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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眼力和记性不错, 基本过目不忘,但凡他见过的人,就不会忘记。尤其这王大强, 本是阳城人,在北京犯下入室盗窃和故意伤害罪,一直潜逃在外。
  公安有个特点, 每次年节休假探亲访友都会提前回顾或了解一下家长本地的通缉犯,胡峻不一样,他不用特意辨认, 只偶然间看过一次就有印象,刚上大学就因为在师傅手里见过一张照片而在回乡火车上抓获一名要犯。
  认出王大强,那也就是一眼的事儿。
  只要王大强被抓, 事情就很好解决了,因为这一伙人都是王大强临时纠集来的混子, 别看一个个叫唤得贼凶,可没了他的组织指导, 压根就是乌合之众, 一盘散沙!
  而胡雪嫣, 直接吓傻了,她只知道表哥在外头不干净,是最早一批出去闯荡的城市无业游民,每年过年都能带回许多手表衣服皮鞋皮包之类的二手好东西,家里人虽然都疑惑他去哪儿淘来这么多好东西,可不要白不要,拿了东西也就顾不上其他的。
  却哪里晓得, 他在外头不是普通的捞偏门, 而是犯罪呢!
  这下, 崔家人才意识到,他们可能被诈了!但也不敢第一时间报警,因为崔建国那混账玩意儿吭吭哧哧,自己也不确定到底有没有发生什么,万一孩子真是他的……
  崔绿真和胡峻对视一眼,眨了眨眼睛,状似天真,说出来的话却让人“胡雪嫣姐姐,你知道诈骗罪判几年吗?数额巨大的话三年以上十年以下,严打期间还有可能无期徒刑……你说你这么漂亮的女孩,要在里头待一辈子,值得吗?”
  “就算运气好,没判无期,那也是十年左右……你说,你今年刚二十一吧?十年以后出来脸上得添多少皱纹?三十一岁你还能嫁谁呢?”
  胡雪嫣脸色一白,心虚了。
  对,嫁个好男人才是她的终极目标,她从小漂亮,皮肤细白,脾气又软,说话还怪甜,是挺招人喜欢,可就因为出身不好,爷爷是曾经有名的剥削四方的老地主,家里长工奴仆几十号,大小老婆也是十几个……早十年,每次忆苦思甜大会的时候他们家在生产队都抬不起头,本来以为这样的出身不能参加高考,读书也没前途,所以小学初中都在混日子。结果谁能想到摘帽后,她也能参加高考了?
  可那时候想努力已经来不及了,她只能一面愤愤不平,一面野心勃勃,发誓一定要自己给自己奔出一份好前程!
  正巧此时听说大河皮革厂招工的消息,她立马来报了名,还非常幸运的考上了,成了让整个村子都羡慕嫉妒的皮革厂电话值班员,虽然三班倒,可工资高啊!
  一开始,她也是满足的,尤其厂里以苏强东为首的年轻工人们对她殷勤小意,又是电影票又是磁带鸭蛋粉的送,她得到物质实惠的同时,心理也获得了极大的满足。
  她认为,做女人最大的幸福大概就是这样吧?
  谁知才没几天,她忽然发现这厂子挺赚钱的?别看建国厂长土里土气,可人家住着大房子,开着小汽车,老婆又是买衣服又是烫头发,每个月工资还不够零花……要知道,他们工资比她这小小的值班员可高了去了!
  就刘惠那样母老虎黄脸婆都能当厂长太太,她为啥不能?她刘惠除了岁数大,哪儿还能比她大不成?
  胡雪嫣试探过几次,发现崔建国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土老帽庄稼汉,啥心计也没,正巧跟刘惠的夫妻关系也不是那么好(经常吵吵闹闹),这不就是向她敞开大门了吗?
  她立马以奉承刘惠为由,多次接触崔建国,甚至私底下给他送这送那,虽然他都没要,可下个月的工资会给她多加几块“加班费”,这不就是暗示他对她也有意思嘛?!
  胡雪嫣的胆子更大了,某天趁着大家都不在,就喊了他“建国哥”,把这土老帽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呸!没出息!
  后来黄卫红结束病假,厂里把她给辞退了,但好在给了补偿,她也痛快走人了,只是对崔建国还是贼心不死,总觉着这是她能接触到的“有钱人”的天花板了,经常在街头巷尾“偶遇”他。可惜啊,土老帽就是土老帽,居然不解风情到了极点!
