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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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到了长宁院后,吃得饱穿得暖,活计基本都不需再做,也再没挨过巴掌,连云央都被世子接了过来,阿年已经很满足了。
  阿年说话的时候,总是十分的认真,眼眸清澈从无躲闪,叫人总以为她在剖心般与你掏心掏肺。
  周玄清闻言,怔忪看了她几眼,淡淡一笑。
  看着天色就要黑了,阿年也笑盈盈的和周玄清道:“世子,咱们也该回去了,天色不早了呢。”
  回到国公府的时候,阿年很郑重的和周玄清道:“世子,阿年今天很开心。”
  大概,以这句作为今天的结尾,便极圆满。
  周玄清抬手轻轻拈起一缕发丝,替她别在耳后,神色温柔,叫阿年心猛跳了好一阵。
  云央依旧没从今日的开心里走出来,啰啰嗦嗦的跟阿年说话:“阿年,暖春园可真好,那里一点都不冷。”
  “阿年,世子对你越发好了呢。”
  “哼,我就说嘛,世子定是喜欢你的,心里也是有你的,哈哈哈,锦纹要是还在长宁院,若是知道今日我们去了暖春园,定会气死了……”
  一堆废话叫阿年头有些疼,却又忽然茅塞顿开。
  第24章 低头的第二十四天
  阿年在路上就思前想后,世子为何要问这一句,当时听着马车倾轧之声,看着车窗外的街景,恍惚间她好像有些明白,却又不太明白。
  此刻云央一席话,叫她突然了悟。
  她在长宁院这么久,世子从一开始的不理睬,到慢慢开始亲近,今次世子带她出来,就已经很有些问题了。
  或许是她在世子心里,已经变得有些不同,所以才会问她是否后悔,毕竟做个小丫头,虽然辛苦,却不会这般不自由。
  她此时应该欢喜,却又欢喜不起来。
  那些不同就好像当初世子点拨她怎么对付锦纹一般,那一亩三分地里的算计,叫她有些提不起兴趣。
  阿年有些难过,她又有些恨自己生来便对这些事通透。
  看了眼犹自兴奋的云央,心中哀叹,若是蠢笨一些,那就开心多了。
  夜里周玄清并未过来,明日便要上值,他还有些事要处理,阿年松了口气,她也累了。
  *
  如今年关将近,国公府也热闹了些,只是现任国公爷并无甚建树,门前虽不至于冷落,却也没多少人登门。
  国公夫人倒是心情好了许多,毕竟女儿回来了,娘俩有话说,周玄清作为儿子孝顺有礼,虽无可挑剔,却总是与母亲不太亲近。
  “宁儿,听说暖春园极适合避寒,我们娘俩要不要去一趟,说来,我都许久未曾出去过了。”
  周玄宁神色一僵,又很快恢复过来:“母亲,那去处有什么好看的,倒不如咱们去护国寺上上香,那里的景致才叫好呢。”
  见国公夫人不置可否,周玄宁连忙笑着往母亲身上靠:“母亲,您外孙子今日就要到了,还去什么暖春园啊?”
  国公夫人恍然,面色一喜,口中叹了声:“是是是,哎呀,看我这记性……”又急急忙忙去准备东西,周玄清见状也吁了口气。
  阿年听说表少爷到了后,将做的风车好生整理一番,又用盒子装好,便往大小姐院子里去。
  “云央,你说表少爷长的像不像大小姐?”
  云央咬手指,想了想说道:“都说儿子肖母,表少爷肯定像大小姐。”
  阿年点头,大小姐那样灵秀的女子,若是表少爷像她,那也是极好的。
  到了周玄宁的院子,却只见一片宁静,丝毫听不到声音,难道是还在寿安院没回来?
