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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手和脸洗乾净,我就回到客厅,欣赏我们一整个早上努力的成果,包围住这个空间的墙壁被漆满天空蓝。我轻轻抚触墙面,油漆乾了后,让墙面变得更平滑,我想像自己的双手就是翅膀,想像眼前的是天空而不是墙,不被侷限着,而能自由自在地飞。
  我就是喜欢这样平静清爽的蓝。
  还不到十分鐘,厨房就传来阵阵香味,我这耐不住的个性加上肚子不断发出抗议的讯息,忍不住就走进厨房,才看到唐哲的背影,我就在心里讚叹:这男孩前途无量啊!
  我轻手轻脚走到他身后,却还是被他发现了,他一面调火一面问我:「怎么跑进来了?」
  回答「因为被香味吸引进来」会不会太厚脸皮?
  「呃……有需要帮忙的吗?」我脸皮不厚,所以选择客套一点的。
  「目前不用。」
  我站在他旁边,看着他俐落地翻搅炒菜锅里的饭,对他的佩服又增加几分。
  「你好厉害喔,都你自己学的吗?」我像在看偶像般,一脸崇拜。
  「嗯。」他倒是很淡定,「以前家政课有看别人做过,就学起来了。」
  「你还会做什么啊?」
  「玉米浓汤,不过那要煮很久。」他关火,手指向我旁边的柜子,「帮我拿两个大盘子出来,可以开动了。」
  这时说他是师父,我是小弟,我也不会有意见的。
  我把盘子摆在桌上,他有条不紊地把做好的蛋包饭放在盘子正中央,再拿起一罐番茄酱,扭过头来问我:「敢吃番茄酱吗?」
  「敢!」
  但他没有动作,只是淡淡地命令道:「先去坐着,等一下就好了。」
  纪小嵐是个听话的孩子,要乖乖坐好,等待大厨上菜。
  一分鐘后,唐哲端着我们的午餐坐到我身旁,蛋包饭被他做得完美无瑕,还冒着烟,热腾腾的,简直如餐厅做出来的一般,上面用番茄酱弄出一个笑脸,可以看出做这道菜的人心思有多细腻,因为那个笑脸,积在心底的烦恼、愁苦也能烟消云散。
  「快吃吧,不要让它凉掉了。」他好心提醒。
  呜……捨不得吃,可是肚子又饿啊……
  看唐哲已经开始大快朵颐,我嚥了嚥口水,决定不再折腾自己的肚子,叉子一刺,可口的微笑蛋包饭便成了我的囊中物。
  带着番茄酱的蛋香从齿间化开,微咸的炒饭夹杂着奶油的味道,香甜而不油腻,满足了我的味蕾。
  「好吃吗?」
  嘴巴没空间停下来说话,我只能频频点头。
  不知过了多久,我抬头想吸一口新鲜空气,却看到唐哲正撑着头凝视我,嘴角微微牵起,一双美丽的眼眸深邃如夜,从眼底溢出的柔和在我心里掀起波澜,逐渐氾滥。
  「咳,」我乾咳了一下,「你做得超棒的。」
  他依旧看着我,只是笑得更深,「嗯,谢谢。」
  我将视线停在已经吃了一半的蛋包饭上,羡慕地说起心里话来:「你现在就这么厉害,以后你的老婆会很幸福吧?」
  他愣了一下,随即深深一笑,「羡慕吗?」
  我迎上他的目光。
  「不然就嫁给我啊,羡慕什么。」他说得云淡风轻,像是在问我「你吃饱没」那样轻松自在。
  我瞬间瞪大了眼,一句话都说不成样子:「嫁、嫁……给你?」
  他叹了口气,「小姐,你会不会想得太远了点?就算以后有了老婆,总不能天天做蛋包饭给她吃吧?」
  我低下头继续吃,「还有玉米浓汤啊……」这话一出口,我突然好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纪小嵐你真的是个大白痴!