  恰在此时,她一考上大学的高中男同学偶遇她,人家年轻英俊,前途无量,关键还是干部子弟,简直就是“好男人”的完美诠释,两个人很快坠入爱河,暗度陈仓。
  她让男朋友上家里提亲,结婚后她就能拜托贫困生活,跟着男人上省城租个房子照顾他,陪他读书,以后生下儿子就高枕无忧了。谁知对方父母却看不上她的家庭条件,嫌她成分不好,一哭二闹三上吊,男人也变心了。
  走投无路的她,那天正好撞见崔建国借酒消愁,趁着他喝醉,一不做二不休想要把“生米做成熟饭”,逼迫他不得不娶了她……当然,哪怕不娶,她也能讹一笔钱。
  可就崔建国这样的,裤腿上泥点子还没洗干净的糟老头子,她也下不了口啊,只闭着眼睛硬着头皮给他脱个精.光,她连躺都不想躺他身边去。
  事情做完没几天,她就以父亲生病,家里缺钱为由,提出向他借两千块钱,当时想的是,他要借她就不还了,放他一马,要不借的话,扯出哪一夜的事儿,逼他“赔礼道歉赎罪”。可谁知她例假忽然过期不来,早晨起床还会恶心呕吐,当时就把她吓软了。
  提心吊胆过完年,例假还是没来,去外地找个老中医看,人家说她怀孕了!晴天霹雳,劈得她头晕目眩心慌意乱,孩子是谁的她知道,可问题是大学生不要她了,她拿人家不仅没办法,还会坏了自个儿名声……最后,只能选择崔建国当背锅侠。
  正好表哥回家过年,她把想法说了,兄妹俩一拍即合,谋划一番准备赚笔大的。可惜谁也想不到,表哥居然是通缉犯,还让公安当场抓了!
  她的计划彻底夭折,要是再坚称孩子是崔建国的,万一以后生出来不像他那怂包样怎么办?她的谎就圆不过来了。
  同时,她内心又有两分侥幸,孩子要是像她,也能糊弄过去,谁规定孩子只能像“爹”?况且,号脉的老中医也说了,她怀的是男胎,崔家满门闺女,崔建国想生儿子的心是路人皆知……要是她肚子争气,生下崔家唯一的男丁,崔家还不得将她皇后娘娘似的供起来?谁还管孩子像谁?
  可惜,崔绿真要打破的,就是她的侥幸心理。
  “胡峻哥你还记得上次何教授讲的课吗?他说在英国,有一种很先进的技术,能通过化验父母和孩子的一滴血,就知道这孩子是不是亲生的,这叫什么技术来着?”
  崔绿真故作思考,“啧啧”两声,忽然一拍脑门:“哎哟我想起来了,叫染色体多态性,也称为变态反应,是指在正常人群中常见的染色体形态的微小变化。这种多态性可以继承的增加,重复或丢失,使用染色体多态性可以鉴定亲子关系【1】。”
  胡雪嫣跟所有人一样,听得一头雾水,可她知道,崔绿真聪明,不会乱说话,他们家又有关系,想要从她身上弄滴血,找到英国专家做鉴定轻而易举,她的谎言总有暴露的一天。
  到时候可就是诈骗罪了。
  十年或者无期,无论哪一种结局,都是她无法承受的。
  胡雪嫣脑子转得快,短时间内分析出利弊,立马捂着脸哭起来,“表哥你好狠的心,我好好一姑娘,清清白白,你偏要说我怀孕,我哪儿怀孕了我?”说着,还在肚子上捶了几下,力证清白。
  没办法,痛死也要忍着,不然她以后别想嫁人了。
  想让大学生回心转意是不可能的,他能回心,他父母也不会同意,那是一对多么爱面子地知识分子啊!可也就是这样的知识分子身份决定了,她怀孕的事儿他们绝对不会说出去。
  只要她一口咬死没怀,这事就天知地知他们知,等过了风头悄悄把孩子流掉,她还是冰清玉洁大姑娘,还能重新做人。可现在要是承认怀孕的话,那就是鸡飞蛋打坐大牢!
  几乎是一瞬间,她就做出了最有利的选择。
  趴地上的王大强:“怀孕不是你告诉我的吗?哎哟警察同志别打我,别打了。”
  胡峻冷声道:“让你胡说八道,污蔑人家小姑娘,罪加一等。”心里冷哼,要不是为了崔大伯名声,这女孩也逃不脱。
  胡雪嫣心思电转之间,立马顺势哭诉起来:“我不想诬陷建国厂长的啊,是他,都是他威胁我,说我如果不配合他讹一笔钱的话,他就要……就要……呜呜呜,警察同志你可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崔家众人:“……”
  得吧,转了一圈没讹到他们,反而转她亲表哥身上去了!
