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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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笑自己曾经还以为这只是他的喜好。
  盛鸣瑶脑中浑浑噩噩,划过了各种思绪纷扰,最后停留在了那本无名医书上。
  最后一章,关于‘稻草人’的记载。
  [……这个人为了活下去,只能用枯枝野草填充自己的身体,假装自己还和以前一样。]
  “你、那你给我的那些糕点……”电光火石之间,盛鸣瑶陡然想起了过往那些细碎的小事。
  她抓住了苍柏的手臂,像是落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却半点也不敢用力,“我们总是一起吃东西,你也总是随身带着糕点……”
  如果苍柏是‘稻草人’,那他根本吃不出这些人间美食的任何味道!
  怪不得……每一次食物,都是自己先尝,苍柏根据自己的反应,才会说出对食物的看法。
  原来如此。
  苍柏眉眼弯弯,眼下的泪痣都染上了尘世的温柔。
  “盛鸣瑶。”他没有回答盛鸣瑶的问题,忽然认认真真地叫了一边她的全名。
  在他们交谈之间,苍柏手臂上的皮肉已经尽数褪去,完完全全地变为了易折的枯枝,只有手指还尚且保留原本的模样。
  苍柏记得,她总是称赞自己的手指修长漂亮。
  那么就让它最后消失好了。
  “你曾说过,此生未曾得到过偏爱。”苍柏垂下眼眸,复又抬起。
  “这不对,因为我偏爱你。”
  周遭的风声愈来愈响,苍柏将手臂虚虚隔在了盛鸣瑶的身侧,像是要将她拢在怀中,但终究没有更靠近一些。
  他低着头在盛鸣瑶的耳畔落下极其轻柔的一吻:“在这世间,我独独偏爱你,我也只偏爱你。”
  这个吻悄无声息,却带着世间最浓墨重彩的温柔。
  来自于被人类伤害过的上古龙族的温柔,足以点燃所有将生灵拖入深渊的枯败,正如盛鸣瑶的存在,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苍柏的话语轻得好似呢喃,就连瞳色变得浅淡,浸润着人世间的所有温柔,托起了漫天细碎的星光。
  “从此以后,我还要给你人世间最大的偏爱。”苍柏用仅存的、完好的手指抬起了盛鸣瑶的下巴,又在她眼尾的疤痕上烙下一吻。
  “我说过,别人没有的,你也会有。”
  盛鸣瑶僵立在原地,几乎丧失了开口的勇气,她的一腔孤勇早已在触及到苍柏的手臂时,尽数化为乌有。
  到了这个地步,盛鸣瑶又怎么会不知道苍柏的离去已成定局。
  一切的挽留都是徒劳,盛鸣瑶一时间竟不知自己还能说什么,她望着苍柏,耳旁尽是怪声缭绕,其中又裹挟着风雨,却半点没有落在她的身上。
  从此以后,世间风雨绕她去。
  盛鸣瑶并未注意到这些,她甚至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唯独记得死死地拉住了苍柏想要收回的手臂——尽管那已经变成了枯枝,机械地说道:“你说过,不会骗我。”
  苍柏闻言,缓慢地眨了眨眼,笑容温和干净,一如在浮蒙之林的初见。
  “这是最后一次了。”
  话音落下,苍柏倏尔抬手化为龙爪,尖锐的利爪划断了自己的一缕头发,送到了盛鸣瑶的面前。
  “之前说过,若再骗你,就要赔你头发。”
  不知何时,苍柏已经半浮在了空中,他身体前倾,屈起手指,温柔小心地将发丝给了盛鸣瑶。
  如果只看苍柏的眼睛,一定无法猜到,他的身体已经濒临溃败。
  “还有我的佩剑惊鸿,也一并留给你。”
  苍柏用同样的方式将剑配在了盛鸣瑶的腰侧,状似苦恼道:“之前喜欢叫它惊鸿,如今却觉得,还是叫它游龙更好。”
  多叫几次游龙,也许你就能多想起我几次。
  不过总想起我也不好,你想起我时,也大抵不会开怀。
  更何况,与天道对抗者,将被世间永远遗忘。
  这是不可抗拒的真理,哪怕田虚夜那样执着的家伙,硬生生点燃了九九八十一根冤魂枯骨想以此招魂,后来又折腾出了什么‘勾魂火铃’……
  到头来,田虚夜不也是忘记了自己曾经最爱的人么?
  苍柏喉咙发涩。
  在自己离去后,盛鸣瑶是否还能记得曾经有一个‘苍柏’,都是未知。
  值得吗?
  “算了。”苍柏低低一笑,抬手,用最后的力气用指腹轻轻划过了盛鸣瑶的眼尾,“我的小月亮要活得开心,活得畅快……”这就值得。
  如果世间注定无人记得我的姓名,那也没有关系。
  他说着话,外侧却忽然风起云涌,天地骤变,原本还漂浮在在半空的苍柏从脚底开始蔓延起了一阵黑雾,这雾来势汹汹,竟是顷刻间就要将苍柏吞噬!