  「你这么想嫁给我就对了?」他在一旁笑了出来。
  我完全就是挖洞给自己跳,马上反驳:「才没有咧!你想太多。」
  「可是有人脸红了欸。」
  「那是因为吃热的东西。」
  「不坦率的女生不可爱。」到底是谁比较不坦率?
  「闭嘴!」我生气了,「我要吃饭不要跟我讲话!」
  填饱肚子后,又有体力干活了,回客厅,我看到摆在墙角的一桶白色油漆,再环视周围的墙壁,我忽然想到一个好点子。
  「唐哲,这样是不是还太单调?」
  他快速环顾一遍,然后点点头,「是有一点。」
  「那我们画几朵白云上去好不好?那里有白色油漆欸。」我指向尚未被动过的白色油漆桶。
  「不错啊。」他赞同,同时看了我一眼,「我能参与吗?」
  「当然能。」这是无庸置疑的,「不可以把没画画的天分当藉口。」
  他似乎发现自己被看透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脸。
  我教他用油漆刷上面那些刷毛画出云朵的层次,才能显得真实且自然,油漆少量即可,白云因为只是点缀,所以漆得太厚就失去轻盈的感觉。
  而唐哲完全印证「孺子可教也」这句话,才教他一次,往后画的几朵云就都快比我画的还漂亮。
  「纪小嵐。」他的声音是从后方传来的。
  转过头,他站在能使整面墙完全进到视野内的位置,他的眼神,温暖得像是要融化什么,「我永远会记得,有个女孩帮我把墙壁漆得这么好看。」
  在温柔的眸光背后,有个十七岁女孩的倒影。
  我微微一笑,将他最喜欢的我的模样,给他保存在脑海里、心里。
  新的一年,我们为墙面刷上新的色彩,它再也不是侷限人类的死寂墙壁,而是阻挡风雨的蓝色晴空。
  我们共同彩绘的苍穹,将会无风无雨,一直晴朗温暖。
  属于我和男孩的,那一片天空。
  *
  光阴匆匆飞逝,转眼间我也即将面临大学学测以及升学的各种压力。学校的模拟考难度很高,总是让我们越考越挫折,老师们勉励考生的那些台词我早就能倒背如流,妈也慎重告诫我,我要的未来必须自己去选择,要想办法养活自己,考上越好的学校就越有竞争力,现在苟且混日子,以后绝对会后悔……
  这些话,我听到都腻了,也累了。
  纵使升学压力把我压得快喘不过气,唐哲偶尔还是会在放学前传一封简讯给我,要我到游泳池找他,他开始让我帮他计时游泳的速度,我不仅帮他计时而已,还会静静观察他游泳的姿态,看他用手刀切穿水流,让自己完美的身形与像果冻般柔软的水融为一体。
  他没有因为接下来的学测而减少游泳的时间,反而练得更勤,他甚至告诉我,他在书上学了很多急救的方法,还挑战人类闭气的极限,他说了好多、好多,都是在为他的救生员之梦铺路。
  我突然很羡慕他。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叫你来找我?」他的眼里流露出一丝不忍,「我知道你不会主动去找别人,而且你看起来很累,适时的放松是必要的。」
  对于他的体贴我是非常感动,但还是不免担心,「学测欸,你都不会再多花点心思吗?」
  毫不犹豫地,他回答:「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所以不用太过需要跟别人一样,一头栽进讨厌的教科书里。」
  同样都是向前看,我们所见到的却是不一样的风景。
  唐哲能毫无顾忌地继续往前,是因为他有梦想,有目标。
  那我呢?
