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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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泽酝酿半天,终于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可是魇魔这次带了魔兽军队,所图恐怕不止是魔筋。”
  白发男子转过身,目光直视着他道:“你的意思是他想灭了咱们九幽?”
  “正是。”梦泽点了点头,道,“所以依属下之见,还是做一些准备比较好,以免到时候被打个措手不及,您也知道现在九幽是什么情况。”
  “你的意思是本总管思虑欠妥?”白发男子的语气极为不善。
  第九十六章 虚实难分
  “属下不敢!”梦泽忙垂下了头,解释道,“大总管明鉴,属下只是不想九幽再有任何损伤。”
  白发男子不知可否地哼了一声。
  梦泽的神情极为尴尬,犹豫了半晌方道:“不知大总管能否让属下见一见冥王……”
  “不行!”白发男子断然拒绝:“此刻冥王正修练到紧要关头,别说是你,便是我也不能随便打扰。”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重,伸手拍了拍梦泽的肩膀道,“不必太过担忧。他若是乖乖取了魔筋便退还好,若是敢有其他的心思,咱们九幽也不是泥捏的。”
  “莫非大总管打算亲自出手?”梦泽抬起头,脸上浮现出狂喜之色。
  若是这位大总管肯出手的话,那他们的胜算起码多五成。虽然他没亲眼见到这位出过手,但是曾经听之前的城隍无意间提到过,这位大总管来头可不小,连冥王也要惧他三分。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甘心在九幽做一个总管。
  白发男子轻哼一声,不屑地道:“小小一个魇魔而已,还不值得我出手。”说到这里目光转向蹲在地上不知道在画些什么的少女,自语道,“不过,这倒是你的机会。”
  “什么?”梦泽显然没太听清楚。
  “就这样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白发男子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而是摆了摆手,转过身朝湖泊深处走去。
  “恭送大总管!”梦泽苦笑了一下,直到白发男子的身影消失不见才叹息了一声,翻手取出了乾坤镜,打算看看瞿如那边的情况。
  可当瞿如的画面真的出现在乾坤镜上后,他的眉头却紧紧皱了起来,“怎么回来得这么快?这些人?”
  出现在画面中的并不止瞿如一人,而是乌泱泱的一大群,看方位正在朝九幽的方向赶来。居中飞在最前面的不是别人,正是去地府搬盟友的鸟妖瞿如。此刻她脸上忧色尽去,正跟旁边一个面容白皙的青年有说有笑,看起来相处得极为愉快。跟在二人身后的则是地府的阴兵,每一个都带着兵器,显然是有备而来。
  按理说来了这么多帮手应该高兴才是,可是梦泽的脸上却忧虑重重,将镜内的画面拉远,大致估算了一下距离,这才收起乾坤镜往来路走去。
  事情进行得太过顺利,反倒让他心中开始不安。地府的那群人他太了解了,从来都是能推就推,能避就避,一切以保存自己的实力为重。当年虽然封印魇魔的事也参与了,但也仅限于参与而已,真正损失惨重的只有九幽冥府。所以,他们这次能主动前来相助,要说这其中没有猫腻他是不信的,可惜他暂时无法将这一切禀告冥王,只好先去摸一摸对方的底。
  梦泽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转身朝四周打量,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可抬眼望去只见满目黄沙,别说是人了,连个土包都没有一个。
  “奇怪,明明就在我身后的,莫非跟丢了?”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去解决眼前的事再说,至于那个女鬼,回头再说吧。打定了主意,他便头也不回地迈下了台阶。
  而那个被他‘遗弃’的女鬼此刻正在认真画着一副奇怪的图画。画中没有人,也没有建筑物,有的只是一些她自己才看得懂的符号。
  唐子昔一会儿看着地上的图案,一会儿又看向对面的亭台楼阁,神情严肃而又专注,完全没注意到身边已经多了一个人。
  白发男子就那样静静地悬浮在她的身边,目光里的神情很复杂。
  起风了,不知道从何处刮来的风掀起了他的衣角,拨动了她的秀发,也吹动了地上的枯草干叶,摇摇晃晃地朝远处飘去。
  就在他伸出手去想要替对方拿掉秀发上的草茎的时候,让他意外的一幕出现了。
  本来愁眉不展的少女忽然站起了身,直接冲向一株枯树,毫不犹豫地一脚踹了过去。就她一脚的力度,这么一根小小的枯树怕不是要直接给踹断。
  可事实就是这么出人意料,就在脚掌及身的一瞬间,枯树忽然动了,不止是避开了这一脚,还转动着树枝抽向继续抬脚踹来的少女。
  “你输了!”唐子昔眼见一击奏效,得意地挑了挑眉,大笑着朝后急退。
  枯树发出一声尖叫,总算意识到自己中计了,噗地一声从土中跳了出来,钻进了旁边的石洞里。
  “站住!”
