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王庄柳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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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子哪里能够理解,此时小夏的心。她已经明显感受到冯警官对自己的好感,但冬子却毫无醋意的表现。自己的骄傲受到了打击,这就是她生气的原因。
  哪个女生,不喜欢优秀的男生喜欢自己呢?更何况,在小夏的心目中,冬子比冯警官更优秀。
  长久无话,冬子终于打破了沉默。
  “今天晚上,是不是在网上,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呢?”
  其实,冬子在问时,内心觉得,还是不要这么早告诉好。最稳妥的办法,是在明后天,把他家的现状了解清楚了后,再告诉他。然后,让他在当地公安机关作dna取样。或者,要他作自诉的报案的方式,来追究那曾经打他的男人的责任。
  当然,他的心理问题的原因没找到之前,是不太敢贸然告诉的。冬子之所以多此一问,完全是为了打破沉默的僵局。
  “还是暂时不要告诉他吧,毕竟有些情况还没确定。”
  车子已经走上雁塔路了,冬子看小夏的情绪开始好起来,就顺势问到:“不是说植物园很漂亮吗?下午你有时间?”
  “你想看,你自己就去看好了。”小夏好像是不冷不热的样子。其实,她在等一句话。
  “你不是说过,要陪我进去看的?”冬子想把气氛轻松起来,顺口说到。
  “好吧,那就麻烦本小姐一回,陪你走走。”小夏突然兴奋起来,声音轻快了许多。
  其实,小夏就是等着冬子的主动邀请。在那鸟语花香的地方,俊男美女同游,本身就是一件美好的事情,还充满着其他的想象。
  车子在停车场停好后,买了门票,两人进入了大门。这个大门很有特色,是绿色啬薇包围着的一个拱门,青翠欲滴的叶子很嫩,而红色黄色紫色的各色啬薇,装点出热闹与欢乐。
  这个植物园,全称应该叫中科院西安植物园,原来是搞植物研究的。但由于奇花异草太多,就成了旅游景点。
  “前面就是郁金香园了,可惜现在不是它的花期。每年花期到了,这里办郁金香节,可好看了。”小夏兴奋地介绍到。
  冬子对郁金香这种花,也是见识过的。在老家东山公园里就有一小块地,种着它。但是,这种西方引来的花朵,冬子从内心中,并没有多喜欢。
  也许是地域爱好不同的原因吧,西安人怎么这么喜欢它呢?在冬子的心目中,他并不是特别喜欢那些所谓名贵的花种,什么兰花梅花的,文人把它们吹得太高,但这并不冬子喜欢的类型。
  冬子只喜欢那些蓬勃的、旺盛的花朵。比如拿玫瑰与月季来比较的话,冬子偏好月季。为什么呢?因为月季好养活,并且每年除了一个月外,其余每个月都开,而且,有一种香水月季,那种清香味,浓而不俗,很让人清新。
  最重要的,一丛月季开出百十朵花来,从数量与规模上,与那些只开出十几朵一丛的玫瑰,热闹多了。也许自己是外行看热闹,欣赏水平不高。也许自己太土,只讲数量不讲质量,反正,冬子欣赏不来那些单独的、瘦弱的花朵。
  要香就要像牡丹一样明目张胆地香起来,梅花那种躲在暗处的偷袭的香法,冬子并不太喜欢。
  倒是有一种花,冬子特别喜欢,那就是荷花。虽然只有一朵,但那种要开就开最大的,要香就香最远的,这一种强大的精神,是冬子最喜欢的。也许,这是自己与所谓的高雅人士,在欣赏花的品味上,唯一的共同点吧。
  而为什么有的人喜欢这小小的,单薄的郁金香呢?冬子觉得,是不是有这几个原因。一是,它是西方来的,有一种态度,就是凡是西方人欣赏的东西,都值得喜欢。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它的名字有诗意,忧郁的金色,发出了芳香,会给文人们以联想的题材。
  如果西方人喜欢的花朵,冬子也喜欢的话,那就是墙边的啬薇了。因为它多,它香,它旺盛蓬勃,它好养活,它接地气,它就像街边屋后的烟火。当然有更重要的原因,冬子的母亲,曾经也种过一盆啬薇。
  小夏拿手机给冬子拍照,冬子只好配合她,摆出各种姿势,变换各种角度。
  “哎,美女,你才跟花相配,我给你照几张吧?”
