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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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阵恶寒,响声的来源明显是浴室,浴室里没有窗子,甚至我昨晚压根没在这屋子里洗澡,连洗漱物品都还在箱子里,那个空荡荡的房间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动?
  整个室内由此静了下来,我和道士都诡异地静止了几秒,紧跟着,道士大叔手上忽然快速掐了个手诀,说了句“糟糕”,两条长腿一迈,整个人飞也似上了楼梯,竟是直奔二楼而去!
  “喂!”
  我哪能想到他一个四十岁的人速度这么快,我跟在后头追都追不上,等我上了楼,他人已经进了浴室了,正背对着我一动不动地站在镜子前头,轻轻念叨什么。
  “你在干什么?”
  一想到那个浴室在三个月前才死过人,我心里也不由咯噔一下,这件事胡经理没有交代太多,只说警察来的时候整个浴缸都是红的,租客因为失血过多,整个人惨白的像是泡在水里沉浮的塑料模特一样,都给泡涨了。
  老房子的浴室当然不会做干湿分离,道士站的洗漱台旁边是马桶,再往里头才是浴缸和喷头。
  换句话说,浴缸的位置是绝对隐蔽的,藏在这个屋子的最深处,从我的角度,我根本看不到浴室里还有什么,只是本能地觉得,道士是在对那里头的“其他东西”说话。
  “我问你,你到底在干什么?”
  我问到第二遍,道士非但没回答我,声音还越念越响,越念越颤,到最后,我终于听出他说的最后一句是“债主冤家,讨命儿郎,遇咒者灭,遇咒者亡。”
  虽然我人生的前二十八年一直在走背字,但也确实没有背到这个地步,我腿肚子打颤,往前走了两步,结果很快我就发现了另外一件让人胆寒的事情。
  就在韩沙念咒语的时候,他的身子其实一直在慢慢往浴缸的方向转,这种动作极为不自然,与其说是他自己在动,不如说是有人在扯着他,韩沙虽然在极力抗拒,从始至终闭着眼,但是最终还是不可避免地给扯的一点点面向了浴缸的方向。
  那里正有什么在逼着道士直视它。
  要死。
  我根本不敢去想浴缸的方向站着什么东西,眼看韩沙整个人已经给扯地转过去了一半,我咬了咬牙,硬着头皮想要冲上去把拉回来,但就在这个时候,韩沙就像是猛的被人往浴缸方向扯了一把,他一个踉跄,瘦高的身影一下子就消失在了门的内侧。
  操!
  我脑子里嗡的一下。
  住进一个凶宅是一回事,眼睁睁地看着它变得更凶那是另一回事,要知道以前那是别人的房子,现在这可是我的命,每平方都是我的钱换来的!
  我一个箭步冲上去,到了浴室门口,浴室里头却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韩沙跪在浴缸边上,咳嗽的同时白瓷的浴缸边缘竟是溅了血。
  我头皮发麻,上去抓住他的肩膀将人翻过来,发现韩沙流了满脸的鼻血,他蘸着鼻血在浴缸上画了一串仿佛脸滚键盘的符,猛推了我一把:“走!”
  我们两个人跌跌撞撞地从浴室里冲出来,道士不顾脸上都是血,狠狠将门关上,从手腕上摘下一根红绳将把手捆住了,就好像里头有东西要破门出来。
  “到底是什么东西?”我问他。
  然而韩沙这时根本没功夫回答我,在一片昏黑当中,他死死把着的把手竟是突然震了一下,我倒吸一口凉气,想上去帮他,但韩沙却咬住牙不让,他将身子抵在门上,就这样,把手震动了四五下后终于平息,我后知后觉地感到自己后背上全是冷汗。
  随着一切彻底归于平静,道士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他脱力一样地喘着粗气,倚在门上说道:“应该走了。”
  我问:“什么东西走了?”
  韩沙看我一眼:“你什么都不知道还敢买这个房子?人傻钱多?”
  “……”
  难以想象这个人竟然是来应聘的,我给噎的一口气没上来,道士见状摇摇头:“暂时不能用这个房间了,门不能开,否则下一个进去的人还会见血,要等我的血干透再过两个小时才能进人,下楼说话吧。”
  专业人士都发话了,我不敢在二楼逗留,和他重新回到楼下,一想到这房子竟凶到这种地步就不由悲从中来。
  当着道士的面闹鬼,就好比当着班主任的面打牌,当着警察的面吸毒,是一种赤裸裸的挑衅行为,很难想象这屋子里到底有些什么鬼东西专挑这时候冲塔,实属是嚣张得没边了。
  这么搞了一下,韩沙的白衬衫已经彻底报废,我帮着他止住鼻血,正要问问楼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结果就在这个糟糕的不能再糟糕的时机,我的背后突然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第03章 生猛的群面
  夏天的衣服穿得很薄,我感到那双手的手指很细很冷,像是个女人,本能地打了个哆嗦,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直接窜到了韩沙的背后去了。
  “那个……”
  等我从道士身后探出脑袋,我才发现那其实是个比我矮一头的姑娘,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一点存在感都没有,坐在靠角落的位置上,导致我和韩沙谁都没有看到她。
  意外的,姑娘长得很漂亮,有脸蛋有身材,就是衣服穿得非常暗沉。
  作为一个颜狗可悲的地方就在这里,一旦对方长相过得去了,就算是个女鬼我也觉得可以交个朋友,这时看对方一副怯生生的样子,我当场对刚刚二楼发生的一切直接失忆,上前同她攀谈:“你是?”
