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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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山神去而复返,以身化泉,遭其人擒拿,黎山灵泉才得以保存,但黎山之民却已无一人存活,上至百岁老人,下至初生婴孩,无一幸免!”
  “吾等冤屈之至,恨意弥天,魂灵聚集于此,百年未散!奈何吾等无复仇之力,恐怕就算再遇其人,也逃不过覆灭之灾。”
  村长喟然长叹,本以为有困阵相助,又有传于山神的山火,将凉锦二人留在这里应当不是难事,但事实却叫他不得不承认,就算他们再如何挣扎,在这些外来人眼中,仍是蝼蚁。
  情霜沉吟片刻,而后问出心中疑惑:
  “黎山白日间生灵之气昌盛,我二人也未曾看出丝毫异样,是为何故?”
  “此为灵泉之功,吾等黎山之民,皆从灵泉孕育而生,灵泉生灵之气充裕,弥散于天地间,可叫吾等白日暂回人身,包括黎山之景,亦恢复如初。但灵泉百年前受损,每日只能留存九个时辰,待夜里子时,灵气消散,一切就将还归虚无。”
  那双充溢着痛苦的双眼里透露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和绝望,他抬头,看着凉锦和情霜,目光里尽是决绝:
  “今日就算你们将吾等尽都杀死,吾也不会透露灵泉所在,你们大可绝了心思。”
  凉锦垂着头思虑许久,她看了一眼情霜,又扫视过眼前众鬼,脑中想象百年前的灵泉之争,忽然心头一动,开口问道:
  “覆灭黎山的外来修士是谁,你们可还记得?”
  她话音刚落,村长苍老的脸色突然扭曲起来,他眼里迸射出弥天的怨恨和杀意,一字一顿地回答:
  “此人名姓,吾永世不忘!他叫焚!云!鹤!”
  第113章 山神
  “焚云鹤?!”
  当这个名字从村长口中吐出, 凉锦和情霜皆被惊得愣住, 尽管凉锦心中隐隐有些猜测, 但当这猜测被眼前冤魂证实, 她还是一时失了言语。
  名满西岩的医中圣手,家喻户晓的正人君子,百年前横空出世, 以焚情山谷为基,短短百年,便已声震西岩,甚至中州之上, 亦不乏其人脉。
  将焚云鹤生前经历在脑海中一过, 再想起焚情山谷事变之后西岩上的暗涌波涛,人心异动,凉锦突然感觉一丝不同寻常, 她眉头微蹙, 口中呼出一口气,叹声道:
  “竟是焚云鹤!”
  情霜亦神情凝重,紫霄宫与焚情山谷偶有往来,情霜对于焚情山谷的了解比凉锦更深,故而村长说出焚云鹤的名字时, 她的惊讶比凉锦更甚, 心中的疑惑也更多。她轻抿着唇, 无奈道:
  “我也没想到, 竟然是焚谷主。”
  黎山已至穷途末路, 村长没有必要为此说谎,且黎山事变与焚情山谷发家时间恰好吻合,焚情山谷之内确有一汪灵泉,世人只知焚云鹤于紫山秘境之中有所奇遇,却不知,这奇遇的代价,竟是整个黎山村众的鲜血和长达百年的冤恨。
  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叵测,难以揣度。
  听凉锦二人语气,村长忽的一愣,目光锐利地看着眼前二人:
  “你们认识此人?”
  凉锦松手,将村长放开,但见其落地后并未退走,仍直勾勾地瞪着她,等着她们回复,她点了点头,言道:
  “我未曾见过此人,但有所听闻。”
  她话音落下,整个黎山的百姓都沸腾起来,村长更是眼含戾气,冲到近前,形貌似疯似癫:
  “他在哪里?!可曾遭了天谴?!”
