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华 第201节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

  “嗯,金相推了苏广溢,魏相推了严宽。”秦王抖开折扇,举在李夏头上给她挡着已经有些西斜的阳光,“咱们往那边,沿着藤架走,凉快又不晒。”
  李夏嗯了一声应了,手指揪着秦王的衣袖,躲在折扇下那一点阴影里,紧走几步,进了那架逶迤往前,浓绿一片的紫藤架下。
  藤架的浓荫下,风吹拂而来,吹的李夏裙袂扬起,李夏迎风闻了闻,“一股子荷花香。就两位相公推荐?皇上没让六部推举?谁推举了谁?”
  “赵长海和郑志远力推严宽,苏广溢避嫌,唐尚书也推严宽,严宽却推了郑志远,说是礼部尚书一向是储相,江周和罗仲生两个都赞同。皇上问了太子和我的意思,太子推了苏广溢,我推了郑志远。咱们往这边,这藤架连着个小亭子。”秦王一边简法明了的说了六部的意思,一边指着藤花架。
  两人信步往前,李夏微微侧头,凝神听着秦王的话,听的十分专注。
  魏相推举,赵长海和郑志远力推,看样子,太子一系,这会儿由魏相举着大旗了,苏广溢避嫌避的有意思,唐尚书出于公心,严宽竟然推举了郑志远,他这是不想入阁拜相?罗仲生是滑头,江周大约是真的两个人都赞同。
  太子,聪明得很么,至少有些明了皇上的脾气了。嗯,他这里,以后要多留心经心,从前他死的早,她对他几乎一无所知。
  “皇上呢?发脾气了?”李夏抿着笑意。
  “先是说要放到大朝会上去议,金相和魏相都不赞成,后来定了苏广溢,午饭后,又叫进去议了一回,改成了严宽,议了几件事后,突然又说户部要紧,严宽一时离不得,还是苏广溢吧,没等拟好旨,改成了苏广溢和严宽都入阁为相,到底怎么样,只怕得等明天旨意下来,才知道会不会又有变化。”秦王一脸苦笑。
  李夏听的笑起来,她记得他不只一次的在她面前得意,说这叫圣心难测,乾纲独断,后来她一次次利用他这个圣心难测,从来没失过手。
  “苏广溢和严宽同时入主中书,那岂不是四位相公,以后议事,两两相对吗?”李夏一边笑一边说话。
  “不是还有皇上么,居中裁决。”秦王被李夏笑的心情跟着舒朗不可,摊着手笑道。
  “那倒也是。”李夏笑出了声,皇上确实极其愿意做这种居中裁决的事。
  “严宽和苏广溢同时为相,这吏部和户部就同时空出来了,你有什么打算?”李夏踮起脚尖,往前两步,转过身,面对着秦王,一边往后倒走,一边问道。
  秦王急忙收了折扇,伸出去虚挡在一边,“小心些,前面就是弯路了。你的意思呢?”
  “户部是太子署理,吏部是苏广溢的,随他们闹腾。”李夏不客气的答道。
  “我和拙言也是这个意思,随他们吧。”秦王一边答着话,一边越过李夏,看着他前面,李夏背后的路,“别淘气,前面有台阶,又有弯。”
  李夏转回身,和秦王并肩,“挑人的事,听说钦天监要看八字?”
