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3 监狱风云(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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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正的典狱长,不会问出“你为什么对格尔探员下药”这句话?
  那么说来,难道……典狱长知情?
  “糟了,怪不得他轻轻松松地把什么都告诉你了,”虽然嘴上说着糟了,笛卡尔精听起来却是一副幸灾乐祸的口吻,“看起来,你们俩本来就是一伙的嘛!恭喜,你这么快就找到同盟……嗷啊!”
  波西米亚缓缓松开了攥着它的意识力,看着视野角落中的那片马赛克颤颤巍巍地重新展开了身体,含糊混沌的色块在半空中不断闪烁。
  牛肉三明治的目光依然直直地笼在她身上。
  “那个,我是说……”她稳住神色,尽管心里已经有点儿慌了。脑子里一连转了几个弯,她突然来了主意:“哦,问到你头上时,你会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她成功地混过去了——牛肉三明治恍然大悟,“噢”了一声,放松了后背。
  “下药?”他从鼻子里喷了一下气,刚才尽责温和的神情一扫而空:“她怎么证明?就因为她看见了?我说我没放,格尔探员也会说自己家族里有痉挛病史,他的体内也测不出残留物……到时她看上去就只是一个多疑的女人罢了。”
  波西米亚点了点头,忽然一愣。
  等等,格尔探员身为被下药的那一方,为什么会配合他,证实自己没被下药?
  莫非他也和典狱长一样,对此事心知肚明?
  这间监狱里怎么乱七八糟的!
  “你可别又露出马脚,”这个时候,笛卡尔精顾全大局地提醒了一句,“情节开始进展了!”
  波西米亚费了好大的劲,才把面皮板得平平整整。她“唔”了一声,坐在牛肉三明治对面,翘起脚,作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这次,也真是辛苦你了。”
  牛肉三明治摆了摆手,露出了一个淡淡的苦笑。
  “有什么办法?温特斯小姐,我非常理解你的困境。你这个典狱长夹在中间,太不容易了。老实说,除了这条路,我们也没别的路可走了。毕竟是那个人的意思……他都发话了,我们哪有抵抗的余地?”
  什么玩意儿?哪儿跟哪儿?
  波西米亚暗暗骂了一句,嘴上应了声“可不是嘛”。
  秘书说到这儿,倒像是升起了几分感慨,一边打开抽屉找钥匙,一边叹了口气:“赫尔辛这个人,也真是叫人唏嘘。那可是曾经一时风光无两、全国闻名的首席顾问啊……刚入狱的时候,我也以为他呆不久的,百分之百能得到特赦,你当时也是这么对我说的吧?”
  波西米亚一脸戚戚然:“对,特赦嘛!”
  ……特赦是什么意思来着?她好像听说过。
  “赫尔辛赫尔辛赫尔辛……好,记住了。”一旁的笛卡尔精玩得比谁都认真。
  “我要是像他一样,手上掌握了那个人的大量资料证据,我肯定会好好利用它们,不会让自己落到被调查局员工暗杀的这一步。温特斯小姐,换作是你这么聪明的人,恐怕你都能成为副总统了。”牛肉秘书嘿嘿笑了一声,抬起手,钥匙串在手指上晃了晃:“找到了,我们走吧?”
  波西米亚这才想起来楼下会议室里还关着一个人。她糊里糊涂地站起来,糊里糊涂地跟着出了门,试图在脑子里把刚才打听到的讯息整理成一条时间线。下楼的时候,笛卡尔精如影随形地跟在她的脚边,嘴里喃喃有声。
  “被杀的犯人叫赫尔辛,这一点我们可以肯定了。因为掌握了对某个大人物不利的证据,所以被杀掉了……杀他的人,是派来监狱调查的探员之一。这些情况,我们都能统一意见吧?”
  趁着牛肉三明治开门,波西米亚冲它飞快地点点头。
  问题在于,杀他的人是谁?
  她正在头疼的时候,门被推开了。
  旧皮鞋正坐在靠门的一张椅子上,双手抱在胸前,很不愉快地扫了他们一眼:“这么久?”
  波西米亚打量了一圈这间不算大的会议室——正如旧皮鞋所说,这间屋子没有窗子,白天也得把所有灯光都打亮;它正好位于建筑物背后,而建筑物又是正面对着犯人操场的,所以从这间屋子里,的确几乎听不见暴动的声音。
  从一排排桌椅之间,旧皮鞋哼了一声,站起身。
  “格尔探员情况如何?”他大概认定了波西米亚是一个不管事的,问她还不如问秘书来得清楚,对牛肉秘书说道:“你带我去看看,要是有必要,我一个人审问赫尔辛也可以,反正有全程录像。”
  原来调查局本来打算审问的犯人,就是死去的赫尔辛?旧皮鞋现在是装傻呢,还是真不知道他死了?
  牛肉秘书确实是个人才。他面不改色地应下了,还若无其事地添进去了一句话:“刚才监狱里有点骚乱,正好需要等一等……”
  “骚乱?”旧皮鞋登时朝波西米亚射过来了一眼,“不意外!”
