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兄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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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罢了……
  不多会儿,穆景行便拿着药酒回到储房,将瓷瓶往佩玖身上一丢:“拿去揉一揉,一会儿就好了。”
  佩玖听话的照做。
  涂药酒本身并不疼,可因着涂上后皮肤变滑,揉捏时力道容易偏离本意,故此佩玖还是时不时的哼唧上两声。
  穆景行不愿意听她的无病口申口今,便故意说些别的分散她精力:“其实每个书架的上面,都标着所存储地域。”
  闻言,佩玖茫然的抬起头,往最近的那排书架看去。仔细找了番,果然看到了几个小字的地名标刻。
  而她此前竟花了几个时辰逐架翻书查找!是她太蠢了……
  “大哥,”佩玖突然一副认错的态度看向穆景行。
  “何事?”
  “佩玖的确是利用了大哥的职务之便进了储房,可那是突然开的窍,真不是蓄谋的!”她至少得解释清楚这一点,不然连今日跑腿儿送菜都成了心机。
  “开窍?这是很荣光的事么。”
  “不是不是!”佩玖连连挥手。
  “行了。你也得到教训了,我不会追究今日之事,你也趁早都忘干净吧。”说这话时,穆景行没看佩玖,而是将身子转向了一侧。
  他这闪躲的样儿,让佩玖隐隐觉得他话中所指,不单单是她偷查户籍的事儿,似乎还包括方才……
  “大哥一定要相信,佩玖是真心尊敬您和继父,也是真心想将穆府视为自己的家。”
  突然听到这种表忠心的话,穆景行神色恍惚了下。
  他气佩玖有外心,在穆家呆的不安份的同时,是否也该反醒一下自己?倘若这个家里人人待她如同一家,她又为何十年过去了,还记挂着那个抛妻弃子生而不养的爹?
  幼时,他的确曾因她的娘抢占了他亡母的位置,而有些迁怒于她。那时,礼教让他不愿对着身为长辈的继母不敬,于是所有不满都集中在了佩玖身上,苛待她,挤兑她。
  等大了,他渐渐明白大人世界的道理,对继母和佩玖再无半点儿怨愤。可自幼形成的那种隔阂感,却让他无法待佩玖如樱雪,亦或是济文济武那样。
  就如那日丫鬟摔了个碟子,佩玖便会先入为主的计在他账上。两人之间这种日积月累的对立情绪,业已根深蒂固。
  不过,她既如此说了,他还是该拿出个大哥的样子来,试着接纳这个妹妹。
  想通这些后,穆景行转身朝佩玖释出一抹浅笑,关切道:“可觉好些了?”
  佩玖点点头。心道大哥从未对她这么温柔的笑过,难道是方才那句话他信了?
  “那我扶你出去。”说着,穆景行伸手搀起佩玖的胳膊。
  穆景行宽肩挺秀,身量高大,搀扶起佩玖来就如同把她整个架起,自然她的脚也无需使力。就这样,佩玖被大哥双手提着就出了户部衙署。
  马车在外从日头正盛,等到日薄西山。香筠一见小姐出来,立马下车去扶,从穆景行手中接了过来。
  佩玖原以为大哥将她送上马车,就要回衙署了,却未料大哥也跟着坐进了舆厢里。
  并对马夫遣道:“回将军府。”
  第5章
  济文济武兄弟俩赴了北境, 穆樱雪也因着外祖母过寿, 暂住在冀州外祖母家。一时间将军府好似清静了不少。
  晚饭时, 哭了一个白日的穆庾氏, 眼睛已肿的不像样。来膳堂与大家打过招呼后, 便让下人将饭菜拿去房里单用。
  这样一来便只有穆阎、菁娘、穆景行、佩玖, 四口人一起用饭。
  饭间穆阎同儿子聊起此次赴北境之事, 菁娘和佩玖则只吃菜,没多插言。
  菁娘今年三十有三,想是这十来年在将军府保养得当, 步入中年,看上去却仍似个容色清丽的年轻女子。加之梳云掠月,珠围翠绕, 更是透着股子秀雅绝俗的韵调。
  菁娘正安静用着饭, 蓦地眉心一蹙,将玉箸放下, 脸上显出一丝痛苦!饶是这不适的表情很快便被她强行掩下, 可还是落入了穆景行眼中。
  同时穆阎也察觉到了这点, 原本还想与儿子再多聊几句, 见状便将碗筷一撂, 神态从容道:“好了, 用完饭了。菁娘你若是也用完了,便帮我回去上药吧?”