  我依然活在别人的期望之下。
  走不出桎梏,走不出迷宫的出口。
  *
  「今年的跨年烟火在市区公园附近那个广场施放欸,有人要去吗?我们可以揪团。」
  「好啊好啊,找多一点人一起去。」
  「加我,有好看的烟火我才不会错过。」
  「少来啦!你是想顺便约你女朋友出来吧?」
  「人家还未成年,跨完年就要把人家安全送回家欸。」
  「不就看个烟火你们屁话那么多干嘛?」
  听到班上同学的对话,我才惊觉一年又这么过了。
  明年的这个时候,这些约好要一起去跨年的人,都会分道扬鑣,会到另一个新环境、认识新同儕、打造新未来。
  人们总是相遇了又分开,分开了又相遇,那颗心、那分感情,便不断被命运拉扯着,我们无从抵抗。明知道彼此的羈绊愈深,便愈难割捨,却依然愿意付出感情,只为让情感得到寄託,让自己不再那么寂寞。
  毕业后,唐哲便要迈向他的梦想之路,我和他势必会分隔两地。在我胸前的那个心型坠子,被我的体温包覆着,反射出的光芒显得更加柔和,我不知道这点微光能持续多久都不黯淡下来。
  哪一天失去了唐哲的陪伴,失去依靠,我该怎么办?
  想到他即将离我远去,就觉得有股沉重难耐的不具名力量慢慢啃蚀着我柔软脆弱的心,一点一点地侵入深处。
  难以言喻的痛楚,随着那被吞噬的感觉,逐渐蔓延开来。
  放学鐘声一响,拿起手机,五分鐘前唐哲传简讯给我。
  「放学东侧门见。」
  收好书包,我就离开教室,没有耽搁任何一秒鐘。
  害怕离别,那就好好珍惜当下吧!
  然而,走到楼梯口,我便看见唐哲站在前方,两个女生横在他面前,我往后退了一步,想偷听他们在谈什么。
  「你就一起来嘛!不是只有我们,阿旭他们那些男生也会去。」
  「而且施放地点离我们这里很近,不看可惜欸!」
  「我不是不跟你们去,是我已经跟别人约好——」
  「没关係啊,你可以带你朋友一起来……」那个女生很自然地就拉住唐哲的书包带,举动亲暱得像是在撒娇。
  眼看唐哲的表情已经从无奈转为无措,笑容也僵硬了起来,但那两个女的还是吱吱喳喳聒噪个没完,我忍不住往前走出一步,随即又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太衝动比较好,但唐哲似乎已经发现我了,我看到他不着痕跡地往我这里瞥了一眼,然后对那两个女生说:「不好意思,我跟别人约好先走了。」
  他朝我这里走来,轻握住我的手腕:「走吧。」
  抬眸,我看到的是那两个女生诧异的表情,像是受到极大的震撼般。
  唐哲头也不回拉着我往前走,而我的视线始终停在他握住我的手腕上,错愕之馀,又有些惊喜。
  大概是因为已经见到我了,所以他直接走出校门,外面有点冷,我下意识想把手收进口袋里,却发现他依然没松手。我的手是冰冷的,只有被他握住的部分、接触到他掌心的那一片肌肤是有温度的。
  走在路上,他转过头来:「我们一起去跨年好不好?」
  我不是不跟你们去,是我已经跟别人约好——
  我的脑海里顿时浮现他跟那两个女生说的话。
  那个「别人」,莫非是我?
  「刚才她们是想约你去跨年吧?」我问。
  「嗯,可是我本来就打算约你,结果她们先把我拦下来了。」他看着我,一点亮光凝聚眼底,「你会跟我去吧?」
  他带着肯定的问句,似乎早就帮我做了决定。
  我骄傲地抬起下巴,「如果我说不要呢?」
  他注视我几秒,又把头转回去,淡道:「你才不会真的拒绝呢。」
  「你又知道了?」
  他指指胸前的星型坠子,唇角扬起:「因为我们心心相印啊。」
  触到他慧黠的笑,我害羞地别开脸。
  纪小嵐你注定被他吃定了……
  走到我家门口时,唐哲还特别提醒我那一天要出门前记得传简讯通知他,我们约好在巷口集合,才一起去广场。
  他没再逼问我到底会不会跟他去跨年,也没要我亲口告诉他,因为他知道,我已经在心里答应了邀约。
  我们挥手道别,在我抬起手挥动时,一股寒气迅速窜进袖口,彷彿要把我的手给冰冻起来,那一刻,我才发觉他已经把我的手放开了。
  那一抹温暖急速被冷冽取代,我突然感到一阵空虚。
  我始终想不起来,他是什么时候放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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