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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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东家急匆匆爬上楼来,恰好与他们打了个照面,忙小声喊道:“快、快回去,下面来了一堆人说要挑战你呢,各个都带着刀剑,怪可怕的。”
  孟七七安抚地笑道:“修士哪个不带刀剑,东家无需慌乱。”
  “哎哟,话可不能这么说,他们那么多人呢!”蔡东家担心得紧,在他心中,孟七七仍是当年那个小后生,即便再厉害,也是需要回护的。
  陈伯衍便道:“东家放心,还有我呢。”
  孟七七斜睨他一眼,没有说话。今日这波挑战,恐怕源于昨天百花楼那位南洲剑修李乐。沈青崖虽替他回绝了,但是那张战帖开了个不好的头,后面的人便蜂拥而至了。
  这仿佛是孤山剑阁历任小师叔的宿命,命不止,战不休。若孟七七无法像周自横当年那样一件横挑十四洲,剑阁这块牌子,还是无法重新立起来。
  可是他能成为剑阁新的标杆么?
  孟七七之前一直在回避,一来他有另外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二来,他自己的实力……上次金陵城叩仙大会,他为了能够应付自如,不得不开启禁术,这才勉强撑了过来。
  可如今他才刚从禁术反噬中恢复过来没多久,不论如何,接受挑战都是一件风险极大的事情。
  一旦开始,他便不能回头、不能退缩,更不能输。
  认输,这两个字永远不能出现在孤山小师叔的词典里。
  现在的时机很差,但是一味躲避不是办法,命运永远不会等到你准备完全再降临。
  思及此,孟七七微微眯起眼,迈步往楼下行去。
  可他刚走出一步,便被陈伯衍拦下,他的手亦忽然落入一个炙热不足但温暖有余的掌心。陈伯衍低沉磁性的声音随即在他耳畔响起:“待我先去看看,不急。”
  孟七七沉默片刻,道:“好。”
  “那小师叔先在楼上稍等。”陈伯衍微微颔首,随即大步而去。
  客栈大堂里,人虽多,多而喧闹,但却不乱。各路修士三三两两地分桌而坐,观他们着装、佩剑便可窥其来路。其中一半,大约都是参与过叩仙大会的青年英才。
  有一人白衣银剑,面白无须,独自坐在正对楼梯的长条凳上,脊背挺直,目不斜视——正是南洲剑修李乐。
  陈伯衍甫一露面,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李乐站起来,双方互相见礼。因为李乐与孟七七同辈,于是陈伯衍便先一步开口道:“孤山剑阁陈伯衍,见过李前辈。”
  昨夜陈伯衍已让陈战连夜调查,这个李乐在仙门中小有名气,别看他好似只有三十余岁,其实早已过了耳顺之年。
  李乐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随即望向空荡荡的楼梯,道:“孟秀呢?我是来挑战他的,缘何不肯露面?”
  “小师叔彻夜练剑,此时正在歇息。”陈伯衍道。
  “彻夜练剑?对于修士来说,练一晚上剑算什么?孟秀自打从关外回来,便没有正面应过谁的挑战,我看他是根本就不敢应战。从前周自横都是主动出手,挑遍十四洲,怎么到他这里就不敢了?”李乐目光凌厉。
  来者不善。
  陈伯衍沉声道:“前辈请慎言。”
  李乐却半步不退,道:“难道我说错了吗?你可敢让他出来与我当面对峙?”
