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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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苏宓跟着宁嬷嬷进了一个没有匾额的小院, 踏进小院的瞬间,就觉违和。
  没错, 就是违和二字。
  澜州纪家是书香世家,整个祖宅装修都十分古朴,亭台花草流水都是诗意, 这个院子的山水先不作评价,主要是这院子的房梁廊柱等物, 苏宓眯着眼睛看了半响,竟认不出这是何种木材所制的。
  进了屋子后这种违和感更甚了。
  绣床上的描金, 八宝格的形状,甚至屏风拐角的花纹, 样样都觉得不对劲。而且, 纪家是大族,给客人居住的厢房,桌上摆的攒盒为九格, 竟有一样格子是缺了东西的,就像别人用过还没来得及收拾一样,纪家会犯这样的错误吗?
  苏宓不认为。
  走进攒盒看向里面的点心, 素糕, 软泥糖, 千页糕, 四色片,五香芋头,等等!苏宓视线回到千页糕上, 糕点晶莹白胜雪,由极细极整的褶子横列而过,故名千页糕,苏宓记得,当年自己在宫里时也经常用这糕点,但那个褶子,显然比这个少许多。
  苏宓忽然就明白为什么觉得这院子这屋子违和了。
  所有陈设油漆光鲜如新,但它显然不是近年流行的款式模样。这感觉就像你进了一个老屋子,它的面目本该破败,结果程亮如新。
  纪家并不缺钱,为何没有更换陈设?而且这些本该淘汰的旧物它们还光亮如新,很多东西淘汰,一是因为款式不喜欢了,更甚的还因为它本身的材料没有,或者匠人缺失了,维持它们的模样,比换新物花费的多得多。
  不解地看向宁嬷嬷,结果宁嬷嬷却是仰头四顾,一脸怀念的模样。伸手拂过楠木书架上的书,满是怀念,又过了片刻后才看着苏宓,道:“这屋子,我有二十多年没来过了。”
  苏宓:“?”
  宁嬷嬷:“自从你娘进宫后,老夫人就再也没来过这屋子,一直吩咐人保持原样,今日再进,却是因为你了。”
  我娘?
  我娘住过的屋子?!
  苏宓惊呆了。
  本不该这么早带她来的,她身子弱,实在不该再大起大落。只是老夫人见她一直在为皇上黯然神伤,便吩咐直接带她过来,怀念娘亲总比伤情好。见苏宓呆楞在原地,宁嬷嬷也不再多言,无声的退了出去。
  苏宓呆愣许久之后才回神,这,这是娘住过的屋子?颤抖的手伸向光洁的桌面,微微的凉意从指尖传来,苏宓抖了抖,真的是娘住过的屋子!红着眼仔仔细细的大量这间不大的屋子,一丝一毫都不愿意错过。
  苏宓太想知道自己娘亲是个怎样的人。
  前世今生都不知道苏星月是个怎样的人,连她的生平都不知道。上次知道自己是苏星月的女儿后,就直接被兰玖软禁在深宫,根本就没办法去查苏星月是怎样的人,重生归来,没有一点人脉,也查不到。
  外人都只知苏星月是亡国女,是妖孽,但是关于她的生平,很诡异的无人谈起,只知道名字,她是哪里人,户籍何处,是否还有家人存世,都是迷。
  苏宓第一时间奔向书架。说不定有当年娘亲无聊时的手记之类呢?伸手去拿书架上的书,手碰到书就不可置信的瞪眼,冰的?抽了抽书更莫名,重量不对,好轻……一使劲将书抽了出来,掰了掰,完全掰不动。
  上下看了数次,傻眼了。
  这根本就不是书,这是瓷器!
  和真的书籍一模一样,不上手完全看不出来这是瓷器!手随意在书架上下各处碰了碰,天呐,满满当当一书架的书,居然全是瓷器,一本真书都没有!
  是纪家的手笔?
  苏宓直接摇头否定了这个答案。
  先不说书籍保存几十年完全没问题,这就一书架的陶瓷书,做得如此像,几乎就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自己在宫中呆了七年,都没听过有人烧出过这样的瓷器,既然纪家可以,为什么没有流传出去?
