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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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竦仰头想了一会儿实在想不起来,沉吟道:“这样,你叫人去查查这个苏锦的底细,也许是京中某官之子,看他出入谁家宅院,再作计较。”
  柳宾华忙道:“遵舅父之命,其实侄儿已经派人盯住他们了,晚间回来必有消息。”
  夏竦点点头道:“就这样吧,晚间吕相约了我喝酒,你在家好生养伤,伤势养好了才能出门,听到了么?”
  柳宾华连连点头道:“侄儿最听您的话,放心吧舅父,嘿,舅父的面子真大,吕相都亲自宴请舅父,说明您的余威尚在,没人敢轻视舅父。”
  夏竦呵呵一笑道:“什么余威尚在,你舅父的威风从未丧失过。”
  夏竦迈步出门,身后传来柳宾华的叫骂声:“老不死的,轻点啊,爷这可是伤口,不是你家搓衣板,这么用力的擦药,是不是想吃顿鞭子啊……”
  夏竦叹息一声,摇摇头,出门登车而去。
  ……
  夏府后花园内,阳光下的秋千架上一名女子正坐在上面垂首沉思,任由秋千自行晃晃荡荡,人在秋千架上,心思却不知在何处。
  脚步声响,双鬟小婢匆匆沿着碎石小径走来,到了秋千架旁开口道:“小姐,我回来了。”
  那女子收回心思,转头轻声问道:“小扣儿,前面大吵大嚷的在干什么?”
  “小姐,是表少爷在叫嚷。”
  女子蹙眉道:“这个浑人,又在闹什么?”
  “表少爷被人打了,后背都被烫烂了,郎中在给他敷药呢,适才是太疼了,所以大叫大嚷。”
  女子冷笑道:“他也会被人打?不是自称左二厢混世魔王么?伤的怎么样?严重么?”
  “好像挺重,不过郎中说将养几日便好,老爷在前边骂他呢。”
  “也好,教他也尝尝被人打的滋味,天天出去惹是生非,爹爹偏又那般的纵容他。”女子恨恨的道。
  “表少爷说打他的那个人叫……叫……”小扣子忽然住口不言了。
  “叫什么我也不想知道,无非是街面上的痞子罢了,没准也是哪家的衙内公子,碰到更狠的角色,他也只能吃瘪。”
  “不是啊,小姐,这人的名字跟咱们认识的一个熟人同名呢。”
  “哦?是熟人?那还跟表兄打架么?他叫什么?”
  “听表少爷说,那人十六七岁,自称叫……苏锦。”小扣儿轻声道。
  “什么?”女子的手儿一滑,差点掉下秋千架,身子有些摇晃,脸色也变的煞白,喃喃道:“难道真的是他?”
  小扣儿赶紧上前扶住女子的身子道:“也没见到人,也许是同名同姓也未可知。”
  女子眼睛看着远处,若有所思的道:“世间哪有那么巧的事儿,他来了……只是不是来寻我的,而去的怕是晏府了。”
  第二六九章商议
  晏府家宴。-lt;gt;-
  由于前一日刚刚抵达,一路疲劳,晚间晏殊又要进宫去见皇上,所以欢迎苏锦的家宴才推迟到今日,本来家宴中午便可举行,但是由于减餐令的存在,中午这一餐谁也不敢大张旗鼓的吃吃喝喝,但中午不吃这一餐实在是赵祯的一厢情愿,多数人根本就没把这事当回事,表面上不动烟火,实际上躲在房中吃的反倒比以前更多。
  晏殊并未叫许多人作陪,家中几子有的赋闲在家当爷,有的在各部任些小吏,晏殊对他们极为失望,连家宴也不让他们参加。
  晏殊有自己的考虑,当着苏锦这个人精在场,晏殊有些小小的压力,他不愿意让苏锦看到自己的儿子们一个个是窝囊废,那样或许对苏锦和自己的关系来说不是件好事,他不愿意让苏锦看轻他。
  同座相陪的是他最疼爱的小儿子晏几道,当然两岁大的孩子须得他的母亲张氏看护,所以第四房小妾张氏幸运的有了一个位置,剩下来的便是晏碧云和专程请来的富弼和另外一个四十来岁的官员摸样的人。
  晏殊一番介绍,苏锦这才知道,那位陌生的官员叫做杨察字隐甫,乃是晏殊的二女婿,现任三司判官之职,苏锦很怀疑是晏殊任人唯亲走了后门。
  苏锦有些好笑,看来晏家一系能拿得出手的人物除了他自己也就是这两个女婿了,那几个儿子却是一个不成器,这恐怕也是晏殊喜欢最小的晏几道的原因,晏殊有太多的希望寄托子啊他身上。
  酒菜上来,倒是极其丰盛,晏殊好宴饮,嘴也馋,中午这一餐被禁止吃饭着实让他很不爽,虽然垫吧了些点心,但零食跟吃饭相比,前者是点缀,后者不可或缺。
  晏殊甚至都没时间说话,举杯两干数杯酒,又吃了两只鸽子腿,这才放下筷子开始说话,但苏锦已经被他这一轮的酒给灌得迷迷糊糊了。
  晏碧云有些担心的看着他,苏锦不能喝酒她是知道的,何况这么快速的连干数杯,怕是有些吃不消,忙吩咐使女弄杯浓茶来让苏锦喝。
  晏殊哈哈笑道:“苏锦这酒量怎地不如女子,官场中人,不能喝酒便等于是堵塞了一个跟人交好的渠道,很多事是在酒桌上办成的。”
  苏锦道:“在下又非官场中人,不练也罢,即便是当了官,难道便必须喝酒么?”