  他不退,陈伯衍便自己往前进一步。一步踏出,他眉心的剑痕越显霜寒,语气便越冷,道:“前辈何必咄咄逼人?你既然要挑战我小师叔,就要守我孤山剑阁的规矩。今日我陈伯衍在此,无论谁想打扰小师叔清修,必先胜过我。”
  “你们孤山剑阁什么时候有这个规矩,我怎么不知道?”李乐凝眉,转头往周围看去,其余人也纷纷摇头,表示没有听过这条规矩。
  陈伯衍道:“我们小师叔孟秀,就是这一代的规矩。”
  强硬,这是陈伯衍唯一的态度。无形的威压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众人看着这个拥有双重身份的天之骄子,无人敢轻视。
  他们对陈伯衍的忌惮,甚至比孟七七还要深。
  李乐眉头微蹙,情况果然与预料的所差无几。这陈伯衍好歹也是堂堂陈家的继承人,迟早都是要离开剑阁的,也不知是受了孟七七什么蛊惑,对他如此回护。
  现在看来,他们若想打到孟七七,必先破了陈伯衍这道君子壁垒。思及此,李乐的目光愈发沉凝。
  陈伯衍却再进一步,沉声道:“你说我小师叔避而不战,那我问你,无厌道人是怎么死的?”
  李乐顿住,随即辩解道:“无厌与我的情况根本不一样,不能相提并论……”
  “是么。”陈伯衍的目光扫过众人,道:“我孤山剑阁,杀该杀之人,应该应之战,从不曾退缩避让,却也不做无谓的打打杀杀。前辈难道不曾听闻昨日在寒轩发生了什么吗?你挑在此时约战,恕在下不能答应,剑阁不能答应。”
  寒轩诗社。
  陈伯衍一提,人群中立刻炸了锅。虽说二皇子痴傻的消息被瞒住了,可昨日孟七七怒斩寒轩亭的事情,还是不胫而走。
  如此一说,孟七七真算是敢作敢为,说他避战?二皇子能答应么!
  “就是啊,他连二皇子都揍了,难不成还怕你?”人群中顿时响起道道反驳声,当然也有不少人站在李乐一侧,双方各执一词。
  “说起来,前日孟前辈说保林家人不死,可现在是不是……”旧事重提者,亦有之。
  “那不是人孟前辈已经过去把二皇子揍了么?都是那二皇子搞的阴谋,我们修士一心修炼,那料得到那些啊……”
  非议、争执,一字不落地传到孟七七的耳朵里。
  蔡东家还在孟七七身旁,闻言担心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说道:“小侯啊,你知道人一多,流言蜚语总是有的,你别放在心上……”
  “东家,外面这些天是不是都在议论我呢?”孟七七望着楼下,问。
  “这倒不是……好吧,确实是,但这也是因为……”蔡东家绞尽脑汁,用他贫乏的语言试图安慰孟七七。
  孟七七却忽然打断了他,回眸微微一笑道:“因为我已经变得特别厉害了,对不对?”
  蔡东家稍稍愣怔,随即一拍脑瓜子,很肯定地说:“那是,我们小侯几年不见,已经是顶顶厉害的大侯了。你要不厉害,还没人高兴说你呢。”
  “大侯?”孟七七忍不住扑哧笑出来,蔡东家还是如从前一样不会安慰人。
  不过……
  孟七七看着楼下陈伯衍的背影,嘴角的笑意不减。有些话虽然不中听,但是大师侄的话很中听。
  他不禁摊开掌心,看着掌心里慢慢浮现出的银色莲花,心中有了决定。
  “东家,来……”孟七七招呼蔡东家凑过来,附耳与他交代几句。
  蔡东家面露迟疑:“你真的要这样做么?”
  孟七七拍拍他的肩,道:“相信我,不会有事的,我已经变得很厉害了,不是吗?”
  与此同时,陈伯衍一句话再度让场面冷下来。
  “这里是神京,二皇子乃皇室子孙,不可妄议。”陈伯衍道。
  李乐仍不愿放弃,沉声道:“我本就不是来理论什么二皇子,孟秀到底应不应战?”
  陈伯衍解下无妄剑拿在手中,一眼望过去,威压如山重:“那你敢不敢应我的战?”
  激战,一触即发,气氛却将至冰点。
  “咕嘟。”人群中不知是谁咽了口唾沫,却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声音。
  李乐能感觉到陈伯衍那骇人的威压,这让他心中惊愕万分。陈伯衍什么时候有了这等实力?难道在金陵城中时,他还是有所保留的么?!