  “嗯。”听李夏问到这个,秦王脸上说不出什么表情,“为了看八字这件事,钦天监要沐浴斋戒七天,这是皇上的意思。”秦王叹了口气,“都是祸乱之为。”
  “本朝从太祖以来,几乎个个高寿,他今年才四十出头呢,圣寿正长着呢,要是能活个八十九十的,象现在这样的挑人,只怕还得有个一趟两趟。唉,他要是只想立个少年天子也还好,要是觉得子大父壮……就算现在只是想立个少年天子,很快,他也就会觉得儿子们长大的太快了,太强壮了,嘿。”李夏一声嘿笑。
  秦王看着她,好一会儿,才低声道:“阿娘也这么说。”
  李夏笑容有一丝不易觉察的呆滞,随即笑容更深,“英雄所见略同么,对了,郭胜说有点儿要紧的事要说,把他叫过来,真要是什么难事儿,正好有你拿个主意。”
  秦王有一丝惊讶,“好。”
  第416章 旺炭给你
  郭胜跟着可喜进来,远远看到李夏和秦王坐在亭子里说着话,眼里闪过丝意外,等进了亭子,那丝意外已经无影无踪,上前见了礼,笑意融融,垂手侍立。
  “坐吧。”秦王示意。
  “是。”郭胜坐到石凳上,目光从秦王看向李夏。
  “什么要紧的事?”李夏看着郭胜问道。
  “是陈江那边的事,”郭胜没有一丝迟疑,立刻答道:“今天一大早,朱喜递了话过来,说是全家被抄那天傍晚,全氏兄弟就松了口,不过当天晚上,陈江没审问,只说让全氏兄弟再好好想想。
  朱喜说,陈江从牢里出来,把赵贵荣提出来,审了半夜,没让他在旁边。到第二天傍晚,陈江进了关全氏兄弟的院子,让他和牢头都在外面等着,审了一个时辰两刻钟。
  朱喜说,陈江出来的时候,紧绷着脸,两只眼睛亮的吓人,朱喜说陈江的样子,兴奋之极。”
  郭胜的话顿住,仿佛没看到秦王一脸的惊愕,干笑了一声,接着道:“陈江最大的短处,就是他没人,没钱,没了这两样,真是寸步难行。
  朱喜说,隔了一天,陈江就把他叫进去,让他挑四五个孔武有力,又能信得过的人,临行前,又叫上朱喜,在离城四五十里的一个小庄子里,起了五六个大铁箱子出来。陈江把箱子锁在自己屋时,看了一天一夜,出来就去提审全氏兄弟。
  朱喜今天递话,是因为陈江昨天和他商量了半夜,要怎么样才能把这件案子做成一举天下知,无人敢回护遮掩,以便于他一查到底。”
  郭胜扫了眼李夏,看向秦王。
  “陈江新添的那位师爷,是你安排的,陈江知道吗?”秦王意外极了。
  “安排倒算不上,是巧了,朱喜是京城访行的老太爷,若论刑名,在下经过见过的,他数不了第一,也能数得上第二第三。
  这人天性爱热闹,全氏这案子一出来,他就极有兴趣,和陈江认识,都是意外,就是一个巧字,朱喜跟我那个长随,叫长贵的,相交莫逆,两人算是惺惺相惜,我就借着长贵,拢络了朱喜。
  这些事,陈江都不知道,不过,王爷也应该听出来了,陈江这会儿还信不过朱喜呢。”
  郭胜答的爽快干脆。
  秦王看向李夏,李夏看着郭胜问道:“陈江打算怎么一举天下知?”
  “陈江就是没什么好主意,才找朱喜商量,朱喜说得好好想想,就去寻长贵递了话,他觉得这样不妥当。”郭胜欠身恭敬答道。
  “先生头一回见陈江,就说陈江是跟他差不多的人。你跟王爷说说陈江。”李夏示意郭胜。
  郭胜欠身,“是,陈江这个人,跟在下一样,孤身一人,不娶妻不成家,也无所谓子嗣后代。陈江母亲早丧,父亲死时,他只有七岁,族里贪他家那几十亩地,说他是野种,驱出陈家,陈江的启蒙先生收留了他,陈江考中举人隔年,先生过世,之后,他就到了京城,衣食起居,全靠商会供奉,这身世上,也跟在下差不多。”
  秦王听的专注,阿夏说陈江和郭胜差不多,这让他有些心惊。
  “陈江在地方十几年,但凡他在的地方,一件解不开查不清的疑案都没有,就连前任,前前任留下的未结之案,他也一一查清查实,给予了结,邻县要是有什么大案,他常常主动写信帮忙,不要财不留名,从地方调任回京城后,他寻过唐尚书好些回,想到刑部,专一核查各地上呈的重案大案,一直没能如愿。”
  秦王轻轻喔了一声,他知道陈江和郭胜差不多在哪儿了。
  “你当初推荐陈江,就是因为看到了他这份禀性?”秦王皱眉看着郭胜。
  郭胜下意识的扫了李夏一眼,欠身陪笑道:“禀性是一条,最要紧的,是他有这个本事,朝廷里,除了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象他这样,本事足够,又毫无牵绊,百无禁忌。”
  “你打算让他把这案子闹的一举天下知?”秦王问着郭胜,却看向李夏。
  “真要闹成那样,这案子就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吧?”李夏迎着秦王的目光,一句疑问中,已经带出了答案,“震动太大,为大局着想,肯定就得先全力压下去,可这样的案子,一旦压下去,之后,谁还敢翻起来?”
