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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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芳树紧闭双唇,显然是默认了。
  不多时程氏给叫了来,冯夫人简略说了三两句,道:“把你的女儿领回去,顺便告诉范继,要如何处置,你们看着办就是了!”
  程氏吓得魂不附体,问芳树,芳树只是低着头不回答,程氏无奈,只好拉着她走出了冯夫人上房。
  母女两人一路往回走,程氏看着芳树,见她脸白如雪,若此事给范继知道了,以范老爷的心性,却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程氏忍不住道:“你到底哪里疯魔了想不开?如今趁着你父亲还不知道,快些跟我回去到老夫人面前磕头认错,说是你一时鬼迷心窍,现在已经想清楚了,愿意悔改。”
  芳树摇头不肯。
  程氏甚是心惊,芳树却道:“我想先去见见二姐姐。”
  程氏不明白她的意思,只不过正是没注意的时候,还以为芳树想让彩丝帮着说情,于是只得先跟着她来找彩丝。
  两姊妹相见,芳树道:“是你告诉夫人的?”
  彩丝不做声,芳树说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先前不是说要替我保密的?”
  彩丝道:“我是要替你守着,可也要你明白过来,你这样死不回头,我又有什么法子?”
  芳树听了,嗤地笑道:“我是死不回头,那你呢?你可愿意回头?”
  彩丝色变:“你说什么?”
  芳树道:“大家姊妹,你知道我的心意,难道我不知道你的?你喜欢温养谦,只可惜这心意老夫人不知道,只怕你的心跟我一样,都要落空了。”
  彩丝瞪着芳树,眼中涌出怨恨之色,芳树说道:“你怕我闹的不像话影响到你的名声,害你嫁不到温家对不对,只可惜,就算没有我,你也嫁不到温家的。”
  彩丝听到这里,道:“所以你就跟那郑媛一起,时不时地往温家去?你什么时候也想保媒拉纤了,自己还没着落,倒是替那下堂妇张罗起来?”
  两人针锋相对,说到这里,芳树微微惊讶之后笑了几声:“二姐姐,没想到你这样精明,你竟看出了我们的用意?”
  彩丝忍无可忍:“好不要脸!自己看上了郑侍郎,就巴结那下堂妇,还想把她塞给养谦哥哥,也不看看她配不配!”
  “她不配,你也未必能配呀。”芳树好整以暇地说。
  彩丝咬紧牙关:“你……”
  芳树道:“你以为今儿讨好了夫人,夫人就会成全你的心意?不要做梦了,莫说夫人没这份心,就算有,你当温养谦会看上你?他要真的对你有心,你先前巴巴地往温家跑,讨好姨妈跟纯儿,他还能仍旧正眼也不看你一眼?”
  彩丝恨不得上来撕了她的嘴,芳树却道:“你今日卖了我,又能如何,我索性告诉你,就算不是郑媛,也绝对轮不到你。”
  两人在里间这番争执,却给外头的程氏听了个正着。程氏是个糊涂没主意的,听了这话,只恼恨彩丝在冯夫人跟前告了芳树,自己却撇清的一干二净,她气不忿,索性跑到冯夫人跟前儿,就把彩丝心系养谦,故意告芳树一节说了。
  ***
  冯夫人把府里的这一干公案告诉了温姨妈后,温姨妈瞠目结舌。
  温姨妈当然早就对彩丝的心意有所感知,只不过芳树喜欢郑宰思,且先前屡屡带了郑媛来,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那可就是天方夜谭了。
  冯夫人见她呆呆的,便笑说:“今儿的女孩子,可真不比咱们以前了。一个个倒像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心比天还高。”
  温姨妈忙定了定神:“那你是怎么想法?这毕竟是你们长房的女孩子,虽然行事出格了些,但我平日里看着也还是好的,可千万别重罚了她们。”
  冯夫人道:“都这会子了,你还替她们担忧。哼,这若是换了以前,她们两个还有命在?也就是现在不同往日了。”
  温姨妈听这口吻,略微安心。冯夫人望着她,突然说道:“你既然还替他们说话,难道,你也看上了彩丝?想让她当你们温家的儿媳妇?”
  温姨妈忙道:“这倒不是。”
  冯夫人又道:“那么那郑家的郑媛呢?”