  冬子不太想照相,所以把目标往小夏身上引。谁知道,小夏却当起真来,也在阳光与花丛中摆出各种姿态,优雅调皮与忧郁,各种表情都有。
  此时阳光普照,温暖得有些过分。镜头里的小夏,也美丽得灿烂。
  第二天,两人约好到乾县去。那里有著名的乾陵,冬子没去过。那是唐高宗与武则天的合葬墓,也是未被盗掘的仅有的几座著名帝王陵墓之一。
  要知道,一坐山埋葬两们帝王,这是中国历史上绝无仅有的,更绝无仅有的是,这里面还有一位真正伟大的唯一的女皇帝。当然,这座绝无仅有的墓没有被盗,更是奇迹。当年日本人用炮火来炸它,都没有办法,这是奇迹中的奇迹。
  但是,这一次是没时间了,虽然小夏也想带冬子去看一下,当个导游。西安人,只要有点文化,都可以作为合格的导游了。历史就在他们身边,知识就是文物,不需要专门学的。
  从十万年前的半坡遗址,到最近的西安事变,这里是发生大历史的地方,集中了中国最重要的故事。每一个故事都是传奇,传奇见得多了,就自然生出一种大气来。
  所以,秦腔虽然声音高,虽然是嘶吼,但底色,却是千年以来的积累的情感与故事。积累太多,压力太大,所以就喷薄而出,喊了出来。
  数千年以来,中华民族在这里上演了无数撕心裂肺的故事,所以,情感的表达,也是直刺人心的。人生短暂,沧海桑田,哪有时间给你废话,直接上情感!
  而今天,他们为了素不相识的人,来寻找情感,仿佛在找自己的家一样。这是一种什么情怀呢?
  所谓的王庄,离乾县县城比较远,终于到了地方。在来之前,冯警官已经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为了今后追查那两个同案犯的方便,所以,他们这次走访,动静不能太大。虽然那两位同案犯不是乾县人,但也怕在王庄柳庄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打草惊蛇。
  当然,他已经联系了乾县法院的同学,让他提供方便。那位同学,已经找到了两个庄的关系人,让他们先接待,像接待一般驴友一样,外人不会怀疑。
  近些年,有一些自己随行随游的驴友,建议陕西民间的故事与传奇,人文与景观,这已经是很常见的现象了。况且,这两个庄离乾陵并不远,驴友们也来得多。
  先到了王庄,找到了当地那个事先联系好的关系人。这是一位退休的县政府工作人员,在当地有些威望,了解事情,联系人,也比较方便。
  一般乡下,对那些曾经在政府工作过退休的人员,是比较尊重的。除了他们在政府还有些老关系,能够帮助村民办事以外。他们还有一个特点,就是有见识,能够帮村民分析事情,出谋划策。如果他找人来问话,乡亲是非常配合的。
  冬子当然带了见面礼:一盒茶叶,一盒点心。这些东西都是西安市场上比较高档的货色,也都是老人们喜欢的东西。
  老人听说他们要打听王大个子的事情,就打开了话闸子,滔滔不绝起来。毕竟是当过干部的人,思维清晰,表达清楚,很能够抓住重点。
  “那个王大个子,是因为工伤,在二十几年前都死了。关于它赔偿的事,村子里肯定当时拿不出这么多钱,所以大部分是乡里掏的。为这个事,我还给乡里的领导打过招呼。怎么办呢?都是自己同村的乡亲,能帮助一点是一点吧。”
  老人们给他们泡了自已的茶,质量也还不错。这位老人修的砖房,按传统民居方式修的,但用料都很讲究。家具的模式虽然是老派的,但是做工很是精细。看样子,他不缺钱。
  “钱多了,也害人啊。”老人感叹了一句,还没等冬子追问,他就自继续说到:“你要知道,二十几年前的四万,相当于今天的四五十万,这个钱,在农村,当然就是巨款了。顶我当时好几年的工资呢。”
  这个概念就明白了,你如果不理解时间长河里,一定金额货币的实际价值,你就拿它跟公务员一年的工资相比较。因为在农村,甚至在整个中国的西部,公务员都是高收入人群。
  “钱多应该是好事,你为嘛说它害人呢?”小夏问到。
  “你这个女娃娃,家庭条件应该很好吧,你不太理解农村的现实。”老大爷喝了口茶,砸吧了两下,继续说到:“这赔偿的钱,最应该给谁呢?你们都是有知识的人,当然晓得继承法了。所以,主要的钱,当然是她当时的媳妇得了,对不对?”
