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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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手中的长剑往红袍男子的身前斩出,黑色的剑身在空气里弯曲、抖动着,落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却是化成了数十个大小不同的黑色光圈。
  数十个黑色光圈在红袍男子的身前绽放。
  红袍男子的脸色骤然变得无比雪白,手中刚往上扬起的巨剑在空中僵住。
  已经根本没有意义。
  他根本感觉不出此刻身前数十个光圈中真实的剑影会在何时落下,而且只是这一个分神,他的那柄银色小剑之前已经完全失去了那道枯叶般的小剑的踪迹。
  “噗”……
  似乎只是一声轻响,然而红袍男子的身上却是同时出现了无数道创口,喷出了无数道细细的血箭。
  当的一声闷响。
  红袍男子手中的古铜色巨剑狠狠坠地。
  紧接着,他的身体也无力的凄然跌坐于地。
  那柄银色的飞剑如在空中划出了一条银色的光线,落入了后方鱼市的一个院落中。
  “怎么可能……”
  红袍男子看上去异常凄凉,就连他的头发都被自己的鲜血湿透,他的脸上也溅满了无数的血珠,身体因为大量失血而感到异常的寒冷,不可遏制的颤抖起来。
  他震惊而茫然的看着开始沉默的处理着背部伤口的李道机,苍白的嘴唇微微翕动,“你怎么可能胜得了我?”
  李道机有些艰难的拔出深深钉入自己背部的数根木刺,同时用脚挑起那柄跌落在槐树下的用布包裹的残剑。
  他没有看红袍男子,也没有管自己唇角沁出的血线,只是缓慢的转身,走向一侧的马车。
  “为什么?”
  红袍男子情绪失控的叫了出来,“明明你的飞剑和剑术都在我之上,为什么之前你一直不敢出白羊洞?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听到这名男子的失神大叫,李道机缓慢的转过身体。
  他用唯有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清冷地说道:“我不出白羊洞,并不是因为我怕你,只是我没有必要证明什么。我不杀你,是因为我们韩人已经本身死得没有剩下几个,于道安,我曾经的师兄,你也算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李道机的身影消失在车厢里。
  车轴已经有些异响的马车开始缓缓驶离。
  红袍男子一时失神的呆坐在地,他甚至忘记了先替自己止血。
  周围在战斗结束之后,一片死寂的街巷里,却是骤然响起无数声倒抽冷气的声音和惊骇的声音。
  “那人到底是谁!”
  “那人用的是什么剑法!”
  ……
  这名名为于道安的男子和李道机的战斗实则非常短暂,在普通人的眼睛里,或许完全不像其余的第五境修行者打得那么凶险,打得那么惊心动魄。
  因为在他们见过的一些有关飞剑的战斗里,那些飞剑凌厉而诡变到了极点,那些飞剑时而像雨线一样从天空急剧的坠落,时而贴着地面低掠,搅起大片的尘土,隐匿在尘雾之中,甚至无声无息的从地下飞出,或者绕到墙后,透墙而刺。
  在那些战斗里,双方的飞剑会在空中不知道多少次缠斗,飞洒的火星在双方修行者的身侧会开出无数朵金色火花。
  然而鱼市周围很多人都不是普通人,所以在他们的眼睛里,李道机和于道安这短短数息的战斗,更为凶险,更为让人窒息。
  于道安一开始的飞剑折杀,那种让你明知变化都难以抵挡的简单决杀之意,往往出自经历过很多军队厮杀的修行者之手。
  因为在那种乱战之中,他们必须更快更简单的解决掉身边有威胁的对手,否则一被纠缠,便很有可能被周围平时毫无威胁的剑师杀死。
  而在接下来的一瞬,于道安更是直接吞服了刺激潜力的丹药,这种战阵中丹剑配合的丹剑道,是原先早已灭亡的大韩王朝的修行者常用的手段。
  然而随着大韩王朝的灭亡,这样的丹药已经越来越稀少,能够如此熟练运用丹剑道手段的修行者,也越来越稀少。
  少见,便意味着更难对付。
  然而这样的一名强者,却都无法战胜那名乘着马车离开的剑师。
  而且那名剑师,在长陵似乎是毫不出名,名不见经传的人物。
  至少此刻鱼市很多见识不凡的人,都根本不认识李道机。
  第四十七章 不喜欢
  “那人到底是谁?”
