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想害我 第5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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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给他气得够呛,只好回到队尾去排着,那队伍都排出去十来丈远了。
  刚在队尾站定,后面来了一名学徒小童,把我拉到旁边小曲里,从临街店铺后方绕了一圈,绕到余巧堂的后门。
  邓子射在后厢等着我:“你不是在宫里吗,怎么逃出来了?不会一会儿有官兵来抄我的家吧,我才刚挣下点名声家底!”
  “没逃出来,是陛下特赦我来找你看病的,看完了还得回去。”
  他终于正经了一点:“又出什么事了,宫里的太医都看不好?”
  我把落水后咳嗽出血的事告诉他。他让我张开嘴看看,一边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上个月中……七月十四。”
  “都半个多月了你才来!”他瞪眼道,“手上割道口子一直流血人也受不了,何况是肺里!你是不是嫌自己命长!”
  “那我不是……怕连累你跟那谁吗……”我也觉得照这么吐血吐下去迟早玩完,否则也不会冒险来找他。
  邓子射道:“本神医争气,以后你不用躲躲藏藏绕圈子了。若再有事,就说去请那位给林太师治病的邓神医。”
  “不是林太师的小妾吗?”
  “还不是一回事?”邓子射取来医药箱,又从案下取出一提药包递给学徒,“把这药送到集贤坊去。”
  “集贤坊”三个字又让我眼皮跟着跳了一跳。
  都过去一个月了,虞重锐的伤还没好,现在仍然需要吃药?公主不是说皮外伤吗,邓子射的医术到底行不行呀!
  邓子射让我在榻上躺下,又用他那个小皮鼓听筒听了半天,松口气道:“肺上应该没事,是气管壁破了,拖了这么久,恐怕有淤血积在肺中。”
  他重新调了一份与上回治流鼻血气味相似的药膏,不过这回调得稀稀的,改在熏炉里加了水,底下点蜡烛,水浴熏蒸。
  “伤在肺里,不能吸入烟气,只能用这种办法让药一点点吸进去,起效比较慢。”邓子射道,“先熏两个时辰看看,若有效果,我再配了让你带回去,每夜睡前熏上即可。”
  邓子射把门窗关严,自回前堂去看其他病人。我闻着那袅袅药香,没多久便有了睡意。
  迷迷糊糊也不知睡了多久,听见有开门声。我悠悠醒转过来,觉得从喉间到肺里一溜都舒爽多了,正想试试深吸气,一睁眼却看到虞重锐坐在榻边,那口气上去了差点下不来,反把自己呛住了。
  我翻身趴在榻边,连连拍抚胸口,总算没有呛咳出来。
  他的手轻轻落在我背上,并非幻觉。
  推门进来的是邓子射,看到他瞪圆双目,表情夸张:“你怎么在这儿?”
  虞重锐说:“我来取药。”
  “我不是让小六送去你家了吗?”
  “他送错了。”
  第73章
  邓子射把脸一撇:“我亲手配好交给小六的, 还能送错?”
  虞重锐说:“就是送错了。”
  “我不信, 药呢?拿给我看看。”
  虞重锐不说话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邓子射嘿嘿一笑:“你啥时候来的?在这儿呆很久了吧?”
  “刚到。”
  “换药你直接到前堂跟小六说一声,让他重新给你抓就是了嘛, 何必走后门, 还躲这小房间里等半天。”
  “前面人太多, 不想被人认出来。”
  “那你派凤鸢来呀!——我知道你肯定要说凤鸢事忙抽不开身,你家里还有别的仆婢, 总不至于这点小事都找不着人干, 还得堂堂的宰相亲自出马吧?”
  虞重锐又看着他不说话了。
  我觉得邓子射在故意抬杠, 但是我没有证据。
  邓子射过来看了一眼熏炉里剩余的药膏, 问我:“感觉如何?”
  我抚着心口说:“好多了,睡梦中都没有咳嗽,现在也平稳, 呼吸中血味好像也淡了很多。”
  邓子射说:“那你再醒着观察一会儿,等药熏完了我再过来。”
  走到门口, 他又回过头来叮嘱:“就剩一点底儿了, 最多一刻钟!完事儿就叫我,别拖拖拉拉的啊!”
  邓子射走了, 虞重锐却没走,仍坐在榻边, 转回来低头看我。
  我平躺在榻上, 觉得这情形有些诡异, 撑着身子想坐起来。虞重锐从旁边拿了两个隐囊, 给我垫在背后。
  他的手从我身侧两边绕过去,环到我身后。
  离得这么近,我不禁屏住呼吸,心头依然咚咚地跳起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味。
  靠在隐囊上隔开一段距离,我才觉得心跳呼吸都稳了些,尴尬地沉默了半晌,终于问出一句:“你……伤还没好吗?”
  他的语声轻柔:“外伤已经愈合长好了。”
  “那为什么还要吃药?”
  “因为……”他垂着眼睛缓缓道,“刀口上有毒,需要慢慢拔。”
  “不是河工民夫积怨生变、意外发生的暴|乱吗,怎么利器上还会有毒?”
