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莺歌燕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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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雯这个举动,吓了冬子一跳,但当场情形,大势所趋,酒精上头,不管不顾,先把蛋糕切了再说。而小简在一边,却以为正常,不以为意。
  李雯其实只是简单地认为,两人过生日,两人一起切蛋糕,这是必须的。但冬子却在脑海中浮现出某些港台片的镜头,这仿佛有点像个订婚仪式,就差一枚戒指了。
  出于这种不自然的状态,冬子说话也就有点结巴:“简哥,你吃哪块,这这这,这一块上面有草莓,你你吃吗?”
  而小简本来正常的反应,此时因为冬子说话的不正常,变得敏感起来。他看了看冬子,再与李雯对了对眼神,李雯明白,刚才的行为,让冬子受刺激了。
  李雯马上装着很豪爽的样子说到:“剪子,你自己挑,还要我送过来?”
  小简马上过来,拿走了冬子所谓有草莓的那一块,还故意给冬子使了个眼神。冬子感觉更不自然了,这眼神中,还包含了某种意思?其实,冬子的紧张,就是怕小简误会,误会他与李雯有什么关系。但小简却理解为,冬子当时的感受是触电。这个触电,是男女生之间产生化学反应那个专有名词,要不然,冬子怎么结巴呢?
  而李雯,却有一种某名的高兴。她从来没有对冬子产生过爱情,但是,有个男生为自己而紧张,那还真是女生的一种骄傲呢。冬子是不是喜欢自己了?李雯心想,喜欢就喜欢吧,反正我没答应,让他喜欢着。如果他真要表白,我只好回答他:你是个好人!
  年轻男女的聚会为什么那么迷人?因为各人的心事中埋藏的无限可能性,都会被激发出来。误会变得美丽,猜疑变得刺激,而互动在这种误打误撞的氛围中,有一种情感碰碰车的感觉。虽然你不知道下一次将碰到谁,但还是会听到那些不确定的偶尔的尖叫。
  几个简单的要素可以组合成无限多个不确定的效果。比如友情与爱情,生日与暧昧,喝酒与唱歌,都可以组合成每个人不同的想象力。三个人,如果每个人有三个心思,那就是九种元素,排列组合成的效果,会产生无穷大的可能。
  比如小简敬酒的一句话,就可以有多种理解。“我这当哥的,祝你们生日快乐!”
  对于小简来说,这是三兄弟的聚会,当大哥的,完全可以祝贺小弟小妹的生日。对于冬子来说,他对“你们”这个词,不太适应。好像,自己跟李雯,被小简这个词捆绑在一起了,误会大了。
  而李雯的反应就很直:“啥?你一杯酒敬两人?打批发吗?不行,一个一个喝!”这完全是酒桌上不吃亏的意思了。
  而点歌时,也出现了争论。冬子不会点歌,这种电脑点歌的方式他不熟悉,更何况,他从来没到这样档次的包厢来过,怕出洋相。
  但李雯与小简都是见识过的。小简先说:“两位寿星当老大,今天我来服务,你们想唱么歌,我来点。”
  而李雯却把小简一扒:“啥么,我生日,得听我的,女生优先,我来点,你们直接报歌名就行了。”
  看到“你们”这个词有了新的含义,是指冬子与小简,冬子松了一口气,端起酒杯,跟小简又干了一杯。
  歌都唱得乱,话筒随意强,冬子是弱势,因为会的歌并不多。而李雯很强势,不管是冬子唱还是小简唱,她都要插入进来,跟着唱。好像这些歌中,没有她不会唱的。
  估计喝了些酒的缘故,小简也比较嗨了,冬子很佩服他的胆量。这个人唱歌不怎么行,但心理素质过关。一开口跑调五公里,却放出最大的声音。从开始的轻声温柔风格,到最后的摇滚重金属,反正是越唱越哑。冬子唱歌时,他居然要唱和声,其实小简不会那只歌,但他总在最后一个字时,故意跟冬子一起拖长音,把节奏拖得稀烂。