  “在下也是这么想的,陈江有些心急了。”郭胜忙接话笑道。
  “有多少人盯着陈江?”秦王沉默片刻,看着郭胜问道。
  “不少,江家,苏家,还有几拨人,金相,唐家,大约都盯着呢。”郭胜带着几分干笑,答的极其干脆。
  “陈江这几个大箱子的事,我没听阿凤说起,是你的手笔?”秦王接着问道。
  “算不上我,是朱喜的手笔,朱喜找长常借了几个人,朱喜这个人,当得起地头蛇三个字,有几分本事。”郭胜实话实说,他借了人,但从头到尾的安排,都是朱喜。
  “那箱子里的东西,你看过了?”秦王看了眼李夏,接着问郭胜。
  “陈江搬回箱子,一直到昨天半夜,就没离开过,没得机会。”
  秦王看向李夏,李夏笑道:“当初从十七爷那里听说这件事,就是直觉这件事小不了,想着不能落到别人手里,可没想到,这条线抽到现在,竟然大成这样,这炉旺炭,只好交给你善后。”
  秦王笑起来,看向郭胜道:“告诉朱喜,先稳住陈江,那箱子里的东西,得先看一遍,需要录下来的,找几个手脚快信得过的,录一份咱们留着。让拙言和你一起,先理出一只箱子,放给江延世。
  你们姑娘扒出来的这炉炭太多太旺,得有人替咱们分担一二,这是一,其二,放走一只箱子,也是给陈江一个警示,他是个聪明人。再抽出一些,哪些,多少,你和拙言商量,拿出来放给苏烨,他这会儿正清查各处皇庄,找个机会放给他。”
  郭胜一个是字答的干脆非常,眼角余光却下意识的瞟向李夏。
  “你看陈江看到现在,看出他有什么弱点没有?”秦王又问了句。
  “暂时还看出来。陈江辗转外任时,能打听到的,都是他查案子的稀奇事儿,还有就是说他怎么古怪。
  进了京城后,也是无处下口。
  他在京城没有亲戚,也没听说有什么朋友,跟同僚也疏远得很,家里就一老一小两个仆人,老的耳朵有点儿聋,小的闷的能一天不说一句话,实在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
  他极其精明,又十分警惕,我这身份也不好接近他,已经让朱喜留心了。”
  郭胜苦笑摊手。
  “这人倒真是十分象你。”秦王感慨了一句,“你赶紧去吧。”
  郭胜站起来答应,倒退两步,急步出去,先去找金拙言。
  郭胜走远了,秦王目无焦距的看着藤架转角,怔忡出神。
  “怎么了?”李夏伸出一根手指,在他肩膀上点了下。
  “没什么,在想这几天的事,宫里挑人,王相养老,还有这件事。”顿了顿,秦王声音落的极低,“都是乱相。”
  “宫里挑人是早晚的事,今年不挑明年挑,明年不挑后年挑,皇上有这个心思,谁能有什么办法?王相这个年纪了,人都是要生老病死的,金相年纪也不小了。至于这件事,这祸乱之根,四十年前就埋下了,这会儿挑出来,好好理一理,是好事儿。”李夏声调愉快。
  秦王想笑又叹了口气,“这几件事挤在一起,是在难为朝臣。看明了皇上的心思,稳守中正,一个忠字才最佳,苏广溢严宽入主中书这事不提,全氏父子这案子,咱们把东西放出去,江延世和苏烨拿到了会怎么样?必定是各自回护自己人,可皇上是天下人的皇上,没有私人,严守一个忠字,就是进亦死退亦死。”
  “我可不这么想。六皇子都那么大了,说没就没了,皇上可是无动于衷,宫里这会儿江后,再加上一个贵妃一个贤妃,说三分而立不算过份吧,新人进宫,群狼环伺,护住自己,再要护住孩子……”
  李夏拖着长音,“皇上这样的脾气,肯定是指不上的,只能靠自己,你觉得有几分胜算?说不定今年刚挑了人,明年就又要挑人了,后年再挑人。”
  秦王脸色微白,半晌,叹了口气。
  “不说这些了。说个笑话儿,我那个没过门的八姐夫……”李夏转了话题,一句话没说完,秦王失笑出声,李夏嘿笑道:“这是七姐姐的说法,我觉得好,就学了来。”
  “那你七姐姐说我,也是这样?”