  阿年看了看天色,这都过了申时,国公夫人这时候惯常是要休息的呀。
  昨晚雪沙沙的下了一夜,院子里除了扫出一条小径,一切都保持了原貌,周玄宁喜欢这般的景致,说是有些野趣。
  阿年刚准备唤一声莺歌,却听到里头‘砰’的一声响,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摔碎了,阿年赶紧走了进去。
  只见珍珠帘子隔开的碧纱橱后头,周玄宁坐在上首,面色阴沉,下首一个七八岁的小孩,粉雕玉琢,满脸无所畏惧的坐在绣墩子上,模样确实与周玄宁有些像。
  阿年见地上有一块羊脂白玉,好像是兔子耳朵,连忙蹲下身准备捡起来。
  “不许捡。”小人儿瓮声瓮气的朝阿年喊,“这是送给我的东西,我想摔就摔,不许你捡。”
  阿年一顿,捡也不是,起身也不是。
  周玄宁见状,更是气苦,猛地一拍桌子怒吼:“混账,谁教你这般无礼的,那东西价值几何你知道么?”
  莺歌连忙去拉,周玄宁也知道自己有些口不择言,只是话已出口,断无收回之理。
  倒是把小人儿也激怒了,小小的身子往阿年那一冲,阿年躲之不及,左手蹭到了残玉,登时就出了血。
  小人儿面上楞了一下,一丝歉疚闪过,却又趾高气昂的叫嚷:“哼,我就知道你小气的很,这个东西,不就是块破石头嘛。”
  又见阿年左手里抱了个盒子,便一把抢了过来,打开一看,面上立刻笑了起来,拿起风车使劲的甩,见呼呼的转,更是兴奋的满屋子的窜。
  “你看你看,这个都比破石头有意思……”喊着喊着也就跑出去了。
  阿年打了个眼色,云央连忙跟了出去。
  莺歌见周玄宁兀自忍耐,泫然欲泣,生怕她下一瞬就要冲去揍小少爷,连忙开口劝:“夫人,您别在意,小孩子总是这样,方才,也是气您罢了。”
  阿年捡起碎成三段的小兔子,上面沾了她的血,也不好再还给大小姐:“大小姐,您别难过,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我幼时与我娘亲生气,就总是这般故意气她。”
  她将残玉放进了袖子,轻轻说道:“我娘惹我生气的时候,我就故意夸隔壁的婶子做饭香,还故意说娘给我做的衣裳,不如隔壁阿姐她娘做的好看……”
  周玄宁捏着帕子的手都在抖,显见气恼的狠了,却也看了阿年两眼,莺歌伺候她久了,哪里不明白她的心思。
  “那后来呢?你娘揍你了么?”莺歌一边说一边看着周玄宁,见她终于抬头,也松了口气。
  阿年立刻摇头:“没有没有,我娘说,揍小孩,那是不好的,七八岁的小孩子虽然小,可懂的已经很多了。”
  周玄宁有些忍不住:“那你娘怎么做?”
  “我娘跟我道歉了。”
  “什么?”
  阿年理所当然的道:“我娘说那个碗是我打碎的,可其实真的不是我,是阿黄打碎的,”又和周玄宁解释,“大小姐,阿黄是我养的狗狗,后来我娘知道冤枉了我,就跟我道歉了。”
  见周玄宁一脸郁蹙,阿年柔声宽慰:“大小姐,您在这般大的时候,是不是其实已经懂得很多了?可为什么自己做了母亲,又觉得自己的孩子不懂呢,做错了事就要道歉,外人之间尚且是这样,亲人之间为什么不能呢?”
