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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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要这样呢?谢延是他亲生的儿子,虽然身世难堪,可毕竟是他的骨血。
  他怎么能如此狠辣?
  谢延已经走远了,背影没入森森花木当中,顾绫叹了口气,磨磨蹭蹭进了教室内。
  皇帝坐在沈太傅的位置上,沈太傅站在一旁,唇角含笑正说着话,“公主和皇子们俱是好的,天资聪颖,勤恳好学,虽淘气了些,却也不失大体……”
  皇帝点点头。
  沈太傅又道:“只大殿下脾气过于执拗,不服管教,上课看别的书,说他也不听,臣实在是没有法子……”
  听着这样的话,顾绫对他的厌恶更深几分。
  谢延已经过的够苦了,这老东西还要添油加醋火上浇油,他何曾有过一丝一毫为人师表的仁心?
  沈太傅和沈清姒是同一种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平生最擅长落井下石。简直令人作呕!
  皇帝脸色冷了冷,当着众人的面道:“谢延顽劣难以教养,真真是上不得台面,太傅多多费心吧。”
  沈太傅道:“此乃臣分内之事。”
  顾绫捏紧拳头。幸好谢延不在此处,否则又将是一场难堪。
  第9章 罚跪
  皇帝身子骨弱,并未在上书房久留,问了几位皇子的功课便带着人离开,教室又恢复了安静。
  沈太傅甩着宽大的衣袖,眉眼间带着几分春风得意:“继续上课!”
  大皇子此生最大的作用,就是给他做了晋身的阶梯。只要每次都在陛下跟前诋毁一二,就能得到夸赞。
  如此轻易,怎能叫他不高兴?
  只盼着有朝一日能再进一步,从太傅的虚位上离开,成为陛下真正的心腹。到时候,不论顾家还是顾皇后,都不能再欺辱他沈家。
  顾皇后再如何权势熏天,都要依附着陛下而活,区区女流之辈,不需在意!
  这个顾绫,如今对他的所有折辱,有朝一日都要双倍奉还!
  他这幅小人得志的模样,深深灼痛顾绫的眼。
  前世谢慎登基后,沈清姒便春风得意出现在她面前,牵着三岁的儿子,笑吟吟地耀武扬威。
  沈家父女是一样的人,是她上辈子眼瞎。
  顾绫不愿意跟他共处一室,走出门拎着自己的软垫进来,扔在座位上,抬头懒洋洋道:“太傅,我身子不适,先告辞。”
  不等沈太傅同意,利落地转身离去。
  沈太傅脸色青了青,手指攥着书册,青筋恐怖地爆出来。
  宝华殿四面挂着厚厚的帐幔,阴暗黑沉,燃烧的蜡烛冒着白色的烟雾,缠绕着轻风袅袅而上,四面俱寂,唯有蜡烛的哔剥声。在这寂静声中,不加掩饰的脚步声便格外清晰。
  谢延跪在蒲团上,警觉地睁开眼,背对着门口一动不动,好似没有察觉到。
  门被推开,有人走进来,脚步声轻巧玲珑,清淡的香气散开。
  是个女子。
  宝华殿供奉着谢家列祖列宗的排位,是极庄严肃穆的所在。他在此处罚跪,有个女子进来与他同处,孤男寡女的,是想要陷害他吗?
  谢延抬头看着那一块块乌木雕刻的灵位,眼眸漆黑如墨。
  顾绫喊:“大哥哥?”
  娇嫩的嗓音忐忑不安,像是做了错事。
  谢延怔了怔,“是你?”
  顾绫小心翼翼在他身边的蒲团上跪下,膝下的硬度让她倒吸一口气,伸手掏出来锤了锤,怒道:“这蒲团是塞的什么,硬的像石头?”
  “木头。”谢延淡淡道,“锦缎裹了整块的檀木。”
  顾绫扔到一边,慢慢屈起膝盖,蹲在他跟前揉了揉,小声道:“谁这么无聊,拿木头做蒲团,故意害人的吧!”
  若是不知情的使劲跪下去,两条膝盖恐怕都要废掉。谢延这般跪上一天,膝盖肯定也不好受,都怨她,不该在课上找事,惹的谢延被罚。
  顾绫愧疚地看向他的膝盖:“你的膝盖疼不疼?”
  谢延不答,淡淡问:“你来做什么?”
  顾绫语塞,心虚地看着他,眸子闪着羞愧的光,“我连累了你,就和你一起受罚,否则我良心难安。”
  谢延沉默片刻,淡声道:“不必。”
  阴暗的宝华殿里,顾绫道眸子映着点点烛光,如堕入万千繁星,轻轻一笑便是不惹尘埃的天真无邪。
  “你说的不算,我说的才算。”她轻轻一笑,坐在蒲团上,“我陪你说说话吧。”
  谢延性情孤僻,若是没有人理会他,只会日复一日的更加孤僻下去。
  他将来是要皇帝的,还是善良仁慈一点更好。前世她眼瞎选了谢慎,导致天下大乱,苍生受苦,此生能补偿一二,也算是为自己赎罪。
  而且,讨好了谢延,对顾家有好处。
  一箭双雕,她实在聪慧。
  她从荷包里掏出两颗糖,脆生生问:“大哥哥,你喜欢吃糖吗?”
