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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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清脆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四十八文也太贵了,我上次看中才要四十二。’
  老夫人瞟了一眼下首周清贞,温顺垂目没有异样,只是嘴角忽然露出一点笑意,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手里的佛珠越转越快,其实多给点钱也好,就当买断春花这几年对周清贞的恩情,让周清贞一心向着家里也好。
  老夫人下定决心,把佛珠‘咯当’一声放到手边的小几上,郑重对着周清贞:“看在你开口的份上,祖母叫人预备五百两送去。”
  “你要知道二百两,就够她一生衣食富足,五百两够她家变成村里富户。咱们府像你娶房媳妇,不过七八百银子。”
  周府为了家财不散,十之九是要给长房长子的,周清贞二房长子,娶亲的确不过如此。
  周清贞温和淡定的开口:“一千两”
  “什么?”老夫人惊的‘啪’的一拍案几,直冲冲站起来,因为太过用力,几案上的佛珠震了震。
  “一千两?你疯了!像她那样的丫头,一千两银子能买几十个。”
  周清贞神态不变,站起来揖手温和的开口:“犯妇子女三代不得科举,一千两就当咱们周府养她三代。”
  “那也……”那也不行,简直匪夷所思,不过一个奴婢也有这样的脸?
  周清贞温和的打断老夫人的话:“这件事完全不是我们周府的错,却要我们搭上五百两银子,已经是祖母明理宽和。”
  老夫人满心怒火听了周清贞的话,才脸色渐霁舒口气缓缓落座:“你明白就好。”
  “孙儿自然明白,只是一千两还是要给的……”
  “你到底要怎样!”老夫人还没坐下,又怒气腾腾站直,还没有怎样便如此桀骜,他日真的飞黄腾达还能控制?
  周清贞站起来露出气愤模样:“都是母亲造的孽自然要她还,剩下的五百两合当她出!没道理我们替她担责。”
  ……老夫人第一次见到周清贞生气的模样,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要报复钱氏……
  她缓缓的坐下想了想,也罢,就让他出了这口气,也是钱氏活该!老夫人愤愤的想,鼠目寸光无事生非的贱人。
  钱氏庶女出嫁周怀婴二婚,不管是聘礼还是嫁妆都差了好些等级。等芍药领命从钱氏柜里拿出五百两银票,简直就像割了钱玲儿的肉。
  “你个贱人,竟然敢合着外人来欺我!”两只胳膊被婆子紧紧驾住,钱氏上半身愤怒的往前扑,两只手张牙舞爪,恨不能撕下芍药的肉。
  挣扎的太厉害簪子不知跌落哪里,披头散发宛若疯子。
  芍药把几张银票捏在手里苦笑:“夫人何必嫉恨奴婢,奴婢也是听命行事。”说完对着疯子样的钱氏福了福转身出屋。
  钱氏使尽浑身力气,对芍药离去的方向挣扎:“你回来,你把银票拿回来,我立刻抬你做姨娘!”