  “好。”菁娘侧头与将军对了一眼,眸带谢意。她自然知道将军是有意为她遮掩。
  正低头喝粥的佩玖, 闻声抬头看向穆阎, 关切道:“穆伯伯您受伤了?”
  这十多年来,佩玖始终如此称呼继父。穆阎也从不计较,相较于一个称谓,他更看重佩玖的真心关切。
  穆阎笑笑,慈爱的安慰道:“玖儿不必担心,穆伯伯没受伤!是皇帝让太医送了些祛除旧疤的药来。”
  “噢,那就好。”
  佩玖放心的冲穆阎说完,又看向菁娘:“娘,您快去帮穆伯伯上药吧!”
  菁娘笑笑,随后同穆阎一起离开。这下,膳堂便仅剩穆景行和佩玖兄妹俩了。
  佩玖这才注意到,不知从何时起,大哥的脸色就有些莫名其妙。她没敢问,低头继续喝粥,想着喝完这碗时,正好借着添粥,给大哥也再添一碗来。
  然而穆景行却悠悠开了口:“玖儿,爹娘近日一直这样吗?”
  穆景行指的是遮遮掩掩。他笃定二人定是有事瞒着他跟佩玖!
  他清楚父亲的脾性,穆阎从来视那些刀疤剑痕为荣耀、勋章。怎么可能突然想抹平它们?更何况都是些沉年老伤,再好的药膏也断无可能。显然只是遮掩旁事的借口。
  可佩玖只迷惑的抬头,“什么?什么样……”
  看佩玖这茫然的眼神,穆景行便知她是一点儿异样也未察觉,问也是白问。无奈道:“没什么,你继续喝粥吧。”
  说罢,穆景行也起身出了屋。只余佩玖一人痴瞪瞪的望着门外。
  发生了什么她一点儿也不知道啊……不过,不过大哥方才唤她什么?
  玖儿?
  上辈子,大哥可是连‘佩玖’都懒得叫,她在大哥嘴里的名字只配是“哎”、“喂”、“你”。
  想到这儿,佩玖不禁抱着粥碗淡出抹欣慰的笑意。看来她说的做的并没有白费,大哥还是在慢慢接受她了。
  而且,今日偷看户籍也不能算是白看。虽然未能查到亲爹的名字,但佩玖却发现整个甜水镇的姓氏极少,基本被四大姓氏占据着。虽也有远嫁来的媳妇,和娶了当地媳妇在此安家的外镇男,但每户至少有一人是在四大姓氏之中的。
  而菁娘并不在这四大姓氏中,这便意味着佩玖的爹极有可能是在的。佩玖想着若是能知道爹的姓氏,日后找起来也会方便许多,而且这样一来,她也终于有姓了!
  有了如此定论,佩玖心下也打好了算盘……
  ***
  翌日,穆阎一早进宫上早朝,佩玖趁机来了菁娘房里。
  菁娘刚刚盥洗完毕,这会儿正坐在梳妆镜前,看着秋婆为自己绾发。见佩玖来了,菁娘的眼神莫名显得有些不自在,问道:“玖儿,你今日怎的起这般早?”
  佩玖自然不能说是为了挑继父不在府的时辰,便笑着搪塞:“昨日帮大哥送饭累到了,晚上睡的早,今日起的也就早。”
  “坐着马车送个饭都能累到?”菁娘和秋婆同时被佩玖逗笑了。
  佩玖也跟着“呵呵”两声,心道这又不是重点。接着从腰封里取出个玉牌,放到梳妆台上。
  “对了娘,这是佩玖昨晚在西院儿捡到的,也不知是谁掉的。”说着,佩玖将那玉牌又往菁娘眼前推了推。
  菁娘拣起随便瞧了两眼,说道:“质地和手艺皆平平,应当不是特别珍贵的物件儿。这样吧,让秋婆过会着人下去问问,若是实在找不到主人也只能罢了。”
  言毕,菁娘正欲将玉牌放下,佩玖却突然指着它道:“娘,您看这边上有个字!”
  闻言菁娘仔细看去,果真看到玉牌的边角处刻着一个‘赵’字。
  “赵?这应是玉牌主人的姓氏吧。”平淡的说着,菁娘微微侧头瞥了眼身后:“秋婆,府里可有赵姓下人?”
