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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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出门前带了个单肩链条包,里面放了不少现金还有护照。
  她摔倒时包也掉在地上,混乱中有人帮忙拾起,她原以为是萧与时,现在想想,捡包的人难道是撞倒她的女生?
  在国外丢了钱包很难找回,而护照又极为重要,沈如磐不假思索说:“撞我的女生看起来经常在附近出入。我想去巷子里找一找,兴许能够打听到她是谁。”
  萧与时答:“你在车里等,我去找。”
  “还是一起吧。万一又遇到突发情况,我们也有照应。”
  轮椅碍事,沈如磐下车后和萧与时行至巷子。
  巷子里没有路灯,黑黢黢的显得治安不好。有醉汉踉踉跄跄地走来,萧与时下意识想把沈如磐拉到身旁护住,她却往后一退,等醉汉从跟前走过,方才快步跟上。
  巷子的尽头连接另一条街,街的两旁是高低不一的门店,都拉着厚重的窗帘,但又半掩半透出里面迷离的玫红色霓虹灯。灯光映照着墙上的巨幅壁画,都是不可描述的场景,充满了情/欲的意味。
  这里居然是红/灯/区!
  红/灯/区在国外是合法经营场所,不过沈如磐从未来过这种地方,心里悄悄犹豫。
  眼看着要无功而返,她注意到公共露天停车区域,有辆熟悉的轻型摩托车就停放在那里。她再仔细打量周边的夜店,其中一家店的门头闪动着炫目的霓虹字:激/情/艳/舞,50欧。
  肇事者显然就在里面。
  沈如磐说:“我进去看看。”
  萧与时微一张口,沈如磐又说:“你别进去了,会被误会。”
  她的潜台词是什么,萧与时自然清楚。他沉默两秒:“你看见目标就出来,我来报警。”
  “好。”
  *
  夜店内的音乐震耳欲聋,舞台周围的射灯来回扫射全场,刺得人目眩。不同年龄、不同国籍、但都浓妆艳抹的舞娘们扭动身躯,毫无顾忌地做着诱惑的动作,挑逗场下的男人们。这环境,沈如磐只待了几分钟就受不了。
  幸好一曲结束舞娘们下场休息,音乐再响起时是中间助兴节目:轮滑火舞。
  火舞表演者,恰巧就是撞到沈如磐的少女。
  少女穿着特制的轮滑鞋,在舞台上升起的火柱间花式绕桩、腾空跃起。在韵律感十足的大鼓乐伴奏下,她足下的舞蹈热情奔放,极富感染力。
  沈如磐挺惊讶。少女在火柱间的快速移动的步法是变刃弧线步。那是花样滑冰才会使用的,唯一一种用单脚完成的非转体步,也叫蛇形步。
  蛇形步步法较难,却在一个情/色场所出现,并且是借用轮滑鞋实现,实在让人惊奇。
  音乐接近尾声,少女环场绕行,用一个翻身跳跃作为结束动作。她起跳时的速度非常大,腾空距离极其高——如此惊人的高度,很多花样滑冰男选手也望尘莫及。
  假如她成功落地,观感十分震撼;只可惜她落地不稳,狠狠扑倒在地上。场下嘘声一片。
  少女吃力站起,滑向场边。
  沈如磐见她下台,赶紧穿过拥挤的人群跟上去,恰好目睹少女挨了夜店老板一记巴掌。夜店老板气呼呼地说:“娜塔莎,你下次再砸场子,直接给我滚!”
  娜塔莎的脸肿了。她没有答腔,捂着脸沉默地回到后台化妆间。
  化妆间没人,她这才显露真实情绪,红了眼眶。
  过了一会儿她用手揉散眼泪,抬头看见镜子里的沈如磐,愣住。
  沈如磐开口,语气不佳:“把钱包还给我。”
  娜塔莎怔了怔,几秒后反应过来:“我没有偷你的东西。”
  “我的朋友就在店外,如果你不交,我马上叫他报警。”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娜塔莎情急之下说不清楚,拉开衣柜自证清白,“你可以搜,我真的没有拿你的东西。”
  衣柜里空空的,除去一双花样滑冰的冰鞋。鞋子表面老旧,鞋底冰刀也不光亮,分明需要换新。
  沈如磐登时无话了。
  娜塔莎的容貌是亚裔混血儿,乌黑的短发,褐色的眸子,高挺的鼻梁,一张脸青春气息十足又带着纯真,似乎不像偷东西的贼。
  沈如磐觉得自己可能弄错了,转身离开,走几步想到什么,又停下补充两句:“你不要把花样滑冰的技巧用在轮滑上,很伤脚。还有,起跳过高失误率也高,那是因为身体很容易过分地向圆内倾斜。”
  娜塔莎惊诧。
  方才相撞时,她以为沈如磐身有残疾。然而现在沈如磐走路带风,还能指导花样滑冰,根本不是普通人。
  娜塔莎稍稍迟疑,追上去拉住沈如磐:“你是花样滑冰教练吗?”