  芍药凉凉的笑笑,太晚了,你已经没有这样资格。
  “芍药!你回来!”钱氏吼得力竭声嘶,眼睁睁看着芍药出门,两个婆子把钱氏松开冷冷的说:“二夫人,还是省省吧,小心别吓坏五少爷和三小姐。”
  两个婆子也走了,屋门被砰的一声关上落锁。钱氏愣了半天软软跌坐地上,一缕阳光透过门缝照在她落魄的肩头。
  她不过一个小小庶女,好不容易才有今天,千辛万苦保下大半聘礼,在周府换着花样讨好老夫人和周怀婴,才攒下六七百现银……没了。
  芍药恭敬的把银票双手奉上,周清贞接过来似乎想了一下,对老夫人说。
  “父亲身边现在只有孙姨娘伺候,孙姨娘是新人还有六弟要照看怕难以周全。芍药姐姐伺候多年最了解父亲喜憎,不若调出来继续伺候父亲。”
  芍药的手颤抖了一下心砰砰跳,可多年后宅生活让她掩饰的很好,只是低眉顺眼立在一边。
  老夫人疑惑的打量周清贞,怎么会突然关心老二房里事?这父子两可没什么情分。
  周清贞苦笑一下,讨饶的向老夫人揖手:“祖母真是火眼金睛……孙儿只是不忍心四妹妹,也跟芍药姐姐一起关在院里。”
  四小姐周顺意是芍药的女儿,如今不过十个月大。
  老夫人恍然明了,心里对周清贞又满意了几分,记得关心弟、妹是好事。
  “难为你有心既如此,就让芍药去伺候你父亲……”老夫人又想了想“升做姨娘吧,咱们府里的小姐也不好出身太低。”
  钱氏这辈子没有出来的指望,不如在老二身边放两个姨娘左右服侍也好。
  “多谢老夫人恩典”芍药恭恭敬敬的跪下磕了一个头。
  钱老夫人挥挥手,又对周清贞指指一侧的紫烟:“这丫头眉眼温顺,你也不小了。”
  周清贞站起来恭敬揖手,恳切的说:“祖母赏赐原没有推辞的道理,只是孙儿心里记得祖父殷殷嘱托,定要光耀周氏门楣。”
  “没有小成之前孙儿万不敢分心,辜负祖母一番心意,孙儿惶恐。”
  “也罢,你记得老太爷的话最好。”
  “是,孙儿告退。”
  “去吧,对了,如意你还是领着,大家少爷没有书童像什么话。”
  “是”
  周清贞肯听自己的话,老夫人心里多几分满意泰然,她捡起佛珠闭眼继续捻动,却不知这一切都在周清贞的谋算中。
  “多谢三少爷救奴婢出火海。”无人处芍药恭敬的行礼道谢。
  “这是你应得的。”周清贞语气淡淡,这个‘应得’两人心知肚明“四妹妹是个有福气的,杜姨娘用心照看。”
  杜是芍药的本姓。
  芍药心里一动小心试探:“四小姐有少爷这样的哥哥,自然是有福气的。”
  “庇护弟、妹是做兄长的职责,只是家里不光弟妹还有父亲祖母,出门在外难免让人常常挂心。”周清贞还是淡淡的神情。
  芍药心里松口气,脸上带出笑容:“少爷一片孝心,就是我们做奴婢的也感动。少爷放心,奴婢一定多加留意。”自己的女儿以后就指望三少爷了。
  大夫人拿出五百银子不是不心疼,但只要一想到钱氏这辈子不能出来在她眼前蹦跶,心里就畅快不已,再说钱氏也被搜了五百银子。
  哈哈哈,想当年钱氏进来不过一百压箱银,这下算是干干净净了,大夫人简直越想越开心。
  她坐在上首胳膊搭在桌上,和颜悦色的对周清贞说:“如意是大伯母挑了又挑的,机灵有眼色只管放心用,名字是顺着你二哥的吉祥取的,要是不喜欢你再改一个。”
  “劳大伯母费心如意很好,只是侄儿想问问给既然给了侄儿用,他算是大房还是二房的?”
  大夫人楞了一下,比起以往的淡然有礼,周清贞现在更显得温和恭顺,可是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搁以前周清贞绝不会这样讨人,虽然神态温和,可是一双眼睛却不像以前一样宁静清澈,就像……就像……
  大夫人想了又想才想到,就像是一潭深不可测静水,看似平静却危险能吞噬人命。
  大夫人心里一滞抬眼仔细去看,却发现原来不过自己眼花,周清贞的双眼正清澈宁静的看着自己。
  “给了你当然就是二房的”大夫人笑着吩咐“把如意的身契给三少爷取来。”
  周清贞怀里揣着千两银票,领着如意坐马车来到安乐村刘家门口,马车停稳后如意先跳下车放好脚凳,伸出胳膊想扶三少爷下来,却不想被周清贞避过。
  除了姐姐,周清贞没法再接受别人靠近。
  走进院子的时候,恰巧碰到来退婚的陈家兄嫂和陈传粮出来,陈传粮脚下顿了顿,擦肩而过是在周清贞身边低语。
