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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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君觉得这别宫凉快么?”直到将那盘子里所有的玉笋都戳得稀巴烂,她才突然抬起头,笑意可掬地搁下手里的筷子,清澈的双眸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诡谲。见沈知寒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并不回应,她索性整个人往他依偎了过去,故意眨了眨眼:“昨夜,天牢中出了件大事,凤君难道就不好奇么?”
  这一次,沈知寒连瞥都懒得再瞥她了,只执起象牙箸,慢条斯理地夹起一块糯米翡翠糕:“要说就说。”
  石将离伸手过去,还不等他将那糕点送到唇边,便就抓住他的手腕,硬是将他箸间那糯米翡翠糕给抢了过来,咬了一口,细细享受那舌尖甜糯的滋味,就连手也不松,只是故意慢吞吞地道:“看来,凤君的确不知,昨夜,天牢之中有人暴病而亡――”
  “石将离!”她话还没说完,沈知寒便就直觉地将那天牢中暴病而亡之人同路禾风总管父子联系在了一起,骤然变了脸色,原本淡然的眼已锐利如鹰,有了一丝怎么也藏不住的愠怒:肃然低喝道:“你应允过我不会为难路家父子的!”
  “凤君怎的这么性急?”面对着沈知寒那满是阴霾的脸,石将离仰起头,七分刻意地咪咪笑,也明知故问着,也不急于解释,直到他已是怒得要从她手中将手腕挣脱,她才耍赖地抱住他的手臂,这么一拉一扯间,那块只咬了一口的糯米翡翠糕已是掉落到了地上。“先听朕把话说完嘛!”
  沈知寒哼了一声,将脸扭向一边,神色颇有些难看,看她会给出什么样的解释。
  石将离埋下头,很有些惋惜地看着那块掉落在地上的糯米翡翠糕,这才娇俏地撅着嘴,抬头看他:“那突然暴病而亡的不是路家父子,而是因涉嫌贪赃枉法而被押解在天牢中的前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周止戈。”见沈知寒那带着怒意的脸明显缓和了,她才长长叹息一声:“看来,凤君还是在意那路家父子俩的安危呵。”
  对于她刻意提起路禾风父子,沈知寒又怎会不知道她有什么心思?“你又想拿他俩来胁迫我什么?”他冷冷哼了一声,黑眸眯得更紧了些,其间隐隐还带着些遭戏耍后的懊恼和愠怒。
  “朕总觉得,即便是天牢,如今也不太安全了。路家父子也算是凤君在意之人,关在天牢,委实有些怠慢了――”她自己拿象牙箸夹了一块糯米翡翠糕,半胁迫地让他拿两只拈着,自己凑上去咬一口说一句话。就这么一边吃着,一边观察着沈知寒的脸色变化,她颇有些惬意地眯起眼,半带讨好地开口:“朕昨夜思来想去,决意带他们一起去西山别宫。既然他们当初就是沈家的家仆,如今让他们伺候凤君起居,也应是能够胜任的罢,再者,凤君时时可以看见他们,也免得凤君心中挂念,时不时地拿脸色与朕看。”
  她将话说得这么中听,沈知寒漫不经心地抿抿唇,斜斜地瞥一瞥,见她唇边透着一抹不着边际的笑纹,透着诡谲之色,立刻便明白她有着别样的打算。他神色淡漠,唇角露出了一丝讥嘲味十足的笑,就连话也说得毫不客气,含针带刺:“你会这么好心么?!”
