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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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糜芜低下了头,一脸乖顺。反正话已经带到,也没必要跟顾梦初争执,她道:“太太说的是,我这就回去。”
  她这么听话,倒让顾梦初有些疑心,正在琢磨,那边张氏倒也乖觉,连忙说道:“哎呦呦,我找侄女儿说句话,大嫂难道这个也要拦着?”
  顾梦初顿时忘了糜芜,冷冷说道:“改日吧,今天她还要学规矩。”
  张氏撇撇嘴,一脸不满:“婶娘见见自家侄女儿都不行,江家可没这个规矩!”
  争吵声中,江绍快步走近,低声问道:“吴成龙的事,怎么不跟我说?”
  糜芜摇摇头,迈步往前走,道:“我不想让哥哥为难。”
  其实她是怀疑江绍早就知情,所以自始至终,不曾跟他提过。
  江绍紧走两步跟上她,急急说道:“你不要怕,我会想个妥当的法子。”
  糜芜停住步子,眼波流转地看着他,声音轻柔:“最妥当的,就是解决掉吴成龙。”
  分明是活色生香的美人,江绍却觉得心中一寒,不由自主便想起那天在山脚下,她举着镰刀砍向吴成龙的情形,半晌才道:“你想怎么解决?”
  第23章
  糜芜乌黑的眸子向江绍一溜,微侧了脸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不如由哥哥做主?”
  阳光明媚,她比阳光更明媚,江绍不敢再看,慌地别开了脸。
  她怎么会不知道?从她挥下镰刀时,从她深夜来房中探查他的底细时,他就知道,她是个极有主意的,她不肯说出来,无非是想让他自己做决断。
  她在试探,看他值不值得信任。江绍低声道:“好,我去办。”
  他转身离开,糜芜走出几步,低声吩咐拾翠:“去柳枝巷一趟。”
  夜深人静,一顶小轿悄悄从平安伯府后角门抬出去,专拣着偏僻的巷道东拐西拐,半个时辰后,抬进了城东一处僻静的两进小院。
  王嬷嬷被丫头搀出轿子,一瘸一拐地进了堂屋的门,病榻上一个黄胖男人抬起了头:“神医请来了吗?”
  墙头上,一个奴仆打扮的男人吃了一惊,自言自语道:“居然藏了个男人?”
  树影里,周安藏住身形,等待时机。
  堂屋后,一个黑影悄悄摸到窗户底下,侧耳倾听。
  屋里,王嬷嬷扶着腰,声音低沉:“吴少爷放心吧,神医过两天就来给你医治。”
  男人躺在榻上,黄肿的脸上掠过一丝惊喜,追问道:“神医有没有说这个蛇毒多长时间能去净?”
  正是吴成龙。
  他被蛇咬后,毒素一直不能拔净,如今手脚都不能动,比瘫子也强不了多少,正在束手无策的时候,顾梦初的人乔装打扮找上门,自称可以联系京中的神医为他祛毒,吴家人病急乱投医,一口答应让吴成龙跟他们进京医治。
  如今他看着王嬷嬷,满心欢喜:“祛毒之后是不是就跟以前一样了?”
  “那是自然。”王嬷嬷道,“不过吴少爷,神医说这个毒不能见光见风,还容易被外人的气味冲撞,所以这些天你一定要关门关窗,千万不要出这个屋子,也别见外人。”
  吴成龙连声答应,王嬷嬷扶着腰站起来,道:“那我先走了,到时候带神医来看你。”
  王嬷嬷走后,从吴家带来的仆人给吴成龙喂了水,正要打发他睡下,门突然被踢开,周安带着几个人闯进来,制住仆人,塞了吴成龙的嘴,装进口袋里抬着往外走。
  吴成龙当场吓得尿了裤子,跟着咣当一声,连人带口袋被扔在一辆车上,晃晃荡荡往外走,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又被拖下车,扔在了地上。
  口袋解开,嘴里的布被拽掉,吴成龙大口喘着气,嘶哑着声音叫道:“你们是谁?为什么抓我?我爹是举人!你们要是敢动我,我爹肯定弄死你们!”