  唐子昔追着追着忽然停了下来,看着眼前开始扭曲变换的建筑物一脸的警惕。
  很快,她脸上的表情便由警惕变成了古怪。她以为这一次出现的幻境肯定是一些可怕的怪物或者恐怖的地方之类,万万没想到对方这次居然会弄出一座城。
  看这格局布置居然跟洛阳城有七八分相似。若是对方幻化出的是其他的地方,她还真没有什么把握,可是洛阳城她实在太熟悉了,闭着眼睛也能把所有的街道走完,不由在心里先把制造幻境的人看低了一分。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唐大小姐站在熟悉的承恩街街头,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行人发呆,完全没有了之前的自信跟傲然。
  方才她刚转过街角,打算去昔日唐府所在的地方看看,旁边的巷子里忽然冲出一个小叫花子,抱住她的大腿问她要吃的,她也顺手从身上摸出了一些碎银子给了他。可当小叫花子走了之后她才反应过来,这不是一般的幻境!这里的人看得到她。
  这个发现顿时让她手脚冰凉,没想到方丈大师口中提到过的,从未在世间出现过的实境被她遇到了。
  幻境虽然叫做幻境,但是并不表示所有的幻境都是虚幻的。严格来说,它其实分为虚境跟实境两种。
  不过,世间绝大部分的幻境都是虚境,被世人所熟知的也只有虚境。它只需要冷静的头脑,细致的观察,再加上与众不同的思维方式就能破解。这个与众不同的思维也就是她之前理解的天分。譬如万佛寺的‘千幻殿’就是集中了世间所有不同种类的虚境。
  而除了虚境之外,还有一种幻境,那就是实境。这种幻境极少在人世间出现,因为普通的凡人根本制造不出来,无论武功修为多高都不行,只有传说中的天地灵物‘幻灵’才可以。不过幻灵这种东西,也只是在一些古老的记载中提到过那么一两句,是以唐子昔一直以为这只是个传说。
  ……
  闻着鼻端飘来的食物异香,听着耳边传来的各种声响,她懊恼地承认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一个很低级却很致命的错误,那就是低估了自己的对手。
  她不知道对方用什么办法把真正的洛阳城搬到了这里,或者把她弄到了洛阳城,她只知道若是她不能破境,就要永远留在这里了。
  现在想来,之前那个幻境破除得也不太寻常。它的破绽看起来很多,其实并不是。无论是无缘无故多出现了一次的紫衣女子,还是她怎么避都避不开的蓝衫青年,抑或是飞过廊柱的高度每次都不一样的灰衣老者,其实他们每一个人都是破绽,可又都不是破绽。
  这话听起来很绕口,其实这恰恰就是幻境制造者的高明之处,把真正的破绽隐藏在无数的破绽之中,引诱人去上当。
  所以说,固有的思维是很可怕的。心中的固有模式越多,掌握的规律越多,恰恰越容易落入陷阱。唐子昔就是吃亏在这个上面,她认为自己走出了搜罗了天下幻境的‘千幻殿’便能高枕无忧,其实这才是真正危险的开始。
  而且,她之所以能发现枯树的古怪,完全是一个巧合。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吹来了一阵风,刚好将一片枯掉的草茎吹到她的手上。这才让她猛然想起,本来长在右手边的枯树,居然无端端跑去了左边。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踹枯树,没想到对方这么容易中计,这才造成了她轻敌的心态。
  可是如今的唐子昔不再是以往的唐子昔,面对失败跟挫折不再想着逃避跟放弃,而是锲而不舍的尝试。就像是赶路一样,就算速度再慢,姿势再难看也不能停下来。不停下来,不一定能成功;但是停下来,就一定不会成功。
  她闭上双眼深深地吸了口气,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眼中的不安跟忧虑已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坚定。略微辨认了一下方向,她毫不犹豫地抬脚朝唐府所在的位置走去。
