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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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成蹊波澜不惊地蹲下身,帮她捡起试卷,等她擦去手上的墙灰,递给她。
  时浅方才那点不开心瞬间消散,跟上许成蹊:“学长,问你个问题,如果你提出了一个别人都没发现的物理定律,你会怎么命名?”
  “没想过。”
  “......你怎么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呐,那我换个容易实现的,如果你发现了一颗别人都没发现的小行星,你拥有命名权,你会起个什么样的名字?”
  “日期加编号。”
  时浅:“......”
  这天快聊死了。
  时浅抓狂地揪头:“学长,你知道有的粉丝会给自己喜欢的偶像买星星,署上偶像的名字吗?她们花钱都要给偶像一个独一无二的星星名字,换成你,你都拥有命名权了,为什么不用自己的名字?”
  许成蹊看她一眼,似是有些奇怪为什么会有人花钱买这个,但终是什么都没问,只是淡淡点头:“嗯。”
  时浅循序渐进:“所以那些伟大的科学家发现定律时,也都会用自己的名字命名吧?比如牛顿三大定律,欧姆定律,阿基米德定律。”
  许成蹊静静看她。
  “既然如此,第一个推导出爱因斯坦场方程的人为什么不是爱因斯坦?如果是别人,他为什么不用自己的名字命名?”
  时浅绕了一大圈的逻辑终于完美闭环,扬起脸骄傲地看着许成蹊,眼神里写着“你就承认吧,你就是故意的。”
  许成蹊眸光微动。
  没回答,只是反问:“法拉第电磁感应定律是谁提出的?”
  “不是法拉第吗?”时浅刚想说许成蹊怎么又问送分题,听到他淡声开口,“是纽曼和韦伯。”
  时浅:“......”
  这些科学家大佬要不要这么任性啊,能流传芳古的留名机会就这么随便送人了吗?!
  艹!她果然和大佬不在一个思想高度。
  时浅蔫蔫地揉头,已经彻底丧失了揣摩这些大佬的心,正要软磨硬泡地直接问许成蹊答案,他伸出手,拿过她手里的数学卷子。
  长风从俩人离远的教学楼穿过,带起他静静站定的衣角,他低头扫过她惨不忍睹的卷面,改得很快。
  时浅心不在焉地等在一边,比起听许成蹊给她讲题,她此刻更想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毕竟——如果他从这里离开,她又将如何联系上他。
  可还没等她想好怎么开口,许成蹊已经把她没做多少的数学卷批改完,递给她,周身被晚霞笼罩着难得鲜丽的颜色。
  “我标出来的这部分,是你目前最薄弱的环节,基础打不好,想要提升会进步很慢。”他转身朝办公楼走去,“把你现在对物理的精力放在数学上,是你更应该做的事。”
  时浅敷衍地“嗯嗯”,抱着卷子疾步追上许成蹊:“我知道,我已经很认真地学数学了,可我对它实在没兴趣,还没物理有趣呢。”
  许成蹊平静地看她一眼:“数学和物理很多知识都相关,先尝试接受它,不要抵触。”
  他话语微顿,从时浅身上移开视线,“可以了解一些数学家的典故,培养你对数学的兴趣。”
  时浅心说我了解一群老头子的故事干嘛呀,没你帅没你有意思还没你生动。
  但她这会儿心思都在如何能让许成蹊告诉她答案上,无心反驳,装得乖巧地点头应下。
  “学长,那如果我对数学有了兴趣,你就会把问题的答案告诉我吗?”
  天边卷起火焰般的云。
  俩人已经走到临近办公楼的小路。
  被辟出一片空地的路边种着不起眼的青提,细细的篱笆圈着,荡起一串串晶莹剔透的碧绿,葡萄架上的枝叶从里面探出头,垂在少女身后,她瓷白的肌肤被衬得愈发莹润,一双直直看着他的眼黑亮。
  青涩的果香混着少女气息飘入他鼻尖。
  许成蹊移开视线。
  他没说话,转身离开。
  时浅对着他背影喊:“学长,说好了,我把错题订正完,你就把答案告诉我。”
  回应她的是一阵走远的风。
  晚自习。
  时浅花了一节课的时间才把许成蹊给她列的第一个知识模块整理好,头昏脑胀,听到下课铃,立马瘫在椅子上:“我要吐了,数学真是世界上最讨厌的学科,没有之一。”
  “我怎么记得你以前最讨厌的是物理?”丁檬笑嘻嘻地转过身,递给她一瓶酸奶。
  时浅猛灌了两口,有气无力道:“爱屋及乌,我现在看物理顺眼多了,我甚至怀疑我现在转理都比学文考得分高。”
  “啧啧,一时间不知道该说是爱情的力量大,还是学长的课讲得好。”丁檬看到她扔在一旁的手机,瞥了两眼,诧异,“你没事儿干搜数学家干嘛?”
  时浅把许成蹊说的话如实转述:“我觉得他高估了精神力量对我的感化,我能对物理有兴趣纯粹是因为他是物理专业,这和他八杆子打不着的大数学家就是再有成就,我也对数学提不起一丁点儿兴趣。”
  丁檬深以为然:“太痛苦了,真不知道我们文科生干嘛要学数学。”
  她同情地拍拍时浅,给她打气:“你就当数学也是许学长教的,他不是说了嘛,数学和物理很多知识都相通,不少厉害的物理学家本身就是大数学家。”
  时浅不置可否,蔫巴巴地趴桌上,咬着笔帽继续和一道数学题较劲儿。
  收起手机时,不知怎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丁檬刚说的后半句话,她心思一动。
  对啊,所以如果排除了物理学家,许成蹊今天又提醒她要好好学数学,那是不是意味着答案真的有可能是一个数学家?
