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在她的肩胛骨里,藏着金灿灿的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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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蓁被林涧松推到浴室洗了澡,他给她一件自己的t恤,云蓁擦着头发出来,他在沙发上躺着,看到她出来,放下书对她说:“你睡床,晚上有事就叫我。”
  云蓁走过去坐到他身边,问他:“几点了?”
  林涧松看了看表:“十一点四十五。”
  云蓁叹了一口气:“还有十五分钟。”
  林涧松说:“怎么了?十二点怎么了吗?”
  云蓁说:“林涧松。”
  林涧松说:“嗯?”
  “我能不能和你一起睡?”
  林涧松不说话了,云蓁解释道:“不做什么,就想和你一起睡。”
  “你害怕?”
  “不害怕,我怕你害怕。”
  “我害怕什么?”
  “怕我一会儿突然消失了吓到你。”
  林涧松坐起来,满脸疑问。
  云蓁坐在他身边说:“你要是能记得就好了。”
  “这是你第二次说了,我记得什么?”
  云蓁深深叹了一口气,她说:“你相信时间循环吗?”
  “什么意思?一直循环一段时间?”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明天醒来还是今天这一天,你会干什么?”
  林涧松往后一靠,大有一种“你这么说我可就不困了”的意思,他说:“那多爽啊,时间为我暂停了,那我不是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那你想干什么?”
  林涧松皱起眉头,思考了半天:“我也说不好,可能会天天陪着老头吧,还有就是不用上学了,可以看小说看漫画随便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
  随后,他又迟疑道:“永远只在这一天了?”
  “是,就这一天,每天都循环在这一天,你知道几点下雨,去看你爷爷会碰到谁,爷爷会说什么话,除了你自己,别人都是一样的。”
  “那我就出不来了?”
  “对。”
  “那不行,我最讨厌夏天了,我喜欢冬天,夏天太热了。”
  “这可由不得你选,你的一辈子都是夏天了。”
  “那我也不长大了?永远这个年龄?那不成了老妖怪了。还是算了吧,照常过日子就挺好的。”
  “是吧,还是正常日子好过。”
  林涧松反应过来,不可思议似的,又有点震惊,他说:“你是什么意思?你想说你就在时间循环里头?”
  云蓁笑起来,像雨后初霁的天空:“可怕不可怕?”
  “我不信。”他斩钉截铁的。
  云蓁靠近他,眼神促狭,她说:“是真的哦,我每天都来找你,但是你每天都会忘了我,而且,我和你的第一次也不是今天这次。”
  她说着攀上前来,在他喉结上印下一个吻,林涧松一抖,她说:“你这里是不是很敏感,是我上次试出来的。”她看上去很得意。
  林涧松定住了,他抬手看一看表,问她:“如果十二点以后会怎么样?”
  云蓁摊摊手:“我也不知道,每次十二点我都是一个人,没和别人在一起过,不过应该还是会回到我的房间吧。在你看来我应该就是一下子就消失了。”
  林涧松看起来震惊又怀疑,云蓁又说:“不过你应该也马上就会跳转到前一天,就全部都忘记了。”
  林涧松说:“还有叁分钟。”
  云蓁说:“这么快啊,和你在一起时间都变得好快。林涧松,今天又要过去了,我要再和你说一遍,我真的很喜欢你。”
  林涧松看上去有点不知所措,还有点害羞,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发,云蓁突然发现有点变化,从第一次她来找林涧松开始,每过一次,他好像看起来就更柔软一些,对她也更亲昵一些。
  是不是她对他的影响在慢慢变大?
