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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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州横亘在临安城和鄞州之间,前些年楚帝派平南侯到鄞州镇守,他过了几年逍遥日子。这年却在暗中扩充兵马,购置粮草,其意图显然可见,平南侯想要谋反。
  平南侯是皇后的父亲,楚帝的舅舅,也是当年助先帝逃窜到临安立国都的功臣。
  中宫皇后对楚帝甚为纵容,但凡他看中的女子,悉数纳入后宫,宽容不妒,颇合楚帝心意,却不知这份胸襟究竟是因为皇后的身份,还是为了懈怠楚帝的戒备。
  她必然是明白平南侯意图的,故而才会在中宫以温柔刀,慢慢割裂楚帝的血性,让他沉迷酒色,甚至服用五石散来作乐助兴。
  在宋延年看来,楚国之乱,远远不够。还应再添一把火,才能真正烧的起来。若是平南侯长驱直入,楚帝只会被动压制着挨打,必然一击即溃,无法延伸战局。
  此番他亲赴彭城,为的便是此事。
  彭城是晋王属地,晋王是楚帝的胞弟,当年册立东宫的强劲对手。
  宋延年之所以会选晋王,原因很简单,因为晋王身边有个心腹近臣,恨楚帝入骨,有他在,便能倾尽全力说服晋王发动兵变。
  楚国就像一块煮熟的肥肉,松软到人人都想啃咬,真的是烂到骨头里了。
  宋延年慢悠悠的骑着马,回头看了眼消失在夜色中的周府,唇角慢慢涌起一抹笑意。
  现下要筹划的,便是如何返回北魏了。
  可谓夫妻心有灵犀,顾妆妆合眼睡觉的时候,心里想的同宋延年一般,一个为了美色不惜敕封商贾之妇诰命的皇帝,他所统领的皇朝,离覆灭着实不远了。
  翌日她同四个姨娘摸了一整日的牌,临近傍晚,又拖拖拉拉不提回府之事,最后还是菊姨娘主动问了句,“妆妆,要不然在娘家多住几日?”
  谁都没想到,顾妆妆竟然一口应允。
  这倒让四个姨娘面面相觑起来,婚后头一遭,先前都是当日来当日回,反常,极度反常。
  菊姨娘甚至扯起了幌子,打着哈哈道,“你的闺房一直空着,没住人不假,可到底有些霉气不是?”
  顾妆妆点了点头,复又认真的同她说,“不妨,菊姨娘的房间最是敞亮,今夜我便陪菊姨娘睡,明日若是还有霉气,我便去陪梅姨娘,后日...”
  眼看她要点一圈名,菊姨娘忙出声打住,蹙着眉纳闷,“你不会同姑爷吵架了吧?”
  “怎么可能?”顾妆妆夸张的动了动肩膀,“我们从来不吵架,夫君可好了,他眼下去了彭城,好几日都回不来呢。”
  菊姨娘见她没有异样,这才收回审视的目光,正色道,“好了,我可不愿跟别人一起睡觉,你的闺房府里日日清扫,没有一丝霉气,尽管住,等姑爷回来接你再说。”
  顾妆妆拉着她的胳膊,轻轻晃了晃,“菊姨娘,你这是嫌弃我还是心疼我?”
  菊姨娘戳了戳她的额头,“嫌弃的要命!”
  梅若云穿着一袭素净的缠枝牡丹纹长裙,不紧不慢的摇着团扇,“看在你打牌总输银子的份上,今晚我让小厨房给你炖上燕窝莲子羹,再加个金丝炒银耳,翡翠四喜丸...”
  顾妆妆松开菊姨娘的胳膊,转头抱紧梅若云的手臂,附到她脸颊亲了亲,“明日我接着输!”