  只听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外面说道:“看好了,别让他乱跑。”
  黑暗中,远处树梢一晃,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那黑影一道烟似的,很快出现在平安伯府花园内,跟着快步走进三省斋,却是张离。
  “主子,今晚一共有三拨人马去了细竹胡同。”张离躬身说道。
  明亮的烛光下,崔恕拈着一枚黑子,淡淡说道:“窈娘,江绍,还有谁?”
  “二房的人。”张离道,“跟在王婆子后面摸去的,又跟着王婆子走了,随后周安带走了吴成龙,关在别院的地窖里,窈娘的人一路尾随,自始至终没有现身。”
  崔恕的拇指下意识地摩挲着那枚黑子,垂目不语。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过这一次,黄雀未免太多了点。
  二房应该也是她弄来的,为了搅浑这潭水,好就中行事。只是,她既然求了江绍出手,为什么又让窈娘跟在后面伺伏?莫非她信不过江绍?
  现在,他是越来越好奇,她会如何解决吴成龙了。
  崔恕放下手中棋子,道:“盯紧窈娘。”
  他弹指灭烛,转瞬便消失了踪迹。
  夜色更深时,江绍推开倚香院的门,闪身而入。
  “哥哥,”糜芜压低了声音,“怎么样了?”
  屋里没有点烛,江绍在黑暗中循着那一把轻软的声音向她走去,低声道:“人我已经带走了,妹妹放心。”
  “哥哥准备怎么处置他?”糜芜问道。
  “比毕竟人命关天……”江绍犹豫着说道,“先关着吧,等风声过了,我会跟他交涉,不让他再打扰妹妹。”
  黑暗中,只听她幽幽说道:“在哥哥手里,跟在太太手里,有什么差别吗?”
  江绍心里一紧,忙道:“我不会害你。”
  回应他的,是一段长久的沉默。江绍越发担心,急急辩白道:“你信我,我绝不会害你,我只是,只是觉得好歹是条性命,我也不想让你沾上这些脏事。”
  又过了一会儿,才听见她笑了下,道:“好。”
  江绍松了一口气,道:“你放心,我会妥善安排。”
  “谢谢哥哥。”糜芜道,“哥哥请回去吧,我要睡了。”
  烛光点亮,糜芜匆匆写了一张短笺递给拾翠:“立刻送出去。”
  吴成龙决不能留在江绍手里,他太心软,太容易受顾梦初影响,还是她自己出手的好。
  屋顶上,崔恕起身离开。她果然信不过江绍,就看她要怎么做了。
  四更天时,顾梦初被一阵激烈的敲门声吵醒,还没来得及起身,张氏已经闯了进来,大声嚷道:“好个三贞九烈的大嫂!原来你不仅昧了许多产业,还私下里养了男人在外头!”
  顾梦初莫名其妙,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江嘉林的声音在外面道:“搜,把她昧下的东西都找出来!”
  江绍闻讯赶到时,正房已经乱成了一团,江嘉林带着人到处乱翻,顾梦初披头散发的,被张氏堵在卧房出不来,江绍沉了脸,上前一步拦住江嘉林,道:“叔父做什么!”
  “爷,不好了!”周安飞跑着进来,“我们被人药翻,姓吴的跑了!”
  江绍头皮一紧,愤怒懊恼,重重复杂的情绪交缠在一起,只觉得胸臆都要炸开,顺手抓起桌上的汝窑花觚向地上重重摔去,大喝一声:“都给我住手!”
  房中有片刻安静,紧跟着呜咽一声,却是顾梦初哭了,她捂着脸,嘶哑着声音质问:“你们竟敢如此羞辱长嫂,你们眼里,到底还有没有王法!”
  “王法?”张氏撇撇嘴,一脸不屑,“大嫂不用再装腔作势了,我们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顾梦初拉紧衣领,又气又怒,“公然闯入公侯之家,辱骂长嫂,抢夺财物,你们知道是什么罪过吗?我要报官,我要告你们!”