  晏殊呵呵一笑道:“苏锦啊,你莫矫情,入仕乃早晚的事;昨日晚间我进宫面圣,将应天之事和你已随我来京之事一并陈述,皇上对你很感兴趣,这几日便要召见你,你这几日可莫要到处乱跑,万一皇上召见,寻不到你,那可就是笑话了。”
  苏锦道:“我只在左近转转罢了,今日去了相国寺玩了一天,汴梁之繁华出人意料,在下可是乡下人进城,看的都傻了。”
  富弼笑道:“天子脚下,大宋之都,还能跟你们庐州一样么?”
  显得有些木讷的杨察惊讶的插口道:“苏小弟是庐州人么?”
  苏锦道:“庐州南城。”
  杨察微笑道:“原来你我是同乡,我是庐州府居巢人,同饮一湖之水。”
  苏锦忙站起作揖道:“那可近了,正宗的同乡。”
  晏殊哈哈大笑道:“倒是有缘,他乡逢故知,此乃人生一喜,你二人当饮一杯。”
  苏锦端杯一饮而尽,杨察也笑眯眯的将酒喝下肚去。
  “你们吃点菜吧,尽是饮酒,空着肚子极是容易醉倒。”晏碧云看苏锦俊美的小脸开始发红,忍不住发话道。
  富弼呵呵笑道:“不会喝多的,碧云你就别操心了,有岳父大人在此,怎会喝多了他。”
  晏碧云嗔道:“正是因为有伯父在场,他才会喝多呢。”
  晏殊一笑,转向苏锦道:“圣上召见你,你的对策可想好了?别到时圣上问你话,你却没有准备,那可就不好了。”
  苏锦挠头道:“大人难道没有提出对策么?我对此事一窍不通如何能乱说。”
  晏殊沉了脸道:“根据这几日我和你的交谈,老夫知道你心中定有想法,此刻却来藏私,小小年纪学的这般的狡猾,不好,不好。”
  苏锦翻着白眼心道:“你是老狐狸,我是小狐狸,你还说我,肚子里一肚子主意偏偏要我来拿想法。”
  杨察看着苏锦道:“苏小弟,你的事情我们也听说了些,今日借家宴之际,便是要商议一下此事,岳父大人叫了我和富兄来此,便是想咱们四人在一起商量出一个最好的办法,一来圣上必问对策,二来接下来的事情也要有个合适的计划才是,筹粮之事可是天大的事,不是随便动动口便可以完成的。”
  苏锦看了看富弼和晏殊的脸色,知道杨察说的是实话,看来这顿家宴说是给自己接风洗尘,实际上乃是为了应付接下来的事务而召开的小型会议,此事乃是三司眼下最为迫切的大事,办好了晏殊直入两府指日可待,办不好社稷动荡,晏殊与此事有直接干系,怕是在三司使这个位置上坐不下去了。
  晏碧云知道进了正题,轻声屏退使女们,晏殊之妾张氏也识趣的抱着晏几道告辞回房,花厅中只剩晏家翁婿和苏锦、晏碧云五人。
  “说吧,咱们此刻畅所欲言,一切为了这趟差事要办好,皇上的心思已经很明朗了,这次粮食危机若能平安度过,老夫便可入主宰执,吕相年事已高,听皇上话中之意是想让吕相过了年便致仕荣归,老夫虽对相位不太热衷,但掌于己手,总好过便宜章得象、杜衍、庞籍之徒,万一被他们入主两府,很多人的日子怕是难过了。”
  晏殊开门见山,直接表达出自己的意思,能够如此坦诚的说话,说明在他心中已经将苏锦和他的两个女婿一视同仁,视作心腹之人了。
  苏锦对晏殊的信任当然是高兴的,但他同时也不太愿意这样,这就像加入了某个小集团一般,好像在干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本来筹粮之事乃是朝廷大事,苏锦答应来京城帮忙除了想通过此事立功解决晏碧云的身份问题之外,其实更多的是不想看到饿殍满地盗跖横行的局面;而晏殊硬是**裸的将这些联系到权力相位的争夺之上,让苏锦有些不爽。
  晏殊无所察觉继续道:“本来吕相致仕,最有资格接替的便是老夫了,要不是出了这档子麻烦事,几乎便是板上钉钉之事,但一旦此事不能完美解决,我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便一落千丈,相位落于他人之手事小,今后你们怕是也要受到排挤,寸步难进了;庞籍、章得象、杜衍都是心胸狭隘之辈,我们又都曾得罪过他,他焉能不处处作难?”