  “这有什么不对吗?”小夏追问到。
  “法律上说,当然是对的。但在实际生活中,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你想,一个寡妇,按她当时的年龄,估计也就三十几岁了吧?又有很多钱,是不是会引来许多男人的想法呢?有可能是冲着人来的,更有可能是冲着钱来的,对不对?”
  接下来,就是一个漫长的故事了。老人家却并不急于讲下去,而是叫自家的人,张罗中午饭的事情。冬子却表达了谢绝,表示咱们只是了解情况,在街上去吃。老人生气了:“你们从西安这么远来,还有法院的同志打招呼,这就是远方的客人了。还给我带来这么好的礼物,如果不吃一顿饭就走,叫老汉我,咋为人呢?你们是不是嫌我家穷,不干净,吃不下?如果是这样,我也就不讲这些事了,咱们不是一路人嘛,对不对?”
  话说到这份上,不吃也不行了。陕西人礼性大,再一次体现出来。这种留客的话不好听,却是最真诚的方式。
  吃饭的时候,冬子小夏被邀请到饭桌前,才大吃一惊。一会功夫,就已经摆出七八个菜来,荦素冷热搭配周全,鸡鱼面蛋各色材料齐备,这是相当讲究的一桌饭食。
  为主宾东家的位置,还谦虚礼让了半天,这是最古老的礼节与讲究,看样子,这是一个真正讲究的人。
  农村的饮食,扎实,味道非常清淡。老人解释到:“你们城里好生活过惯了的人,吃不惯我们农村那些太浓太辣的东西,所以我交代他们,搞淡一点。”
  太好吃了,冬子作为厨师,好多味道,他也是第一次尝到。看样子,在农村的退休生活,老爷子过得很有滋味。
  因为冬子要开车,不能喝酒,要不然,按老爷子的说法,他非要请村里的几个头面人物,过来陪远方的客人喝几杯的。
  吃过饭后,小夏与冬子先后上了厕所,冬子发现,他家的厕所是抽水马桶式的。冬子觉得奇怪,这地方,他是如何解决了自来水问题呢?是不是在屋后,他家自己建了一个小型自供水塔?下面还有污水收集处理系统?院子内有可以抽水的深井,这是冬子见到的。
  土豪,从进村以来,这家的生活明显高出当地人一个档次,绝对称得上是土豪了。
  接下来的故事,是在一边喝茶,一边吃瓜果的过程中,轻松完成的,好像在开茶话会。但说的,听的,心情却都不轻松。
  按理说,王大个子用命换来的四万元钱,按继承顺位,王大个子的父母应该有一份的,当然,媳妇当家,也归媳妇管,当时也就认可了。
  但这位柳姑,却被另外的男人迷住了,估计那个男人,也许并不是看上她的人,而是看上他的钱了。因为,那是一个名声不太好的人,在外四处招摇,就是嘴巴会说。
  要知道,她的前夫,是一个老实本分的人,不懂得浪漫,更不会说甜言蜜语。遇上这么个货,柳姑就动心了,说两人要一起到西安做生意去,就卷着钱跑了。
  媳妇这么年轻,不可能指望她守一辈子寡,看在孙子的面上,两公婆也没说什么,心里的意见倒是有的。
  公婆想,只要孩子在身边,媳妇赚了钱,总是要送回来些的。谁知道,这女人,一去就不复返了。再次回来,是一年多以后的事情了。她要结婚,拿户口本办迁移,这才把老人搞慌了。
  当时媳妇答应把儿子带过去养,老人们也拗不过,毕竟那是能娃子的亲妈,没办法阻止。谁知道,那男人对能娃子太不好了,天天不是打就是骂,能娃子受不了了,天天哭,太造孽了。
  我们村也有嫁到柳家庄的,也多多少少听说过这些事情,就回来说。能娃子的爷爷奶奶不忍心,就要能娃子的叔叔,非要接能娃子回来。
  但能娃子的婶子有意见。她的意思很明白,除非他把赔偿款补一部分过来,他们才负担能娃子的生活。那个时候,能娃子的爷爷奶奶身体不太好,主要是跟能娃子的叔叔婶子住,由他们在抚养老人。
  但是,架不住能娃子奶奶天天哭,天天在村里找人诉苦,没办法,他叔婶面子上挂不住,就跑到柳家庄放信,把能娃接回来住了。
  后来,也就是过了两年,能娃子在学校打架,怕回来,叔叔打他,婶子骂他,听说又跑回他妈那边去了,就没再回来。
  此时,他爷爷奶奶想再把能娃接回来,就开不了口了。毕竟这是娃自己跑到娘的家,没人敢说个不字了。
  冬子听到这里,突然问到:“能娃跑到他妈家,这个消息,是谁最先说出来的?”