  随着离唐府越来越近,认识她的人也就越来越多。不时有小贩兴奋地跑到她的面前兜售零嘴,也有热情的酒楼小二招呼她尝尝新菜,甚至还有卖菜的大婶非要给她塞一把鲜嫩水灵的青菜。当然,最多的还是那些对她避之不及的大姑娘小媳妇。本来走得好好的,一见到她出现马上掉头就走,显然是怕了这位唐三少爷。对了,她也是刚刚才发现,自己的一身装束已经变成了‘唐三公子’的模样,只是身后少了她的贴身丫鬟雀儿。
  她的嘴角不由浮起一丝苦笑,这个制造幻境的人手段着实厉害得可怕,连她都有些分不清虚假跟现实,怕是真的遇上了‘幻灵’。也总算明白,自己当年能顺利走出来并不是天分比别人高,而是当年的她心中没有念。
  第九十七章 丢失的记忆(1)
  唐府的后门依旧如往常一般虚掩,就像她每次从外面疯玩后回去见到的情形一样。
  她静静地站在墙边,看着那扇熟悉的朱红大门,忽然没有了走进去的勇气。
  她害怕进去之后见到那些亲人,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实际上已经死去的亲人;可她更害怕进去之后见不到那些亲人,这样的话意味着当初她所承受的痛苦又要再承受一遍。
  虽然荆翁跟叶婉仪都说她不是唐家的孩子,但是养育之恩大过天,就算当初唐家收养她确实怀着某些不为人知的心思,但是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唐家上下真的待她如珠如宝。所以,无论背后有什么阴谋,无论别人怎么说,在她的心底最深处,还是深深地爱着这一家人。
  可是感情这种东西奇怪也就奇怪在这里。她依旧可以给他们她拥有的一切,甚至可以豁出性命去救他们,却没有办法再跟他们相处,至少是像往常一般相处。
  不到一年的时间,她经历过的那些悲欢离合、阴谋诡计;见过的那些形形色色,表里不一的人;每一桩、每一件都在把她推向深渊,无情地把她从一个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大小姐,变成一个忧郁的心中充满了猜忌和怨气的少女。别说是往日的亲人,现在就连她都已经不认识自己,或者说,她已经忘记了记忆中的那个自己。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门被轻轻打开了,一个梳着双髻的小脑袋从门缝中探了出来。见到她顿时眼前一亮,冲她拼命招手。
  唐子昔看着小丫鬟那张充满稚气的脸,虽然不是她的贴身丫鬟雀儿,却给她一种极为亲近的感觉,可她就是想不起对方的名字,就在她努力搜寻记忆的时候已经被对方拉进了门。
  方一进门小丫鬟便吧嗒一声关上门,一边拉着她匆匆朝前走,一边压低声音道:“小姐啊,您怎么现在才回来?老爷他们回来了,正到处找您呢。雀儿已经被叫去问话了,我们说好了,若是老爷问起,就说您去了万佛寺。理由我们都帮您想好了,就说是最近夫人心痛病犯了,您去找方丈大师求……”说着说着她忽然发出一声惊呼,道,“我的天,小姐您这是去哪里了?怎么脏成这样?不会是又跟人打架了吧?这次又把谁家的公子给打了?不行,不能这样见老爷,肯定要露馅儿的,婢子还是先帮您梳洗一下比较好。”
  唐子昔一语不发,任由对方半拖半拽地扯着她一路小跑,目光却不时停在路过的那些熟悉的景致上,渐渐地,她的眼中开始升起一层薄薄的雾气。
  当初她回到洛阳城后,曾经偷偷回过唐家大宅一次,也就是她打算跟唐谦智远走天涯的前一晚。那一晚她除了去万佛寺,其实还来过唐府。可惜那个时候的唐府一片破败之像,除了荒草根本看不见别的东西,如今见到这番欣欣向荣的景致,叫她心中如何能不激动,嘶声道:“现在是什么年份?”
  “永昌十一年啊,小姐您怎么连这个也不记得了……”小丫鬟随口答道。
  唐子昔却根本没听她后面说什么,而是在心里默默估算着现在情况。
  永昌十一年,也就是说她刚满十一岁,看来那个幻灵直接把她弄到了四年前的某一天,可是这一天到底有什么特别?为什么对方偏偏选择了这一天?