  姑娘上来和我握了手:“我叫宋楠师,是来应聘的……说是要专业对口,我之前是做遗体美容的,不知道可以吗?”
  我张了张嘴,低头去看那只白净的手,想到这只手平时都是在缝尸体,一句“不可以”已经到了嘴边,但一对上姑娘那双没怎么画就很漂亮的眼睛,我一开口,话就自动变成了:
  “那除了这方面的专业对口,你还有什么其他什么符合甜品店的技能吗?”
  姑娘眨了眨眼睛,想了想,忽然就拿下了她的包,那上头有几个类似于晴天娃娃的陶瓷小玩偶,雪白的,但是每一个衣服和表情都不一样,胖乎乎看起来十分可爱。
  姑娘说:“我不会做甜点,但是我平时喜欢画这个练手,可以吗?”
  练手……
  我头皮一麻,险些把娃娃摔在地上,还没来及发表任何评价,门口竟又传来两声叩击,一个个子挺高的男生探头进来:“老板,是你这儿招人吗?”
  我哪儿能想到这么不靠谱的招聘启事竟然还真能招来人,而且个个盘靓条顺的,心里头不由一凉:“你不会也跟殡葬业有什么关系吧……家里开火葬场的?”
  男生摇摇头:“不是,我叫何剑,今年刚毕业,之前没有工作经历,就想来碰碰运气,老板你觉得我这样的可以吗?”
  我无言以对,当代大学生看到这种招聘都敢来,看来八字是硬的可以,我又问:“你一个正经大学生为什么要来我这个地方打工?”
  他说着人已经走了进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老板你这儿又不是什么不正经的工作,我家里头情况特殊,想留在渝江本地又没法加班,所以之前的 offer 都去不了。”
  “没法加班?”
  “我爸以前出了意外下肢动不了了,我妈为了照顾他身体也不太好,晚上睡不好觉,我回去的晚会打扰他们休息,但是外头租房子又太贵……我想能经常回家看他们又想把钱省下来补贴家中,所以一看你这里包吃住就来了。”
  男生确实是占了脸的便宜,尤其是对我这种颜狗来说,长着这种清纯大学生的娃娃脸,说这种事很难不叫人心生怜悯,但这毕竟已经是我最后一次开店了,不能因为想给人做老父亲就在招人的时候手松,我问:“那你觉得自己怎么符合招聘标准呢?”
  男生眼也不眨地说:“小时候我和我爸一起碰到意外的,结果我现在好好地站在这里,外人都说我命硬得很,老板你不这么觉得吗?”
  我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
  想来就算在大润发杀了十年鱼,面对这样的脸这种程度的话都很难硬下心肠吧?我安慰自己,是白柳之前说的,要找好看的小哥哥小姐姐,外能吸引顾客,内能镇压女鬼,看着赏心悦目,总归不亏。
  此时此刻,我在心里深刻反思自己作为一个颜狗的不争事实,正想大手一挥就把这俩都收了,但仿佛能读心一般,那道士忽然冷不丁地插嘴:“这屋子太凶邪了,你确定要继续招人拿它开店?”
  显然,他是在恰到好处地提醒我刚刚发生的事情,我不得不先放下其他两个人,问道:“上头到底有什么?”
  道士淡然说:“应该是个流血而亡的女人,我要是一直呆在里头,也会跟她一样血流不止,你刚刚要是进去,情况会更严重。”
  想到三个月前自杀的租客,我只觉得一股寒气冲上背脊:“你看到她了?”
  道士点点头:“刚来的时候我就看到了,她就站在楼梯口,得亏了你昨晚是在楼下睡的,否则可能睡着睡着就突然爆体而亡了。”
  “爆体?”
  一直没说话的宋楠师这时忽然插嘴:“这种情况很少见的,我以前只听我师父说过,但那是被炸碎,很难修,只能勉强拼一拼。”
  “……”
  是人性的毁灭还是道德的沦丧,能让你 37 摄氏度的嘴说出这样冰冷的话来?
  一想到就在昨晚我醉倒在一楼的时候,二楼的磨砂玻璃背后就是这样一张鲜血淋漓的脸在冷冷盯着自己,我又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问:“那你说她走了,去哪儿了,还会回来吗?”