  这三人中,冬子唱歌是最认真的,他努力地听伴奏,想把音与节奏唱准,仔细地盯着屏幕,生怕错了歌词。小简是最无赖的,如同故意发泄,更有一层意思,就是想把冬子带进沟。而李雯,就是掺和,任何歌曲背后,都有一个声音不大但频率很高的女声。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第一阶段进入尾声。人们剩余的精力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需要短暂休息一下。渐渐地,进入到第二个阶段,自由散漫阶段。
  喝点饮料换口味,吃点东西被能量,玩点游戏混时间。此时,三人进入猜骰子阶段,就是各自比点数大小,最小的那个人喝酒。当然,你就是喝饮料也没关系,反正就是散漫地玩。因为此时,神经与嗓子都需要调整一下,就不必认真。
  一般在ktv玩,总共得分四个阶段。第一个阶段,叫做正式活动,唱歌喝酒尽力表演,让人快进入嗨的状态。第二阶段,叫做自由散漫,如同音乐中的散板,自由调整,休息娱乐各自相安。当然后面还要进入第三阶段,那就是各怀鬼胎,调情或者玩笑,刺激节目想点子,找些花样调戏人。比如拿其中两人的感情起哄,比如跳舞时抱得紧,灯关得暗等,都发生于这个阶段。这个阶段的中心思想是,想创造男女之间的奇迹。第四个阶段,群魔乱舞,唱歌的声嘶力竭,跳舞的瞎蹦乱扭,暧昧的缠绵装醉,最惨的是喝多了的:厕所呕吐。
  冬子抽空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出于一点好奇,把大玻璃窗帘拉开了一条缝:“哎,一楼开始了喂。”
  大家正好也处于休息调整时期,也就转过身来,让冬子把帘子完全拉开,打开声音通道,看一楼的节目。
  先是一个中年主持人,在那里噼里叭拉地说一堆废话,要掌声音,然后夹杂一些荦段子,下面散台上的人鼓掌起哄,有些恶俗。随后他隆重介绍一名女主持人上台,他们共同主持,男主持人拿女主持人的服装与身材,开带荦的玩笑,倒让散台的一些中老年男人们,兴奋起来。这些其实都不是冬子他们这个年龄段爱看的形式。但是,架不住,这个社会里,最有消费潜力的,是这些中老年男人们,所以只得迎合他们了。
  今天的中老年男士中,有一批年轻时受到性压抑的折磨。那时的社会还不开放,男女同学之间,就是说话或者对视一眼,就会羞涩。对于一些当时的男生来说,那不是羞涩,那是胆小。
  有贼心没贼胆地压抑着年轻的荷尔蒙,在成年后就留下了病。对一切突破男女禁忌的话题及玩笑,都会产生心照不宣的兴奋,发出一阵阵有破裂感的嘶叫或者掌声。当然,让他们真的穿裤衩上台扭动肥硕的身躯,让舞台的顶光与面光反射微秃的头顶,他们还是不敢,因为他们还是胆小。
  有钱了也胆小,身体好也胆小。不是他们没资本,因为胆小,也是时代留给他们的病。
  中年人被家庭事业及竞争捆绑,在生活中是无法解脱的。所以,在这个舞台下,得到片刻的解脱与放肆,对他们来说,非常珍贵。况且,坐散台,也花不了几个钱,却买来难得的兴奋,那就让段子来得更猛烈些,让美女们的衣服更薄透些,这才能够让他们过个干瘾。
  后来,主唱歌手出来了,当然,这是花大价钱请的,也算是三流明星,上过电视台,主持人渲染他的名气,也许有人听说过。但不管听说没听说过,下面的塑料手拍摇动,发出夸张而虚伪的掌声。
  歌曲倒是正规的,背后的伴舞也是正规的,貌似有一点艺术的意思,这是让大家安心。这只是前点,按小简的介绍,这种节目其实真心想看的人,没几个,但必须得有。得给这种演艺披上一层艺术的幌子,要不然,不好给别人解释。有的客人来了要装正经,虽然很想看比基尼,但前面的正规歌舞,可以用来掩饰自己的趣味。
  看着荧光棒与手拍挥舞,你会有一种错觉,会以为,下面的大多数人,是真的想听他们这种表演。这歌手虽然算是专业的,但也只有三首歌就结束了。因为是装点门面的,所以占时不能很长。但是,因为上述错觉,按小简说的,也算是窜场子的明星,一首歌一千元钱是少不了的。据说,他在这里唱后,马上一个车,会把他接到洪山广场一个演艺吧去唱,也许还有三首,在今晚等着他。
  一天晚上六首歌六千元,还得养着经纪人化妆师等,明星的钱也挣得不太多。况且,在武汉最多唱十来天,就得联系另一个城市的演艺吧了。这一行是吃青春饭的,只有几年挣钱的光阴。况且,也不是天天有演出生意,如果不趁年轻多挣点,老了,就没办法谋生了。