  反正,俩货都不是好货,就让他们自相残杀去吧。
  胡雪嫣和崔家人不谋而合,将这事推到王大强身上,接下来就是公安机关的事儿啦。
  城关派出所来人,将一群彪形大汉带走,顾家终于恢复平静,颇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唯独刘惠心如死灰……当然,也没人在意她的心情。
  因为这事,就是她引起的!
  要不借那十万块,崔建国就不会借酒消愁,不会让胡雪嫣有机可乘!
  崔老太直接白她两眼,让她滚回家去,别在绿真家丢人现眼……当然,崔建国也让她骂回去了,灌点儿猫尿就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混账玩意儿!
  老太太骂起人来,连自家儿子也不放过,只是让周家人看笑话了,人家第一次上门就目睹这么大的丑闻,以后春苗嫁进去,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拿捏她。
  好在周文良和父亲还算有眼色,没多耽搁,当晚连夜回省城了,说是过几天春苗要去深圳的话来接她。崔家人都知道,这就是再来讨口信的意思,心里也是颇为犹豫。
  周母是刻薄,可周文良是挺不错的,他们做长辈的既不愿委屈她,又不好断送侄女姻缘,只说让她自个儿考虑吧,无论选择与否,都支持。
  春苗在这家里最敬重的是四婶。
  黄柔也给不了建议,设身处地的想,如果当年知道顾老太是真的尖酸刻薄的小市民,她肯定不乐意的,可那是她在牛屎沟无依无靠,现在春苗有整个大家族作她的坚实后盾,她完全可以不鸟老太婆,甚至可以“打败”她。
  “你自个儿想吧。”
  春苗于是又来到绿真房里,还没开口呢,聪明的崔绿真已经猜到来意,“就看姐喜不喜欢文良哥哥,要喜欢管它刀山火海,有我们替你保驾护航,要不喜欢就另当别论。”
  她只想告诉她,女孩子,由着心来吧,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分开,不要在意别人怎么想,重要的是自己怎么想。
  毫无疑问,要不是爱情,谁会跟他耽搁这么多年?要不是爱情,哪个男人又会为了她背井离乡干个体?
  第二天,绿真专门上胡家,找胡峻打探消息,想知道公安怎么解决这事儿。
  “绿真等一会儿,啊,小峻出去找同学了,很快就回来。”胡雪峰客气而热情的把她带到胡峻房间,还让刘珍给她送了一个果盘,一杯蜂蜜水。
  当然,崔绿真是不可能喝的,鬼知道刘珍会不会往里吐口水?她只是坐他书桌前的板凳上,抽出一本《犯罪心理学》,饶有兴味的看起来。
  他柜子里没几本书,最宝贵的就是那套龙葵的小说了,因为喜欢,不知道看过多少次,封皮儿都起毛边了。绿真想起自己家里正好有几张小碎花纸,是杨丽芝在学校跟着同学做的,听说是什么纯手工造纸,做的又滑又厚还漂亮,可把她嘚瑟坏了。
  绿真赶紧跑回家把纸拿来,像小时候封书皮儿那样,把一套武侠小说封得严丝合缝,再照着原来的书名写上几个大大的毛笔字,竖起来一眼就能看到,绝不会拿错。
  封书皮儿,可是她绝活。
  崔绿真得意的想着,又笑起来。小时候也帮他封过的,几乎每一本书都是她的“杰作”,他们班多少男生羡慕他有个这么心灵手巧的妹妹呢!
  “笑什么?”
  绿真吓得一回头,鼻子撞他胸口上,她还没说话,胡峻先紧张了,“痛不痛?流鼻血没?”