  老爷子想了想:“具体记不太清楚了,这多年了,我当时在县里工作,没在村里面。但是,我们村有几个姑娘嫁到柳家庄的,估计是她们回来说的吧?况且,有人说,柳姑与那男人结婚后,就不住在柳家庄,而是在那男人的老家落户了,并且,他们两人好像在外地做生意,具体什么地方,谁知道呢?也没人愿意去打听了。”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一个孩子失踪了,居然没人报案。
  老人们以为能娃找娘去了,没资格再要回来。而能娃的娘,因为后来的男人不喜欢能娃,也不敢找儿子。况且,她一直以为儿子跟爷爷奶奶生活,不必担心。更重要的是,因为金钱的问题,她根本不敢再踏回王家庄一步了。怕能娃的婶子,找她要钱。
  因为钱的原因,亲情骨肉之间,居然二十年不通音讯,要不是冬子亲身遇到,简直不太敢相信了。
  “不是说柳庄也有王庄嫁过去的媳妇吗,她们就没带回能娃的消息?”
  “柳姑这事做得太不地道了,把老人的钱都黑了,哪个王庄的人愿意跟她打交道呢?据说,柳姑娘家,她的父母,平时没必要,王庄嫁过去的人,都不怎么搭理他们呢。”
  “嫁过去的人中,是不是有一个叫王菊花的人呢?”
  老人突然脸色一变,沉吟半天,才说到:“哪里都有坏人呢。柳姑不讲人情道理,还是小坏。咱们王庄也有败类,那王菊花就算一个,贩卖人口,被判刑了的。刚出狱回来没两年,就跌到沟渠淹死了,也算是报应。算了,死都死了的人,就不说他了。”
  老人停顿了一下,突然问到:“你们是法院的同志介绍过来的,要了解她的案子,直接找法院问不就行了?”
  “不是那个意思,我们只是听说,好奇而已。我们倒听说,他丈夫还想找王家庄赔偿的?”
  “当然啊,打过官司的,我帮村里的人还出过主意。收集证据这事,村里人没这概念,还是在我督促提醒下,村里的才完备了材料和手续。要不钱,把钱给她的丈夫,这么不要脸的家伙,哪个服气?”
  据老人讲,自己那事以后,王菊花的夫家,再也没到过王家庄拜访过岳父岳母,孩子也没见到外公外婆家拜年了。
  “柳家庄过去不是这不义气嘛,老柳书记,还是个很讲究的人啊,怎么这些年,风气变坏了呢?”
  他提到柳书记,冬子反应过来了。这也是冯警官同学给他们介绍的,柳家庄的关系人。那人是几十年前柳家庄的村支书,很正派很有威望,更重要的,是他清楚柳家庄的一切掌故。
  关于能娃的爷爷去世的事情,老人讲了一些,这其实并不是冬子与小夏最关心的问题。而老人介绍能娃的奶奶,是他们关心的。
  能娃的奶奶,除了夏天能够起床活动外,其余三个季节,已经不能起床了。因为她的哮喘比较厉害,吃喝要不在火灶边,要么在床上,根本不敢出来吹风。
  按她的身体状况,捱一年算一年,也就只有现在,下午火辣的阳光下,她才有可能坐在院坝里晒晒太阳,与村里路过的人,说两句话。但是,老人的耳朵有些听不见了,说话的表达,也有些问题。
  此时,冬子与小夏心中都有一种紧迫感。如果不迅速把这件事做好,有可能,能娃再也见不到活着的奶奶了。
  能娃在自诉中,始终只提爷爷奶奶两个人,其实,他们身边还有叔叔婶婶,他却只字未提,这不可能回忆不起。只是,因为叔叔婶婶对他长期的冷暴力,甚至打骂,让他的心灵受了创伤,他不愿意回忆起他们了。
  但是,再怎么粗暴对待能娃,毕竟有爷爷奶奶护着,心理的创伤总有抚平的渠道,不可能对能娃的影响那么大。
  或许有更大的心理打击,毁灭性的那种,发生在能娃的儿童时代,才会有今天能娃的状态。
  或许,这个故事,发生在柳家庄。或许,这个故事,发生在柳姑的新家里?
  一切都是未知的,第二天,他们的目标是柳家庄,暂时,还不能把消息告诉给求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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