  灯光下的明星形象灿烂,但那是假象,回到屋里,最关心的事,估计是算钱。
  明星唱完,就是下一步俗透了小品,说的就是男女那点事,如果不搞笑,就假装跌倒失误,就打趣结巴与残疾。如果没掌声,就骂日本人,这算是廉价娱乐的特点。冬子看了下面许多人虽然貌似兴奋,但他们三个年轻人,没一个笑的。虽然这几个人,憋的是弯管子武汉腔的普通话,但还是没多少喜效果。
  倒是主持人的服装,很是不凡。比如那个男主持人,上身西装领结,下身花紧身裤,穿一个豆豆鞋,好像是雅俗共赏的意思。而女主持人,除了穿得少露得多以外,脚上的鞋跟太高,胸前垫得太厚,给人一种夸张的不真实感。
  这本土小品过去后,就出现了东北的二人转了,都是老一套,很适应中老年人的欣赏习惯。农业社会的段子,很适合从农村出来的土豪。毕竟,青山这里也算过去的城乡结合部,大部分消费者,少年时都是农民。但是他们的梗,冬子他们三个年轻人虽然懂,却并不招笑。
  欺负弱者、嘲讽智力,配之以小农意识的把狡猾当聪明,把顺口溜当诗歌,都算是语言特点了。当然,东北话天生有一种幽默感,二人转演员男女搭配也是看点。更重要的是,他们都还有点功夫,比如甩手绢翻跟头,唱功也好,尤其是悲调,还是有些艺术成分的。
  小品完是开胃酒。正餐上席了,那就是劲歌猛男上场,一边喝啤酒一边唱劲歌。伴奏没曲调,只是一个固定的节奏,歌曲大都流行过,反正许多人会唱。喝酒时,歌手唱不动了,拿话筒指向观众,下面观众也能够应和两声,算是一种参与感。男歌手高筒马靴,带金属链子的裢子,有点汪峰的风格。上身却只穿着紧身背心,显露出饱满的肌肉,声音嘶哑低沉,喝酒豪迈挥洒。
  冬子担心,下面观众送啤酒的,如果没完没了,歌手会不会醉倒在舞台上。小简说:“你放心,这歌手,根本不需要什么唱功,但要身体好酒量好,没十几瓶的量,根本不能接这个活。”
  他居然浪费了半个小时,偶尔,这三人在包厢,也自顾自地互敬一下,因为对那个男歌手,年轻人也没什么共鸣。
  这半个小时内,就有主持人宣布,某某包厢某位老板点歌的,歌手只唱几句,就接到下一个点歌的声音。当然,最重要的,是主持人大声宣布那点歌老板的名字,人家点歌,就是要扬名,这叫排场。冬子大约的印象中,起码有五个老板点歌。
  接着,女歌手出来了,穿得暴露不说,声音也很炸炸裂,频率高声音大,有一种撕裂感。据小简说,这是功放与话筒的缘故,他指出了一个细节:“你看,她唱歌说话时,嘴巴离话筒很近。”
  而李雯所关心的问题没人能够回答:“她那是什么口红?蓝黑色?”这种颜色很奇怪,为什么在灯光下,居然还能够亮闪闪的?
  对于这个女歌手,点歌的人就更多了,送花篮的也不少。加起来,估计也有十几个了。冬子明白,这就是演艺吧挣钱的原因吧。
  突然,小简好像想起了什么,对李雯说到:“你如果真想知道她口红是什么颜色的,我们请她过会过来陪我们唱歌,不就行了?钱我出,行吧?”
  李雯打了小简一下:“去去去,化得跟个鬼样,不就是贴了亮片嘛。”她居然找到原因了。
  这位女歌手的劲歌表演,已经把大家的听觉神经震疲劳了,所以,拿一个舒缓的节目来缓解一下,就成了规律。接着,主持人宣布,他们俩要给大家献歌。这估计,就是演艺吧平时自己排练的节目吧。
  一阵管弦乐加大鼓声音,把气氛烘托得足,后幕拉开,灯光突亮,一队队美女出来,穿着好像俄罗斯马戏团的服装,从里面摇摆前行。前面是紧身比基尼,好像来到热带沙滩,背后羽毛大氅,随风忽扇,如一个张开的巨大的羽绒衣,好像来到西伯利亚的冬天。
  美女们雪白的大腿纤细的腰肢,在灯光下刺眼。摇摆的羽毛闪亮的高跟鞋,一直走到t型台的最前面,距离最近的观众,估计只有一尺的距离,伸手可及。主持人唱歌时,故意打岔,说下面有个小哥在流口水,说下面有个大叔眼睛朝什么地方看。
  当然,美女们是看不清面目的,她们都带了蕾丝眼罩,仿佛是差不多的模样。但是,在他们出来与转身的过程中,冬子仿佛感受到某种异样的刺激。
  不是身体的刺激,是心灵深处,好像被人用针刺了一下。他好像想到什么了,问小简:“简哥,这些跳舞的,是从哪里来的呢?”