  时浅飞快登录qq,一个个地验证历史上知名的数学家,当输入数学界的无冕之王「希尔伯特」的名字时,已经不抱希望的时浅眼睛顿时一亮。
  【许成蹊通过了你的好友申请,现在你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第7章 (黑夜)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他……
  “砰!”
  一声闷响。
  时浅堆满卷子的课桌微微一晃。
  「出身未捷身先死,得意忘形时七七」——时浅揉着因为太激动而不小心撞到桌腿的膝盖,疼得差点儿归西。
  丁檬听到动静回头,小声问:“怎么了?我感觉好像突然地震了下。”
  时浅摆摆手:“喜马拉雅山脉被我撬开了一点裂缝,没掌握好力度,伤着我自己了。”
  她按亮屏幕,冲一头雾水的丁檬挑眉一笑:“呶,学长的问题我答上来了。”
  距离爬到山顶摘下这朵高岭之花,她现在已经走完了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艹,牛逼!”
  时浅得瑟地一弯眉,把手机藏在卷子下,点进许成蹊的qq空间。
  从最新状态滑到开通后的第一条,认真看完,全都点了个赞。
  许成蹊寡言少语的性格也体现在了社交平台,更新不多,时浅花了寥寥几分钟浏览完全部,返回对话框,将许成蹊昵称改为「高岭木头花」。
  而后发了张可可爱爱的表情包。
  【时浅】:学长,我今天看到一段很有意思的话,原来我们身体里的每一粒原子都来自一颗爆炸了的恒星,换句话说,我们每个人都是星辰。
  【时浅】:组成我这颗星辰的原子,跋涉了140亿年才穿越时间和空间让我和你相遇,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转圈圈]
  【时浅】:所以,为了不辜负我们相遇前的140亿年时光,接下来的一个月,你能每天单独抽出点时间给我开小灶吗?我有在认真学数学了![握拳头][注]
  学渣时浅费尽心思地用尽毕生所学,集百家之长编出了这样一段物理style的表白,眼巴巴地盯着手机,一边做题一边等回信。
  却如石沉大海。
  信号满格,也没欠费,她在漫长而煎熬的四十五分钟时间里第五十二次点进俩人对话框时,发现许成蹊的状态从「在线」改为了「忙碌」。
  “......”
  艹,合着就是不想搭理她是吧?
  愉悦的下课铃声拯救了在暴躁边缘游走的时浅。
  她麻利地合上笔,手机揣兜,准备去办公室看许成蹊在不在,起身的一瞬,一阵骤疼,低低地“嘶”了一声。
  她低头,这才看到膝盖之前撞疼的地方堆起了淤血,青了一大片。
  乐极生悲的时浅拖着条伤腿,去医务室拿药,返回来时,没回教室,而是敲开老师办公室的门。
  “时浅?这马上上课了你怎么过来了?”何放推推老花镜,“数学卷子找到了吗?该不会又被你家狗吃了吧?”
  时浅刚上高一时没少光明正大地逃作业,老师一问就是“我写了,但是被我家狗叼走了”,她样子长得乖,嘴巴又甜,平时除了偶尔迟到也没啥其他坏毛病,老师们也就半信半疑地信了她,后来才发现,这时浅家的狗是印刷厂的机器—专挑卷子下嘴啊。
  别人家的狗吃狗粮,时浅家的狗吃试卷。
  时浅被何放重提旧事,乖巧一笑,等他数落完,才指指自己的腿:“我本来是带着卷子要来找您的,结果摔了一跤,刚看完伤就上课了,这不是怕您误会我又不好好学习,特意来和您解释一下。”
  何放面色放缓:“只要认真学了,什么时候问都行,好了快去上课吧。”
  时浅点点头,越过长桌看到许成蹊的位置上没有人,装作不经意地问:“许学长晚上不在这办公吗?”
  何放点头:“小许开学就大四了,事情多,又得做实验又得写论文,没那么多时间。”
  “那学长毕业后有什么打算?他这么厉害应该会继续读研吧?”时浅不动声色地套话。
  “他们院长倒是想让他继续读下去,他这专业硕博连读,毕业后留校搞科研很合适。”何放说,“可听小许的意思似乎是想先工作,前段时间校长和他聊了一下,不出意外明年会签到咱学校。”
  时浅微愣。
  所以,许成蹊之所以会来他们学校兼职,是因为一早就做好了只当个高中老师的准备吗?
  他那么优秀,应该继续攻读下去啊。
  何放似乎与时浅想法一样:“虽说咱们是江大的附属中学,条件也不错,可小许这水平,只当个高中老师可惜了啊,他们院长碰到我时还说让我劝劝小许,这孩子,专业第一还发表过不少重要期刊论文,多好的搞科研的苗子,现在却放弃,哎,把他们院长给气的,那老头说他都好几年没带过硕士生,特意给小许留着名额,结果一腔真心错付。”
  何放边说边摇头,听到上课铃响,这才意识到自己又一时话痨,摆手催促时浅快去教室。
  夜色在窗外渐渐拉下帷幕。
  时浅靠着车窗,心不在焉地听着英语音频,时不时看眼手机——从她下晚自习到现在,俩人的对话框就像进了黑洞,一条来自许成蹊的消息都没有。
  虽然知道这人经常忽视她,但她认真解出了他的答案,都不配拥有一句小小的夸奖吗?
  时浅磨着牙,看到这人状态依然是「忙碌」,郁闷稍解。
  行至半路,司机接到周汀岚的电话,去超市买东西,时浅关掉音频,降下车窗,无处发泄的情绪随着长风缓慢沉淀。
  清浅的花香混着嘈杂涌入车内,路边种着郁郁葱葱的古树,遮天蔽日,繁茂的枝叶在夜晚落下浓郁的影子,行人走过,分割又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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