  柳芳菲从怀里掏出一个青玉瓶,拍到顾妆妆手里,“夜里蚊虫多,将瓶子开口放置在床头,可保一夜安宁。”
  顾妆妆眼角生热,揉了揉鼻子嘟囔,“你们真是,诚心让我出丑,我爹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事情,便是娶了你们四个姨娘,又俏又飒。”
  “你这马屁拍的,若是我不拿点东西出来,岂不是跟着她们平白沾光?”兰沁荷十指纤纤,细白如葱,眉眼微微一挑,自有风情万种,她从头上拔下一支簪子,招了招手,顾妆妆美滋滋的俯下头去。
  兰沁荷将末端嵌着洁白荷花的玉簪插入她挽起的发髻中,“等我老了可要好好孝顺我。”
  顾妆妆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一边摸着发间的簪子,一边挥手拍着鼓鼓的胸脯保证,“放心,有我在,保准咱们余生过的富足安稳。”
  说这话的人,半夜在床上抱着衾被滚来滚去,总也睡不着,时不时发出阵阵唉声叹气,外间的画眉也被吵了起来,披着衣裳过去看她。
  甫一低头,便见顾妆妆睁着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望着自己,着实将画眉吓得不轻。
  “夫人,你为何大半夜不睡觉,是要喝水还是如厕?”画眉躬身将手压在膝盖,见顾妆妆精神焕发,毫无睡意的盘腿坐起来,不由得摸了摸后脑勺。
  “画眉,我教你认字吧。”顾妆妆说完,便真的要趿鞋下床,画眉连忙拽住她的胳膊,带着哭腔求饶,“夫人,你可饶了我吧,大半夜的,哪有起来认字的啊。
  你到底怎么了,有事别憋在心里,奴婢害怕!”
  顾妆妆不解的看着画眉,迟疑了半晌,不以为意道,“画眉,我能怎么了,我没事啊,你不是一直想认字吗,我教你,反正现下无事,闲着也是闲着。”
  大半夜的能有什么事,正事该是睡觉。
  画眉欲哭无泪,拼命摇头拒绝,却见顾妆妆已然走到书案前,抽出封好的簿子,研墨后沾了汁水,提笔便写。
  “气死夫君三十六计...”
  作者有话要说:  顾妆妆:我已经黑化,以后诸位请不要叫我小可爱,请唤我钮祜禄.妆妆
  第41章 041
  肩上一暖, 画眉将衣裳披在她身上,顾妆妆抬起明亮的眼睛, 指着刚写的字, 问, “知道这念什么吗?”
  画眉努力瞅了瞅, 凭着象形念半边又混加猜测的法子,最终泄气道, “夫人,你放过我吧,我以后肯定勤勤恳恳不偷懒, 只干活,求你别让我认字...”
  顾妆妆苦口婆心道, “画眉, 我是为了你好,想想以后,你总要嫁人的, 做了一家主母, 不会识字怎么行?来,跟我念, 这个字是气, 生气的气...”
  “夫人,你别逼我了...就算我日后要嫁人,肯定也不需我识字断句,左右都是在田地间和灶火旁, 哪里用得到这些?我不学...”
  画眉说的理直气壮,拒绝的干脆利落,到底尾音带了些含糊,眼睛虚虚望着顾妆妆,心道,决不能露怯,不学就是不学。
  顾妆妆倒也没再勉强,与她互相打量了少顷,便低头径自书写起来,画眉坐在旁侧的圆凳上,时不时剪剪烛心,空闲时候便倚着架子眯眼补眠,后来过了半夜,实在撑不住,粗重的呼吸声一阵盖过一阵,她的确累极了。
  兴许是意气涌动,文思如海,顾妆妆挥笔一泻千里,甚为流畅,落下最后一字,才觉出天色将亮。
  她快速浏览了一遍,此三十六计,囊括婚后日夜精髓,可谓倾情出品,一招一式,皆是对付宋延年的绝妙回击。思路清晰,绝非循规蹈矩的夫妻相处之道,笼统看来,倒有种小话本的轻快调侃,文中的小妇人机灵聪慧,日子运筹的风生水起。
  顾妆妆直起身子,伸了伸胳膊,全身骨头仿佛重生一般,她将簿子收起来,打算改日匿名发给小报,权当解气,没准还能赚个闲钱。
  画眉的呼噜声自胸腔闷闷发出,转到鼻间震耳欲聋,顾妆妆还是头一次见她打呼噜,遂有些不忍,走过去,将薄衾从地上捡起来,环着她的脖颈打了个结,确保不会随她变换睡姿而滑落下来。