  温姨妈更一叠声道:“使不得。”
  冯夫人了然而笑:“她是个下堂妇,竟也看中了谦儿,这可真是……不过,她毕竟也算是郑家的人,所以虽然下堂了,先前听闻求配的也还不少。毕竟都是冲着郑家的权势去的。”
  温姨妈道:“我们是娶新妇,又不是娶人的权势。”
  冯夫人听了这句,不免想起了当初两人因为范垣争执一节。
  冯夫人笑笑:“那也罢了。谦儿这样的人品,我也还不舍得他去娶一个下堂妇呢,到底要给他配个品貌皆上的名门淑女才好。”
  冯夫人说了心事,又跟温姨妈商议了半天,心里总算痛快了些,便起身告辞。
  此后,温姨妈就忙把所听所知都告诉了琉璃。
  琉璃听的如痴如醉。
  彩丝跟芳树各自心有所属的也就罢了,横竖她早知情。
  最让琉璃吃惊的是郑媛居然有心于温养谦,怪不得先前她同芳树来的时候,都表现的十分恭顺,可琉璃一想到曾在曽侍郎府内横眉冷然刁难自己的那女孩子,便有啼笑皆非之感。
  本以为此事就此罢休,谁知半月过后,郑家便派了媒人上门。
  温姨妈听说是官媒,忙按捺着惊疑接了进内,略说几句,对方果然是为郑媛提亲来了。
  温姨妈本想一口拒绝,又知道对方是大族,便只先打发了,等养谦回来后,便告诉养谦此事,商议如何处置。
  琉璃跟温姨妈都以为养谦会断然回绝,谁知养谦听了后,半晌不言语,最后也只笑说等改日再议云云。
  次日,等温姨妈再要跟他说,养谦却已经出门去了翰林院。
  话说这天傍晚,郑宰思同温养谦一块儿说笑着出翰林院,本要去喝酒消遣,却见一乘轿子从前方遥遥而来。
  郑宰思看的真切:“是他。”又对养谦道:“找你的。”
  养谦说道:“未必,也可能是找你。”
  两人推让笑言之时,那轿子来到跟前儿。
  侍从打起轿帘,里间一个人躬身走了出来,正是范垣。
  郑宰思跟养谦齐齐拱手,行礼毕了,只听范垣道:“两位可是有事?”
  郑宰思笑问:“正要跟谦弟喝酒去,不知首辅大人有何训示?”
  范垣看向养谦:“若没有要紧事,借一步说话如何。”
  养谦道:“不知大人是为公,为私?”
  “半公半私。”
  养谦没想到他会如此回答,一时无奈。郑宰思了解这意思,便笑道:“想必是有正经要事,那改天再去便是,我先告辞了。”
  那边郑宰思翻身上马,打马先去了。养谦请了范垣到翰林院公房里就坐,便问他何事。
  范垣开门见山说道:“郑家那边提亲,你要如何?”
  养谦挑眉:“我不知道首辅大人什么时候开始关心下臣们的私事了。”
  范垣淡然道:“纯儿不明白你为什么犹豫,先前找过我。”
  养谦这才明白,一时沉默。
  范垣道:“只是,纯儿虽不明白,我是知道的。你如果碍不过徐阁老的颜面,或者念在跟郑宰思的交情,那大可不必。”
  养谦一震:“你……”
  范垣说道:“我之所以说半公半私,私,自是指的跟纯儿有关,公的话……徐阁老想你跟郑家联姻的用意,你总该清楚。我知道你并不是个肯不择手段往上爬的,只是若一时心软或意气用事,当了别人手中的棋子,以后难免有身不由己的地方,以至于仇者快,亲者痛。”
  养谦喉头动了动,有些艰涩:“这是、什么意思?”
  范垣起身:“你心里明白,不必我再多费唇舌。”他说着便往外而去。
  养谦拧眉回头,不禁道:“我不做别人的棋子,难道只做你的马前卒?”