  凉锦与情霜对视一眼,皆看出对方眼中的无奈,情霜稍作思虑,而后开口:
  “我在来此之前曾见过焚谷主一面,后者被黑衣人重创,据言之后几日因伤势过重,不治身亡。”
  “不治身亡……”
  村长口中小声重复着这句话,随后仰天而笑,神情疯癫:
  “不治身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只恨此人死的太容易!”
  末了,他连退两步,突然双膝跪地,对凉锦二人连连磕头,高声道:
  “多谢二位为我黎山带来此人消息!”
  此言一出,围绕在荒坟外的众多黎山民众皆都跪倒,为先前鲁莽举止赔罪行礼,亦叩谢她们二人带来如此消息。
  凉锦与情霜止不住动容,整个黎山的冤魂聚集在此,神态恭敬地向二人拜倒磕头,哪怕凉锦两世为人,亦未见过这般景象。
  情霜忙上前,将村长扶起,后者满面愧悔,低头垂手:
  “二位不计前嫌,吾等愧疚万分,奈何黎山已穷途末路,吾实在无以为报,黎山还需灵泉蕴养,故而灵泉之地吾不可相告,还请二位海涵。”
  凉锦闻言,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我二人对你们的灵泉并无兴趣,但我有一问,还请村长不吝赐教。”
  村长闻言,神情一肃,躬身言道:
  “高人请讲。”
  “蕹城既已不再,那么眼下距离黎山最近的城镇在何处,有多远?”
  听闻凉锦此言,村长面上露出无奈和遗憾,摇头道:
  “吾等自百年前黎山覆灭之后便一直留存在此,只知蕹城因外来‘修士’而覆灭,却不知蕹城之外还有什么去处。”
  正当凉锦和情霜对此颇感遗憾,准备就此告辞时,村长之声再度响了起来:
  “但黎山应有一位大能知晓山外之事,待天亮时,吾可带二位前去拜见。”
  “哦?”
  对于此言,凉锦和情霜皆十分意外,不由疑问出声。
  “黎山山神百年前以身化泉,其躯所化的灵泉遭贼子捉拿带走,但其神识尚留存于天地,寄养在黎山之中,每日清晨,日光照耀黎山,山神之魂便会苏醒,子时一过,又将陷入沉寂,待天明山神醒来,吾带二位前往拜见,想必山神应当知晓山外之事。”
  凉锦与情霜相互对视,而后点头应允:
  “如此,便有劳先生。”
  黎山怨鬼虽多,但对于拥有至纯真气护体的凉锦和情霜而言,并无任何凶险。她们应诺之后,村长遣散一众怨鬼,而后引着凉锦和情霜出了鬼村,于山下荒地落脚。
  待村长返回村庄,凉锦捡了些枯木枝桠,就地升起火堆,从储物手环中取出流年景和两个酒杯,分别斟满之后,将其中一杯递给情霜:
  “今日之事,仙子如何看?”
  情霜从凉锦手中接过酒杯,口中呼出一口气,无奈一笑:
  “我感觉,焚情山谷之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凉锦唇角一勾,冷声笑道:
  “事发当日咱们走得匆忙,但若仔细想想,当日那些焚情山谷长老根本不究因由,却一口咬定是仙子下手,丝毫不听从焚天晴的命令,焚情山谷主事者兴许另有其人。”
  凉锦的话已经说得十分明白,情霜沉默许久,她不愿去怀疑一个声名在外,德高望重之人,但今日之事却给了她极大的冲击,就算她不肯轻易怀疑他人,亦不得不重新看待焚云鹤,及这一次由焚情山谷掀起的风波。
  “同为结丹修士,仙子当时难道对出手之人一点都未察觉?”