  沈如磐没作声,娜塔莎当她默认,迫不及待地问:“你收费贵不贵?能不能指导我?我报名参加了花样滑冰超级挑战赛,马上就要比赛了。”
  第23章 追求
  花样滑冰的体制, 国内国外情况不同。国外的选手在出名前都是靠家庭培养。由于花样滑冰是公认的非常烧钱的体育项目, 冰鞋、服装、训练指导开销,各方面支出极大,故娜塔莎再怎么热爱花样滑冰, 也受限于经济条件, 无法成长为一名出色的运动员,长期在比赛中垫底。
  垫底即意味着没有体育商的关注和赞助。娜塔莎得不到外援,经济状况入不敷出, 难以延续运动生涯。
  所幸挑战赛是德国今年新设的一项比赛, 外界关注度高。假如她能拿下一块奖牌, 极有希望改变现在的困境。
  娜塔莎说:“我曾经联系过金牌教练,但教练更倾向于悉心指导那些已经成名的选手,并不愿意在我身上花太多时间。我也不奢望在挑战赛中一战成名,只要能拿下铜牌,不, 闯入前五也好, 我就有希望被赞助商看中。”
  沈如磐张口,欲言又止。
  想法太天真,赞助商对选手的要求极高,非冠军不取。
  娜塔莎见沈如磐不怎么说话, 以为她仍在生气,忙不迭解释:“对不起, 我刚刚不是故意撞到你, 骑车快也是担心迟到挨骂。”
  “我很喜欢花样滑冰, 恨不得24小时待在训练场上,让自己快速成长为一名优秀的选手。然而人不能只做自己喜欢的事,不去管一日三餐肚子温饱,我必须做多份兼职,才能勉强承担高昂的训练开销。请你原谅我好吗?”
  一席话说得真诚。凡是对花样滑冰有追求的职业选手,都会难免心软。
  沈如磐打破沉默,缓缓问一句:“你每天都在这里做兼职?”
  “嗯。”
  “我考虑几天,假若有决定,再来找你。”
  *
  护照自然是找不回来了。沈如磐从夜店出来,和萧与时提了下娜塔莎的事,萧与时顿感突然。
  此地是红灯区,人来人往不便交流。萧与时说:“我们先回到车里,然后再谈?”
  等到两人回到车里,车平稳地驶向医院,沈如磐的面色流露出一丝松动:“你觉得我应该拒绝娜塔莎吗?”
  会这么问,肯定是心中有摇摆。萧与时耐心听她把话说完。
  “我挺理解娜塔莎,想指导她。再说我指导娜塔莎,相当于自己间接回到赛场,也能重拾竞技状态。不过,短时间内指导对方夺得冠军并且获得赞助商的青睐,难度较大。再加上我抱病在身,必须遵医嘱静养,万一过度劳累骨赘复发,得不偿失。”
  沈如磐心有犹豫,做了个总结:“我很为难。”
  萧与时了然,问个问题:“你以前在国内是如何训练的?我是指短时间内突破瓶颈,快速进步。”
  “国家队有很多辅助训练设备,比如maya。”
  maya(玛雅)是“三维影像分析系统”的缩写,常用来分析运动员的技术动作,是现代竞技体育不可或缺的高级训练设备。
  以前每逢重大赛事,沈如磐和陆楠做强化训练,场外十数台高速录像机从不同角度细致地录下两人每一个动作,传入maya做自动化分析。她和陆楠有哪些不足,如何提高,一目了然。
  沈如磐说到maya又摇头:“娜塔莎没有我训练时的条件,不提也罢。”
  思来想去她低低叹口气:“我还是拒绝娜塔莎吧。我现在是半个废人,自救尚且勉强,哪有精力顾及对方?”