  “凤君真是了解朕呵!”石将离得意地扬了扬眉,嘴角微笑的弧度挑得更高了些,某种明亮的眸光,闪过幽暗的黑瞳,将沈知寒指间最后的一口糯米翡翠糕也吞下肚去,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他的指尖:“当然,若朕对凤君有什么要求,而凤君又不肯应允,执意忤逆,那么――朕随时都可下令左右将这父子二人拖下去行刑或是处死,也算方便快捷。”
  果不其然――
  沈知寒被她这言语并着举止弄得哭笑不得,也懒得再同她多说,只将她轻轻推开,拿过一旁内侍奉上的白巾,细细擦拭那被她舔过的指尖。那一瞬,他只觉那敏感的指尖有些痒痒的,仿佛已然牢牢记住了她的舌尖卷过那处的滋味,明明湿濡的触觉却是像火烧一般灼热,转而一回忆,又觉得她方才仿佛不是舔着他的指尖,而是一下一下轻轻舔在他的心尖上,胸膛上也连带地酥酥痒痒地麻。
  喝了一口冰糖雪梨羹,石将离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摒退了周遭随侍的宫娥与内侍,这才正色道:“对了,那周止戈暴病身亡,提刑官已是连夜检验了他的尸首――据说,他的肚子剖开,里头全是蠕动的虫子,五脏六腑俱已被啃噬得残缺不全,但外表却不见任何伤痕……”
  “那是蛊。”就连石将离一边阐述也一边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可沈知寒却是听得脸色也不见稍变,只将那擦拭手指的白巾扔在一旁,几乎没有思虑,脱口便打断她的话,甚为笃定:“南蛮的钻心蛊。”
  “南蛮的蛊?”石将离本意也是想试探沈知寒,如今见他答得这么坦然,且还毫不设防,不由也愣了愣,反倒是试探不下去了。顿了一下,她才垂下眼,继续用调羹搅合这碗里的冰糖雪梨羹:“可惜相父已经安排南蛮王与大祭司离开京师了,否则,朕也可邀他们前来,详细地询问一番。”
  “与其兴师动众地去询问南蛮王与那大祭司,你倒不如问问那时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思云卿。”沈知寒仍旧垂着头,并不曾因他的先发制人而有一丝慌乱,幽幽的声音兀自沉着而镇静,字字拿捏着分寸,故意将矛头引向思云卿:“他连摄魂术也那般炉火纯青,区区蛊术,于他自然也不会是什么难事。”
  石将离轻咳了一声,抬头看着沈知寒,目光闪烁,口吻轻柔徐缓,黑眸明亮得令人有点不安。“可朕觉得,凤君似乎比思云卿更厉害。思云卿的摄魂术,凤君竟然知道克制的法子,而方才,朕不过随口说了几句,凤君就判定出了那邪蛊,似乎对那南蛮的巫蛊之术也有所涉猎,甚为了解――”她拖长了尾音,见沈知寒不说话,便就挑高了眉梢,让人猜不透她现今是喜还是怒,只是故作轻松地摊了摊手:“与其问思云卿,遭他胁迫,朕倒宁肯问凤君,到底是自家人,肥水不流外人田,凤君说是么?”
  听她说起“胁迫”二字,神色从容,不见一丝愧色,沈知寒眯起的眼眸里带着难以掩饰地愠怒,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算是一个僵硬的笑容,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琢磨的复杂神色,垂眼掩住眼底的漩涡,只硬邦邦地反问:“谁和你是自家人?”
  对于沈知寒的反驳,石将离死皮赖脸地呵呵一笑,往他靠近了些,将声音也一并微微压低,带着点故作神秘的感觉:“朕当初祭告太庙,诏令天下,当着无数观礼的百姓,亲手将圭笏交到了凤君手中,还将凤君的名讳亲笔写入了祖籍,此事,天下人俱可作证,凤君还算不得――”
  “是么?”沈知寒睨了她一眼,正想借机嘲讽她,可那无孔不入的思云卿偏又挑这时来搅局――
  “据我所知,陛下你大婚之时写在祖籍上的,不是‘傅景玉’这个名讳,而是‘沈知寒’――”
  “思云卿!”没想到信口开河就这么被戳穿了,石将离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起来,仰头瞪着那屋梁上头,咬牙切齿地低喝,字字皆是狂怒:“你别以为朕有求于你,你就可以肆无忌惮!”