  这样的好事,是会流芳百世的。
  苏宓再低头看手里的陶瓷书,像,真的太像了,这书架背着光,光线不甚明朗的情况下,它就和真书无亦,若阳光直射,陶瓷的光亮倒是掩不住,但就形状而言,真的太让人震撼,第一次见。
  苏宓拿着它坐在书桌前细细查看,越来越喜欢,不仅表面做的逼真,就连侧面微微泛黄的纸页黄釉也填出来了,到底是谁这般厉害,仿的如此像,又为何,没有传出去呢?正疑惑间,余光突然扫过案首的一个水丞。
  苏宓顿了顿,放下手中瓷书,伸手将水丞取了过来。
  小小巧巧一手可握,是青花粉彩的石榴花水丞,花口五瓣活灵活现,但苏宓看的不是它的造型,而是它的青花,素雅又不失柔和,和在望城看到的那个淡描青花的天球瓶的花色同出一脉。
  大周尚武,兰玖又爱奢华,大周的瓷器也大多都是如此。
  所以在望城看到那个极淡的天球瓶时苏宓才会如此留意。
  而现在,娘亲住过的屋子也出现了这个?手里握着水丞,苏宓抬眼看向屋中的瓷器,桌上的杯盏,案上的冬瓜罐,高颈上的花斛,床头的攒盒,苏宓一件一件看过来,每件瓷器只要有青花的,全部极细极淡,和大周的青花瓷,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出现在娘的屋子里,宁嬷嬷也说过这里几十年都没变样,所以,这种素雅的淡描青花是当年大楚流行的?可是,这也不对呀?虽然大楚亡了,但瓷器是可以传下来的,虽然兰玖尚武,但朝中并非没有文臣,这天下的文人也是数不胜数,总有人喜爱大楚的瓷器的,这中既素又雅的青花发色,应该很多人喜欢才是。
  为什么,在大周,一件也看不见呢?
  苏宓越想越迷茫,怎么越接近娘的东西反而越困惑呢?叹了一口气,又看到了桌上摆着点心的九格攒盒,心里更疑惑了,保存旧物远比重置新物花费的多得多,阿娘和纪家到底有多亲?纪老夫人能做到这个地步……
  “叩叩。”
  苏宓正抓耳挠腮之际,门上传来了轻叩三响,然后宁嬷嬷的声音也传来,“苏姑娘?”苏宓忙扬声应了一声,宁嬷嬷这才推门而入,进门就径直看向苏宓,见她神色如常,眼眶都没红一分,不由得挑了挑眉。
  居然没哭?
  不过没哭是好事,身子弱的人可不能经常哭。
  笑道:“姑娘,老夫人说此时雨后天青,正是游澜江的好时机呢,来邀姑娘一起去。”苏宓现在哪还有什么心情去游澜江,又是兰玖又是阿娘,整个人都是懵的,正要婉拒,忽然一顿,这个猪脑子!
  想那么多干什么,直接问纪老夫人就是了呀!
  想到这,苏宓当即起身。
  纪老夫人喜静,除了宁嬷嬷,其他年轻丫鬟一个都没带过来,都是些粗使婆子,宁嬷嬷便遣了一个人回去报信,又亲自服侍了苏宓换装,等苏宓赶过去的时候,纪宁已经扶着老夫人在马车前等待了。
  老夫人披着紫红色大海棠披风,右手杵着九节红漆的兽首拐杖,纪宁还是那身青衫头微垂双手扶着纪老夫人,听到苏宓的脚步抬头,却并未看向苏宓,视线始终低垂,低了低头给苏宓见礼。
  苏宓回了他半礼。
  纪宁此人,明明年岁尚小,这人也没有任何的高傲跋扈,但当他安静立在一侧时,任何人都会不自觉的收敛自己的行为,怕扰了他的清净。苏宓安静如鸡的走到另外一侧去扶着老夫人,身板挺的直直的。
  生怕自己的行为有一点的错处。
  及至老夫人上车,纪宁退后一步让开路,苏宓垂着眼也上车,余光却撇见他腰间悬的是那块青白玉缠枝龙纹的玉佩,眨了眨眼,这玉佩是纪家小辈都有的吗?苏宓脚步刚顿,然后便察觉到纪宁在看自己。
  抬头便看见一双刚被雨润过的眸子,微疑惑。
  怎么了?
  苏宓笑着摇了摇头,上了车。再次感叹人跟人是不能比的,从头到尾人家都没看你一眼,你脚步一顿他就马上察觉到了,怪不得能当一品大官呢。
  进了车厢后,离了纪宁苏宓就活泛起来了,甚至车咕噜还没转动,苏宓就迫不及待道:“老夫人,您能跟我说说我娘吗?”老夫人微笑,没答,却是指着窗外道:“你先看看外面。”
  马车已动,苏宓疑惑看向窗外,刚洗过的天幕颜色还有些青,且乌云还似笼罩,好像还要下雨呢。看了数眼没看出什么,疑惑回头,老夫人已经微笑的推了一杯茶过来,红汤绿底,茶烟邈邈。
  纪老夫人:“这大约是今年最后一场春雨了。”
  苏宓:“?”
