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我命我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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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四十三章我命我定
  月的睡态很安详,金色的发丝铺撒了半张容颜,白皙些病态的红晕,平添了星点的天真和妖娆。
  赤炎霜在她身边安静地坐着,目光似乎是在看卢月,却又似乎是透过卢月而将视线投到了什么遥远的地方。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自己居然只喜欢这样静静地在这密室之中坐着。儿时,他最厌恶的事情就是来到这个密室,最讨厌的事情就是看到父亲温柔深情地对待这个疯颠的女人,最无措的事情就是坐在这里,犹如局外人一样旁观,却又有种隐隐地牵扯其中的恐惧。
  想起杀死那个让他叫了十几年的“娘”的那晚,他来看卢月。
  他轻轻地喊她:“娘。”
  卢月低着头,玩着自己的手指,那么专心致志,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在她的世界里,没有他这个儿子。
  他拉开她拨弄来拨弄去的手指,她立刻不悦地打他的手臂。他捧起她的脸,想叫她看着自己,她的目光却好似游离的水蜉,始终落不到他的脸上。
  他不死心。
  “娘。”他继续喊着。
  她还是没有答应,却因为他的用力弄疼了,眼泪立刻直往下掉,终于大哭起来。
  赤炎霜看着不停地挣扎的卢月,眼神之中,忽然就复杂起来。愣愣地有抓住了她一会儿,他忽然就颓然地放开了手。
  少年的赤炎霜曾经被先生夸赞性格稳重果断,然而,他的稳重果断却在那时瞬间崩塌。
  他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能要他怎样?
  他不过是想要眼前这个哭得好似孩童一般的娘亲答应他一声,哪怕一声也好。
  他的父亲为了这个女人,给他的亲生儿子营造了一个维持了十几年的谎言,却在临死前又亲自将一切撕破。他不是母亲地儿子,他是那个疯女人的儿子。
  可是。父亲却不知道,卢月的疯癫有一半都是他的责任,如果他当初揭穿那个惊雷山庄名正言顺的庄主夫人,如果他把一切告诉了父亲,如果他说出见到那个女人买通人在食物之中做手脚的事情,现在,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
  至少。她是不是会回应自己一声?
  赤炎霜看着止不住哭的卢月,想帮她拭去脸颊上晶莹地泪水。却被她抓住手狠狠地咬了一口。
  那贝壳一样洁白整齐的牙齿在他地手背上留下深可见血的齿痕,他却只是任由她咬住撕扯。
  他不是躲不了。而是不想躲。
  为什么,要躲?
  他是她地儿子。儿子做错了事情,娘亲责罚有什么不对?
  他不疼,一点也不疼。
  只是,当卢月松开了口,嘻嘻地笑着跑到一边去的时候。他的心里忽然觉得空了一块。不是很大的一块,却是最重要的地方。就那么空落落的了,任风来去。
  这世上。有谁可以帮他分担他心里地那些秘密?母亲的存在是秘密。那个女人地死是秘密,他的身世是秘密。他地发色是秘密,甚至,连惊雷山庄几乎已经坐吃山空外强中干了也是他地秘密。
  是秘密,就意味着今生必须背负。然而,他又是谁的秘密?谁又可以心甘情愿地背负起他?
  那个晚上,是赤炎霜这一生最后一次有想落泪地冲动。
  那也仅仅是一时的冲动而已。他的天空早就塌陷,这个世上,根本没有他可以放声大哭的地方。
  惊雷山庄一旦破败,他会死,母亲也会死。他的秘密保守不住,他会死,母亲也会死。
  那晚,他抱住卢月,努力地将自己的脸颊贴住卢月的脸:“娘,我会保护你的。”
  可是,他的娘,却根本没有看他一眼,只想着摆脱他的手臂的钳制,只想着离他远远的。
  他学着父亲那样安抚着她,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她却意外地安静了下来。正当他心里有了些许欣喜的时候,她却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嘴里喊的,却是父亲的名字:“赤泽。”
  赤炎霜瞬间僵住了背脊。他很想说他不是父亲赤泽,他很想说父亲赤泽已经死了,他很想说他是她的儿子,他很想说她是他的娘,可是,他的那么多很想说最后却什么也没有说,说了又会怎么样,她永远都听不懂,他不过是让自己心里空出的那块更加空荡而已。
  那个其实根本还没有长到父亲那个高度的少年,那个其实当时还只是孩子的少年,那个其实只是想和唯一的亲人好好地活下去的少年,静默了片刻,终于勉强自己模仿着父亲,展露温柔的笑容,将她抱得紧了些:“嗯,卢月听话,不要动。”
  看着怀里终于安静下来的卢月,赤炎霜默默地想,这样也好,只要她能安静地在他身边就好,他们母子总要相依为命下去。
  人人都道,惊雷山庄的新庄主年少有为,上位之后励精图治,将山庄的各方面打理的井井有条,却有谁知道,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努力努力再努力地让自己和母亲好好活下去?
  他在江湖上连刃三四个魔头,重伤险些殒命,不过是要树立惊雷山庄的声威,好让江湖上的有心之人短期不会来找惊雷山庄的麻烦;他娶的第一位夫人是家世显赫的官家小姐,为的是她父亲的权势,好让向来奉行远离官非,不与朝廷斗的江湖人不敢贸然前来挑衅;他娶的第二位夫人是商界巨贾的嫡出女儿,为的是她父亲商业上的实力,好让在父亲赤泽手里几乎荒废的商脉重新活络;他娶的第三位夫人,也就是安敏,为的是她的父亲何不知知道关于龙窟的所在,而龙窟之中,先帝放入其中的一粒丹药,是父亲告诉他的唯一可以让母亲重新清醒过来的东西。
  这一切,不过是他一步一步,耗时耗力布下的棋子,他的目的,不过是为了他唯一的亲人。
  他不信佛,不信道,也不信命。他的命运,他娘的命运,都在他自己手里,也只能在他自己手里。
  当初,没有人能看透少年时他一脸老成的凝重。
  如今,亦没有人能看懂他一身气宇,面容平静下的遮掩。
  除了娘亲卢月,没有人活在他的世界之内。
  但是可笑的是,他却也没有活在卢月的世界之内。
  不过,想到林若素已经在他的手里,鬼医也已经找到,他薄似刀锋的唇微微上扬。
  又看了一眼睡得平静的卢月,他终于站了起来。这样的日子,终于不会继续太久了。他默默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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