  对于思云卿的挑衅,有别于石将离的怒意勃发,沈知寒只是不以为意地轻轻一笑,睫毛细密地覆盖出了一片浅淡的阴影,勾勒在脸面容的深处,那模样多少含着点嘲讽:“是谁都好,总之,不会是‘思云卿’这三个字。”
  “啧啧啧,方才还针锋相对,一步不让,如今就齐心协力,一致对外了?”与前几次在殿梁上现身颇有不同,这一次,思云卿出人意料地从窗外探出头来,以手撑着下颌,蹙起的眉像是一抹古怪又嘲讽的痕迹,无形中扭曲了他的俊颜,深幽的眼瞳中有阴冷的火焰在跳动灼烧着:“果真是恩爱夫妻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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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醋意
  听得思云卿那时时处处针对所谓“恩爱夫妻”的讽刺,石将离无意识地望向沈知寒,一时竟然哑口无言,不知该要怎么辩驳。
  若说到他们之间的“夫妻”之名,的的确确是名不副实,若说到“恩爱”二字,就更是相去甚远,连“相敬如冰”也沾不上了,可是,就在这样诡异的相处模式之中,她却是明显感觉到了自己身上近些日子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存在,自然也就颇觉不自在。
  而她这样的神情,自然没有逃过思云卿的眼睛。
  “本以为陛下急于让沈知寒活过来,定会将我的不情之请放在心上,如今看来,君王薄幸一说并非空穴来风,陛下远不如自己说的那般在意沈知寒的死活,否则,也不会一边嘴上口口声声不离‘沈知寒’这个名讳,一边又面不改色地与凤君打情骂俏,亲密无间——”认准了一个缺口便就毫不犹豫地全力进攻,这是思云卿素来擅长的手段。他的唇角噙着一丝浅浅的讥嘲,眼眸似是抹去了所有的亮光,黯沉沉的犹如久未磨砺的钝器,只是不动声色地在心底兀自冷笑了一声:“其实,陛下哪里用得着大费周章地强求沈知寒死而复生?凤君处处将沈知寒的言行举止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几可乱真,陛下不如将就将就,把他当成真正的沈知寒,夫妻继续恩恩爱爱,岂非皆大欢喜,两全其美?”
  不得不说,他这话背后的深意满是陷阱,不管石将离往哪个方向去,都必然会不知不觉陷入其中,着了他的道。
  若石将离应了,那便足以证明石将离对“傅景玉”的重视,“傅景玉”如今已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怎会将父母亲族的血海深仇抛诸脑后不闻不问?若石将离不应,那他就可以“替沈知寒换身移魂”为借口,继续挟天子以令诸侯,所以,不论如何,他在这笔买卖中都不会成为输家。
  而石将离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思云卿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主儿,又怎会轻易被他牵着鼻子走,被他套出心里的所思所想,将自己陷入被动之中?
  “是么?”敛了瞬息的迷惘,石将离既不顺遂,也不辩驳,明明从他的“不情之请”一词中已是猜到了他的意图,却还是淡然地应了一声,表情上再也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波澜:“你最近三五不时像鬼一般在朕面前突然出现,颇会挑选时机,字字意有所指,究竟有什么要说的,不妨开门见山罢。”
  这言语表面听来似乎是询问,但石将离素来就不是个直肠子的人,难得这么坦率,不过是在明示自己最后的底限——
  她已经不愿再容忍他一次又一次于关键时刻突然出现,坏她的好事了!
  “我不过心下好奇罢了,陛□边素来形影不离的端木捧墨近几日连人影也难以见到,而陛下又突然决意来这西山别宫消暑,我不免自以为是地寻思了一番——”笑哼了一声,领会了石将离的意思,思云卿意味深长地睨了沈知寒一眼,只是好整以暇地挑了挑眉,不紧不慢的拂了拂衣袖,敛下眼睫,表情似笑非笑:“趁着今日有机会,便自作主张来问问陛下,当初应允我的事,如今可探查出什么眉目了?”
  “暂时还没有。”对于这种试探,石将离眉头稍稍一蹙,接着又不着痕迹地舒展开,表情很漠然,言语里也不见一丝情绪起伏:“你放心吧,朕应允了你会详细追查当年的事,给你一个交代,便绝不会食言,你只消静候消息便可。”
  “真的么?”仿佛从石将离的回应中敏感地得了些什么暗示,思云卿深邃的眸底有着浅淡而凉薄的笑意,只可惜,话语中暗藏的玄机,就令人有些不寒而栗了。他顿了顿,眼眸中划过一簇黯沉的阴影,一抹深沉的笑意自唇边泛开,点染至眉梢,变成不易觉察的讥讽:“陛下如果真的不会食言,为何明知昨夜天牢中暴病而亡的周止戈便就是当年的涉案者之一,却只字不提,只在我面前佯装毫无斩获?!”