  院子里仿佛笼罩在雾气缭绕之中,淡淡的净白色穿插过绿意丛生,将那一团团含苞欲放的骨朵衬的愈发娇嫩。挂着露珠的枝头,立着三两只早起的鸟雀,一动不动,半张半合的眼皮,在人走近的时候,嗖然睁开。
  翅膀扑棱出一阵慌乱,顾妆妆拧眉,拢了拢领口,往后门走去。
  这个时辰的顾府,小厮丫鬟也未起床做活。
  顾妆妆睡不着,虽熬了一夜,却觉得越发精神,她推开后门,沿着护城河,往最近处的早市走。她有许久不曾逛早市,如今慢慢踱步,才发现两旁的摊位不知不觉换了许多,花样也比之从前更为纷繁。
  因着人少,正在支摊的小贩待她异常热情,顾妆妆坐在老摊前点了碗牛肉粉丝汤,又从隔壁要了一笼蟹黄汤包,细薄如纸的牛肉伴着爽口的粉丝,吃完,便觉得浑身热腾腾的。
  她拎起蟹黄汤包的褶子,吸溜了一口鲜美的汁液,顾妆妆忍不住啧啧,正欲再拿一个,却见对面不知何时在树后藏了个小人,眨巴着眼睛盯着她手里的包子。小人衣衫褴褛,两只手脏兮兮的,其中一只还咬在嘴里,干瘪着肚子,面黄肌瘦。
  顾妆妆放下包子,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她挥手,小人先是紧张的四处看了看,确定叫的是自己,便亦步亦趋的走过去,中途把手指拿出来在身上擦了擦,即便来到顾妆妆跟前,一双眼睛还是显得紧张不安,恨不能找个缝藏起来。
  “请你吃。”顾妆妆指了指笼屉里的蟹黄汤包,浮起的热气香喷喷的勾人,小人努力咽了咽口水,消瘦的脸颊红了红,他抓起一个包子,艰难的咬了一口,极尽所能的去放慢速度,感受包子的味道。
  顾妆妆让她坐下,见他吃的慢,便纳闷道,“不好吃吗?”
  孩子摇了摇头,瘪着嘴似哭不哭,顾妆妆掏出帕子,擦了擦他脸上的污渍,“那你怎么吃的这么慢...”还吃哭了。
  “太好吃了....”孩子咽下嘴里的包子,鼻涕不适时宜的冒出一个泡,把顾妆妆逗笑了,“谢谢姐姐...”他又咬了一口,忽然回过头不知看了什么,扭身恳切却又局促的问,“姐姐,我能不能把这一笼都拿走?”
  眼睛小心翼翼的,生怕顾妆妆嫌弃。
  “你还有家人没吃?”顾妆妆招呼了摊贩老板,又要了两笼,孩子点头,这才吃的狼吞虎咽。
  “你们从哪来的?”孩子的口音不是临安城的,小脚趾露在鞋外,顾妆妆看着不忍,从腰间解下钱袋,里头也没多少银子,索性一起放到孩子掌心。
  孩子有些惊呆,不敢拒绝也不敢接受,呆呆地望了望掌中的钱袋,木讷道,“从越州来的,还有好些人都来了...”
  越州地处临安与鄞州之间,并未听说有洪涝灾害,按理说,百姓日子应当还算和顺,顾妆妆直起身子,一手撑着下巴,一手点在桌上,“你们的田地呢?耕田都没有了吗?”
  孩子惊骇,低着声音道,“会稽山下来了一帮土匪..官兵,把我爹爹也抓去了,我好些伙伴的爹爹都抓去了,只剩下我娘..地里的粮食也被抢了,我娘带我逃出来,一路要饭要到临安....”
  ...
  孩子走的时候,脸上挂满了兴奋,三步两回头,直到小小的身影拐过巷子口,顾妆妆也起身,继续沿着护城河溜达。
  越州,也不太平了。
  会是谁,在天子脚下,公然征兵屯粮,顾妆妆想了半晌,又觉得于自己无益,便摇了摇头,不管是谁,天下要乱了。
  从鄞州返程的宋延年,途径越州的时候,自然而然耽搁下来,如孩子嘴里所说的会稽山,周遭村子几乎成了空房,晨起不见袅袅青烟,日落不见田间地头回来的百姓,萧条至极。
  他与曾宾在附近住了下来,平南侯的阵仗,拉的甚大,宋延年不禁有些担心晋王的实力,短时间内能否与平南侯抗衡,又是否能让南楚长期处于四分五裂的战局之中。
  闲暇时候,他看到有趣的物件,皆买下来,林林总总,等真正走的时候,曾宾马上挂的行礼中,多半都是给顾妆妆的小礼。
  “公子,还是少买一些吧,不日之后,我们将要返回大魏,夫人的宝贝那么多,难免安置不开,再说...”
