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叫朕相公 第7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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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法想象大晋皇宫之中守卫最森严的宫殿燃起大火的震撼场面,一簇一簇的火苗比刀剑更锋利骇人,瞬间从廊头飞蹿到廊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金晟宫中数个殿宇团团围住,宫人们乱做一团,被火焰困中,喊破喉咙向外求救,外面的宫人杠来一只只水桶,可一桶水泼下去即刻就被那膨胀的大火吞噬,还因此加大了红火的气焰。
  房梁坍塌,惊慌声交错,流云和马菊花护着曲柚拼命朝外跑,一根火柱却颓然砸落挡住她们的去路。
  马菊花红了眼,白牙一呲,“啊”了一声,立马撸了袖子将曲柚薄痩的小身子抱起来,对流云吼:“往左边跑,憋气,然后跳进那口井里!!”
  生死存亡之中,流云也来不及去细想马菊花这个法子可不可行,最先冲到院中那口井边,费力将井上的井盖抽开。
  马菊花抱着曲柚奔过去,对曲柚吼了一句“憋气”,让流云固定住辘轳上面的绳子,将水桶塞进曲柚怀里,然后立马将曲柚往井里丢,“娘娘,抱紧水桶!”
  “扑咚”一声,曲柚坠进那深不见底的水井中,冰凉的水将她全身包裹,弥留之际顺着马菊花吼出的那句话,小手竭力地收紧,将马菊花塞给她水桶抱紧。
  眼见着那口小小的、能看见天空白云以及熊熊燃绕大火的井口被马菊花红着眼睛盖住。
  曲柚小脸变得扭曲,几乎是喊哑了声音,“你们也跳下来。”
  然而话音瞬间被闷在井盖下面,视线变得漆黑一片,只有井盖压住水桶绳索的那处小隙透出刺眼的亮光,耳边只有身子沉浮的水花声,再也听不见外面的声音。
  脑海不自禁浮出流云和马菊花葬身火海的画面,曲柚近乎神经崩溃,她攥紧水桶的绳索,奋力用小脚蹬住井边的石壁,竭力往上攀爬。
  不知道费了多少劲才堪堪爬出半截水面,脚一滑又扑通掉进水里,手中的水桶也掉了出去,曲柚不会游泳,在水里挣扎着想要去抓回水桶,却已经来不及,脑袋整个浸进水中,一下子可怕的窒息感将她包裹,耳边空荡,可双手还在拼命地想要抓住什么。
  死亡的气息逼近,曲柚渐渐放弃挣扎,只觉得这种感觉极致地似曾相似,一幕幕跨越时空的画面涌进脑海……
  那是一个白雪皑皑的冬日,北燕多个城池突发地震,北燕帝的小宠妃长孙梨儿被宫人们驱车护送至一个平稳无震的小城避难。
  不知道在这个小城住了多久,一日,长孙梨儿正蹲在地上盯着一个小摊上的老大爷造糖人,倏忽一个白衣男人冲过来抱住她,那是北燕帝。
  长孙梨儿从北燕帝怀里钻出脑袋,对他笑弯了唇,“红红不是在大晋打仗吗?怎么回来了?”