  不过想也知道,肯定是有人混在其中,借着民夫掩护趁乱对他下手;至于宰相殉职后河工会不会无法推进,洛阳会不会遭受洪灾,他们根本不在乎。
  中元夜宴上我也看到过,有将军曾为打击同僚、自己立功,永王之乱时故意放出消息引叛军来攻打邻城,等他们与叛军拉锯消耗两败俱伤之时,再出兵将叛军一举剿灭。
  我更记得,那些一齐向虞重锐身上袭去的刀剑。
  “有很多人想杀你。”
  他淡淡一笑:“我知道。”
  “上回……我是不是让你伤势加重了?你为什么不说?”
  他没有回答,视线转开落在我颈间:“你呢?不是风寒着凉吗,怎么还咳血了?”
  “邓大哥说只是气管上破损流血,止住就好了,不妨……”
  未说完的话滞在喉间,因为虞重锐举起手,指尖轻轻扣在我咽喉处。
  “还疼吗?”
  我摇摇头,咽了口口水,明显觉得咽喉在他指下起伏滚动,只能屏住气息一动不动。
  他却丝毫不见神色异样,继续温声问:“自己都不会凫水,怎么就跳进池子里去救三皇子?还着凉弄成这副模样?”
  他怎么知道我下水救三皇子,此事我跟三皇子都不想声张,陛下也没有宣扬褒奖,只有宫里少数人传传罢了。难道他在宫中还有眼线吗?
  “那池水也不深,小孩子会溺水,大人没事的……”
  “三皇子对你是不是有敌意?”
  什么都瞒不过他。“三皇子孝悌重情,对母亲之死无法释怀。但他还算恩怨分明,我救了他一命,可能也就功过相抵了吧。”
  “恐怕不止功过相抵吧,”虞重锐终于把手放下,“救命之恩,三皇子都要以身相许了。”
  我松了口气,下意识地举起手盖在自己脖子上。肌肤与脉搏还留着他触摸过残存的悸动,我也不知自己是懊恼留恋,还是怕他再放回来。
  “不是那个原因……时间反了,婚约在先,落水在后。”
  他转过身去正襟而坐:“也对。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还得施恩的人愿意接受才行。”
  这话听着……像在讽刺我。他救过我不止一次,我也许过他不止一次,可惜都没许成。
  我又想起前几回厚着脸皮倒贴他被拒绝的窘迫和伤心。尤其是上回在河清县驿馆,就算身上有伤不可为之,他不能说吗?我又不是非要他跟我怎么怎么样……现在倒又跑过来问这问那,好似还很关心我的样子,谁要他这种关心?
  我垂下眼睑说:“是我自己的提的。”
  他果然转回来,瞪着我问:“你自己要求嫁给三皇子?”
  “五岁时陛下就开过金口说要我做儿媳,我们两方本就有婚约,只不过元愍太子少年夭折了才搁置下来,如今兑现在三皇子身上,有什么不对?”
  “他才十一岁!”
  “十一岁怎么了,只比我小五岁而已。你十六岁的时候,我才六岁呢!”
  或许我不该这么类比。我比三皇子大五岁,他就嫌我老;可虞重锐大我十岁,我并不嫌他老啊,我觉得刚刚好。
  但是反过来想想,虞重锐看不上我,大概跟我看不上三皇子是一样的吧,瞧他就是个无知幼稚小屁孩,照顾一下尚可,怎么喜欢得起来。
  虞重锐无奈地看着我。
  我一被他专注地盯着看,火气意气就发不出来了。他本来就觉得我像小孩子,我为什么还要在他面前赌气不讲理,其实我……我也不是那么幼稚的吧……
  “我就是觉得……”我把视线瞥向一边,嗫嚅道,“三皇子还小,婚事能拖好几年,还有转圜的余地……”
  他叹了口气,神色软化下来,语气愈柔:“不是说了,我来想办法的么?”
  我抬起头看他:“公主联合老臣反对陛下纳我为妃,是你从中斡旋的吗?”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说:“嗯。”
  “以后你别再做这种事了。”他这么做,连我自己都不禁要胡思乱想,何况陛下?“我的事都不要你管。”
  虞重锐坐在榻边凝视我。我实在受不住他这样的眼神,看那熏炉里已经没有药气散发了,想起身又被他挡在外侧,只好问:“现在什么时辰?”
  “大约酉初一刻。”
  我跟李明海约定的申末,现在都已酉初,认识他的太仆寺丞应该早就走了,他会不会找到店里来?如果被他撞见虞重锐,又平添麻烦。
  我坐起身说:“我该走了。”
  虞重锐坐在榻边没动,我只好催他:“你让让。”
  “回去之后,好好养着身子。”他望着我叮嘱道,“还有,来日方长,不要轻举妄动。”
  我低头闷声说:“知道了。”
  他终于站起身让开。
  我翻身下榻穿上鞋,打开房门,正撞见邓子射弯腰站在门口。一见我,他立马站直:“嚯,药熏完啦?我时间卡得真准,来得正是时候啊。”
  他越过我肩头看向屋内的虞重锐:「衣服穿得真整齐,不会这么快吧?」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肯定不是好事儿,方才那架势分明就是在门口偷听被我抓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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