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我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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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菱坐在门外,依稀能听见房间里传来的对话。
  不多时,一阵沉闷的哭声响了起来。
  她下意识抱紧怀里的小孩,茫然地盯着地面上荡开的涟漪,夜风将雨丝吹入屋檐下,落在她裸露的皮肤上,寒意深入骨髓。
  许久之后,旁边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有人走了出来,停了一会儿,才慢慢走到姜菱身前。姜菱脸色更白,几乎不敢抬头看她,脸庞却抚上了一只手:“大人,看看我。”
  那只手并不柔软,指腹因常年劳动而留下了茧子,触感粗粝,却没人斥责她这大不敬的行为,连姜菱本人也没有反抗。
  她僵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抬起头,对上林三娘通红的眼眶。
  嘴唇动了几下,姜菱嗫嚅道:“对不起……”
  林三娘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来:“不是大人的错,”她望了眼姜菱怀里的小孩儿,眨了下眼,泪滴就落了下来:“救了大人和这孩子,她也算……死得其所……”
  姜菱紧紧抿着唇,眼睛里却迅速蒙上一层水意,她强忍了一会儿,忽然站了起来,大步朝身边的房间走去。
  林薇下意识唤道:“殿下……”
  姜菱面若寒霜地从她身边经过,顺手抽走她的佩剑,刷地搭到刚迈出房间的徐志脖子上。
  徐志面无血色,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大人饶命!”
  “我饶你的命,谁来饶死去那三人的命?!”
  姜菱咬牙切齿道:“两个时辰就够了,明明两个时辰就够了,你却这样漠视他们的性命!我杀你一百次!一千次也难解心头之恨!”
  “殿下,殿下!”林躬自连忙抱住她的腰,惊慌道:“他可是淮州总督,殿下没有私自处刑的权利啊!殿下别冲动!”
  林薇也上前拦:“殿下三思!”但她嘴笨,支吾几声,只道:“躬自姑娘说得对啊!”
  姜菱死死握住手中的剑,挨着徐志的部分已经浅浅没入,压出一线血痕。
  “大人……”
  身后传来一声低哑的呼唤,姜菱一抖,微微侧头向后看去。
  林三娘望着她,颤声道:“放了他吧,如今水灾未平,淮州各县的灾民还都需要他安置,等……等事情都结束了,大人再责罚他也不迟……”
  姜菱定定望着她,簇簇长睫微颤,眼梢逐渐染上红晕:“你是……这般想的?”
  林三娘点点头,哽咽道:“张蛰,张蛰也会这么想的。”
  姜菱沉默半晌,松开了手。
  锋利的宝剑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上,她转过身,双手迭抱在胸前,缓缓垂首俯身,无声又郑重地做了个长揖。
  “虽然泄洪后水位退了些,可这雨若一直不停的话,迟早还会出事。”姜菱带着人大步往外走,吩咐道:“林薇,你带五百人去上游淇水河,发动还能干活的百姓一起修筑堤坝,插上木棍、垒起沙袋堵住涵洞,不管如何都要防止它再次决堤。”
  “是。”
  “躬自,你带着几十人开仓放粮,顺便问问附近的富绅和寺庙,若有愿意帮忙的,能提供粮食和暂时的住处,日后必上报陛下给予嘉奖。”说着,她转头看着身后的徐志,冷声道:“你是淮州总督,这里的人基本只认你,昨日我已派人查探过,附近州县的米价皆疯狂飙升,每升米已从三十五文涨至六十八文,几乎翻了一番,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赶紧让他们把价格降回来。”
  徐志点头哈腰:“是,是。”
  天灾之下,不少灾民被逼的铤而走险,聚众劫抢的事也层出不穷。
  姜菱想了想,叮嘱道:“罢了,躬自,我给你一百人,你一定注意安全。”
  “殿下还是操心自己吧。”林躬自有些生气地嘟囔。
  姜菱一愣,这才想起来昨日她在床前说的话,蓦地回头:“你真给姐……纪相写信了?”
  “昨晚就把鸽子飞出去了。”
  姜菱:“……你真是我的好姐妹。”
  她叹了口气,戴上斗笠,出门上了马。
  林躬自忙问:“殿下去哪儿?”
  “我带着剩下的人去广平县和长乐县看看,如今水位暂退,只怕那里浮尸遍野,这些尸体都要马上处理掉,以免引发疫病。对了,白叶城城郊那些尸体,你也带人处理一下。”
  “那殿下什么时候回来?”
  “晚上就回来。”姜菱低头看她,认真道:“这次是真的。”
  林躬自唉了一声,点点头:“我知道了。”
  见姜菱要走,她忽然又想起什么,问道:“殿下,那个小娃娃怎么办?”
  姜菱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你看着办,不必问我。”她垂下眸,似是又低落下去,拉着缰绳掉转方向:“走了。”
  一连几日,她都冒着雨东奔西走,基本没有消停过。
  直到某天一早,她拖着身子从床上爬起来,刚推开窗,一道温暖的阳光便洒到了她眼前。
  姜菱一怔,被刺得眨了眨眼,下意识伸出了手。
  金色的光芒落在了她的掌心。
  天……晴了。
  她走出府苑,耳边不再是单调的雨声,而是热闹的说话声。姜菱转过头,见不远处的棚屋下正排着长长的队,等她走近,刚巧瞧见林躬自把碗递给排在最前面的人:“大娘,拿好了。”
  姜菱默默站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林躬自才发现她,把手在腰上擦了擦就跑了过来:“殿下怎么起了?”