  “好像是没有。”秋婆含糊的答道,毕竟将军府里下人多,更迭勤,她也一时记不清。
  其实秋婆怎么答业已不重要了,这东西不过是佩玖精心造来试探菁娘的。佩玖清楚娘有多忌讳提起她的姓氏,而‘赵’乃是甜水镇的四姓之一,倘若她真姓赵,娘是不会这般面色无波的。所以不是这个。
  佩玖一把拿回玉牌,说道:“噢,我想起来了,府里的确有个小厮姓赵,我拿去问他便是。”说罢,佩玖出了房间。
  接下来的两日,佩玖以各种小手段,把另外三个姓氏展现在娘的面前。然而没有一个字,能让娘的脸上有一丝一毫动容。
  最终佩玖也迷茫了,若四个姓氏都不是,那爹娘便不是土生土长的甜水镇人?那么她想知道爹的姓氏,岂不是又没了根据?
  总不能叫她把天底下的所有姓氏,都拿去娘面前一一试探吧!这会儿纵是佩玖有再多的小手段,也不够折腾了。
  愁了整整一个白日,佩玖终于开了窍!谁说不能把全天下的姓氏拿到娘面前呢?
  这日晚饭毕,菁娘难得的坐在偏厅绣东西。佩玖端了一碟子酸角糕到娘跟前,然后笑嘻嘻道:“娘,近来佩玖在背书,娘可不可以检查下?”
  “你背书?”菁娘显露出一脸不可思议!但当她发现这种诧异打击到佩玖的自尊后,立马温柔的点点头,“好。玖儿你将书拿来,娘看着你背。”
  佩玖从袖子里掏出一册书放到桌上,然后退后几步,板板正正的立好,开始朗朗念起:“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褚卫,蒋沈韩杨……”
  只听了个开头,菁娘便好似罩上了一头乌云!百家姓?这不是别家孩子三四岁时念的……
  罢了,总归是书,比整日里沉迷叶子戏和马吊强。念及此,菁娘平复了下心态,随手捏起颗酸角糕放进嘴里,继续专心听佩玖背书。
  这本百家姓不长,可佩玖背的慢极了。她一字一顿,想看清每字之后娘的表情变化。可一本书眼看快要背完了,娘还是没有半点儿反应。
  就在佩玖几乎要放弃,念至“呼延归海”的‘呼延’二字时,却见菁娘突然拿帕子捂着嘴跑出了偏厅!
  佩玖愣在原地,如五雷轰顶!‘呼延’?她不会是叫‘呼延佩玖’吧?那么不悦耳的名字……
  何况回忆中,她爹眉清目秀,惊才风逸的,不像是匈奴人啊!
  愣了许久后,佩玖才魂不守舍的回了房。想到亲爹兴许是异族人,这一夜她也没怎么睡。
  翌日一早,香筠过来唤她起床,说是将军和夫人此刻都在正堂,有要事要宣布。
  迷迷糊糊的简单梳洗过后,佩玖来到了正堂外。推门见爹、娘、穆庾氏、大哥,都已落座等她。佩玖不禁有些惶惶,赶紧坐到大哥一旁的空位上。
  见到齐了,穆阎便开口,声音厚沉隆重,“今日叫大家来此,是要宣布一件喜事。”
  佩玖脸上写着大大的两个字:好奇!
  而其它人却都平静的很,好似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穆阎终是继续宣布道:“菁娘有喜了。”
  “什么?!”佩玖一下从椅子里弹起,这会儿她也顾不得什么长幼尊卑!好端端的,娘怎么会突然有喜?上辈子明明没有这一出啊!
  稍稍冷静后,佩玖想到了一种可能。难不成她家注定今年要有一喜,上辈子是她的婚事,这辈子因着她不嫁了,这喜便降到了娘的头上?
  等等!这么说,昨日娘捂着嘴冲出屋,并不是因为她姓呼延?原来只是娘的孕期反应……
  整个穆家,佩玖差不多是最后一个知道此消息的。
  穆庾氏身为过来人,自然对妇人这些反应再清楚不过,从第一次看到菁娘干呕,就心中有数了。而穆景行,也是自打上回察觉了爹娘的不对劲儿后,便猜到了。
  既然如今正式宣布,穆庾氏和穆景行便纷纷向他们道贺,只有佩玖呆呆的站在那儿,不知说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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