  纪老夫人:“再想看春雨后的澜江,只能明年了。”
  纪老夫人下巴轻扬示意苏宓品茶,见她伸手拿起茶杯才又道:“我知你很急,但澜江的美值得你缓一缓,等看过了雨后澜江,我定原原本本的告诉你,可好?”茶烟很轻,老夫人的话很宁,苏宓心中的急躁渐渐平息,点头,品茶。
  苏宓开始喝茶,纪老夫人看向窗外,有些浑浊的双眼微微愁绪。
  希望她能多感受澜江的宁静,知道她娘的事后,不要那么悲坳……
  从澜州城到澜江码头只需一刻钟的路程,很快马车便已停下,苏宓起身,扶着老夫人下车,下车便一滞,怎么这么多人往一个方向跑?老夫人也是疑惑,宁嬷嬷上前拉住了一名妇人,“这是做什么呢?”
  那名妇人也很急,但见宁嬷嬷等人装扮不似常人,也不敢发火,只快速道:“去抢痴情水!”
  宁嬷嬷:“什么痴情水?”
  那名妇人:“皇上泡过的水呀!皇上为了找那名姑娘,可是在水里整整泡了三个时辰直到脱力才被人拉上去的,这样痴情的皇上,不是痴情水是什么?”
  “哎呀,不跟你们说了,我要赶紧去抢,抢到了给我闺女,让我闺女以后也得一个这样痴情的好夫君!”
  宁嬷嬷x纪老夫人:……
  苏宓:!!!
  兰玖在水里泡了三个时辰一直找自己直到脱力?苏宓傻了,所以,所以他不是不告而别,而是太生气了,对自己寒心了,所以就一走了之了么?
  纪老夫人扭头看着苏宓,果不其然这丫头又红了眼,咬牙。
  这皇家的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这几天他在澜州闹出这么多事情,这码头上的血迹还没洗干净呢!他昨晚刚走,到现在还没有一天呢!老百姓敢顶着风头去抢什么痴情水?啊呸!这里面没有他的手笔他的示意,纪字就倒过来写!
  自己确实不希望苏宓跟他有关系,但也是委婉的做!
  他倒好,直接整这种下作手段,咬死这丫头心软是不是!
  臭不要脸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兰玖:朕才走了一章!一章!你们这群负心汉墙头草,朕要怒刷存在感!!!
  第33章
  苏宓恍惚的上了纪家岸边的画舫, 画舫精美,棠梨微黄流苏轻摇, 苏宓却无心去看船上点缀,总是不自觉地看着人群的聚集处,兰玖在水中泡了三个时辰脱力才上岸, 他一定是生气了,一定是寒心了……
  把一旁的纪老夫人看的直咬牙, 狠狠攥着手中拐杖。
  退到里间,狠狠道:“将小七叫过来!”
  纪宁因身染风寒, 这次并未随行。宁嬷嬷道:“可是七公子身子不好……”“身子不好添件衣裳就罢了,再不来媳妇儿都跟人跑了!”话音未落就被纪老夫人竖着眉给打断了, 宁嬷嬷失笑摇头, 下去传话了。
  纪老夫人愤愤抿唇。
  这皇家的男人没一个好的,已经栽进去了一个星月,这宓丫头是定不能再陷泥潭了!没关系, 等宓丫头发现小七的好,定会回心转意。
  纪老夫人对纪宁很有信心,就算小七身有两魂也比那个五大三粗的皇帝强!
  纪宁刚入书房, 手中古书才翻过两页, 耳里便传来了有人敲门的声音, 眸色不改, 淡淡道:“进来。”纪宁的贴身小厮纪得入内,见纪宁在桌上看书,不自觉放轻了脚步, 几步走近低声道:“老夫人那边传话,让您现在过去。”
  纪宁闻言抬眸,“将那边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一遍。”
  纪得跟在纪宁身边数年,深知他的习惯,在婆子过来传话的时候就将那边发生的事情详细的问了一遍,听到纪宁问话,简洁又全面将那边的事情说了一遍,连众人的神态都没放过,包括苏宓。
  纪得一边说,纪宁一边伸手打开案上的一个白瓷云纹捧盒,里面整齐放了数枚竹签,纪宁伸手取过一枚竹刻兰梅的细签,正要放进书中时,纪得恰巧说到苏宓脸色瞬间大变,指尖微顿,敛眉,将书合上放回原处。
  起身。
  “换衣。”
  …………
  春雨似已谢幕,但江边雨雾还浓,苏宓围着披风站在船头依觉寒冷,苏宓双手拢着披风看着远处的人头涌动,那日虽微薰落入江,一瞬间的冰冷还是牢记,而他在水中泡了三个时辰,即便他身子强壮,怕也是不好的。
  有没有生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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