  范垣止步,他停了片刻,方道:“只要有纯儿在,你就不是谁的马前卒。因为她……我也决不至于让你置身险地。”
  秋风飒飒,不觉到了九月,而经过这连月来紧锣密鼓的筹备,范府跟温家也都准备齐整,只等这一日的来临。
  第70章 双喜
  八月里,温家给琉璃过了生日,接下来就又紧锣密鼓地为成亲之事忙碌不休。
  温姨妈就不必提了,连养谦也在翰林院告了假,里里外外的照应吩咐,温家上下众人,只觉着忙完了一宗,又有一件冒出来,层层叠叠,无休无止。
  养谦偏是个心细谨慎的人,又是为了自己的妹子出嫁,所以竟处处都要做到尽善尽美,一时上下里外人等都忙的犹如陀螺一般。
  幸而冯夫人那边又派了两个管事人,带了十几个丫鬟婆子,跟外头粗使的小厮等过来帮手,才又减轻了几分重担。
  范垣这一边倒是轻松许多,内宅毕竟有冯夫人坐镇着,冯夫人纵不待见他,但偏偏是自己十分疼爱的外甥女出嫁,且人在范府,当然要做的好看体面些。
  少不得叫自己的儿媳曹氏负责料理,这府里管家娘子众多,操持起来自然不在话下。
  其实对范垣来说,本想趁此先搬出去,毕竟他的房子都是现成的,也丝毫不比范府差。
  只是一则许姨娘不肯,二来,在跟温家商议的时候,温姨妈却也不赞成的。
  温姨妈只耐心地跟他解释说:“你们两个能成,也是多赖你们夫人,她先前那么疼爱纯儿,这也是纯儿的大事,如何能在这个时候把她撇开?何况,我们才搬了出来,如果你们也在这时候搬出去,倒是让人觉着我们姊妹们、或者你们母子们彼此间不合生分了,以后纯儿在她姨母面前也难说的过去。毕竟长远看来还是要亲戚相处的,何必闹得这样僵?不如且过一过这个风头上再做打算。你说呢?”
  范垣体恤温姨妈的心意,思来想去,便暂时答应了。
  大婚这日,其热闹无法尽述。
  满长安甚至整个天下,谁不知范首辅的名头,范垣于政事上的手段之类的也就罢了,又因暗中曾有些花边消息流传——多半是跟禁宫里有关的“奇闻异事”,越发名头盛极。
  更有那些好事之徒,知道皇太后跟范垣曾经是同门师兄妹,所以更加悄然编排出些野史,外传之类,虽拟造假名,托辞他人,但谁不知道这说的是范垣跟先皇太后?
  偏偏皇太后年轻貌美,而范垣却也一直都未娶,就更加叫人禁不住的浮想联翩了。
  如今先皇太后去世,总算范垣也要婚配了,且据说要娶的姑娘原本还是个痴儿等等……更是奇上加奇的绝世奇事,所以满城的百姓们都想看这大热闹。
  迎亲的队伍在长街上迤逦而行,身着喜服的司礼随行人等绵延了二里开外,中间骑在高头大马上那一道卓然出色的身影最为醒目。
  范垣自打出仕后,深居简出,他又公事繁忙,出行不是乘轿,便是坐车,也很少像是今日这样策马而行。
  所以京城百姓虽对他的名字毫不陌生甚至如雷贯耳,但却只有极少人目睹过范首辅的真容。
  如今这机会难得,百姓们们站在街市两侧翘首以待,当看见队伍当中身在鬃毛油亮的枣红马上,仪表堂堂的英伟男子之时,却皆都或惊叹,或震慑无言。
  琉璃因为跟范垣太过熟悉,对他的外貌向来并不在意,但范垣原本就生得英俊,经过这数年来的浸润,少年时候的冷峻阴郁气质早就荡然无存,就像是一壶佳酿,经过沉淀之后,越发的醇劲绵长,润物无声。
  乍一看是极儒雅庄重,清隽俊秀的人物,再一看,却隐隐透着一股不怒自威,令人无端地心生敬畏之意。
  众人痴痴怔怔只管盯着范垣看,一个个目眩神迷,打心里的敬仰,竟都想:果然不愧是本朝的首辅大人。
  先前没见过范垣真容的时候,还对他颇有微词,如今亲眼目睹了,却不由地想:这样的人物是权臣又怎么了,横竖能干的很,绝不是祸国殃民的奸臣,那也就罢了!
  范垣当然不知道自己在百姓们的眼中所见如何,心底所想又是如何。
  因为首辅大人正也在想自己的心事。
  自打过了年后,他表面上看来仍旧如同往常,实则一日比一日心急,心头的期盼,就像是被春雨滋润后发出的苗芽,以极快的速度嗖嗖地蹿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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