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跟这乳臭未干的状元郎在一起,你如此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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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之冉死后,留言便在城中传开来。说是这曹家的女儿,私下与其他不三不四的男子私通,死的时候已经怀胎二月有余了。
  传到曹敬耳朵里,自然是气的不行。急火攻心之下,两眼一翻,就这么过去了。这下可倒好,本来喜事变成了丧事不说,还丧上加丧,极悲也。
  曹敬一去,曹家便只剩了曹懈。唯一能成为曹家家主之人。
  长安人窃语纷纷。啧啧,这曹家的女儿,定是做了亏心事自寻的,该死;曹敬是被不孝女气死的,所谓上梁不正下梁必歪,多少也该背些责任······
  要说最惨的,那可不就是二皇子嘛?于是乎,民众中带着这份同情,对二皇子李勉的印象便又更好了些。
  不过关于曹家的讨论还未盛行多长时间,便又生了更大的事情,迅速取代了曹家,成为长安城内关注的新热点:
  关外忽有敌来犯,我方未有备防范,镇关的武宁军士伤亡惨重。
  于是武宁府开始征兵了。并且告示中写的十分清楚,各户各家必须出一名男丁参与选拔,若是选不上正式的编制,则也可作为后勤通兵,为官府所用。
  这样不平静的长安,没有人注意到,今年的第一场雪姗姗来迟,凛冬将至。
  君霓想,这怕就是报应吧。还未等着她查清事实的原委,曹之冉同曹敬都过世了。
  她这几日一直在思虑着,心中盘算着要不要等天气再暖些,去趟羌戎,查清楚一切,不然若是莽撞地直面曹懈,怕是也凶多吉少。
  望着王爷府上已经封冻了的湖水,她穿着厚厚的袄坐在亭阁内,怀中抱着暖壶又陷入了沉思。
  她从衣襟中拿出那份乌莱留给她的遗信,终于还是将它拆开:
  “阿霓,见信好。”乌莱的字,写得不太好看,如此也可以看出的确是亲笔无误。
  ——阿霓,见信好。
  我知道,你一定在怨我了,怨我没有信守承诺,如期到达长安。
  你与秦副将去了唐门之后,又发生了很多事,多到我也不知从何说起。此刻我写下这封信时,回想起来只觉得这一切不过都是幻梦,醒了便才知道都是虚无。
  我与之冉,或许都只是幻梦中的两只迷途蝴蝶,窘境之下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产生难以割舍的情愫;亦或是我可笑的圣人之心作祟;还是她病痛缠身的无奈之选······我自己也道不清楚了。
  但是我是知道,我并不后悔做出这样的选择。
  之冉之弟到访羌戎之前,我便知道了这蛊药的解方具体所需,只不过一直是抱着侥幸之心,不停寻找更加两全其美的方法。但终究是我没能赢过时间,或者是,太过贪恋梦中的美好,哪怕即使是万劫不复,都愿意为了这一丝可能去尝试。
  羌戎这几月,是我最快乐的时光。此处民风淳朴粗犷,虽然也曾有过好战好功的过去,不过他们选择了隐居于世间,想必就是也参透了一切因果,选择了放下。
  我知晓让你选择放下,你又是要生气的。但是这都是我心甘情愿,只是没有能再见上你,见上我哥哥,还有小莫奎一面,是我对不住你们,来世,若是我乌莱还能有这福分,让我接着同你们重逢,一起将阆中镖局做大做好。
  阿霓,对不起·····
  ——
  越写到后头,字越是潦草。君霓读完了这信,心中仿佛是被千斤巨石压着,透不过气来。
  若是当时她不答应与秦蔚澜回唐门;或者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应该坚定地回绝他们一行人的请求,是不是后来的一切,可能都不会发生了?
  都不会再有如果了。缠缠绕绕,缘由因果,是解不开的死结,算不清的债。
  “你怎么又在此处?不觉得冷么?”又是有人叨扰,她不动声色地将信揣回衣襟中,回头发现是这魏青桥。
  已经连续三四次在这看到他,也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有意,虽说他作为这李勉的幕僚,时常到他府上拜访不为奇怪,可是总是与她相遇,那的确是古怪了些。
  魏青桥猜到这曹府大小姐的死,或许与唐君霓也脱不了关系。不过若是真的是她所杀,那作为一个罪魁祸首她成日在此处闷闷不乐,倒也不像是这么回事。旁侧敲击询问了她,她是摇头,又是点头,也弄得他摸不清头脑。
  曹敬一死,曹家只剩个乳臭未干的曹懈,跟灭门也没什么区别。
  现在武宁军,这只朝中最庞大的军队的指挥权,就完完全全地落在了李家人手中,准确的说,是落在了李勉手中。这样一来,他们的胜算,大了可不止一点儿。
  “前几日你同我说,你是在忧虑不知道晚上该吃些什么,那你今日在忧虑些什么?”
  “我在想,我是不是该返回家乡了······”她依旧是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不行!”魏青桥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不可以这么快走!”
  她转过头狐疑看着他。
  “你···你还忘记了你欠我的个人情。那日我可是做了你的掩护,帮你进的曹府。”他甚至都有些结巴,仔细地观察她面上的表情。
  他与她的关系都还没有更进一步,怎么能让她就这么走了?心里是着急得很,这段时间频频找了借口来拜访。
  “我不会忘记的。若是你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同我说便是。”
  他其实也不知道能让她帮些什么,碰上这样的场景也实属第一次。这些日子自己跟个无赖般,主动想要与她拉近关系,对她的性子也是摸熟悉了许多。
  唐君霓她这人看似冲动,实则又十分小心谨慎;处事有属于她自己的一套规矩,且十分尊重江湖道义;吃软不吃硬,对妇孺老人,不善习武的弱者容易放在防备,心肠也软。
  魏青桥越是好奇,越是想要靠近,又越是着迷。他一个死板书生,从小都是泡着四书五经长大的,他爹也是个小进士,先前哪里见过这般有趣的女子。
  况且,她也长得好看。这更是个重要的理由了。
  “这几日,王爷让我入宫中同太子商议调运粮库物资补充军需一事,宫内人多口杂,我不善武艺,也担心会生出什么意外来·····”
  “可否请你同我进宫。”虽然这么说好像有些奇怪:“劳驾君霓姑娘保护我?”