  “不知道。”韩沙疲惫地摇摇头,“生人会刺激他们,人多了情况就会更糟糕,现在走了,未来也未必就不会回来,这房子的情况比我想的严重。”
  听了这话,即便是唯物主义铁血战士也得肝颤,我哪能想到这房子这么难对付,也只能寄希望于眼前的林正英:“那有办法根治吗?这地方以前确实死过人,我也是因为这个才在招聘上头要求八字硬的。”
  韩沙皱起眉想了想,半晌为难地开口:“那你确实包吃住?”
  我震惊:“所以你现在还在跟我谈应聘的事情?”
  韩沙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平时找我做这样的事情也是要付钱的,你这个屋子的问题很大,直接找我做长期工对你来说难道不是更加划算?还是说你想每次出问题再来找我?”
  他说的一本正经,甚至乍一听还很有道理,然而我到底是给坑过太多次了,一下就听出这道士当真是一门心思想在我这儿找一份工作,当即决定要再试试他的水。
  我有意问道:“那我怎么知道你的专业水平,我又没修过道,你也没法当我面表演一个五雷轰顶,把你留下万一这房子的问题一直没好怎么办,我难道还能给你差评?”
  闻言,韩沙微微一愣,随即他了然地点点头,却是面不改色:“确实,我们这行没有大众点评,你这个房子的问题我不一定能解决,但是我解决不了的,换我的同行来也做不到,你如果想要看我的专业水平,不如让我给你看一下相。”
  “啊?”我直接傻了。
  道士的手却已经覆上来,他的手很大,指头也很有力,是双适合揉手套膜的好手。
  韩沙从我的眉毛顺着骨头一直往下摸,到了鼻子两边时,我闻到他的指尖有股淡淡的药味。
  道士沉吟片刻,很快笃定地说道:“你的母亲早亡,与父亲感情不和,家中应该还有一个女人,聪明富厚,离过一次婚……如非是你的妻子,就是你的姐姐或者妹妹。”
  你不如直接报白柳身份证号吧!
  我目瞪口呆,忍不住问:“这些你怎么看出来的?”
  韩沙看我一眼:“我要告诉你你岂不是能赚我的钱?”
  我无言以对,他便继续摸我的下巴,用一只手将我的脸掰来掰去,像是在调戏良家妇女,最后道士忽然有些疑惑地嗯了一声,奇道:“你又何苦来哉要买这个凶宅开甜品店,以你的命格,要是做和辣椒有关的生意应该更……”
  “好了你不要再算了!”
  我脑子一热,赶紧从韩沙的手里挣脱出来,搓着脸说,“行了行了,我知道你厉害了,接下来就属于个人隐私范畴了,我平时朋友圈都只开三天可见,你以后可别对我动手动脚的。”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算出来的,但这可不是我希望见光的事,我心里不由后悔来这一出,明明留个道士在店里对我也没有坏处,就算是个草包,能够当凶宅气氛组对我来说也够了。
  我叹了口气:“这家店对我来说很重要,如果你能帮我……”
  话还没说完,楼梯上又传来一阵脚步声,那个来应聘的小帅哥甩着手从楼上下来,看我们三个齐刷刷地抬头不由得一愣,很快心虚起来:“早上水喝多了,我借用了一下洗手间,老板,没关系吗?”
  我这才后知后觉这小子竟然一声不吭跑去二楼借厕所去了,再一看何剑手上都是湿的,我血压瞬间飙高,瞪着眼说:“你开了楼上的浴室门?”
  何剑莫名其妙:“里头不是也没人吗?”
  我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这岂止是八字硬,这简直恐怖片主角体质,专门哪儿不能开开哪儿,而道士人已经冲了上去,抓住小帅哥前后左右打量,问道:“你身上没有地方流血吧?”
  小伙子脸一红:“我还小,没有那种毛病。”
  道士又问:“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东西?”
  小伙子满脸莫名:“就……洗手间里有点黑,哥你刚刚是不是在上头流鼻血了,我看到了,在浴缸里流的还挺艺术的。”
  韩沙却是如临大敌,不依不饶地抓着他,一副人马上就要走的架势:“也有可能是内出血,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于是何剑将自己上下摸了一遍,却还是摇头:“我没觉得哪儿不舒服,就是感觉这次终于可以找到工作了,心跳的挺快的。”
  正在僵持之际,宋楠师走上去,她仔细看了何剑的脸,这一下直接把人看僵硬了。这其实也不能怪何剑,毕竟,这姑娘看人的方式和我见过的任何女孩儿都不一样——凑的实在是太近,岂止是突破了社交安全距离,简直就像是要贴在对方鼻子上数人的眼睫毛有几根一样。
  “应该没有内出血。”
  宋楠师看了足足一分钟之后做了判断:“脸部毛细血管非常充盈,就算是出血的情况也不严重,不会致命的。”
  直到这时我才反应过来,这姑娘的职业是给死人化妆,她最熟悉的就是人的脸色,当然,死人即使和她凑的再近也不会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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