  崔绿真痛得龇牙咧嘴,连连吸气,说不出话来,只“呜呜”的哼,还用双手捂着。
  胡峻吓坏了,“快,我看看,乖听话,我看看撞成什么样,不行咱们还是上医院看看。”
  崔绿真只一个劲哼唧,疼得都抽泣了,肩膀一抽一抽的,可怜极了。
  长这么大,胡峻还没见过几次她这副模样,那么坚强,那么勇敢的女孩,居然因为他的莽撞……他学过一点表浅的生理解剖常识,知道鼻梁上的骨头是软骨,非常脆弱,很容易断。
  他抓捕犯罪分子的时候就曾打断过他们的鼻梁骨,那可是三四十岁身强体壮的大男人啊,她一女孩子……
  顿时吓得额头冒汗,摸着她脑袋说:“别哭啊,乖,咱们这就上医院,没事儿没事儿,等好了你打我骂我都行,是我……”
  他婆婆妈妈碎碎叨叨,就跟小时候一样,可现在他的安慰一点儿用也没有,怀里的人不仅没止住哼唧,还哭得更厉害了,那圆润的肩膀愈发抽.动得厉害,抽着抽着还趴他怀里不愿抬头了。
  “走吧?上医院。”恨不得抱头自捶,怎么就这么粗心!
  崔绿真再也忍不住,憋笑憋得肚子都疼了,再憋就得出内伤啦!“哈哈哈大臭屁你上当了吧?”
  胡峻一愣,捧起她脑袋,只见粉白的脸上一滴眼泪也没有,眼睛里像一片细碎的星海,亮得惊人……就是鼻子,也毫发无损,红都没红一下。
  “小没良心的,你是想吓死我是吧?”
  大手一伸,将她捞进怀里,“噔噔噔”一连三颗暴栗,绿真“哎哟”叫着逃脱魔爪,趴到床上去,被窝一蒙,谁也不爱。
  胡峻当然要拉她的被子,两个人拉扯着,互不相让……都是青春男女,血气方刚的,没一会儿就气喘吁吁了。
  但胡峻还是努力克制住自己,只用手揉了揉她后脑勺,“还没说你来找我什么事。”
  可现在,王大强和胡雪嫣已经不重要了,崔绿真就想跟他亲近,好像贴着他会特别舒服一样。小地精不会委屈自己,她伸手,一把抱住胡峻的腰,不害臊的说:“大臭屁,我要抱着你。”
  胡峻的脸红了,耳朵根红得都快滴血了。
  这丫头,咋这么直接呢?直接得令他喜欢。
  他轻咳一声,也不敢看她的眼睛,“嗯。”
  抱了一会儿,绿真发现好像哪儿不对劲,像什么硌着了,不舒服的扭了扭身子,“你脸怎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
  胡峻躲开她探过来的手,“没,太热了,要不咱们起吧。”幸好他随手把门关上了,不然要是让人看见,她名声可就坏了。傻丫头,男人的床哪是由你躺的?
  崔绿真也不深究,隐约知道他时不好意思,反正在北京的时候她就发现了,她要不小心碰到他一下,他就这幅表情。
  可是,她不止想碰他,还想……嗯,绿真咬着嘴唇,看着他修长的脖颈蠢蠢欲动,上辈子的她可能是只吸血鬼叭。
  胡峻也不敢动,平静呼吸后,轻声哄她:“起来吧?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
  崔绿真咽了口口水。
  胡峻暗笑,小丫头,一听说“好东西”就馋了吧,正要指指墙角的东西,忽然见她凑上来,附耳道:“我可以那个……你一口吗?”她也想制造几个“蚊子包”嘞。
  胡峻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看见她视线落的地方时,顿时全身气血只往一个地方……没人跟他说过那是什么感觉。虽然宿舍里有人处对象,师兄师弟们都有家有口,可大家都是正派人,谁也不会下流的讲跟另一半的私密事儿……那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别说十九岁不通人事的她,就是二十五六,略微懂点“事”的他不禁好奇的想,身体也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真的很想体会一把。
  而下一秒,他忽然心头一震,是啊,她才这么大。
  赶紧一把拦住她凑过来的脸,“不能,你太小了。”
  “我哪儿小啦?”崔绿真不服气的挺了挺胸膛,一张小脸在他大手里动来动去,“你放开,我就想试试。”
  胡峻深吸一口气,“你太小了,不能轻易尝试。”我怕我会上瘾。
  “我都十九了,我的初中小学同学们都结婚了,有的孩子都生了,我不小。”
  胡峻点了点她俏生生的小鼻子,“傻,你跟她们不一样。”
  崔绿真挣扎几下,没挣脱,眼珠子一动,“那我可以吻你吗?就一下下,很轻很快哒,保证比《庐山恋》还快。”
  胡峻“噗嗤”一声乐了,想起那年那让她痛心疾首捶胸顿足的“银幕第一吻”,自从开了先河,现在的电影时不时总有那样的镜头出现,甚至持续时间越来越长,他看了都不好意思。
  趁他分心,崔绿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啾”一下,在他嘴唇上碰了一下,真的只是碰啊!比蜻蜓点水还快,胡峻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一本正经躺回床上。
  小表情得意的,看吧,我保证过的,说到做到哟。
  可胡峻却高兴不起来,太快了!他终于懂了当年她的遗憾,这才哪儿跟哪儿啊,都还没开始就结束了,“不行,太快了,电影里不是这样的。”
  想说他“教”她吧,又觉着挺下流的,说不出口,只好任她躲过去。可她也不去哪儿,就在床上滚来滚去,一会儿滚到被窝外,一会儿又滚到他身体和床铺之间形成的小“空间”里,不小心还碰到了那啥,他“嘶”一声,险些手一软,压她身上去。
  “别闹,快起来。”
  “就不起,就不起,略略略——”又滚过来,这次她确信,自己是碰到什么“东西”了,好奇的问:“你身上带着枪吗?”