  “周止戈”这个名字,沈知寒自然是不陌生的,早在他第一次同石将离一起上朝,便听得韩宋两党因这个名字而明争暗斗,硝烟不断,而今听思云卿说起,他心中不免一沉,更加觉得当年思姓一族惨遭戕害的事与相王宋泓弛脱不了干系。
  对于语调如此诡异的责问,石将离虽然不意外,可神色却并不见一点点慌乱。显然,这事对于她的冲击,远不如方才。
  “你既然早知道周止戈与此事有关,为何不自己追查线索,反而要与朕做那所谓的买卖?”垂眸定了下心神,她恢复了波澜不兴的深沉,寻了个破绽便就将话给掷了回去,思忖了片刻才反问道:“既然是做买卖,钱货尚未两讫,要怎么做,朕自有分寸,日后也只需按照承诺给你个结果便是,至于其间过程,应是无需向你交代的罢?再者,凤君说那周止戈是中了南蛮的钻心蛊而亡,而你又正巧来自南蛮,精于那些巫蛊之术,朕正打算要向你好好请教一番——”
  这么一番推脱,字字在情在理,倒是叫思云卿一时有些答不上来,只暗暗佩服她这一介女子,心思却是更甚男子的缜密,尤其是最后那话题,转移得甚妙,一下便就将优劣之势给扭转了——
  “凤君,你这挑拨可真是不动声色,堪称杀人于无形的绝招呵——”思云卿瞥了沈知寒一眼,明明是早有约定,却偏要故意冷笑一声,拖长尾音以示彼此之间的针锋相对,界限分明,生怕被石将离窥出破绽。微微扬起的唇角凝着点阴冷,他转而望向石将离,双手环在胸前,咬字缓而重,似乎已经可以预见惊涛骇浪的临近:“怎么,陛下怀疑那周止戈身上的蛊是我动了手脚?”
  “当然不是——”石将离抬起眼来,晶亮透彻的双眸瞬间变得深沉,直视他的眼眸如同锋利的钩子,溢满阴云似的嗤然和嘲讽:“依照你的性子,只怕不会让他死得这般利索。”
  不管怎么说,她与思云卿也算是打过好几次交道了,此人不远千里从南蛮至此,为了查清当初灭族之祸,不仅肆无忌惮地擅闯内廷,还敢同她做买卖,手段和心思都绝非泛泛之辈。而且,他应该早就知道周止戈身上暗藏线索,之所以借助她的权利,自然是有什么办不到的难处,又怎么会贸贸然地下狠手断了这条线索?
  再说,背负了一百九十七条人命的血海深仇,又岂是这么简单就能洗血的?思云卿绝不会是个良善之辈,对于屠灭父母亲族的仇人,只怕会让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又怎会让其了断得这般痛快?
  不过,话说回来,此人精通巫蛊之术,的确是颇具危险性,不得不防的!
  石将离言简意赅的言辞本是想讽刺思云卿,却未曾料想,沈知寒借着她这言语眯起眼,眉峰一敛,唇边那极淡的笑意瞬间化作了冷笑,其间竟隐隐显得有几分戾气,让人不敢逼视:“说起来,陛下倒似乎很了解他的性子,对他也颇为信任。”他一言一语缓而重,轻轻转动着轮椅往后退些许,眼里有着慑魂的凌厉,那种如箭似戟的锋利随着目光直直射出,摄人心魄的寒意铺头盖脸而来:“既是如此,你们就慢慢商议罢,我还是避嫌得好!”
  尔后,在石将离和思云卿的错愕之中,他竟是径自摇着轮椅到了门口,出声唤了在门外等候的内侍,面无表情的吩咐他们将自己所乘的轮椅给抬到外头去透气!
  石将离与思云卿难得默契地面面相觑,好一会儿之后才双双回过神来。
  思云卿不言不语,眸光犀利,暗暗钦佩沈知寒竟然能把戏演得如此滴水不漏,而石将离却是除了干笑便只能苦笑,无可奈何到了极点。
  看来,她的凤君吃醋了。
  西山别宫占地约有数十亩,虽不见得如内廷那般宽敞,可却绵延了周围的好几个山头,山上满是郁郁葱葱的参天古树,其间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俱被掩映在树荫之下,最难得的是,这西山的山谷中有一处天然地穴,淌出的地泉沁凉刺骨,用以储存冰块最是合适,的确是仲夏消暑的绝佳之处。
  本想四处熟悉一下环境,以便他日逃离,可是,在内侍的引领下四处转悠了一下,沈知寒发现这别宫颇多台阶,他身处在轮椅之上,无论上下都须得他人抬动,若是专往那人迹罕至之处而去,难免过早惹人怀疑。再加上天地确是炎热,他也担心流汗太多有碍伤口的愈合,没过多久便就让内侍将其送回寝居。
  只是,还在寝居之外,他便就见到内侍们抬着巨大的冰块进到屋内去,用以消降暑气,而平素跟在石将离身侧的心腹影卫神色肃然地站在门口,就连好几日没见踪影的端木捧墨也在其中,心里已是有了八分思量。
  果不其然,一入寝居,他一眼就瞧见水晶珠帘的后头,石将离正懒洋洋地半躺在铺着冰簟的坐塌上,一旁有两个宫娥在为她打扇,而周遭的角落已是纷纷散放着置冰的大小器皿,空气中更是带着薄荷叶的沁凉味道。
  这样的凉爽的确是消了大半的暑气,令人的心也随之安定了些,可惜,却太过耗费人力财力。
  接过侍奉的宫娥递上的冰过的巾子,沈知寒拭了拭额,低缓地开口,神态从容,连正眼也没瞧她:“商议完了?!”
