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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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皇后替她掖了掖被角,刚踏出她的寝殿便脸色一沉:“盯着长信宫的动静。”
  赵嬷嬷附耳禀告:“皇后娘娘果真料事如神,王淑妃那边又出幺蛾子了,方老太医的马车在崇文门被拦下来,陛下已经赶过去瞧了。”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许皇后合上眼,再睁开时一派狠决,“他倒好,只闻新人笑,哪里还顾得上本宫这里呢?”
  赵嬷嬷规劝道:“娘娘,您千万要放宽心啊。”
  江窈在凤仪宫养了三天才大好,连枝给她新做了鸡毛毽子,艳丽的水红,毛根柔软又茂盛,揣在怀里像捧着株芍药花似的。
  她召集了十二名贴身宫女,比试谁的毽子踢得最漂亮最好,夺头彩的可以在她的妆奁里任挑一件首饰。
  而江窈则屈膝倚坐在殿檐下的贵妃椅上,连枝给她剥着瓜子壳,一一放在小瓷碟里。
  刚开始众人都挺循规蹈矩,团结一致欣欣向荣,后来不知是谁起了头不小心砸到别人的发髻,渐渐互相明里暗里都使起坏来。
  江窈一向不爱管束下人,再加上这些人千挑万选上了侍奉在江窈左右,无论哪一个出去当差那都是在宫里横行霸道的主,江窈本来兴致阑珊的神色荡然无存,吃着一把瓜子仁不知道有多高兴。
  这感觉就好像,每次红毯秀争奇斗艳比谁更表里表气一样。
  直到凤仪宫来了不速之客。
  王淑妃一行人杵在门前,里面热闹纷呈的众人顿时安静如鸡。
  江窈眼也懒得抬一下,等到王淑妃慢腾腾走到跟前,她站起身,稍稍欠了欠身:“请淑妃娘娘安。”
  按着宫规,嫡公主遵循孝礼给三品以上的妃嫔行礼后,妃嫔理应回礼,但是王淑妃今时不同往日,肚子里头揣着块金疙瘩,自然无须见礼。
  “来人呐,给淑妃看座。”江窈吩咐道。
  王淑妃放在小腹上的手抬了抬:“不必。”
  “王淑妃不是被禁足了么?”江窈揪住连枝的袖口,小声嘟囔道。
  没等连枝说话,王淑妃率先道明来意:“陛下体贴本宫,昨儿便解了禁足令,只一条,陛下希望本宫和你摒弃前嫌。”
  江窈其实很想告诉她,去静安寺之前自己和她并没有结下梁子,她们之间天生横着道沟壑。
  但她只是静静的看着王淑妃,心静如水,王淑妃相较倒显得局促了,气场上瞬间矮了一截。
  或许这就是天生被偏爱的人与生俱来的气场吧。
  王淑妃拾起帕子擦过鬓边的细汗,因为怀孕的缘故,所以胭脂抹的比平日素净许多。
  她五官上生得绝对比不上许皇后精致,可是一颦一笑却比许皇后鲜活明媚许多,她也知道这点,索性也不去走许皇后的路子。
  如果用口红色号来形容两个人的区别的话,许皇后平时涂正红色,王淑妃涂得则是枚红色。
  “稀罕物件么,公主见得多了,本宫也不会讨这个没趣。本宫那里还有仅剩的两匹丝光棉罗缎,原是之前南诏国的贡品,本宫记得你母后当时拿了天蚕丝的给你裁了披风,都说好事成双,你母后当初没拿到,可谓是人生一大憾事。”
  王淑妃话音未落,她身后的宫人提着箱子上前。
  江窈对上王淑妃得逞的眸光:“连枝,扔出去。”
  王淑妃眼里的笑意一黯,眸光冷下来。
  “公主这是存心和本宫作对,还是瞧不上本宫碰过的东西呢?”
  “太后过去几次和我提起,要将太皇太后生前最珍爱的玉观音贡到我的凤仪宫来,也好教太皇太后的福泽日日照拂于我。我连经太皇太后之手的东西都不屑一顾。王淑妃这般理直气壮,是当自己比作太皇太后更甚还是什么?”
