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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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点,倒是没多少人坐着,显得格外的清净。
  谢小晚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店小二殷勤地问:客人要点什么?
  谢小晚扫了一眼招牌,点了一些点心茶水。
  店小二很快就把东西送了上来。
  谢小晚捻起一块桂花糕,刚抿了一口,就见妙音从槐树客栈外走了进来。
  妙音:楼主!她走了过来,飞舟已经修好了,预计今日中午就可以启程了。
  谢小晚微微颔首。
  东荒太过于危险了,还有一个空度藏在暗中,还是尽早离开这里比较好。
  妙音说完了查探来的消息,又问:楼主,那个周寒玉要一起带去南州吗?
  说起这个,谢小晚倒是有些迟疑。
  周寒玉只是他备选的下一任渡劫对象,到底要不要用这个人渡劫还不确定。
  不过谢小晚思绪一转,很快就下定了注意:带上吧。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中午。
  大概是飞舟停飞的时间太久,有很大一批人滞留在了不眛城,现在一听飞舟可以起飞,他们就赶紧过来了。
  原本萧条的飞舟驻点,现在看去是一片乌泱泱的人群。
  谢小晚是踩着点来的,等到了现场,前面排了一条很长的队伍。看样子,都让人担心一艘飞舟坐不坐得下这么多人。
  谢小晚踮起脚,向着前方张望了一眼,自语道:看来要等一段时间了。
  妙音早就做好了准备,从储物手镯中取出了一张玉石打造而成的座椅,又拿出了瓜果、扇子、伞等东西一一放置好。
  这阵势有些夸张,谢小晚却表现得习以为常。他迤迤然坐了下来,展开纸扇,慢悠悠地扇着风。
  不眛城靠近西漠,天气不免干燥炎热。
  妙音则在旁边打伞遮阴。
  这样的等待方式太过于奢靡,引起了周围人的侧目。
  这是什么人?
  能摆出这样的架势,肯定不好惹。
  我们还是别过去了
  纷纷交谈声中,周围立刻就让出了一大片空地。
  面对四周的目光,谢小晚毫无异样,捻起了一枚葡萄,慢条斯理地剥开了皮再塞入口中。
  他垂眸一看,伸出舌尖舔去了手指间残留着的水渍。
  周寒玉见到这一幕,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不禁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就在他忍不住想要多看两眼的时候,身旁投来了一道冰冷的视线。
  周寒玉连忙低下了头,不敢再看一眼。
  日头向西挪去了一段距离,前方的队伍也在不断地向前。
  谢小晚冷不丁地开口:妙音,你去前面看看,还要多久才能轮到我们。
  妙音应了一声,就要向着队伍前端走去。可她刚迈出去一步,就想到若是这么走了,就没人帮忙打伞了。
  于是她将目光投向了周寒玉。
  可周寒玉死死地埋着头,一点反应都没有。
  妙音:周
  话还没出口,从一旁伸来了一只手,稳稳地握住了伞柄,代替妙音站在了谢小晚的身后。
  妙音看清了来人的模样,动作顿了一顿,不过她还是什么都没说,直接走入了前方的人群之中。
  谢小然靠在座椅上,手指屈起,轻轻叩了叩扶手。
  他当然知道身后撑伞的人换了,但身后的人没说话,他自然也不会开口,更没有回头去看。
  沈霁筠与谢小晚两人一站一坐,就这么保持着疏离而亲密的距离。
  没过多久,妙音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说道:楼主,快到我们了。
  排队的队伍在缓慢缩短。
  果然,还没到一炷香的时间,就轮到了他们。
  妙音掏出了代表船票的玉牌,交给了飞舟前的检票员。
  检票员认真检查了一番,在确定了真假后,放行让人通过。
  可是只走过去一个妙音,后面的人都被拦了下来。
  检票员一脸严肃地说:你们有五个人,怎么只给了我四张船票?
  妙音皱起了眉头:我们就只有四个人,哪里来的五个人?
  说着,她回头看了一眼,话音戛然而止。
  检票员说:我就说了是五个人,怎么可能数错
  过了一会儿,妙音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楼、楼主
  谢小晚回过头一看。
  他们是最后一批登上飞舟的,身后理应没有别的人了。可现在,在萧瑟的街道上,多出了一位身披袈裟的年老僧人。
  僧人一脸老相,身形佝偻,低头问候道:阿弥陀佛,小谢施主,好久不见。
  谢小晚:
  其实他并不是很想见到这个人。
  这么久以来空度都没有出现,谢小晚都以为他要放弃了,可没想临到要走了,这个人又冒了出来膈应人。
  空度的眼皮耷拉了下来,遮住了眼中的精光:小谢施主,西漠风光无限,不再停留一段时日吗?