  北燕帝名叫独孤竑,竑字与“红”字同音,长孙梨儿觉得好玩,就喜欢叫他“红红”。
  北燕帝眼窝乌黑,像是连着好几夜没有睡过,他说:“担心你。”
  实则,是天灾将他逼回来。
  两年前,北燕攻下大晋,后又攻下西元,一直到半年前,北燕将目标对准东周。
  北燕兵在北燕帝的亲自带领下长驱直入东周的首京汴城,凶狠又蛮横,东周国体弱多病的淮因王都亲自出城迎战,却被北燕帝一只毒箭一击即中,当场昏迷,逼得早奔赴边境对抗外敌的东周帝折返回城,与北燕帝负隅顽抗。
  却不想,胜利在即,北燕数座城池突发地震,一个繁荣昌盛的霸王帝国一夕之间变得哀嚎遍野,民不聊生,驻守在北燕的士兵们迅速加紧救援被震伤的百姓,战在东周国边境的不少士兵心念亲人的安危,军心涣散,有大胆者忍受不住直接跑回北燕寻救自己的亲人,也有不少将士请求北燕帝退兵,先救北燕百姓要紧,过了这一劫再重新攻打东周也不迟。
  北燕帝不肯放弃眼前即将入囊的胜利,在将士提到他的小宠妃长孙梨儿或许也被困在震中时,他也眼睛都没眨一下,命令众军继续攻城,定要斩下东周帝的首级方可罢休。
  众军不敢违抗,可是东周帝机敏异常,也不是他们想立即攻下就能攻下的,东周的首都汴城已然水生火热,可东周帝誓死捍卫,一场仗打下来,足足毫了三个月,因为北燕突发地震,国中自身已经乱做一团,便不能及时运来粮饷,士兵数量也补给不足,北燕帝和自己带的几万大军靠烧杀抢掠东周百姓得来的粮食也渐趋空荡,最后自己熬不住,气喘之下,只能退兵回国。
  东周帝趁机反击,竟从被动的一方变成主导的一方。
  不回国不知道,回了国,看着满地疮痍,北燕帝才明白自己犯了一个大错。
  他不该不顾自己的百姓和女人,一心妄想统一云莱。
  还好他的女人没事,可他却因为一场天灾输了人生。
  难道,是他错了吗?是他的剑染满了鲜血,是他的心被欲望吞噬,所以老天爷在惩罚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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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红,咱们有半年没见了吧?”长孙梨儿被北燕帝牵上马车,蹭到他怀里搂住他的脖子说。
  北燕帝脸色灰沉,双目全是血丝,心情盘雾,他没有应长孙梨儿的话,朱唇微颤地捏过长孙梨儿粉嫩的下颌,对她问:“如果朕一无所有,你还会跟着朕吗?”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马车的车尾已经追来一队兵马。
  那队兵马中,为首的黑袍男人满颜阴鸷,冷冷地睨着马车,低喝一声:“放箭。”
  长孙梨儿不傻,这三个月北燕帝迟迟不肯退兵回国,她心里不是没有怨他,她从来也不喜欢北燕帝到外面去打仗,她一直很不理解为什么一定要统一四国,统一没有错,错的是统一的过程,这背后是这么多百姓的颠沛流离和无家可归。
  可北燕帝说,那是他的梦想,人生而志远,他不想安享一生,他要的不是荣耀也不是富贵,甚至是权利,这些他早就拥有了。
  他要的,是证明自己,别人不能做的东西,他偏要去做,他要无止境的挑战一切不可能,他要刺激和冒险的人生。
  长孙梨儿是女孩子家,不懂这些,心里不甚认同,可也阻拦无力,当初她被前夫卖去窑子,是北燕帝救了她,这份恩情她不会忘,所以无论他做什么,她会选择站在他的背后,每当他累了回来,她就钻进他怀里给他温暖。
  而今一场天灾,似乎毁灭了男人所有的幻想,长孙梨儿静静地看着他,听着耳边嗖嗖的利箭声,她红润的小唇蠕动,对男人说:“我会。”