  石将离支起半边身子,笑意浅浅地冲着沈知寒招了招手。“凤君误会了。”她慵懒地辩解着,胭脂色的红唇微斜着着撒娇,软软的轻唤拖了悠悠长长的尾音,幽幽清曲一样地诱人:“朕不是说过么,和他没什么可商议的。”
  “何必这么急着撇清与他的关系?”沈知寒挑起眉,不动声色地斜斜睨了她一眼,一双幽谧的眸子沉沉地看入她眼底,一抹流光闪动,消失得极快,瞳仁却深邃难解,像是不见底一般:“你要借他让沈知寒死而复生,又怕大事未成,被我告知相父,所以故意在我跟前对他辞严色令,如今还这么巴巴地过来……”顿了一顿,他眯起眼,唇边噙着一点冷笑,他的眼神也开始逐渐变得阴鸷,毫不客气地对她直呼其名:“石将离,前几日你对我肆无忌惮为所欲为之时,可是嚣张得很,一点儿也没顾忌后果的呵!”
  石将离不气也不恼,只是双眸无辜的眨啊眨,睫毛轻轻地刷过眼睑,对他的言语并不搭理,反倒避重就轻地低笑:“凤君午膳时被那不速之客给扰了清净,进食不多,朕担心你饿着,专程带人过来给你送些消暑的粥品。”轻轻挥了挥手,她似笑非笑的将身子伏回榻上,眼里瞬间闪过一抹狡狯的光芒:“来人,将粥品和菜肴呈上来!”
  沈知寒本没在意她那送粥品的借口,只想看她又要耍什么花招,可那端着粥品呈上来的仆役,竟俨然是他一直牵挂着的路禾风父子!
  年迈的路禾风端着托盘走在前头,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躬低身子,脸上的神情很是平静,而相较之下,路与非就显得心浮气躁多了,虽然不得不端着托盘,可他却昂首挺胸如同斗鸡,满脸皆是桀骜不驯的神情。
  两人的手脚之上皆带着沉重的手铐与脚镣,每走一步便就发出铿然的响声,碜人且刺耳。
  “卑鄙小人!”一见到沈知寒,那路与非便好了伤疤忘了疼,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横眉竖眼地斥骂,转头看到了石将离,他更是显出对其恨之入骨的怒意,咬牙切齿地啐了一口唾沫在那托盘里,直接污了那佐粥的菜品:“无耻暴君!”
  石将离漫不经心地斜睨了他一眼,半阖着眼眸,一副昏昏欲睡的慵懒样子,可却是七分刻意地出言挑衅道:“有胆你便再说一遍。”
  她这言语令人毛骨悚然,可到底受不了这样的挑衅,路与非把心一横,索性豁了出去。“男盗女娼!奸夫淫妇!”他口不择言地大骂,将那托盘也砸了,只差没跳脚:“这样够不够!?不够老子还可以继续!”
  仿佛是乐于见到这样的场景,石将离笑得很是开心,从那榻上起身,任凭宫娥为她穿上绣鞋。“凤君也听到了,此人满嘴污言秽语,不只辱骂凤君,还辱骂朕。”她摇曳生姿地走向沈知寒,料准他此刻不敢轻举妄动,便就故意伏低身子凑近了,唇险险地沿着他的颊边擦过,这才吩咐周遭:“来人,进银针丝线,将他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嘴给朕仔细缝起来。”
  “我就知道,一旦此路不通,你便就会使出胁迫这招的。”沈知寒长吁了一口气,自然知道她此番的用意,在某个她所见不到的角度,他那犀利的黑眸骤地眯了起来,厉芒乍闪而逝。“你大可放心,你同那思云卿要做什么,我不会管,也不会多言半句,你只记得当初答应我的事便可。”
  “当初答应的事?”石将离愣了一愣,一时竟然没有反应过来:“凤君指的是——?”