  “就是这歌厅的啊?白天训练一下,晚上走个台子。其实,她们最主要的任务,是陪客人唱歌,当然,如果价钱合适,她们也可以穿着舞台上的服装进来唱的。怎么,你看得认真,想点一个?”
  冬子摇摇头:“点一个要多少钱呢?”
  “你这摇头是点还是不点?”小简对李雯说到:“这位兄弟疯了,今天的生日,过得邪性”。李雯看到冬子居然如此认真地看这些舞台上的女人们,内心中觉得有些失望,但又不好说什么。
  冬子并没有理睬小简的玩笑,只是看着小简,意思是等着小简的回答。
  “其实没几个钱的,如果你想点,我来出钱。她们来唱歌,不按歌算的,按时间,两三百一个小时,或者让她穿着服装来唱,五百块钱,一晚上包干,就这个价。我要提醒你,唱歌是唱歌,动手动脚的要有分寸,这是军子的场子,惹不起的。她们唱歌虽然不是专业的,但也不会太差,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我自己没点过。你要点,我就叫领班,这个节目完了,还有一个节目后,就可以上来了。”
  “我不点,我只是想了解行情。”
  “了解什么行情,未必你以后还要经常来似的。”李雯讥讽到,给小简两人喝了一杯酒,故意冷落了一下冬子。
  没办法,老盯着下面看也不自然了,冬子被迫加入到喝酒的行列,并且吃了些蛋糕与零食,上了一趟卫生间。
  在卫生间的镜子里,冬子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失态了。为什么会对那些舞女如此关心呢?自己清楚,并不是被她们所谓的暴露与性感所吸引,更不关心那些所谓的歌手们的歌,甚至,对下面一楼某些观众的反应,还有一点厌恶。
  那是为什么呢?是不是因为,他内心中有某种恐惧或者猜测,怕于燕,就在那队舞女里?
  要知道,虽然那些演员们的身材都差不多,但好像某个人的身材,还真有点像于燕。以前在东山公园的时候,总是于燕走前面,冬子走后面,对于燕的回忆画面中,她的背影,是冬子不可能忘记的。更何况,这个李雯,就在他面前,相当于,一次次让冬子复习,背后的于燕。
  自己刚才入神的观看,实际上是失态了,也许在小简与李雯的眼中,自己的表现有一种恶俗的特点。冬子告诉自己,要自然些,毕竟,今天主要不是来看所谓玻璃外的节目的,而是来三人聚会,庆祝生日的。
  冬子从卫生间出来前,先洗了把脸。然后,整理了一下头发,精神状态恢复了正常。
  出来后,看见小简正在有一搭无一搭的唱歌,而李雯,正在那电脑上点歌,没谁注意到冬子的出现。而冬子习惯性地向玻璃下的舞台看了看,突然发现,那些舞女们,已经把眼罩甩掉,向观众席仍,一些观众跳起来抢,仿佛抢到了美女本人。
  冬子已经忘记了自己在卫生间对自己的告诫,出于某种本能,马上凑到玻璃最近处观看。在那舞台上的美女们转身摆弄的某个瞬间,他仿佛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神。
  那机械的故作高傲的眼神们,其实就是面无表情。那众多的表情中,冬子仿佛看到一丝哀怨,仿佛看到于燕的某个特征。
  不!一定不是真实的,冬子想细细的确认,但是在那些不断变换位置的人群中,在那闪烁不停的灯光下,在那昏暗穿插的舞台间,再去寻找,何其之难!
  越是不确定,越就想知道。哪怕再确认那个背影也行,却再也找不到了,再也找不到那个眼神。
  冬子宁愿相信,这是自己的错觉,宁愿相信,刚才自己在卫生间一样,过多地给了自己心理暗示,才把心思往于燕那里引。但是,那目光,却离不开舞台,寻找,想看清,脑袋离玻璃越来越近。
  “呯!”冬子的前额碰到了玻璃,把自己吓了一跳。
  “喂!有完没完?你手机录个相,回去看够,行不行?”背后传来李雯的声音。
  冬子只好解释到:“只是瞄一下,录什么相,又不是港姐。”
  “只是瞄一下吗?头都撞了,要不是玻璃挡到,眼珠子都要飞出去了。哼,你们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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