  见情霜不言,凉锦挑了挑眉,询问道。
  “怎会无所觉察,但我本以为那人只是焚谷主的护卫……”
  言及此处,情霜不由自主地住了口。
  真相,似乎呼之欲出。
  “既然仙子有所觉察,焚云鹤没有道理不知晓屋中藏了人,竟然连其人一掌都无法接下,直接重创昏迷,真是自导自演了一场大戏啊。”
  如果没有黎山鬼村一事,凉锦亦不会怀疑焚云鹤,但经此一事,她不得不地重新考量先前的事情。
  一个丧尽天良之人百年之间以医中圣手喻晓于世,甚至名传中州,竟无一人发现纰漏,可见其人心机似海,行事极为小心谨慎。这样的人,如何会在危险来临之际没有一点防备。
  倘若不是遭了信任之人背叛,那么便只得一个解释,这一切,都是焚云鹤一手安排。
  情霜一口饮尽杯中之酒,无奈叹道:
  “真相究竟如何,待紫山秘境之行结束,我回紫霄宫,请宫主出手,一切自见分晓,所有的假象谣言和阴谋,都将在绝对的实力之下不攻自破。”
  凉锦点了点头,不再纠缠此事,与情霜彼此对视,两人默契地没有再提及焚情山谷,饮过酒水之后,便各自盘膝修炼。
  三个时辰一晃而过,当天光破晓,日光照射在黎山山头之时,凉锦和情霜同时睁开双眼,不约而同地朝山上望去。只见一片废墟的黎山随着阳光的洒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恢复原貌。
  阳光洒落在冤魂上,生灵之气勃然而发,浓郁的生灵之气聚合为新生之躯,不过片刻时间,整个山村便回到了昨日她们初时所见的样子。
  情霜喟然而叹:
  “如此美好的生活,却是水中月镜中花。”
  凉锦心中猛地一痛,眼前之景似乎在预示着什么,她所向往追求的生活,竟是南柯一梦。这一刻,她突然有所预感,这一生,恐怕还是颠沛流离,不得安定。
  她深吸一口气,将心头郁结的情绪放下,极目远眺,见村长独身出现在山道上,正朝她们遥遥行礼。
  “走吧。”
  轻叹之声响在耳边,凉锦回头,便见情霜缓步走在前面,她的目光垂落,扫过情霜右手手腕上缠绕的红线,心里忽的平静下来。
  此生就算颠沛流离,就算荆棘坎坷,只要能伴在霜儿身侧,她也觉得庆幸和满足。
  村长领着凉锦二人爬上黎山,深入山林,来到一片空旷的山坳,山坳外是一片乱石地,凹地内有一个墨色水潭,平静的水面随风而动,荡起粼粼微波。
  村长在距离水潭还有十步的地方停了下来,而后双膝跪地,俯身叩首,长声唤道:
  “山神大人,黎山之子徐元前来拜见!”
  徐元话音落下,不远处墨色的水潭上依然空旷,没有丝毫变动。
  凉锦和情霜不知这黎山所谓的山神究竟是何面貌,也就没有贸然出声。却是徐元在等候许久之后,疑惑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墨色深潭,再度唤了一声。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眼前景象仍无任何改变,焦急终于浮上徐元的面庞,他苍老的脸上皱纹挤在一起,此时更是沟壑清晰。他急切地站起身,喃喃自语:
  “为何山神大人不肯现身?”
  凉锦看了他一眼,很是不解地皱起眉头,无奈道:
  “你们的山神日出后真的会醒过来吗?会不会早已……”
  毕竟当初受了那么重的伤,百年之间,不知何时消散了也是极有可能的。
  “不!不会的!山神绝不会抛弃黎山子民!”
  徐元情绪激动,毫不犹豫地反驳了凉锦之言。凉锦自不会在这件事上同此人争论,便住了口。情霜扫视着山坳之中的景象,在黑潭之中,隐隐能感觉到一丝生灵之气的波动。
  见徐元急得脸色通红,眼里还有因凉锦方才所言升腾起的惶惑和惊恐,她摇了摇头:
  “山神应该还在,那潭内确有聚集的生灵之气。”
  情霜一边说着,一边走向黑潭,想看看潭底究竟藏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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