  此时莺歌和周玄宁都是一脸沉思,阿年俏脸微漾,笑的诚恳:“大小姐,这都是阿年瞎说的,您别放在心上。”
  周玄宁此刻才回过神,看到阿年手上的伤口血流不止,连忙让莺歌拿药。
  莺歌一边涂药一边说道:“阿年说的其实还真是,我七八岁的时候,懂的就很多了……”
  剩下的话,周玄宁其实已经没听了,幼时的事儿如水墨画般历历在目,她是国公府长女,儿时得的宠爱最多,那时候,她懂的好像确实不少。
  直到后来发生了那些事儿,安慰悲伤的母亲,照顾年幼的弟弟,接着就是出嫁、生子,从来没有仔细想过,做一个母亲,竟是这般的难。
  周玄宁眼睫微颤,看着阿年,唇角勾了抹苦笑:“阿年,我好像知道,阿弟为何会留下你了。”
  阿年一知半解的看着周玄宁,又不好问为什么,见她神色间很是疲倦,便赶紧起身告退。
  还未出院子,便见那小人儿此时正蹲在东北角那一从毛竹后头,云央也蹲在一边,不知道在干嘛。
  小小的身子蹲在那,嘴里还不停的嘟囔着听不明白的话,阿年踩着‘吱嘎’乱响的雪慢慢走了过去,看见小人儿冻得通红的小手正在团着雪球,脚下是一个小小不到成人手臂高的粗糙雪人。
  阿年立在那看了好一会,见他在找雪人眼睛嘴巴的替代品,用竹叶或是枯枝却都不满意。
  “给,这个可以用。”阿年将袖子里的残玉掏了出来。
  小人儿抬头看了她一眼,噘着嘴接了过去,昂着脖子说了声:“这是我的东西。”
  阿年忍俊不禁,也蹲了下去:“嗯,娘亲送的东西,可不能乱丢哦。”
  “要你管。”
  一截残玉因为沾了阿年的血,就充当了雪人的嘴巴,在白雪间极是显目。
  小人儿低着头磨磨蹭蹭的,不停的偷瞄阿年受伤的手,见阿年也不走,又骄矜的道:“那是你自己摔的,不关我的事儿。”
  “嗯,是我自己摔的,不关你的事儿。”阿年笑眯眯的看着他,又夸起了雪人,“你的雪人堆的真好。”
  捡起地上的风车,插在了雪人的身子上,风儿吹过,风车呼呼的转着。
  “你痛不痛?”
  声音小的似蚊讷般,阿年却也听到了,摇了摇头:“不疼呢,可是你娘亲她——”指了指心口的位置,“你娘亲这里疼。”
  小人儿又开始团起了雪球,吭哧吭哧的:“她才不会呢,反正她不喜欢我……”后头的话听不太明白,小孩子的心思,好猜却又极难猜。
  阿年准备接话,却见院子外头来了人,正是周玄清,后头跟着的德喜双手提满了东西。
  “世子,您来啦?”阿年连忙迎了上去,仰头单手给周玄清整整领口,拍了拍肩头上的水珠。
  周玄清‘唔’了一声,眼神从她脸上掠过,神色柔和,随后抬步往院子里走,看到小人儿正在墙角,便喊了声:“陈曦蕴过来。”
  “舅舅?”陈曦蕴闻言转头,连忙跑了过来,板板正正的行了礼,“舅舅,上次你信里说好的会去看我,怎的我都没看到你,你就走了?”
  周玄清低笑起来,神色间满是暖意:“还不是你太能睡了,我时间不多,见完阿祖就得回玉京,阿蕴不会怪舅舅吧?”
  陈曦蕴摇头:“祖祖身体不好,阿蕴不怪舅舅。”
  阿年笑着退下了,云央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不进去?阿年,这时候和大小姐还有世子说说话,不是更好……”
  “云央,身份有别,你怎的总是不记得?”阿年看着自己受伤的手,勾唇淡淡笑了。
  第25章 低头的第二十五天
  年关里的国公府开始真正忙碌了起来,收礼回礼人情往来,皆是国公夫人在一一打点,日日都疲累的很,阿年去请安的时候,都是匆匆拜一拜便罢。
  小年夜这日,阿年送周玄清出长宁院,国公府的小年夜宴席,她没资格去,便和云央单独在后罩房吃小年饭。
  国公府人丁不算兴旺,国公爷便是一脉单传,另一些庶出的姑奶奶也又远嫁,是以家宴上人数不多。
  那些姨娘也没资格出现,倒是很稀奇的,叶繁星居然过来了,有些无措的坐在下首。
  国公夫人一踏进正门,见到他便脸色耷拉下来,斜睨了一眼周季深,冷哼一声坐了下去。
  叶繁星赶紧站了起来,和国公夫人行礼:“繁星见过婶婶,祝婶婶小年安康……”
  “起来吧,我受不得你的礼。”国公夫人厌烦的摆手,满眼厌恶,连看都不屑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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