  谢延的目光落在那两颗糖上。只不过是两颗最平常的松子糖,可在她白嫩的掌心中,无端显得格外美味。
  顾绫将手往前送了送,目光炯炯。
  谢延避了避,越发冷漠:“我不吃。”
  顾绫诧异地眨眨眼,有些不解。前世她飘在谢延跟前,看的一清二楚,他喜欢吃糖,松子糖是最爱,暴躁的时候来一颗,脾气便会温和些。
  怎么会不喜欢呢?
  她眨眨眼,将那两颗糖又塞回荷包中,笑道:“那就算了。”
  宝华殿二十年如一日的阴沉,在这暗沉当中,她轻轻一笑,犹如牡丹初绽。
  艳丽的光,透过重重暗色透进来。
  谢延垂眸,神色莫测。
  下午的课顾绫亦没去上,一张嘴叽叽喳喳跟谢延说了半日的话,虽没得到几句反馈,却也觉得心情不错。
  到黄昏之际,她慢吞吞扶着腿起身,只觉双腿酸麻,不像是她的一样,使劲锤了锤,才敬佩地看着谢延。
  这么长时间一动不动,此等心性,能成就大业,毫不奇怪。
  她叹口气:“大哥哥,宫门要落钥,我先走一步,明儿再来看你。”
  谢延沉默不语,顾绫亦不以为意,拐着脚慢慢走出去。
  大门打开又关上,昏黄的阳光仿佛是个错觉,谢延却慢慢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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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顾绫喊着顾馨一起去上书房,又得到几句冷嘲热讽。她不大在意,笑呵呵策马出门,不料在大门口看见个意料之外的人。
  沈清姒一身淡青色衣袍,纱质的衣裙略微宽大,让她显得身姿飘逸清瘦,楚楚可怜。
  顾绫翻身下马,走到她跟前,“阿姒?”
  一语未出,沈清姒先流下眼泪,委屈巴巴地盯着顾绫,伤心极了。
  “你怎么了?”顾绫连忙拿帕子给她擦眼泪,愤恨不平地辱骂:“哪个王八蛋欺负你了,说出来,我替你做主!”
  “是我爹。”沈清姒丝毫不顾沈太傅被人骂作王八蛋,哭哭啼啼道,“她昨天回家就骂了我,我不知怎么回事,来找你打听打听。”
  “阿绫,昨日他在宫中为你们上课,到底因为什么,他生那么大的气?”
  因为我画乌龟骂他呀。
  顾绫眨了眨眼,低头蹭着地上的泥土,小声道:“怪我,我昨日惹他不高兴了。”
  沈清姒急了:“为什么呀?”
  顾绫当然有说法,她深深叹口气,双手扶住沈清姒柔弱的肩膀,恶狠狠道:“上一次你说你爹在家中总是大呼小叫,对你动辄打骂,我心中很是不忿,想为你出口气。”
  “没想到……会连累你再次挨骂……”顾绫抽了抽鼻子,愧疚不已,“阿姒你放心,等下次我再教训他一次,保证让他不敢再对你不好。”
  沈清姒脸色一僵。
  她的确是和顾绫说过父亲的坏话,但那不是真的啊,她只是为博取顾绫道同情,给自己捏造一个凄惨的身世而已。
  顾绫居然为她出气?真是可笑,这个女人难道不知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吗,别人的家务事,她插哪门子的手?
  顾绫怜惜地抚摸着她的小脸,叹息道:“阿姒,你受苦了,都怪我考虑不周,这次我一定斩草除根!”她冷哼一声:“若是沈太傅不听话,我就找姑姑告上一状,让姑姑停了他的职!”
  这下子沈清姒彻底慌了,她连忙摆手:“不用了,阿绫,真的不用了……”
  “我知道阿姒怕麻烦别人,但咱们两个什么关系,你不用跟我客气!”顾绫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我一定帮你彻底解决麻烦!”
  沈清姒还想说话,一旁骑在马上的顾馨不耐烦地喊:“顾绫,你还走不走!”
  顾绫摇了摇头,对沈清姒道:“家里管的严,我先去上课,下次再说。”
  “唉……”沈清姒想喊她,可顾绫已利索地翻身上马,一夹马腿,哒哒哒跑远了,留下一地尘土。
  沈清姒站在原地,深深吸了口气,忍着一腔怒火,上了自家马车,恨声吩咐:“回府!”
  第10章 帝范
  上书房。
  谢延端端正正坐在第一排,提笔默写着《礼记》。方方正正的馆阁体汉字从笔尖应运而生,刚劲有力,入木三分,如同拿尺子量过,每个字的大小都一模一样。
  顾绫看着他的字,怔了怔。
  谢延到底掩藏了多少?
  那日他帮自己作弊默的六国论,用的字体是柳体,骨力遒劲,结体严谨。而今天,却不费吹灰之力换了别的字体。
  除此之外,他还有什么不曾表现出来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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