  “今年府试我也去了,她明明晓得却忘得一干二净,发榜时只找到你就欣喜若狂的跑了,我在她不远的地方,喊她她都听不到。”
  陈传粮略微苦涩的笑了下,当时他被好几个相识的学子嘲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可谁知道那是他的未婚妻。
  “你喜欢她吧。”虽然是问话却用肯定的语气,周清贞看春花时眼里专注骗不了人。
  “她为你身陷囹圄,你最好别辜负她。”
  对外所有人都以为是春花那番说辞:她嫉恨五少爷抢了三少爷的光,才下魇镇之术。
  自己怎么对姐姐不需要一个外人来评价,周清贞眉目不动,目光直视屋里的刘老四夫妻走了进去。
  陈传粮回想起春花的身影摇摇头,也好,何苦娶一个心有所属的媳妇,那姑娘眼里除了少爷,哪还有别人的位子。
  周清贞进屋先淡淡扫了一眼春花爹,如意见机请刘老四出去。
  春花娘看到周清贞,满心怨恨一屁股坐下不搭理他。
  周清贞并不介意,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放到桌上,淡淡开口:“一千两银子,你当做我的聘礼也好,姐姐的卖身钱也好,从此以后姐姐的前途再和刘家没有干系。”
  “姐拿了你的钱,就当把自己卖给你了……”
  周清贞回想起那一年送给春花四十两银子时,春花说的话,嘴角勾起一点温暖的笑:姐姐,我真的拿钱来买你了,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一个人的。
  “聘礼?呵呵三少爷真会说笑话,你要娶‘犯妇’你爹娘能愿意,你要带着我家闺女私奔?奔者为妾!你还嫌没糟践够我姑娘?”
  春花娘恨得咬牙切齿双目通红,陈传粮多好的后生,今年还过了府试再差一步就是秀才。
  他的姐姐怎么能一生背着‘犯妇’的名头?可周清贞并不想跟别人说自己的打算,他只是来知会一声,他的姐姐只能属于他一个人。
  该给的给了该说的说了,周清贞点点头转身出屋。
  “周清贞,你到底什么意思?我告诉你,我家姑娘绝不会随你拿捏。”春花娘站起来,愤怒的捡起银票甩到周清贞背上
  “做你娘的春秋梦!”
  银票在身边飘散,周清贞脚下顿了顿,想到不过一夜就头发半白的春花娘,到底有了点人的情感。
  他转身把银票一张张捡起来,再次放到春花娘手边,低头低语:“婶婶,我总会带姐姐走,你要真心舍不得就留着这些,到时候跟咱们一起走……”
  停顿半晌“……看我们的孩子将来金榜题名……”
  ‘金榜题名’?春花娘愕然看着周清贞离去的背影。
  春花被郑牢头交给一个王姓禁婆,他像是一身骨头提不起劲儿,面上油滑不知想到什么轻蔑冷笑:“关到人字七号,把李金秀提出来塞到地字一号。”
  “是”禁婆恭敬的回答,等走远了却嘀嘀咕咕:“盘儿亮条儿顺到底不一样,连乖巧路都不用走。”
  禁婆的话春花听不明白,什么叫‘盘儿亮条儿顺’,什么叫‘乖巧路’?但她初来乍到什么都没问,只是静静的跟着。
  第45章 女牢
  女监并不很大在狱神庙北边, 大门上雕着虎头呲牙怒目十分凶狠,青砖墙足有一丈五尺高。里边三四丈阔十来丈长,两边是沉重的青砖瓦房,厚实的木门,还有小小高高在上,手臂粗的木栏窗。
  春花进去的时候, 从南边一间屋里走出一位……美女……胸前峰峦起伏,腰肢细如春柳,俏臀款款,行走间好似细风拂秋水,让人心神摇曳。
  再看长相,翠眉下一双桃花眼, 艳艳全是春色, 随意瞟来只觉魂魄荡漾。三千鸦青发丝,被一根淡色丝带松松挽着,柔顺黑发逶迤在雪白颈间。
  春花看的出神, 差点没撞到禁婆身上。
  “望月姑娘这是要出去。”禁婆笑的满脸讨好。
  望月停下脚步, 挑眉上下打量春花, 那眼神仿佛在评估货物的价值,评估完带着戏谑的语气说:“郑牢头这是又多一棵摇钱树。”
  “可不是,连乖巧路都没走, 直接放到人字监。”
  “姐姐要出狱, 恭喜。”春花说的真心实意, 她还有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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