  她的脑子里现在充满了疑问,无数个问号开始充斥着她的脑海,挤得她脑袋都有些隐隐作痛。
  小丫鬟对身后的一切浑然不知,只是自顾自唠唠叨叨,“……夫人要婢子转告您,这次老爷的脸色不太对,您待会儿记得千万别顶撞老爷,说什么听着些就是了。还有,夫人要婢子转告您,老爷若是问起安郡主的事,千万别承认。而且现在安郡主也没事了,回头夫人自然会替您解决。还有,夫人要婢子转告您,记得端一碗参汤过去给老爷赔罪,怎么说您这次打了苟家的公子都是不……”
  方才小丫鬟提及的安郡主,也就是唐子昔的表姐楚安歆。她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事,但是她记得那一次在暮烟阁,是楚安歆将她推了下去,害得她摔断了两根肋骨,足足躺了一个月才能下床。为什么到头来的说法,却是她将楚安歆推了下去?这是她多年都没解开的疑惑。
  苟家公子的事她就更不明白了,她分明是十四岁那年才打了苟澹,为什么时间足足提前了三年?这当中到底有什么地方出了岔子?
  她越想越想不通,感觉头都要炸开了。
  二人就这样一路穿过花园,穿过长廊,穿过练武场,穿过一座又一座庭院,到了那棵高大的海棠树下,再过去几步就到了她居住的小院了。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忽然从树后转了出来,重重地哼了一声。
  “见过大少爷!”
  小丫鬟见到来人吓得扑通一声跪下,一直没停过的嘴总算停下了。感觉到身边的动静,大着胆子偷偷从胳膊之间的缝隙里朝旁边看去,见到跪在她身边的唐子昔,脸上浮起一抹不解的神色。
  唐子昔也浑浑噩噩地跪在地上,此刻她满脑子都被那些问题塞满,根本没注意发生了什么事。直到一双有力的大手将她扶了起来,她才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正想开口却呆住了,已经到了嘴边的‘多谢’两个字便再也说不出口。
  因为扶她起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大哥唐谦仁,那个在她记忆里永远都躺在床上的孤单而痛苦的身影。
  此刻的唐谦仁一身戎装,英气勃勃,英挺的剑眉下那双锐利的眼睛早已笑成了两弯月牙。他甚至连佩刀跟头盔都没有摘,显然是赶着来见她。
  看着眼前这张干净明朗的笑脸,唐子昔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喉头也开始发堵,无数陌生的记忆轰的一下涌进她的脑海。
  唐谦仁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笑道:“傻丫头,不认得大哥了?你这个淘气包,又偷偷溜出去玩了是不是?回头父帅那里可别指望我替你求情啊!依我看,就该让父帅好好罚一罚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没一点女儿家的样子,回头嫁不出去可指望我娶你……”
  唐子昔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一头撞进唐谦仁的怀里,小小的身躯开始不停地发抖。
  唐谦仁被撞得一个趔趄,夸张地惨叫一声,道:“丫头,你想谋杀亲大哥啊!”
  唐子昔却一声不吭,只是紧紧地抱着他,用尽全身力气抱着他,生怕他下一刻就不见了一般。
  她想起来了,她的大哥并不是出征咸国受的伤,因为那个时候的咸国早就灭国了;她也根本没有大嫂,因为大哥答应过她,在她嫁人之前一定不会娶妻。她不知道当初为什么唐谦仁会答应她这个无礼而蛮横的要求,但是现在她懂了,她真的懂了。
  她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在她心目中一直都有一个伟岸而挺拔的身影,为什么她见到变成废人的唐谦仁心里会疼得那般厉害,为什么她会做那么多的噩梦,为什么唐府上下的人从不在她面前提及唐谦仁。
  可是,她偏偏就是想不起,为什么唐谦仁后来会变成那副样子?
  她狠狠地将拳头塞进嘴里,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唐谦仁感觉到了不对劲,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目光扫向跪在地上的小丫鬟,神情变得十分的可怕:“怎么回事?”
  他是武将出身,又长期征战沙场,手上杀过的敌军没有上万也有几千,那一身的杀气岂是一个小丫鬟受得住的,当即吓得一个哆嗦,话都说不圆了,“婢婢婢子不知……可可可能是受了风……风寒。”
  “受了风寒?”唐谦仁目光中迸射出一股杀机,语气变得森寒无比,“你们就是这样照顾小姐的?”
  “婢,婢子知罪!”小丫鬟哪里还敢多说一个字,当即磕头如捣蒜。
  “我当是谁这么大威风,原来是咱们的大将军回来了!”
  就在此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接着一个打扮艳丽的妇人从花圃中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丫鬟小厮,看她们去的方向应该是前厅。
  “没你的事了,带小姐去洗漱!”唐谦仁挥了挥手,接着转身冲艳丽妇人行了一礼道,“二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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