  他不禁悄然握紧了剑,不管背心渗出的汗,上前一步就要应战。然而此时,一道与陈伯衍的气息完全不同的威压从二楼扩散开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众人压下。
  无数人霍然抬头,面露错愕。
  李乐反应极快,一语道破:“孟秀!”
  “是孟前辈!”
  “好强的威压啊……”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第三层大境界那么简单了吧?我看都已经脱离普通的三大境界,进入真正的圣者境了!”
  无数人惊叹不已,陈伯衍的脸色却在此时沉凝下来。丹田里的无妄在不安地嗡鸣,可是陈伯衍刚转身踏上楼梯,蔡东家就提着衣摆蹬蹬蹬从楼上下来了。
  跑得气喘吁吁的蔡东家学着修士的样子行了个抱拳礼,道:“诸位,孟仙君听到大家的话了,他托我转告大家——若想挑战他,还请按规矩递战帖,他会在玉林台恭候诸位大驾。”
  “他愿意接受挑战了?”李乐心中一喜。虽然方才的威压让他忌惮,但能把孟七七逼出来,他便已成功一半了。
  蔡东家便又把那些话好声好气地重复了一遍,强调道:“要递战帖、递战帖,你们人太多了。”
  递战帖不过是件小事,众人纷纷喜出望外。此间大多数人其实都是真心为切磋而来,孟秀肯出手,那自然再好不过。
  只是众人眼前一花,陈伯衍已不在原地。
  陈伯衍的身影如风,刮过空荡荡的天字二号房,又刮过洒金街,不消片刻,便出现在玉林台。
  玉林台筑有高阁,四周树木环绕,花草缤纷。孟七七正负手站在玉林台旁的一株杨树顶,风轻轻吹着他那件天青色的纱衣,露出腰间的秀剑。
  陈伯衍以神识探他的修为,已从不可知,变成了深不可测。
  “你又开启了禁术?”陈伯衍落在他身侧,伸手抓住他的胳膊。
  “你怎么来得这么快?”孟七七挑眉。
  “小师叔跑得也很快。”陈伯衍沉声,脸色冰冷得可怕,“我说了让我先去处理,为何还要轻易开启禁术?”
  孟七七轻笑着反问:“你能替我挡一次两次,还能一直替我挡着吗?你与我练剑多次,应该早猜到我的真实境界了——如果我不用禁术,必败无疑。本来我还想再拖延一段时间,待我境界提升会更有把握,但我转念一想,若我迟迟不应战,迟早会露馅。不管是皇先生对我的态度,还是仙门中人对我的态度,其实都取决于我的实力。剑阁好不容易踩着王家立了一次威,我不能功亏一篑。”
  “所以更应该慎重,不是吗?”陈伯衍道。
  “可我表现出来的样子,一直都是横行霸道的,若我在这件事上一再拖延,换作是你,你不怀疑么?刚才那个李乐的态度就已经很有问题了。”孟七七反问。
  “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陈伯衍紧盯着他的眼睛,道:“可都是歪理。”
  “歪理也是理。”孟七七义正词严。
  陈伯衍凝眸看着他,末了,万般怒意终化作一声叹息,道:“你既如此有理,为何还跑得这般快,就那么怕我骂你?”
  孟七七望天,道:“我怕你做甚?你不知道我现在变得很厉害了吗?你现在跟我打,可不一定能打得过我,大师侄。”
  “那你看着我。”陈伯衍将他掰过来,两人面对面。
  孟七七施舍般地抬了抬他尊贵的眼,道:“你又想做什么?”
  陈伯衍:“你的禁术究竟能维持多久,回答我。”
  孟七七:“七天。”
  陈伯衍:“周自横可曾告诉你它的危害?”
  孟七七:“……”
  现在跑还来不来得及?
  “阿秀,你不该瞒我。”陈伯衍一看他的神色,就知道禁术的危害一定大到他根本不敢对自己明说。
  所以他没有一句商量,就赶在别人察觉之前,再次开启禁术。
  深吸一口气,陈伯衍再问:“你之前一共用了几次?”
  孟七七转过头去,目光遥望着神京城远方的轮廓,思虑再三,还是说了实话:“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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