  “咈!”载马车的马儿其中一匹被箭射中,两只前蹄抬高惊吓尖叫,拉马车的马夫早被射杀落马,北燕帝扣过长孙梨儿的脑袋吻了吻她,迅速钻出马车,亲自驾马。
  长孙梨儿受马车颠簸跌落到长凳下,眼前正好划过两只长箭穿过马车车帘,朝北燕帝后背射去,长孙梨儿瞳孔猛缩,正准备叫“小心”,就见北燕帝灵活地一侧身,顺利躲过那两只箭。
  紧追在后面的沈巨眯目,命令停止放箭,他冷冷地说:“朕要抓活的。”
  马车奔至一座断崖边,已无路可逃,北燕帝黑沉着脸,不得不勒停马儿。
  长孙梨儿呕吐一阵,晕晕乎乎地从马车里钻出来。
  北燕帝跳马儿,将长孙梨儿抱下马车,护到自己身后,眼前围堵来一队兵马,为首的黑袍男人看他们,像看网兜的猎物。
  长孙梨儿缩躲在北燕帝身后,小手紧紧揪住北燕帝的衣角,怯怯地探出头去看了看前面那密密麻麻一大群身着东周国装束的人。
  北燕国士兵的战服是裎亮耀眼的金黄色烈阳纹铠甲,而东周国的战服是压抑无味的黑鱼鳞玄青色铁铠,放眼望去,黑乎乎一片,为首的是一个头戴铁盔,一身墨鳞铠甲罩身的黑袍男人,男人脸色冷得怕人,仿若择人而噬的猛兽。
  触及男人阴冷的视线,长孙梨儿吓得把头缩回去,将北燕帝的衣褥攥得更紧,指尖发白。
  前方虎视眈眈,后面是百丈深的悬崖,长孙梨儿只是后退了一步,随即有落石滚落山崖,她吓得连忙贴紧北燕帝。
  “独孤竑,滋味如何?”沈巨发出一声轻哂,玩味地盯着曾经不可一世、想要攻破他人山河,而今却沦落他马下寒风颤栗的北燕帝王。
  北燕帝看也不看沈巨一眼,面无表情地抽出腰间的配剑,将长孙梨儿牵至右手,左手持剑,“废话这么多做什么。”
  沈巨敛眸,声音冷恻寒啸,“给朕活捉他,朕要当着东周子民的面,斩下他的头颅。”
  男人身后的几百兵将瞬间朝北燕帝涌去,北燕帝将长孙梨儿揽进怀里,边护着她,边持剑与密密麻麻朝他涌过来的士兵战斗。
  鲜血溅到长孙梨儿身上,是热的,北燕帝搂着她的手却是冰冷的,她看着冲过来的士兵一个个倒在北燕帝脚下,一个个被北燕帝打下悬崖,心里的惧意凝固住,她闭上眼睛,紧紧搂住北燕帝的脖子,什么也不去想。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那刀光剑影还未结束,抱着她的男人突然将她松开,她睁开眼,看见男人夺下一个士兵的战马,男人骑在马上,盯着她说:“等我!”
  随之是马儿的嘶鸣划破长空,长孙梨儿看见北燕帝骑着马不顾一切地朝对面那座悬崖狂奔过去。
  马儿和马上握着血淋淋利剑的白衣男人在两座悬崖中间的上空划过刺眼的弧线,众人瞪大眼睛看着,无法理解北燕帝的疯狂一举。
  可等下一刹,北燕帝身下的马儿坠落悬崖,而北燕帝跟着坠落下去之际却手脚灵活地抓住一根树藤奋力一跳,跳进那面悬崖中间一个山洞里得以逃生时,众人惊震,无法接受。
  那一刻,长孙梨儿来不及去感受北燕帝倏然扔下她自己逃走的心理落差,只是水眸一亮,为北燕帝感到高兴,并落下为他突然骑马奔向悬崖的疯狂举动而紧张担忧的心。
  只是等她回头,是黑压压一群如猛虎一般可怕又凶恶的陌生男人。
  男人们盯着她。
  长孙梨儿脸色惨白,朝后退去。
  她转过身,正想跳下悬崖,脑海闪过北燕帝逃走时对她说的那两个字——“等我。”
  长孙梨儿还那么年轻,她不想死,很不想死,北燕帝也还活着,已经成功逃走了不是吗?她从十四岁就被北燕帝宠着,她从未见过这么厉害的男人,北燕帝在她心中是神一样的存在,只要他还活着,他一定能想到办法来救她的。
  看着那深冥幽暗的崖底,长孙梨儿心惊肉跳,最终咬紧牙绑,她颤着身子从崖边退开。
  可身后那一大群敌国恶兽,也让她头皮发麻。
  “他娘的竟然给他逃了!”
  “哼,没想到北燕帝是这种德性,扔下女人逃走算什么男人!”
  “这个小美人儿如此水灵,怕就是那个被北燕帝宠在心肝上的襄妃吧?”