  “……所以别总是像想起我。”苍柏最后留给盛鸣瑶的是一道极其温柔的浅笑,他的眸色越变越浓,混杂不堪到几乎看不清盛鸣瑶的身影。
  “偶尔就好。”
  最后一句话落下,苍柏完全消失于黑雾。
  周围的风声停下,干枯的湖泊河流倒涌,凋谢的花草重新绽放,鸟虫的鸣叫也在远方响起,这声鸣叫像是哨音,顿时将万物点燃。
  世界正被唤醒,一切都是生机勃勃。
  ……
  但这不对。
  第114章 九层梦塔
  这很不对。
  周遭风雪已经停歇, 盛鸣瑶惘然地抬起头, 身后传来了数匹烈马向前飞奔嘶鸣之声。
  她愣愣地转过头, 只见一群白烟所化成的骏马逆着雪,如风般向她涌来。
  这群马在崩腾而过盛鸣瑶的身边时, 放满了速度,为首的那一匹甚至停下了脚步,拱了拱她的胳膊,才再次向前奔去。
  盛鸣瑶摸了摸心口,空落落的,像是失去了什么。
  她低下头怔怔地看着散落一地的枯木,恍然之中,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是什么呢?
  在盛鸣瑶得出答案之前, 她已经蹲下身,伸手一根一根地捡起那些枯木,细细拭去了上面的尘土。
  神使鬼差, 盛鸣瑶竟舍不得将其放入芥子戒, 而是将其抱在了怀中。
  这样的情感来的奇怪又突然, 可盛鸣瑶竟然也意外地不抗拒。
  她凝视怀中的枯木许久, 索性将其抱在怀里,朝山脉之下走去。
  从始至终,不仅没有遇见偷袭她的修士, 连秘境中肆虐横行的妖物都不曾见到。
  就像是此间万物以她为王,再也舍不得伤她分毫。
  一路上,盛鸣瑶的鼻尖依稀能够嗅到一股极其熟悉的木质清香, 身旁又刮过了一阵风,欲盖弥彰地要将最后一点香气吹散。
  本来,这香气很快就会消散。
  不过现在反而让盛鸣瑶记住了这味道,若有若无,钻入了她的心底。
  ……
  “阿鸣!这边!”
  阮绵是最先见到盛鸣瑶从秘境中出来的人,她兴高采烈冲着盛鸣瑶挥手,顿时,大荒宫的所有人都围了上去。
  秘境尚未结束,盛鸣瑶是第一个从秘境中出来的人,难免会引起旁人注意。
  “怎么样?没受伤吧?”锦沅紧张地打量着盛鸣瑶。
  盛鸣瑶摇摇头,对着锦沅安抚一笑:“没有。”
  她心中总是空落落的,却又根本想不起自己忘记了什么,根本不想在秘境多呆,于是便直接选择了退出秘境。
  田虚夜也已走到了盛鸣瑶的身边,为她挡住了旁人窥觊好奇的目光,摸摸胡子:“行了,阿鸣先随我回去休息。”说完这句话后,他对着汲南略一点头:“若是寄鸿出来了,你便让他来寻我就是。”眼神交错间,两人已经达成了协议。
  盛鸣瑶明显魂不守舍,这番姿态若是由旁人做出还算正常,然而盛鸣瑶是个什么性子,田虚夜还能不知道吗?
  果敢且坚定,就像是刚出世的宝剑,锋芒毕露之时,日月也不敢与之争辉。
  能让盛鸣瑶露出脆弱茫然的神情,也不知是遭遇了什么?
  田虚夜表面笑得云淡风轻,心中已经将所有的可能性都罗列了一遍。
  乐氏秘境很大,前来参与此次秘境的弟子也算不上多,稍微一想都能推断出一些人来。
  首先排除般若仙府,他们大抵是由于之前万道会武的魔气一事,根本没有派弟子前来乐氏秘境。
  那么剩下的,有能力与盛鸣瑶一较高低的人,就只有出自纯戴剑宗、点月楼、还有长乐派了。
  无论是谁,如果真的是欺负了他的宝贝徒弟,田虚夜势必扒下他们一层皮来。
  他心中思虑良多,甚至已经将酷刑都过了一遍,面上却半点不显。
  在与盛鸣瑶一道回到大荒宫落脚的住处后,田虚夜刚思索着打算开口,不等他说完,反倒被被盛鸣瑶抢了先。
  “师父,你可还记得,这柄剑……”盛鸣瑶目光在剑身流连,声音满是疑惑,“它叫什么名字?”
  “它名为‘游龙’啊。”田虚夜奇怪道,“这不是你亲手得到的宝物么?”
  是这样吗?是我亲手得到的?
  盛鸣瑶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怎么也想不起问题出在何处。
  田虚夜只以为是盛鸣瑶随口一问,没将这个放在心上,又换了话题:“你此次去乐氏秘境,可有收获?你这么快出来,难道是被人欺负了?”
  “没人欺负徒儿。”盛鸣瑶摇摇头,“至于为什么这么快就出来……我也有些记不清楚了。”她想了想当时的心情,不自觉地皱眉,“当时我竟是一点也不想留下了,于是便离开了秘境。”
  不知为何,盛鸣瑶下意识忽略了那堆枯木枝的事。
  依照自己的印象,盛鸣瑶将在秘境所获得的一切给田虚夜描述了一遍,时不时从储物戒中拿出那些战利品,田虚夜抚须,笑着点评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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