  “但是我近身的武艺也实属一般啊·····”她有些面露难色,倒不是拒绝,只是实话实说:“我擅长轻功,以及弩弓、暗器之类的,我想这些兵器也带不进宫中吧。”
  他是真的有些发愁了,一个大男人,让女人保护自己本来就有些说不过去,再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借口。
  “不过或许多一个人也是多个照应的。”她见他面露难色,话头只好又转:“那你何时需要入宫?我可以继续扮做你的侍童帮你忙。”
  “好,辛苦你了,明日午时我来接你入宫。”
  听到他这么回答,魏青桥是高兴得不得了,整个人的精神劲儿也回来了。目的达到,也不好再要求这么多,弄巧成拙那可就功亏一篑。思及此,心满意足地同她告了别。
  秦蔚澜不知道在远处看了多久,看着他们二人的身影。心中莫名地憋了一股气。
  他这几日都在忙着操持曹家的丧葬。曹敬于他有养育教导之恩,曹懈年纪尚幼,需要协助,于是就由他暗中帮着操持寻址下葬之类的事情;同时这边也是要与冯晏、李勉等人商议排兵布局之类的安排,也没有精力顾得上她。
  之冉死后他才知道,乌莱为了救之冉逝亡客乡,甚至或许与曹懈都脱不了关系。他同样难过,乌莱虽然与他相处时间不算长,但是其心之善,待人温和仍旧历历在目。
  分身无术是一个原因,还有一部分原因,大概是不敢面对她。他将她卷进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才是。早出晚归偷偷去看她,只看见她要不是睡觉,要不就是发呆神游,极度忧虑······看得他也是难受。
  又越发胆怯。不知是怎么回事,沙场上不怕刀枪,却不敢面对她,好像是更怕她恨。
  但是料不到,这个叫魏青桥的小子,为什么会与她忽然走的这么地近?感觉这两人相识还未有多长时间,更要命的是,面对魏青桥,她的话好像还稍微多了一些?
  越想越是不高兴。看到这魏青桥兴高采烈地走了,他快步走亭内:
  “同他在一起你如此高兴?”
  君霓回头,瞧见是他,思绪被狠狠地勒住,又是移开了眸光,不晓得他又怎么了,这番怒气冲冲的样子。
  秦蔚澜看见她不敢直视,又是更加恼怒,觉得她是心虚了才不敢答:
  “你知晓他的底细吗,就与他走这么近?”
  “底细?”听到这话她颇为一愣,才品出这夹枪带棒的意味。这几日都不曾见到他,好不容易见到他了,莫名其妙便是质问。她眉毛一挑,注视着他,反问道:
  “什么底细?这魏青桥不是王爷的人吗?不是你带我见王爷的吗?再又说回来,我见谁,面谁,需要你来指教?”
  “我不是三岁孩童,何人真心待我,何人心怀鬼胎我也是辨得出来的。我觉得他对人热忱真情,毫无隐瞒地愿意为朋友倾囊相助······”
  “与他走得进些又如何?”
  君霓忽然间觉得疲惫,还是如此的不信任她。与秦蔚澜这人相处这么久,他像是提线的人,一举一动都牵着她的神经。更要命的是发现自己喜欢他之后,又觉得二人间的关系似乎从未有更近一步。
  他从未信任过她,从未让她走进过他的心。
  连朋友的对待,可笑的是,只要他出现的地方,她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关于他的一切。
  如今他现在的质问,让“心上之人”四字,显得像个笑话。
  秦蔚澜看到她波澜翻涌的神色,尴尬地硬着头皮继续解释:
  “我是······我是为了你好。你若是信我,便不要与他走这么近。”这魏青桥看她的眼神中,不只是有善意,更多是有钦慕和讨好,这点唐君霓她哪里知道。
  “他比你熟知朝中人际心术,你看他虽不识兵认武,可任职不到一年就如此受重用,就该知道他不简单的······更何况他都还比你小一些······”
  他比你还小,怎么能够照顾你?
  话快要脱口而出,又硬生生地忍住。面前的她颤抖着说:
  “秦蔚澜······你究竟是以什么身份,对我指指点点的?”
  这才是她生气的样子,瞪红了眼睛,面上挂着极冷的神色。很不像她。说起来,好像就是在旋叶教那个时候见到过一次。
  “我······”
  “原本说好,是与你同行至长安。”她深吸了口气:“现在你如愿以偿,我们阆中镖局,也算是仁至义尽······”
  “我还有我的私人事务需要处理,事成之后便即刻离开长安。”
  丢下这句话,也不看他,扭头就走。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他有些懊恼,她为什么就不能老老实实地陪在他身边,就像在唐门那个时候,或者来长安路上那样呢?
  他想不明白。也不知道自己方才为何这么冲动。不能告诉她一切,但是瞧着她这样,又是心疼。
  很疼。
  要不然,干脆与她说明一切好了?
  这个念头刚闪过,就被自己再否决。自嘲一笑,自己就见了这样的权谋争斗,尔虞我诈,万万不能把她扯进来。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又落了下来。一颗颗,像莹晶的珠泪,落在结了冻的湖面上。他抱着她留下的小暖壶,紧紧地将暖意握在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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