  “哈!”江嘉林冷笑一声,“报官就报官,我正想请官府查查当初分家时大嫂到底藏了多少产业!细竹胡同那个院子就是明证,你能昧下这个院子,肯定也昧下了别的钱财!”
  张氏也是嘿嘿一笑:“我也想报官,正好让官府查一查,藏在细竹胡同那个男人,到底是不是大嫂的姘头!”
  “都给我闭嘴!”江绍怒到了极点,厉声喝道,“细竹胡同那人是我带回来的,与母亲无关,若是叔父婶娘再敢诋毁母亲,我不仅要报官,还要以族长的身份,请出族规来处置你们!”
  “咚”一声响,却是顾梦初气极之下,一头栽在地上,晕倒了。
  屋里顿时大乱,只听张氏冷笑一声,道:“装晕就能躲过去吗?等着,这事没完!”
  作者有话要说:  崔恕:掐指一算,这几天能见面!
  糜芜(白眼):上次你就这么说。
  崔恕:这次是真的,对手戏倒计时预告!
  第24章
  吴成龙半夜里突然被人打晕了带走,等醒过来时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阴冷潮湿的树林里,眼前站着的,不是王嬷嬷,也不是先前那个套他口袋的仆人,而是一个头戴幂篱的女人。
  身量娇小,罗裙精致,虽然看不见脸,虽然只是随随便便往那里一站,但那姿态那感觉,就能让人确信,幂篱底下那张脸,必定千娇百媚。
  纵然身子还半瘫着,纵然一夜之间两次被劫走,到现在还摸不清发生了什么,但吴成龙一点色心怎么也按捺不住,努力抬起脑袋,哑着嗓子问道:“美人儿,这是哪儿?你是来救我的吗?”
  美人一言不发,只招了招手,就见一个蒙着脸的精壮汉子走过来,手中寒光闪闪,却是拿着一把短刀。
  看见刀时,吴成龙这才害怕起来,挣扎着说道:“你们要干嘛?我爹是举人!你们要是敢动我,我爹肯定弄死你们!”
  汉子冷冷地说道:“平安伯府岂会怕一个小小的举人!”
  平安伯府?吴成龙脑中想了几遍,还是没能弄明白对方是谁,正在焦急时,那汉子似乎是看出来了,解释道:“就是从前的忠靖侯府。”
  吴成龙顿时明白了,是带走了糜芜的那个忠靖侯府!
  他声嘶力竭地叫道:“你家小姐叫糜芜对不对?她收过我五两银子的聘礼,她是我的女人,我是你家姑爷!你们不能动我!快叫糜芜过来,快去!”
  当初他听说糜芜被江家认领回去的消息时,满心都是兴奋,虽然他已经娶妻,但那么个美人,又成了公侯家的小姐,只要能赖上这门亲事,他就是侯府姑爷,岂不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进京的时候,他一路盘算的,都是治好蛇毒后怎么休了家里的妻子,去侯府跟糜芜成亲,没想到第一次见到江家人,竟然是这张场景!
  汉子嗤笑一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惦记平安伯府的小姐!你听着,太太已经知道你曾经对小姐无礼,特命我来给你一个教训。”
  他上前一步,手中刀搁在了吴成龙脐下三寸。
  脐下一寒,吴成龙吓得声音都变了调:“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汉子根本不理会他的威胁,刀光闪过,吴成龙只觉得腿根处一阵巨疼,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骟干净了。”汉子顺手掂起一个酒壶洗手,向女子说道,“等天一亮,兄弟们带他出城,我去芦里村走一趟,把糜老爹送上山。”
  “辛苦你了。”女子声音温柔,正是窈娘,“进城出城到处都是关卡,你千万留神。”
  上次她和糜芜商量过,都觉得糜老爹留在芦里村并不安全,最好躲起来。
  汉子道:“没事,走过多少趟了,怕什么?我只是担心我走后你身边没人照应,万一姓郭的跟霍建章又来纠缠,你怎么办?不如你跟着我一起上山。”
  “没事,我应付得来。”窈娘笑了笑,道,“等你回来,咱们再商量。”
  “好,”汉子道,“那我先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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