  公安是有枪的,她知道,只不过每天下班都要交.枪,从没带回过家里,她也不知道真正的到底长什么样,“是□□的吗?”
  她是个小军迷,对武器的了解,超过绝大多数女孩子,甚至男人,甚至在大一理论课还没接触过枪.械时,她就能为去年从美国西科斯基公司购入的s-70“黑鹰”直升机展开辩论,辩得全系男生心服口服。
  所以她很有自信。
  可胡峻哥今天带的枪,好像很奇怪,她居然感觉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枪。
  胡峻:“……”我只想死一死。
  崔绿真猜不到,继续奇怪的说:“不是不让带回来吗?哥你怎么……”忽然她眼睛一亮,“哦”一声,意味深长。
  肯定是有任务,而且是特殊任务,不然不可能带回乡的。她胡峻哥咋这么厉害呢?啥都能让他干成,这世上就没能难住他的事儿吧?
  这不,一会儿会儿的工夫,枪就被他收起来藏好了,她偷偷挪了挪身子,感觉不到了。
  胡峻:“……”让我死一死吧。
  两个人闹腾半天,却不知道楼底下,胡雪峰已经乐开了花,他虽然听不清他们干啥,可听声音大小也能猜到,再看紧闭的房门,哎哟,这可好啦!
  成啦!
  再过了顾学章那关,就十拿九稳啦!
  要他说,北京城那些姑娘能有多好?顾家这丫头知根知底,她爸平步青云,家里的产业就是躺着吃三辈子也吃不完,更何况还是名副其实的“小福星”!
  这不,自从他对她好些,和颜悦色点儿,“福运”就让他沾到了,听省里的意思,今年最迟下半年就要把他调到市工业局去当书记,终于要从蹲了十年的坑里出来了,他能不感激绿真?
  越是感激,他越是要让她跟小峻成一对儿,把福气留在胡家,别人休想沾一星半点!
  他啊,年纪也快五十了,再不挪窝,就没机会了。这次调动要能成,最迟一年,他就想往市委挪,哪怕只弄个常委,他也心满意足,挣再多钱终究是别人看不见的,只有名头,才是一个人存在的价值。
  此时的崔绿真不知道,她已经被胡雪峰视为他仕途吉祥物,她正在胡峻房里,看着他从墙角纸箱里拿出两个银白色罐子,上头是三个大大的龙飞凤舞的金字儿——健力宝。
  绿真兴奋得双眼冒光,“健力宝?!”
  “居然是健力宝!哥你哪儿弄来的?”
  自从去年洛杉矶奥运会后,有两件大事让人印象深刻,先是运动健儿们的出色表现,大陆地区第一次参加奥运会就彻底摘掉了“东亚病夫”的帽子,女排三连冠让国人沸腾,全国人民只要是看过电视的都知道,将近小半年都在谈论这事儿,还有徐海峰摘得了第一枚世界冠军金牌,最终我国取得了十五金八银八铜的优异成绩,全国振奋!