  “嗯,那当然。”李夏斜了秦王一眼,秦王呃了一声,李夏没理他,接着笑道:“丁家的事,你都知道的,八姐夫他太婆,还有他大伯娘,就有点儿矫枉过正,八姐夫身边,一个丫头没有,除了几个老的不能再老的婆子看着饮食冷热,就都是小厮了,丁家武将之家,本来就不怎么细致。
  有一回六哥儿回来跟我们说起八姐夫,没有扇套,荷包都磨毛了,丝绦上的结子络子都是歪的,八姐姐就上心了,偷偷摸摸做了扇套,荷包,还打了好几根结玉佩的络子,让人给八姐夫送了过去,肯定不好说是她送的,就说是六哥挑了几样东西给八姐夫用。
  结果吧,就是大前天,他们在周家园子会文,六哥那天去的晚,八姐夫可到的早,得到的东西,全都披挂上了,到处跟人显摆,说都是六哥给的,六哥到的时候,看到八姐夫,扯着他的扇套就惊奇上了,说你这扇套不错,哪家绣坊出的?”
  秦王笑出了声,“你八姐姐也没跟你六哥儿打个招呼?你六哥……多实诚。”
  “可不是,幸好舅舅在,赶紧打圆场。”李夏笑个不停。
  “你八姐姐针线做的好?”秦王一边笑一边问道。
  “嗯。”李夏侧头斜着他,“八姐姐不但针线好,还特别会打络子,八姐姐手可巧了,我和七姐姐就不行了,大伯娘说七姐姐的针线,真捉只猴子来,也能比七姐姐针脚走的好,我还不如七姐姐呢。”
  “阿凤针线做的不错。”秦王上身倾过来,带着一脸神秘和八卦道。
  “嗯?”李夏惊讶的两根眉毛都抬起来了,“陆将军还会做针线?他怎么会做针线?”
  “说是小时候练功,他那些师父们让他学针线,说是一来练个什么功,二来,大家的衣服正好有人补了,有一回他带了个荷包,说是阮氏做的,还说,就是个心意罢了,论针脚,还不如他。”
  秦王一边说一边笑,李夏哈哈笑个不停,阮氏的针线还比不上陆仪,这事儿,阮氏肯定不知道!
  两个人嘀嘀咕咕又说笑了一会儿,天边夕阳斜坠,李夏站起来,秦王说笑着送她到二门里,看着她上了车,车子出了门,走远了,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转身对着瞬间静寂下来的王府,慢慢悠悠回了书房。
  李夏在永宁伯府二门里下了车,径直去了严夫人院里。
  严夫人让人端了碗汤给她,屏退众人,将严四娘子要赶在这两天定亲的事和李夏说了,眉头紧拧,“……这挑人,从前也不是没挑过,都是凭各家往上报,不过这回这个批八字,真是……阿夏,你说说这事,王爷那边有什么信儿没有?”
  “赶紧定下来吧,就照刚才大伯娘说的,把日子往前提上半个月。我刚刚从王府回来,王爷也是忧心忡忡,这一回,只怕跟从前不大一样。唐家玉的亲事呢?定下来没有?”李夏更关心唐家玉。
  “你回来前,我打发人去唐家问了,还没回来。”严夫人叹了口气。
  “大伯娘再打发人过去一趟,再问一遍,早点定下来,咱们也好有个由头热闹热闹。”李夏低着头,想了想,抬头看着严夫人,低低道:“提个醒儿。”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