  “我,我睡过头了。”姜菱哑声问:“怎么不叫我?”
  “殿下好几天没睡好觉了,我就想着让你多歇一歇。”林躬自瞅瞅她的黑眼圈,又瞅瞅她不剩多少肉的脸颊,叹了口气,拽着她走到棚屋下,把她按着坐下:“殿下等着,我给你盛碗小米粥来。”
  姜菱哦了声,乖乖坐下,仿佛还没完全清醒,迷迷瞪瞪的。
  没一会儿,就有人走近:“大人,你的粥。”
  姜菱抬起头,看清来人后,忽然一惊,腾地站了起来,瞪圆眼睛问:“你,你怎么在这儿?”
  林三娘还端着那碗粥,温和地笑了下:“我已经帮了躬自姑娘好几天忙了。”
  “这怎么行?”姜菱不安地接过碗,四顾看了看,退了一步让出自己的小板凳:“你坐。”
  “不用了,我还要过去帮忙。”
  “你怀有身孕,不必如此操劳,躬自也真是的,怎么能麻烦你?”
  “不麻烦。”林三娘望着她,弯了弯眼睛:“我要感谢躬自姑娘才是,如果不是她邀请我做些事情,帮些忙……我也不知道我要怎么办才好了。”
  姜菱沉默下来,她抓紧那碗粥,许久才低声道:“多谢。”
  林三娘摇摇头,转身望着绵延不绝的队伍,许久不见的阳光洒在那些写满苦难的脸上,仿佛驱散走了一些阴霾。
  她喃喃问:“大人,雨停了,我们是不是,很快就能回家了?”
  姜菱长睫一颤,半晌,她低低嗯了声:“会的。”
  十月二十,姜菱收到了纪行止的回信。
  措辞极其严厉,恨不得从信纸里伸出个指头来戳她脑门。即便纪行止不在这里,但姜菱看着看着,就生出了强烈的心虚感。
  除了没再下水以外,好好吃饭、按时休息、不要事事亲力亲为这几条她一个都没听,简直和纪行止对着来。
  结尾纪行止强烈要求她马上亲自写一封信寄回去,姜菱咬着笔杆子苦思冥想半天,最后决定不隐瞒,老老实实写了现状和赈灾的进展,在末尾文绉绉地附了一首情诗。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十一月初,洪水尽退,被淹没的城镇重新回到了太阳下,姜菱将近千人马分散到各县帮忙,进行灾后的清理工作。几天下来,各镇的街巷基本都被清理干净,腐烂的动物尸体尽数焚毁,少有几个人类的尸体能被亲人认出带走,而剩下的大部分辨不出样貌与身份,被堆积在一起焚烧了。
  见此情况,附近山上的僧人也下山帮忙,焚完尸后,便坐在月夜下的火堆旁念经超度。而当地的富绅依旧提供着免费的米粥,挑到隘巷僻处,专供老弱病残或孕妇幼童。
  渐渐的,姜菱走在路上,有越来越多人能认出她,喊出她的名字,每日打开府苑的大门,都能看见放在地面上零零散散的礼物。
  林薇也是,原本收到这些东西她是不屑要的,这两个月下来却和好多人都混熟了,谁都能唠上两句,手上戴着用草编织的手环,竟也没舍得摘。
  十一月中,淮州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将用于赈灾重建的银两交给徐志,剩下的,他们自己就能接着干下去,姜菱也有此意,晚上和几个亲信商量此事,得到了一致同意。
  林躬自尤其惊喜:“是要回去了吗?”
  “是,”姜菱咳嗽两声,捂了捂嘴,闷声道:“我们也出来三个月了,如今淮州水灾已平,我们可以打道回府了。”
  “那徐志,殿下要怎么处理?”
  “他的功与过我都一一记下了,等回了京,就交由陛下定夺吧。”姜菱说着,又咳嗽两声,林躬自不由担忧道:“殿下身子不舒服吗?”
  “还行,可能是突然降温,着凉了。”
  “对,最近降温生病的可不少,我那营里都有十好几个。”
  “看过大夫了?”
  “嗯,大夫说就是普通的风寒。”
  林躬自哦了声,道:“既然要走,那咱们要办个践行宴吗?这么多人,热闹热闹,也沾沾喜气。”
  “那林薇肯定喜欢。”姜菱笑了下,问:“她还没从广平县回来?”
  “嗯,说是在帮着重建慈善堂,三天后再回来。”
  “她倒是如鱼得水了。”姜菱挑了挑眉,拍板决定:“那就等她回来了,我们再办践行宴。”
  “好。”
  等人都散去,屋子里只剩姜菱和林躬自,林躬自看她一直捂嘴闷咳,放下手中的账本,道:“殿下,要不我让后厨给你做一碗姜汤吧。”
  “姜汤?”姜菱眨了眨眼,哑声说:“也行。”
  “那殿下等我一会儿。”
  林躬自很快推门离开,姜菱坐在原地发了会儿呆,觉得嗓子干渴,便站起来,想要去倒杯水喝。
  刚走到桌子前,她便身子一抖,低下头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姜菱躬起腰,用手捂住嘴,只觉得一股腥甜冲了上来。
  “唔……”
  她涨红着脸喘息,好不容易不再咳嗽了,慢慢摊开手,却见上面沾满了血迹。
  “我……”她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怔怔自语:“我这是怎么了……”
  她晃了一下,眼前一黑,扑通跪了下去。
  ——
  磨刀霍霍向小姜进度100%
  (当然我个人觉得并不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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