  富弼皱眉道:“岳父大人说的是,我等受刁难倒也罢了,庞籍心术不正,杜衍、章得象乃是庸碌之辈,小婿只怕他们执掌两府,会将大宋大好局面葬送,那就不是个人的事了。”
  苏锦暗中点头,富弼这话倒还中听,你若说是怕他们搞乱朝纲,那倒也算是一条堂皇的理由,若是纯粹为了相位和个人荣辱,实在是没什么说服力。
  但仅仅是心中有些不满罢了,苏锦也知道,晏殊为相自然比庞籍或者什么叫章得象的陌生人为相更好,晏殊是友,听晏殊和富弼的口气,这章得象和杜衍之流和庞籍一样是他们的政敌,朋友的朋友是朋友,朋友的敌人自然也应该是敌人,不满归不满,还是要倾向于晏殊一方,最起码晏碧云是晏家人,晏家倒霉了,她也不会好过。
  “大人真要听在下关于筹粮一事的意见么?”苏锦道。
  晏殊眯着眼看着苏锦道:“你以为老夫举荐你办此事是一时兴起么?办此事者须得有几个条件方可胜任,而你恰恰都符合。”
  苏锦笑道:“我还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的优点呢。”
  晏殊哈哈大笑道:“可不一定是优点,或许是缺点呢,不过在此事上,即便是缺点却恰恰可以成为优势。”
  第二七零章选你的理由
  晏殊的话让众人都很是不解,就听他解释道:“老夫要你办此事基于以下几条,第一,你出身商贾,民间屯粮之事你也有参与,你办此事恰好能掌握到囤积居奇的商贾们的心思,知己知彼事半功倍,这算不算是优势呢?”
  苏锦摇头道:“天下商贾何止百万,我只是个半吊子商人,真正经商不足半年,为何不选他人呢。-lt;gt;-”
  晏殊道:“其他人老夫信不过。”
  苏锦愕然道:“就这么简单?”
  “对,就这么简单;你要一定问为什么我如此信任你的话,一来你在庐州的一番作为非一般人所能做出,二来嘛,老夫只能说是缘分了。”晏殊笑着看了看苏锦,又看了看晏碧云。
  苏锦知道他的意思,有晏碧云作诱饵,何愁自己不跟他一条心,这老狐狸缺德的很,居然利用这层关系将自己和他绑在一起;不过话说回来,自己是上杆子凑上来了,他也没有硬逼自己,还不是自己存了私心所致。
  “第二点,你做事教人摸不到脉络,往往出人意表无从把握,非常之事需非常之人来办,而你正好符合这一点。”晏殊端了酒杯朝苏锦一比划,随即‘滋儿’一声一口吸干。
  苏锦道:“何以见得?”
  “应天学子一案还不能说明这一点么?你救人的办法相当的出人意料,本来最稳妥的办法是老夫出面协调,然后将人捞出来,偏偏你自作主张带人去衙门口静坐,差点把自己搭进去;而在众人都以为你将无法脱身之时,偏偏天降祥瑞,太祖爷……嘿嘿……太祖爷又托梦与你,这就叫吉人自有天相,这番行事手段,天下人不懂其中的关窍,老夫可明白这其中的高明之处。”
  苏锦挠头道:“巧合而已,若非太祖爷帮忙,我也是没办法的,也许早就亡命天涯了。”
  晏殊嘿嘿笑道:“太祖爷为何单单帮你的忙?太祖爷殡天之后几十年从未托梦于人,却偏偏托梦于你,岂不是笃笃怪事?”