  她兴奋起来,刚要问林涧松是不是有想起一点什么,熟悉的眩晕感袭来,她模糊之间看到林涧松吃惊的眼神,他扑上来要抓住她,可是他的手却穿过了她的身体,她大脑嗡嗡作响,回过神来,她已经站在了书桌前。
  云蓁狠狠地把自己扔到床上,捂在枕头里叫出声来。
  *
  林涧松最近夜里总是多梦,像是在一个被诅咒的黄昏,又堕落又刺激,他在梦里只记得自己这边的身体记忆了,他努力想要回忆那个少女的肉体,却记不起来。
  只模糊地记得傍晚海边蓝紫色的云霞,还有夕阳奄奄一息的余光,打在她瘦削的肩胛骨上,汪起了一小片金色的海洋,他的欲望随着这片海洋翻涌。除此之外,他什么也记不起来。
  他还梦见他站在操场上,一圈一圈的学生们围起来一个圈,他站在最外圈,像被一根长长的钉子钉穿了脚,他寸步难行,被绑在了大地上。
  他听到周围惊恐的窃窃私语,全学校的人在课间操这段时间汇聚在了操场上,他们像潮水一样越过他,往前涌去,一波一波地淹没他,涌向那个中心。他心急如焚,定在原地,他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他又不敢真正知道,他任由钉子把他钉在了原地。
  林涧松一直站到所有人都散开,他才看到了圆心处的那个女孩。她仰面躺着,手脚摆放成了僵硬又不自然的姿势,一滩血从她身下淌出来,以她为圆心扩散开。她的头发那么长,红的血,黑的发,遮住了她的面孔。
  人潮给他让开了一道路,他感觉到钉住他的那根钉子突然消失了,他动了动脚,往前走去,人群默默注视着他。
  林涧松走向那个女孩。
  走近了,他跪坐下来,血染上了他的衣服,他拨开盖在她脸上的头发。所有模糊的记忆打开了阀门,向他汹涌而来。
  是云蓁,她在课间操的时候从学校最高的楼顶跳了下来,摔了一地的血。
  是云蓁,在她的肩胛骨里,藏着金灿灿的阳光和他整整一个夏天的欲望。
  从梦里的黑暗到眼前的鲜红,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出路,居然是她躺在出口,摔碎了身体,湮灭了生息。
  林涧松喘息着从梦里挣脱出来,他大口大口喘气,流了一后背的汗,他摸一摸耳鬓,全是湿漉漉的汗珠。
  他坐起身来灌了一杯水,这个梦来得太蹊跷,太恐怖,他在梦里见证了他的同学云蓁的死亡,他在上半夜还与她耳鬓厮磨,下半夜就看到她死在了操场上。
  七点钟,巷子慢慢醒过来,人声狗吠,车笛鸟鸣,他站在浴室里冲走一身的汗,心里突然焦躁起来。他擦干身体,收拾好给老头带的东西,无所事事地又翻开金庸的小说,随便翻了一页,剧情就开始在他脑内自动播放起来,他盯着书,潜意识觉得自己在等待着什么。
  可是到底在等什么,他完全不知道,只是他的大脑告诉了他,有人要来找他。
  八点叁刻,门被敲响了。
  林涧松的心咚咚直跳起来,他努力镇定下来,开了门,果不其然,他不懂是自己生出了预测未来的能力,还是第六感突然上了岗。
  云蓁就站在门前,她看上去完好无损,是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
  他不动声色地长舒了一口气,是梦就好,是梦就好。
  她驾轻就熟地进了门,自动自觉地烧了水,还倒给他一杯,他眼睁睁看着云蓁走进走出地和他说话,他居然也没有觉得很诧异,很奇怪,他的潜意识又在告诉他,就是这样,就应该是这样。
  林涧松觉得自己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云蓁对他说:“林涧松,你有没有觉得很熟悉?有没有想起来一点?”
  林涧松迟疑了一下:“很熟悉,但是不知道该想起什么。”
  他顿了顿,又说:“为什么我好像觉得你以前就来过?”
  云蓁惊喜地叫道:“你真的想起来啦!”
  林涧松说:“想不起来,就是觉得和你很熟悉。”
  云蓁笑眯眯的:“太好了!每天都想起来一点点,我终于看到希望了!”
  她自言自语的,在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管他什么原理,只要能记起来,我就不是一个人了,真的太好了。”
  她拎起背包递给他:“走吧,我们去看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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