  江窈笑得散漫,一字一句寒刃似的扎在王淑妃心坎上。
  “你如今扪心自问,有几分胆量质问我瞧不瞧得上。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你算老几?之前不是口口声声和父皇说见着我便怄气么?知道怄气俩字怎么写么?”
  众人皆噤声不语,王淑妃脸上的笑意再也挂不住,心底话破口而出:“皇后娘娘怎生教出你这样刻薄的女儿家?”
  得,自知理亏说不过她,不得不抬许皇后出来,摆明了欺负她年纪小。
  江窈反倒笑意融融,梨窝浅浅,充分展示了什么叫做骨子里的矜庄,气定神闲的往前迈了一步,将王淑妃气急败坏的模样映入眼底。
  “不知者无罪,现在知道什么叫怄气了吧。是不是打定主意出了我这里,便去甘露宫告我一状,我建议你可以试着跪上几个时辰,看看我父皇会不会再心软,过几个时辰误了艳阳天可不好了。”
  王淑妃就这么直直的看着她,眼眶里的泪滚下来,“啪”一声,她对着自己半边脸落下一巴掌。
  “殿下,本宫此番前来,是想和你冰释前嫌。”
  江窈:“……”请继续你的表演。
  第9章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话说得就是王淑妃,大不了一尸两命豁出命的架势。
  江窈没想到王淑妃的宫斗技能用到自己这来了,她捉摸着,王淑妃估计是秉持着打蛇打七寸的作战策略,许皇后越宝贝她,王淑妃越要来找她的麻烦。
  “之前你和父皇说什么远远地看着我便觉得不好受,我因为你一句话去了静安寺思过,淑妃娘娘,从来不是我主动招惹你。怎么反倒是你来求我高抬贵手,冰释前嫌呢?”
  江窈明显忘了,女人吵架的时候是听不进去任何道理的。
  “本宫心意至此,全在于你收不收罢了。”王淑妃撂下最后一句话,双手捧着尚且没显形的小腹,打道回府。
  江窈和王淑妃的梁子正式结下。
  江窈用午膳的时候心不在焉,午后御前的钱荣发来了一趟凤仪宫,说是光熙帝在御书房宣她觐见。
  江窈坐在辇上,漫不经心把玩着腕上的玉镯,忽然回过滋味来。
  站在光熙帝的角度,王淑妃今儿确实来找她冰释前嫌,并且态度诚恳,甚至不惜动手打了自己一巴掌。相比之下,倒成了她斤斤计较。
  等于说光熙帝的意思就是,王淑妃用一巴掌和她说对不起,而她必须回一句没关系。
  王淑妃套路玩的深,她想回现代。
  可惜王淑妃的如意算盘落了空。
  光熙帝一见到江窈进殿时蔫吧的模样,瞬间心都拧巴了,这还是他之前那个生龙活虎的小公主么。
  他除了遇到后宫嫔妃上的事荒唐之外,待膝下子嗣还算尽责,当时狠下心把江窈打发去静安寺思过他思忖了一下午,未经挫折总天真,江窈的性子确实该磨砺一番日后才不会吃亏。
  他其实挺看不上像郑太后和许皇后的溺爱方式,在他看来,爱之深,责之切。
  一昧的溺爱未必对江窈好。
  江窈蒙里蒙圈的走到殿内,眸光里泛着雾气:“父皇。”
  她一开口,软软糯糯的声音,光熙帝心里寥寥无几的责备消失殆尽,朝江窈招了招手:“过来。”
  江窈老老实实上前,光熙帝把手边的黄杨木匣子往她跟前一推。
  “先前是朕怠慢了你,日后你在宫里行事,不必看王氏的脸色,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光熙帝清了清嗓子,旋即又恢复成严父的模样,“不要求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总归要有一样拿得上台面的本事,朕年轻时也像你一样贪玩,却从不耽误功课。”
  江窈“嗯”了一声,这要求不高,古典乐器她虽然不精通,但都略知一二,民族舞则是她的强项。
  “不要偏信你皇祖母说的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她整日里都看些话本,如今才这般口无遮拦。还有你母后要你读的《女诫》那些书也不必去读,你比煊儿有悟性,朕常常想,若你是个男儿身,一定大有作为。”
  江窈抿了抿唇,敢情一家三个人对她的教育产生了分歧,可怜了江煊,日常被贬低到地上,反正她分身乏术,索性装没听懂。
  黄木匣的锁一开,江窈眉目一动。
  里面放着一尊琉璃鱼缸,五光十色的斑驳光影错落,澄净又惊艳。
  “谢父皇赏赐。”
  江窈笑吟吟的捧着琉璃鱼缸从御书房出来,转身跟着钱荣发去了千鲫池,她想起李得顺那桩事,说到底也是因自己而起,她可不想欠人情。
  “李得顺回藏书楼当差了?”