  沈巨左右两边几个将首级别的男人议论起来,盯在长孙梨儿身上的目光皆充满亵渎。
  长孙梨儿被他们盯得寒意侵身,下意识拢紧身上的暖裘,脑海浮现出两年前被卖进窑子里时,那些色眯眯的男人看自己的画面,此时明显比那时更可怕。
  当时那些男人的眼里,全是色和情.欲,而眼前这些男人眼里,还有恨。那种恨不得将她撕碎了□□的恨意。
  长孙梨儿不得不再次生起了要跳崖的念头,一步一步挪回悬崖边。
  方才还是低估了北燕帝的实力,沈巨有些后悔没有亲自上场,不过他也没有想到他养的这几百士兵都干不过一个北燕帝,看着倒在血泊里已经没了气息的那些士兵,再回想方才掉落悬崖的那些士兵,他们坠崖时凄厉的叫声仿佛还响在耳畔,沈巨手背的青筋爆跳。
  因此,他看向长孙梨儿的目光充了阴鸷。
  对付北燕帝尚且费劲,可对付一个女人,那太容易了。
  沈巨拔下自身铠甲上的一颗铁珠,朝正准备跳崖的娇小女人随手一甩。
  那铁珠不偏不倚地刺进长孙梨儿的小腿,长孙梨儿栽倒在地,眼前的黑深崖底变成了白色雪地,她想爬起来,腿上的疼意却撕扯着她,根本动弹不得,她便双手并用地往悬崖边爬去,却有一个人影闪过来,对准她的后颈一拍,将她拍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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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昏沉沉中,长孙梨儿被一盆冰凉的水泼醒。
  “干活!”睁眼是一个眼睛鼓瞪的肥胖女人,她将一块臭抹布砸到长孙梨儿身上。
  长孙梨儿干了一天的活,才弄明白她被东周那些人扔到一个专门关押北燕罪奴的暗牢里,这个暗牢里关了曾经对她和北燕帝恭维奉承的丞相,还关了司马大将军,更关了不少独孤皇族,以及一大堆曾经对她十分羡慕嫉妒恨的北燕帝的其他妃嫔。
  不管男女,都被铁链束缚,没日没夜地干着最苦最累的活。
  东周撤兵后,留了一部分北燕罪奴给驻在北燕负责管辖的将士们奴役,一部分被押上笼车,被带往东周充当最下等的奴隶。
  长孙梨儿是其中之一。
  笼车被运到东周国时,各种乱菜叶和臭西红柿都砸了过来,长孙梨儿承受着,心里发狠地念着北燕帝的名字。
  她曾经是北燕一座小城的知县之女,从小不说多大富大贵,但也锦衣玉食,后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嫁给一个年轻的富商。
  这个富商对她很好,从不凶她,什么都依她,她也很喜欢这个富商,只是后来这个富商生意遇到问题,一下子欠了很多钱,竟狠下心将她卖进窑子。
  她运气好,刚被卖进窑子,就被一个在她婚后不久硬要她丢下富商丈夫跟他走的面冷大叔,这个大叔说对她一见倾心,可是她不愿意,富商对她很好,她不会背叛他,她只想安安稳稳地跟富商过一辈子,后来这个面冷大叔便不再纠缠,没曾想命运捉弄人,她曾经许诺不会离开的丈夫却背叛了她,最后是这个她曾经拒绝过的男人救了她。
  再后来,她才知道,这个面冷大叔原来是万人之上的北燕皇帝,北燕帝将她带进宫,直接将她封为襄妃,日夜宠着她,给她最好的。
  所以从小到大,长孙梨儿虽然遇见过人生最不堪的时刻,但大部分时间是富贵安稳的,从未受过什么苦,此遭突然从天堂掉下地狱,她不是没有绝望过,这种人不如狗的生活她不想过,自杀的念头转过很多次。
  但每当一想到北燕帝那句“等我”,她就告诉自己一定要活下去,再艰难也要活下去。
  “你们务必要将这里打扫干净,不然别想喝水吃饭!”
  长孙梨儿和两个年长的女人被押送进一个大官府里,然后被分配去打扫恭房。
  她们是罪奴,是最下等的人,只要有人路过,她们就得退得远远的,不能抬头看,更不能说话,若不小心打了个喷嚏或者嗝,就会被人用鞭子抽。
  东周帝攻下北燕的主城后,就下了一条严令,不准任何人收罪奴当妻妾,更不能私下欺辱罪奴,只能奴役他们,这便断了不少漂亮女罪奴想凭借自己的样貌和身段获得自由的念想。
  曾经也有大臣犯浑,看中了暗牢里一个主动勾引他的北燕帝妃嫔,这个大臣偷偷将这个妃嫔带回自己的宅子,后来被人举报后,这个大臣被东周帝贬黜,那个嫔妃也被东周帝砍头,这次事件出来后,几乎没人再敢动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罪奴缩在小角落里认命干活,而东周的官员们宁愿去窑子里找快活,也不再去看一眼沦为卑贱阶下囚的北燕帝嫔妃们。
  对于别人而言,东周帝的严令很没意思,可对于长孙梨儿而言,这大大消除了她的顾虑。
  但那次事件之后,还是有不少大臣暗里偷腥,把事情藏得很好,因此每当有东周的男人在身前走过,她都会把头埋得非常低,或者故意将自己的小脸弄得很脏,几乎每日都与脏兮兮的泥沼为伴,就像今日,长孙梨儿一被掌事吼起来,就快速将枕头下面那包泥巴掏出来将自己的小脸弄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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