  一间清雅的书房内,名贵的花梨木书架上,密密麻麻的陈放着各式有关修行的书籍,有些看上去虽然破旧,但却都是极其名贵的孤本珍品。
  书桌上不见任何的纸笔,唯有一册摊开的古典,一盆白色兰花。
  坐在书桌后发问的年轻人只是身穿着普通的青色缎袍,身上也没有任何华贵的配饰,然而他的整个身体都似乎在散发着光彩,他正是以大楚王朝质子身份却在长陵渐渐拥有近王侯地位的骊陵君。
  他脸上的神情始终温雅平和,然而此刻在自己的书房里,眼角却是已经显出了细细的皱纹。
  他需要忧思的事情太多。
  即便今日里在长陵拥有了这样的地位,只要一日不能回到大楚的国都,他的命就始终不能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归家的路太难,万水千山,任何的一件小事,最终都有可能让他功亏一篑。
  鱼市是很独特的地方,整个长陵,甚至整个天下无数权贵都有影子投射在里面。其中冒出的不起眼的一两个小水泡,便有可能和水面下深处的两条大鱼的争斗有关。
  今日里,鱼市之外便发生了一场特别的战斗,两名剑师都展现出了非凡的实力,最为关键的是,其中一名修行者之前也从未正式出现在长陵人的视线里。
  所以他必须对这名修行者有所了解,必须明白这种等级的修行者的战斗背后所代表的一些意义。
  骊陵君的对面,白衫文士打扮的吕思澈刚刚走进这间书房。
  这名面容英俊,眼睛里闪耀着睿智光芒的瘦削男子便是骊陵君座下最重要的幕僚之一。每日长陵的街巷中发生的很多事情,都会经过他的手,经过他的分析之后,最终更清晰的呈现在骊陵君的面前。
  而且相比其他幕僚,他不会用自己的思维和判断来干扰骊陵君的思维,他始终是站立在和骊陵君一起分析的位置。
  在骊陵君温雅的声音里,吕思澈恭敬的在他的面前坐了下来。
  “那人是李道机,白羊洞薛忘虚的亲传弟子,在白羊洞一带的宗门里其实已经有些名气,只是进门之后一直没有踏出白羊洞一步,所以对长陵的人而言,却是十分的陌生。”
  吕思澈用一种不紧不慢的语气,异常清晰地说道:“他和于道安都是韩王朝的遗民,曾是韩地异剑宗的弟子,后来大韩王朝战败覆灭,异剑宗只剩下他和于道安,两人都曾获罪入狱,在元武皇帝登基时获大赦,后来李道机不知何事被薛忘虚见着,薛忘虚爱才,不拘一格将李道机收入白羊洞,于道安便认为李道机认贼作父,背叛师门,放言李道机要么就一生老死在白羊洞,否则只要出了白羊洞,他便会将李道机杀死。”
  “两人之前应该有过战斗,虽然真元修为境界一直相差不多,但以前李道机显露的实力应该远弱于于道安。”
  “在和于道安交手之前,李道机进了鱼市从孙病的手里买了一柄剑。之后便和于道安发生了战斗,战斗结束之后,便直接回了白羊洞。”
  “然后我还注意到了一件事情,白羊洞破格特例招收了一名学生,那名学生便是梧桐落酒铺那名少年丁宁,他在入门后半日通玄。”
  “半日通玄?”
  骊陵君在此之前神容一直平静异常,然而听到此处,他的眉头却是骤然蹙起,不自觉的重复了一遍,脸色有些难看起来。
  那日在梧桐落里,他怀着极大的诚意和这名少年相商,许以承诺,谁都知道他一言九鼎,然而却遭到了羞辱。
  他对这名少年十分不喜,后来偶尔回想起来,他便恍然觉得,其实在这名少年拒绝自己之前,他第一眼看到这名少年之时心中就已经对这名少年有种莫名的不喜。
  似乎是因为那名少年眼中那种比自己还要平静的目光。
  似乎隐隐觉得这名少年今后会对自己造成很大的威胁。
  这是一种很古怪的直觉,似乎没有任何的道理可言,然而过往的岁月里,却不难寻觅出这种例子。
  “半日通玄,在我的记忆里,在元武皇帝登基的这十余年里,整个长陵唯有两个人做到。”他深深的蹙着眉头,抬头看着吕思澈,“既然李道机已经忍了十年,那没有什么特殊的意外,他便自然会继续忍下去。所以我认为李道机的出山,极有可能便和这名酒铺少年有着很大的原因。”
  吕思澈点了点头,他也是和骊陵君同样看法。
  “只是旧仇和宗门的一些纷争,便不需要多担心。”
  骊陵君想了想,说道:“只是这少年,我很不喜欢。”
  在此之前,骊陵君已经表露出对丁宁的不喜。
  然而因为丁宁的身份太过低微,即便他表露出这样的意思,吕思澈和陈墨离这些他座下忠实的门客,也绝对不会去做任何针对丁宁的事情。
  但现在不同。
  丁宁已经进入白羊洞,而且半日通玄。
  现在骊陵君再说出这句话,吕思澈便清楚自己必须对这名少年有所关照了。
  “长陵真是藏龙卧虎之地。”
  骊陵君沉默了片刻,在吕思澈起身告退之时,他轻声说了这一句。
  落在吕思澈的耳中,吕思澈也只是认为他在为丁宁的半日通玄和李道机表现出来的实力而感慨。
  然而吕思澈没有想到的是,此时骊陵君脑海中想到的,却还是那条深巷中的酒铺,那名惊艳的女子。
  他想到,或许那名少年有些意外的话,那名酒铺中拥有倾城容颜的女子的想法,或许也有可能会改变。
  人生便是有无数个可能。
  不轻易放弃,便或许能将某一个可能变成现实。
  ……
  丁宁还在修行。
  他体内的五气在气海里不断的沉浸,以一种异常缓慢,然而对于其他修行者而言已经很快的速度,朝着气海深处的玉宫不断的前行。
  同一时间,他身体里那无数看不见的幼蚕,也在不断的吞噬着大部分沁入他身体的灵气,不断的让他的身体产生着细微的改变。
  这是玄奥难言的两种线路的同时修行。
  丁宁感觉着这两种线路的修行,一种淡淡的欣喜开始弥漫在他的感知世界里。
  灵脉太过稀少,太长的时间没有接触到灵气,他甚至有些忘记了灵气的味道和功效,而此刻感觉着那些幼蚕的吞噬,他开始意识到这股灵脉虽然细小,但却至少可以让他真实修为的进境加快一倍不止。
  按照这样的速度,在一个月后,在他的《斩三尸无我本命元神经》的修为突破到第二境之时,他的真实修为,也应该能够从第二境中品伐骨突破到第二境上品换髓。
  蓦然,他体内无数看不见的幼蚕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停止了修行,异常警觉的睁开了双目。
  “李道机师叔?”
  他轻呼了一声。
  “既然察觉我来了,就出来吧。”李道机冷冰冰的声音在草庐外响起。
  丁宁从蒲团上站起,推门走出这间草庐的瞬间,他的眉头就微微的皱了起来。
  他嗅到了异常的血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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