  “那倒没有,”钱荣发冲她一个劲的低头哈腰,“奴才放在心上呢,他去了马厩当差,虽然比不上藏书楼的肥差,却也清闲。”
  江窈安心的挑起小锦鲤,钱荣发从小太监手上抢过网兜,她指一条,他勾一条。
  钱荣发十分有眼力见儿,公主她钟意昭和三色的小锦鲤,末了还给她挑了一条银鳞小锦鲤。
  银光熠熠,美轮美奂。
  江窈双手合十,捧着琉璃鱼缸不肯撒手,连枝实在不习惯两手空荡荡的站在旁边,和她提了好几声,江窈不容置喙道:“不用,我自己拿。”
  以致于她回去的路上连辇也不肯坐,生怕惊动了锦鲤扑腾出来。
  谢槐玉这时正在宫道的另一头,朝御书房去的方向。
  他身上穿着朝服,玄纹广袖,玉冠束发,奏折被他随意的握在虎口的位置,腰佩束着绰绰的长穗绦。
  他下意识偏头眺了一眼,金灿灿的阳光透过枝叶,留下轻轻摇曳的光晕,照在江窈恬静的侧脸上。
  冗长的宫道望不到头,江窈的裙裾都镀上了一层柔光,她小心翼翼将掌心上的琉璃鱼缸对在光晕最旺盛的地方。
  墨色的青丝绾成螺髻,略微有些松垮,鬓边戴的簪花白的像雪,红的像霞。碎发绕过她白皙的耳廓,上头的金叶坠子随风飘逸。
  “谢大人,”内侍恭敬的唤道,“陛下在等您。”
  谢槐玉收回视线,不疾不徐道:“今儿日头不错。”
  内侍附和道:“是啊,从前几日下了一场雨后便一直放晴。”
  江窈刚踏进凤仪宫,掌心一轻,琉璃鱼缸被人夺过去,江煊面露挑衅,手上举得更高了。
  江窈无语的看着他,敢不敢再幼稚一点。
  江煊一时觉得无趣,任由连枝去摆放鱼缸,拉着她的裙裾,把她拽到墙根。
  “究竟什么事?”江窈蹙眉。
  “肃王进宫,王淑妃为了他的事发了好大一通火,胎像不稳,似乎已经见红了,消息被人压下来,自然不敢闹到父皇那里去。你说说看,真没想到大皇兄竟然是这样的大皇兄,魔怔了似的,非要闹着娶个青楼女子做王妃。”江煊啧啧称奇。
  肃王其人,醉生梦死四个字足以概括,真纨绔也。
  怪不得王淑妃迫切的想练小号。
  “你眼线不少呀。”江窈揉了揉眉心,“那个青楼女子一定生得很漂亮。”
  江煊一阵挤眉弄眼:“肯定没你漂亮,我赌一袋金豆子,你若是输了,便将适才的琉璃鱼缸送我。”
  江窈轻“哼”一声,“你想得美。”
  “你肯定会养死那些锦鲤,不如早日送给我。”江煊穷追不舍。
  “连枝帮我养,用不着你操闲心。”江窈反驳道。
  肃王从长信宫出来,准确的说是被赶出来。
  他明明是光熙帝的长子,因为庶出的身份不得重用,整日里游手好闲,年初搬进了王府,当王氏都不再对他抱有期冀,他只好认命做一个长安城里的闲散王爷。
  偏偏闲散王爷也很难当,自己的婚姻大事都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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