  “你没娶妻,不知道其中妙处。”宋延年打断他的话,面上挂着笑,“妆妆得哄着,可能她并不一定多喜欢这些小物件,但我就是想买给她,让她知道,我这一路,都记挂着她...”
  啧,被喂了一嘴狗粮的曾宾,霎时偃旗息鼓,您是主子,说什么都好。
  顾妆妆打了个喷嚏,不由默默念叨,小人走开,小人走开...
  护城河的水面上,湿气弥漫,垂下的柳枝一动不动的睡着,顾妆妆走下阶下,站在河边,清凉的水慢悠悠的微晃,荡开浅浅涟漪后,有几尾小鱼不怕人的游了过来,聚在柳条处觅食。
  顾妆妆站了半晌,忽然觉得面上凉凉的,她信手抹了下,是水渍,哭了?她怎么就哭了,这般想着,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的打在衣领,愈是想要控制,愈是难以克制。
  顾妆妆连忙掏帕子,因为心急怎么也找不到,遂横起胳膊胡乱擦了擦眼睛,也记不得是方才给了那个孩子,一门心思想赶紧止住泪水,太丢人了。
  护城河周遭环了两面柳树,粗壮的树干足以遮挡成人的身体,他跟了一路,从顾府开始,到后来顾妆妆跟孩子聊天,再到她下了台阶,冷清的站在河畔。
  他的心揪的紧紧地,眼睛死死盯住顾妆妆脚下的石头,她离水太近了,只要往前迈一步,就会掉进河里。
  顾妆妆擦着擦着,忽然忍不住笑起来,想想自己,一个寻常商贾女儿,既睡过临安城首富宋延年,又睡了南楚皇帝,算不得吃亏。
  人啊,总得看开点,她低着头,又慢慢抬起脸来,可之后该怎么办?难不成真的被当做权势的交换,送进宫里同嫔妃争宠?
  应付一个宋延年已然够累了,宫里的妃子那么多,勾心斗角,吃口饭都得验验毒,更别说日常多少防不胜防的阴谋诡计?
  没几天,兴许就被人悄无声息的灭口了。
  顾妆妆想起来便觉得渗人,她抱紧了胳膊,更加觉得自己不能进宫,不能死,她死了,万贯家财怎么办?
  命运总得掌握在自己手里,既然不想进宫,那就要好好想法子,或许,可以先和离!
  顾妆妆眉心一喜,光明正大的和离不行,没了婚约,楚帝岂不是更好动手?所以和离必须悄无声息,神不知鬼不觉的进行,而且在和离之前,爹爹还有四个姨娘都得离开临安城,这样她最后才能走的隐秘而无人察觉。
  宋延年她是信不过的,同他商量等于自投罗网,封官拜爵可比一个女人更加有诱惑力,顾妆妆还是有自知之明。
  不过幸好,她知道他的私印藏在哪里。
  想清楚之后,整个人也轻松不少,她看了看水里的小鱼,觉得甚是喜爱,遂慢慢弯腰,想要掬水洗一下手,就在她刚蹲下身子的一刹,忽然听到有人大喊,“姑娘,别跳!”
  顾妆妆纳闷,忍不住回头张望,就在这时,一道人影以极快的速度朝自己冲来,顾妆妆躲避不及,半边身子压向河里,那人一把抱住自己,顾妆妆的鼻子撞到他的肩膀,接着,两人站立不稳,扑通一声将护城河砸了巨大的水浪出来。
  是谁,是谁要害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顾妆妆:说出来你们不信,我只想逗逗小鱼,没想到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害了(还能怎么办,可惜我的万贯家财没人继承,可惜我的四个姨娘一个爹爹没人照料...)
  昨天跑了一整天的医院,到现在都是头疼厉害,然而码的兴奋了,停不下来,我这么勤奋的作者,除了宠爱,想不到别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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