  谢小晚回答道:西漠虽好,但到底不如南州的秀水青山。
  哗啦
  一阵风沙卷来,朦胧了视线。
  现在飞舟就要面前,只要登上飞舟离开东荒,自然就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
  谢小晚知道这一点,空度自然也知道。
  所以,他才会在这个时间点出来。
  沈霁筠抬起了手中的伞,平静地说:你们先走。
  现在也不是客气的时候,谢小晚当机立断,走上了飞舟。
  沈霁筠转过身,不慌不忙地收起了纸伞。
  他的手指笔直,骨肉均匀,这把纸伞握在他的手中,就好似一柄锋利的剑刃。
  空度看着面前的这一切,并没有着急去追,而是轻叹了一声:阿弥陀佛,云竹君,你拦不住贫僧的。
  沈霁筠不语。
  空度一脸慈悲:云竹君,贫僧已经知道你的情况了。无情道破碎,修为被毁,你现在是一个废人。
  正是知道这件事,空度才敢在沈霁筠的面前现身。
  空度继续说道:看在往日望山宗的情面上,贫僧只当事情未曾发生过,还请云竹君让路。他顿了顿,贫僧并不伤小谢施主的性命,只是镇压他三百年罢了。
  就算是伪装被看破了,沈霁筠依旧面色不变,冷冷地回答:不让。
  也许是启程的时间到了,飞舟四周刻着的阵法运转启动,四周风灵气聚集而来,托着飞舟缓慢上升。
  空度告诫:云竹君,不要执迷不悟。
  风卷起了沈霁筠的衣角。
  远远看去,他的背影就犹如一根挺拔青竹,不管外界的雨雪风霜如何,都不会退让一步。
  空度摇了摇头,有些痛心疾首:云竹君,你又何苦如此?情之一字,真是害人匪浅。
  一边说着,他一边朝飞舟走去。
  沈霁筠依旧挡在了必经之路上。
  空度用足了耐心,又问了一句:云竹君,你可知道,你再不让,会发生什么吗?
  沈霁筠的回答很简单:不过一命。
  就算空度的涵养再好,也无法再忍耐下去,他厉喝一声:那就休怪贫僧下手无情
  一道佛光破开云雾,贯穿天地,从上至下笼罩而来
  看来,就算沈霁筠如今只是一个废人,空度依旧不敢掉以轻心,只敢先出手试探。
  沈霁筠抬手,以伞为剑,横挡住了这一束金光。
  叮
  两股力量相互碰撞,不过一息时间,他手中的纸伞就在金光照耀下融化,荡然无存。
  沈霁筠后退了去,金光擦着他的身影过去,切下了一缕发丝。他踉跄了一步,方才站稳。
  空度这才确定,这位举世无双的剑修,确确实实成为了一个废人。
  于是他再也没有顾忌,露出了一些凶意:云竹君,你不是贫僧的对手,你还不让开吗?!
  沈霁筠一手撑着膝盖,慢慢地站直了起来,给出的回答还是那两个字,未曾变动。
  不让。
  飞舟之上。
  谢小晚站在围栏前,低下头,目光穿过云雾,能够看见下方的情景。
  周寒玉抓了抓头发:飞舟都要起飞了,师父还没上来。能不能让飞舟暂缓一下?
  妙音也皱眉:若是真的打起来,云竹君他不是空度的对手。
  谢小晚的手指紧紧攥住了栏杆,没有说话。
  空度是敌非友,又咄咄逼人。
  两人要是真的打起来,沈霁筠必定会落入危险之中。
  可是
  谢小晚慢慢地松开了手。
  只要沈霁筠拖住空度,待飞舟启程离开东荒,一切的纷纷扰扰都与他没有关系了。
  其他人的死活,和他有什么关系?
  谢小晚的心中是这么想的,可目光依旧盯着下方,未曾挪开一寸。
  飞舟在缓慢升空,下方的景色变得越来越小,就在快要离开不眛城的时候,飞舟突然剧烈的摇晃起来,咯噔一下后,就停在半空中不再动弹了。
  谢小晚似有所感,回头看去,只见半空中浮现了一个巨大的佛像,佛光普照之下,一手端着宝瓶,一手放在胸前,挡住了飞舟的去路。
  与此同时,下方传来了空度的声音:云竹君,你这是在找死!