  她说话的语气夹杂着丝缕的低落,萧与时抬腕看了下表,掏出手机打电话。
  沈如磐见他忙碌,识时务闭嘴。不过她的思绪百转千回,想到可以致电陆楠,请他帮忙联系花样滑冰队的领导,说不定就能借到maya?
  这个想法随即被她否定。
  黄金联赛在即,陆楠按照规定必须全心全意投入闭关训练,她哪能叨扰他?
  沈如磐没辙了。她是个直性子,脸上显出惆怅。恰好萧与时结束通话见到她这副样子,唇角微微上扬,说:“你提到的maya,我或许可以帮忙借到。”
  说来也巧,maya诞生在上世纪东德。那时东德拥有社会主义国家最先进的体育训练技术和手段。两德统一后,这些技术和训练手段都转入德国运动科学实验室。
  萧与时名下的基金会曾经注资该实验室,扶持了一个叫maya 的项目。该项目试图在maya的基础上实现更强大的功能,从而帮助运动员快速补齐短板。就在不久前,也就是临床实验的后期,沈如磐在“重现花样滑冰”阶段时的腰椎稳定性分析,就曾间接使用了maya 。只不过没人说明,沈如磐也就无从知晓。
  方才萧与时从她口中听到maya,有些耳熟,于是致电运动科学实验室,得到了确认。
  萧与时说:“实验室和基金会素有来往,愿意借我们一台maya 。当然不止这台设备,娜塔莎训练用的滑冰场地,以及三维影像的采集和数据录入工作,实验室都可以帮忙安排好。”
  上一秒还棘手的难题,下一秒轻易解决。沈如磐的注意力跑偏了,她惊讶地问:“你的基金会是慈善机构吗?一会儿是临床医学椎间盘假体,一会儿是竞技体育maya ,什么都涉及。”
  萧与时略被问住。
  该告诉她吗?基金会成立的目的是继承科尔的理想。不论是临床医学,还是竞技体育,都是将枯燥的人体力学和实际生活相结合的案例。
  但是三言两语很难解释这个问题,萧与时单单道:“基金会不是慈善机构,所投资过的每一个项目,都将从实验室走向大众。”
  “那就是盈利机构?是不是像风险投资那样,先看好一个项目,投资它,然后伺机获得巨大收益?”沈如磐似乎恍然大悟,看萧与时的目光大不相同,“我第一次见到科学家还能跨界商业。难怪费恩医生称你为boss——果然名副其实!”
  萧与时默了默,将扯远的话题拉回来:“如磐,你想指导娜塔莎吗?”
  虽是问句,他吐字低沉稳重,清晰传递着认同感。
  他说:“我理解你的想法,脱离花样滑冰越久,越难找回竞技状态。既然你怀念赛场,那就回到赛场上去,哪怕是用一种迂回的方式——我会为你安排一个专业的教练团队,协同你指导娜塔莎。你无需事事亲力亲为,仍以静养为主。”
  沈如磐愣了。
  且不说借一套maya有多么麻烦,再成立一个教练团队,投入资金之庞大,涉及事务之庞杂,绝非普通朋友施以援手这般简单。
  她错愕地开口:“萧与时,我谢谢你的好意,可你没有义务为我揽这么多事,我——”
  “你的事便是我的事,我心甘情愿。”
  沈如磐再次愣住。
  她觉得自己听错,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而他平静地和她对视,眸光清明。
  忽然间,沈如磐想多了。
  是不是今夜施普雷河的月色太美,桥上两人相拥的影子太暧昧,导致她第一次对他产生了自作多情的心理?是她想太多吗?他对她的慷慨付出,再加上模糊难辨的话,似乎已经超过朋友的范畴,很难用友谊二字做界定。
  沈如磐有些措手不及,甚至无法直视萧与时,面有难色咬了一下嘴唇——这个小动作恰好暴露出她内心的纠结和抗拒。
  车里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这样的气氛仅仅维持了一瞬,萧与时再次开口,声音是一贯的沉稳,称得上淡定:“我的意思是,我和你既是朋友也是合作关系,只要有利于你回归赛场,事无大小我都愿意促成。再说你日后痊愈也会面临快速复出的难题,组建教练团队也是为你的复出提前做准备。”
  沈如磐怔了怔,好像听懂了弦外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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