  等一行人走近医疗部门外的时候,她肚子里发酵了一路的骂人话,已经快要呼之欲出了。就在这个时候,医疗部白色大门猛地被推得一分,两个穿着蓝衣服的护士匆匆忙忙、面无人色地冲了出来,刚瞧见一行人,不约而同地都叫了起来:“格尔探员死了!明医生——她——”
  几个人纷纷一惊,旧皮鞋第一个反应过来,撞开护士拔腿就冲向了楼里;波西米亚立刻跟了上去,只听身后牛肉秘书冲护士们喊话时的声音,都开始发颤了:“叫州医院的救护车,快!明医生抢救了吗?叫她继续抢救,人是不可能死的!”
  他大概以为是自己下的药杀了格尔探员吧?
  身后护士们隐隐约约地嚷了几句什么,叫人听不清楚。当波西米亚闯进了急救室时,旧皮鞋正愣愣地站在一张病床前,床上盖着的白色布单之下,起伏有致地显露出了一具人体的线条。
  明医生端端正正地坐在床边,乍一看上去十分平静。
  只有在他们走近时,才能发现她浑身都激动得微微地发抖,眼睛里亮得像一头游走于冬夜的饿狼。她紧紧地握着尸体的手,十指交叠,用劲儿如此之大,虎口、掌缘甚至都泛了白,一时叫人分不清哪里是她的手,哪里是尸体的手。
  “因为你找出了连环杀手的破绽,所以她现在要退场了。”副本主持人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顺便播报一声,玩家林三酒失误一次,在这道题的情景结束后,会立刻执行洋葱脱衣。”
  自从进了这个游戏,就老是被双倍的信息量不断冲击,都不知道该先顾哪个好了——波西米亚吸了一口气,决定先管看得见摸得着的,强行把洋葱一事压下了心头。
  旧皮鞋显然也从明医生身上那股诡异的兴奋感中,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慢慢将手放在腰间,沉声问道:“……医生,这是怎么回事?我搭档年纪轻轻,身强力壮,怎么会突然死了?”
  在回答之前,女医生微微张开了嘴唇,颤抖着吸了一口气。她抬头时,镜片的反光褪去了,叫人看清了她红通通的双颊和眼睛:“我……这是我最得意的作品,没有之一。啊,你们体会不到……太完美了,这是我一生之中最美好的一天……”
  波西米亚和旧皮鞋对视了一眼。
  好歹她骨子里依然是个进化者——她给自己打了打气,慢慢走上去,盯着女医生,一点点揭开了单子。格尔探员正躺在床单下,竟只穿了一层薄薄的病号服,歪歪扭扭,似乎是死后换上的;露出来的手脚、腰间皮肤,都泛着凉凉青色。
  “活生生的,”明医生就像是喝了太多酒一样,神色陶醉:“他本来活生生的,脉搏跳得那么有劲儿……谁也没看见我拿的是什么注射剂,唯独他看见了……但是晚了,在进针的那一刻他才发现,挣扎了起来……”
  波西米亚眯眼看了看,这才发现床单边缘下似乎隐隐溅了几滴血。
  怪不得刚才那两个护士都被惊得话都说不完整了,按理来说,死亡是她们工作内容的一部分——但杀人可不是。
  当门外的秘书终于弄清楚情况,与护士们一起在门外喊起“当心”的时候,旧皮鞋已经冲明医生举起了枪——后者丝毫没有反抗,对于让她站起来的命令也像没听见一般,始终静静坐在格尔探员的尸体旁边;唯独她的手与尸体的手互相握得太紧了,当旧皮鞋用枪托砸向她的后脑勺、让她摔在地上的时候,两只手还死死交握在一块儿。
  被旧皮鞋戴上手铐的时候,明医生似乎才突然清醒过来——她的尖叫一声比一声高,口口声声地说是秘书给格尔探员下了毒,她亲眼瞧见了;牛肉秘书束着手,面色发白地站在一边,一句话也不说。
  旧皮鞋将女医生锁进另一间房,这才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摇摇头又走开了。
  直到救护车把格尔探员的尸体接走了以后,一行人才发现原来死在监狱里的赫尔辛,就躺在相邻的另一张床上。唯一一个值班医生被抓走了,没有人能为赫尔辛死状可疑的尸体做解剖检查;旧皮鞋又很显然不信任这座监狱,在百般权衡之下,他决定暂时不回去汇报,继续等第二个医生。
  锁好了医疗部,又一次回到典狱长办公室的波西米亚,终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幸亏只是游戏,不然出了这么大事,你的仕途早就完蛋了。”笛卡尔精听着不像担心,倒像是兴致勃勃地要看她仕途完蛋。
  “快要开始洋葱脱衣了,”她疲倦地蜷起双腿,“不知道这次回又是什……”
  话没说完,她忽然低下了头,看了地板一会儿。
  “怎么了?”
  “有人来过我的办公室,”波西米亚轻声说,“……我的废纸篓被翻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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