  苏锦无言以对,耍起无赖道:“那这事大人只好去问太祖爷去,问我我如何得知?若不是唐介吹毛求疵的罗织文字之祸,太祖爷怕也是懒得现身吧。”
  晏殊挥手道:“别和老夫玩这手,老夫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都多,本朝文字之祸虽少,但老夫也不是未曾耳闻过,三年前郓城县有个姓宋的押司在酒楼上提了一首诗,立刻被有司拘捕拿办,抄家流放到千里之外,也没见太祖爷因此事来托梦于人宣布誓碑;两年前大名府辖下县令杜蘅写了一首词,只因里边有一句疑似对太宗爷不敬之言,同样下场悲惨,家中老小数十口被流放延州做苦役,也没见太祖爷托梦啊;还有山西提学司治下官学有位姓孟的学子曾……”
  苏锦彻底投降道:“那个……算您有理,这事咱们到此为止,我服了还不成么?”
  晏殊笑道:“这世上的成功之人总有他成功的道理在,没有无缘无故的大富贵或者是大幸运从天而降,总是有些原因的。”
  苏锦鼓着眼不做声了,这老货看来真不好骗,听他的意思,倒是在点明自己这太祖托梦之事的蹊跷之处,不过他不敢明说这是假的罢了。
  “还有第三条么?”苏锦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越多说越是马脚易露,还是适可而止为好。
  “第三条便是,你虽狡猾多智,但却有着一种极其倔强的性格,应天府之事其实你本可脱身于外,但是你硬是抱着必死之志往前猛冲,最终不但将五十余名学子救出,还将抓进去几乎定罪的王安石等四名学子救出;老夫虽不能说你不爱惜自家性命是一种愚蠢的行为,你要知道是有的人过于优柔寡断才给了你机会,若是老夫的话,你连说出托梦之事的机会都没有,直接拿下打入大牢,你虽有万种理由,不能在众人面前诉说有何用?”
  苏锦浑身冷汗,晏殊说的极对,要不是那天滕王碍着当着太祖爷的牌位和数千百姓的面不好强拿动手,自己何来后面的机会。
  滕王无耻,但还没到刀枪不入的无耻之极的境地,他想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口,想通过在众人面前证明自己是胡言乱语,然后合理的拿下自己,所以才有了自己的转机。
  若是他上来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拿下自己打入大牢,事后随便安个什么亵渎太祖牌位之类的不敬罪名,虽然会惹人议论,搞不好会受到申斥,但总比最后一无所得处于被动局面好了何止千倍。
  “有人天生不是那块料,却偏偏要强求,不过这事老夫也管不着,老夫看重的便是你这一往无前的气势,或许正是你的气势太胜,才让对手产生了胆怯之意呢,你说老夫说的在理么?”晏殊得意的道。
  苏锦哑口无言,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别人看人看外表,他看人看骨子,自己在他面前就像被拨开衣服,扒开皮肉,心肝脾肺肾全部亮在光天化日之下一样,任他随意的看透,这让苏锦极为不舒服。
  “第四点,便是你这太祖爷托梦的身份了,太祖托梦与你,你必是与众不同之人,即便你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也会因此变得不平凡起来;这个身份是把双刃剑,用的好会震慑宵小,用得不好会死于非命,老夫岂能不加以利用?”晏殊喝下了今晚的第十八杯酒,神采越发的奕奕起来。
  苏锦闷着脑袋将面前的一杯酒也端起来一口喝干,喷着酒气道:“原来我还这么厉害,大人这么一说,在下都快自己不认识自己了。”
  晏碧云担心的看着苏锦,她看的出来,苏锦有些不高兴,轻声道:“少喝点吧,喝酒有什么好呢?”
  晏殊呵呵笑道:“不能喝酒不是真汉子,让他喝。”
  苏锦果真又自己拿过酒壶斟了一杯,想了想起身帮晏殊斟满,举杯道:“大人,干了此杯。”一仰脖子,一杯烈酒又进了肚子。
  晏殊毫不在意苏锦已经有些失了礼数,举杯干了,看着苏锦不说话;苏锦斜着眼睛,身子摇摇欲坠,大着舌头道:“说了半天,其实决定权在皇上手中是么?在下……只想问一句……就一句;皇上怎会同意你将这么大的事情交给在下?你说的那些理由恐怕一句也不会在皇上面前说出来吧,他凭什么相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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