  金刚怒目,天降雷霆。
  轰隆
  一道惊雷落下,沈霁筠却不躲不避,反而抬起了右手,修长匀称的手指舒展了开来,又虚虚一握。
  空度迟疑了一瞬:你在做什么?
  沈霁筠平淡地回答:借剑。
  话音落下。
  天地之间响起了嗡嗡响动,几乎盖过了雷霆之声。
  只要是佩戴着剑刃的修士,都感觉到自己的剑在轻轻颤动,似乎不受控制一般。
  我的剑
  我的剑不听使唤了!
  怎么回事,剑想跑!
  就连周寒玉手中的凡铁都脱鞘而出,悬浮在了半空中。
  一束束剑气冲天而起,从四面八方而来。
  最终,光芒落于沈霁筠的手中,化作了一把锋利的剑。
  这是沈霁筠的剑意。
  虽然他无情道被毁,修为具散,但是,他的剑不会消失。
  沈霁筠站在那里。
  他落魄,潦倒。
  他是一个废人,没有任何的修为。
  可只要他拿起剑,他就是云竹君。
  空度脸色一敛:云竹君,以你现在的状态,拼尽全力付出一切代价,也只能用一剑。
  沈霁筠:一剑,够了。
  锃
  一道雪光划破天际,分开晨昏日月。
  或许在无数年以后,在场这人想起这一幕,都会记得这一剑凌利雪亮的一剑。
  也再也没有一个剑修,能够挥出如此惊世绝艳的一剑。
  剑气缓缓消散,平静得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只有点点金光沉浮在云间。
  谢小晚伸出手轻轻一碰,金光立刻就消散在指尖。他仰起头,那道巨大的佛影已经溃散,而飞舟的阵法重新启动,再次启程。
  就在飞舟腾飞的一瞬间,谢小晚向前走出一步,从飞舟上一跃而下。
  衣诀纷飞。
  妙音立刻扑到了栏杆上:楼主!
  谢小晚的身影很快就沉没在了云海中,只有一条透明的丝线连在飞舟之上。
  柔软的丝线猛地绷紧。
  随后,谢小晚破开云雾,顺着丝线重新回到了甲板之上,而在他的身边,多了一道天青色的身影。
  师父!
  云竹君
  沈霁筠向前走了一步,用着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谢小晚。
  谢小晚还以为是自己脸上有东西,抬手蹭了蹭,又问:云竹君,你看我做什么?
  沈霁筠没有回答,身体摇晃了一下,直接就倒了下来。
  谢小晚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在碰到沈霁筠的时候,才发觉怀中之人面色苍白、气息微弱。
  刚才那一剑
  是沈霁筠的最后一剑。
  他没有一点修为,全靠着剑意挥出的那一剑,而以他如今的身体,却无法承载这般磅礴的剑意。
  鲜血淋漓而下,一下就打湿了天青色的衣摆。
  谢小晚扶着沈霁筠,快步走入了房间中,对妙音说:拿药来!
  妙音从储物手镯中取出了许多的瓶瓶罐罐,里面装着的都是世间难得的灵药。
  谢小晚打开一瓶,就往沈霁筠的口中灌。
  没想到,沈霁筠咬紧了牙关,一滴也不肯吞服。
  谢小晚恼怒道:云竹君,你在做什么?
  沈霁筠的嘴唇翕动了一下:不要
  谢小晚没有听清:什么?
  沈霁筠的声音低哑:不要他带了一些哀求的意味,小晚,不要看别人,也不要不看我。
  我知道错了,这条命,我还给你。
  一命还一命。
  这样可以原谅我了吗?
  第50章 别渡情劫
  昔日高高在上,冷漠无情的云竹君跌落神坛,成为了一个拥有七情六欲的凡人。
  他正在祈求,用心祈求着,面前的少年能够看他一眼。
  谢小晚的眼睫轻轻颤抖了一下,避开了沈霁筠的目光,亦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沈霁筠咳出了一口鲜血,用着沙哑的嗓音,近乎于卑微地问:可以吗?
  沈霁筠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也知道自己亲手伤害了一个无辜的凡人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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