  “如今,你竟然连自己说过的话也不记得了!?又或是戏言太多,真真假假,自己也辨不清了?!”死一般的短暂沉默之后,沈知寒的剑眉登时打作一个死结,唇边的弧度半是在冷笑,半是在嘲讽:“你当初应允过会放我走,现下却是这般不上心,我还敢怎么相信你会言出必行?”
  石将离被这话给噎了一下。“朕自然记得的。”没有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事,她敛了笑容,脸色阴沉,眉心一悸。“凤君放心,朕不会食言。”末了,她补充强调着,也不知是想说服他,还是想说服自己。
  “那样最好。”沈知寒面无表情地应着,嘴里不轻不重地挤出一句简单的言语,却是令石将离突然觉得心里有点堵,有点乱。
  她正要说什么,却见端木捧墨急匆匆地进来——
  “启禀陛下!”捧墨垂眸恭谨得一丝不苟,压低的嗓音显得极为冷静,其间带着一如既往的恭顺:“右相大人觐见!”
  听说韩歆也觐见,石将离将即将脱口而出的言语咽回肚中,沉着脸一言未发,只是以鼻音应了一声,随即摆驾出了寝居,只留下路家父子和沈知寒。
  见石将离走了,路与非瞪了沈知寒老半天,觉得不骂几句,实在难以浇灭心中无名的怒火,便恨恨地低咒:“阴险小人——”
  见他仍旧口没遮拦,沈知寒冷冷出声打断他的咒骂,那一贯淡然的黑眸里有一把阴沉沉的怒火正冷冷地在烧,且越烧越旺:“果真是不想要你那闯祸的舌头了?!”
  不知为何,早前石将离的威胁也没能将路与非吓倒,可这一刻,路与非却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眼前这个男子,无论是眼神,表情,抑或说话的语气,都与他家主人如出一辙。令他不免悚然。“你,你休想吓老子!”他有点结巴地回嘴,心里虽然有点没底,可嘴上照例还是要强硬的:“别以为在那昏君面前替老子求了几句情,老子就……”
  “老子?!”沈知寒缓缓地将他的自称重复了一遍,原本轻柔的嗓音兀地阴沉了几分,毫不掩饰满脸的不悦之色:“你养父在此,你自称是谁的老子?”
  若说方才是嘴硬,那么,现在,路与非已是被沈知寒那慑人的威严给震得连嘴也不敢回了,就连那一直没有作声的路禾风也一脸惊惧地盯着沈知寒,表情如同见了鬼。
  “当初,你家主人是如何嘱你孝顺养父的?”看着路与非,沈知寒那微微眯起的眼里翻涌着极少见的怒气,语气里听不出任何的喜怒哀乐,蹙起的眉像是一抹古怪又嘲讽的痕迹,无形中扭曲了他的俊颜,深幽的眼瞳中有阴冷的火焰在跳动灼烧着:“你当时应得好好地,可如今不仅自己涉险,竟然还连累年迈的养父受牢狱之灾,你家主人若是得知,定不会轻饶你!”
  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那一直沉默的路禾风突然开口,厉声喝道:“与非,跪下!”话音未落,他自己却已是不顾手铐脚镣的沉重,咚地一声便直挺挺跪倒在沈知寒的面前!
  “爹!?”
  见状,路与非惊呼一声,顿时目瞪口呆了。
  沈知寒也愣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开始,小沈和小石头将会以一种别开生面的方式培养感情,为之后的荤菜做准备,打基础……好吧,其实我想知道,大家比较待见小沈和小石头的第一次在什么bt的地方,才足够难忘呢?
  大家留言打分撒花支持下吧,呵呵,下一章争取明天更新,这两天在亲戚家吃年饭,有点忙……
  ☆、诱惑
  就在沈知寒错愕不已的瞬间,有别于之前路与非污了托盘里吃食的大不敬行径,路禾风却是将手里的托盘高高举过头顶,神色恭敬。到底是墨兰冢的管家,以前便伺候惯了人,自然颇懂察言观色这一套,如今,就连那言语中的敬称也分毫不差——
  “请君上饶恕草民父子二人不敬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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