  另一个那就是随健儿们“出征”的饮料——健力宝。
  顿时火爆全国,尤其今年春节后,崔绿真在报纸上都看过好几次了,只不过石兰省地处山区,饮料想要进来,还需要一定时间,现在只在省城能买到,阳城市偶尔也有,可经常处于断货状态,春芽去问了好几次都没买到。
  “我同学从省城带回来的,刚让我去就是拿饮料。”胡峻拉开拉环,递过去,“尝尝咱们的‘中国魔水’。”
  这可是我国第一款运动饮料,含有电解质的,在洛杉矶一炮而红后,被亲切的称为“中国魔水”【2】。
  绿真接过来,先小小的抿一口,先把液体含在嘴里,感觉到甜甜的,凉凉的,可能是保存在“金属”易拉罐里,有种沁人心脾的凉爽,于是不客气的“咕唧咕唧”喝个精光。
  胡峻跟她比赛似的,喝完一罐,再来一罐,眼看着都喝去大半箱了,两个人“嗝”一声,“剩下的留给菲菲吧。”
  吃饱喝足,绿真才回家去,顺便让胡峻问问他同学,无论多少钱,能不能再给买几箱来,她给家里人也尝尝魔水的滋味。
  没几天,因为崔建国这儿也没事了,蛇口批发市场又到一月一次的结账日期,春苗必须过去,周家父子俩也来了,还是开着那辆惹人眼的红旗牌小轿车。
  周父亲自向崔家保证,小两口结婚后随便他们在阳城还是深圳发展,他们老两口绝不会跟过去(来),更不会干扰他们生活,如果他们想留在省城的话,房子各住各的,他给他们准备了一套婚房,跟老两口的机关宿舍一个城南,一个城北,绝对不会影响到他们。
  当然,无论他们在哪儿安家,房子他来负责。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也确实是诚意十足的,崔家人不好再拿架子,笑着道:“房子不是问题,我们一家送她一套。”
  周父:“……”
  这暴发户就是不一样,财大气粗啊!
  这位几十年的老干部,不得不感慨,改革开放好啊,连社会最底层的,人口占比最大的农民群体,都开始富起来了,反倒是单位上体制内的,每个月还在为那几十块钱奔波。
  当然,农民富裕了,自然有时间丰富精神文化生活,各类小说诗歌书报越来越火热,好像是全社会都开始看起书来,看完小说看散文,看完散文好像只能看报纸了。
  可报纸有啥好看的?对农民和一线工人来说,横竖就是那几句套话,看来看去也腻了。况且文字正统而生涩,确实不怎么吸引人。
  而最吸引人的是什么呢?
  是八卦奇闻!
  譬如省报右下角广告栏旁那巴掌大一块地方,偶尔会刊登一个简短的小故事,譬如花市王大爷养的意大利蜂听得懂中国话,让它们往东绝不往西,譬如书城的臭水沟里发现一具女尸,譬如市区东面马路牙子上躺着位老太太,说不出自己是谁,自己家在哪儿……反正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可却有一种让人继续沉迷,欲罢不能的“魔力”。
  大河诗社最近的诗集销量就远不如去年,因为大家都看报纸小角落去了!而最近承接小说书籍印刷的业务量也有所降低,因为小说毕竟篇幅太长,对于文化程度不高,时间不充裕的人来说,经常是一个星期前看几章,一个星期后又看两章,看了后头忘前头,没了故事连贯性,趣味性也大打折扣。
  没有趣味性,读者粘性也减弱,印刷厂也挣不到几个钱。
  黄柔为这事挺发愁,她每天都在琢磨怎么把印刷量提上来,最好是让大家经常看的,经常买的,印刷厂养活着二十号员工呢,业务量上不来她着急啊。
  而崔家大人们现在还担心另外一件事,眼见着二月份过完,马上就三月了,绿真帮他们在上海买的股票还没拿出来,心里不踏实。每家五万块呐,要真变成一堆废纸,哭都没地儿哭去!
  每次问,她都说又涨了,等等再卖,王二妹着急的问了七八次,都是说“再等等”。
  要不是自己看大的孩子,她都要忍不住多想了。
  这一天,绿真刚下课,刚到菲菲那儿,保姆阿姨忽然出来叫她:“小崔,电话,找你的。”
  绿真接起来一听,原来是二伯娘打来的,她一愣。
  “伯娘咋?是不是家里出事了?”难道是胡雪嫣又出什么幺蛾子?
  “没……没啥事。”王二妹吞吞吐吐,绿真更着急了,“是不是我奶咋了?她好好的吧?”
  “好好的,你别担心,是我有事儿想问问你。”王二妹声音挺不自然的,毕竟找侄女要钱,不是啥光彩事。
  “就是,你年前帮我们买的彩票,是不是……伯娘不是问你要钱,是最近伯娘急用钱。”
  可怎么急用,为什么急用,她又吞吞吐吐不想说,绿真相信她跟大伯娘不一样,不会乱花钱,估摸着又是跟曹宝骏他妈做啥生意去了。自从那年煤炭生意没成后,王二妹总觉着自己错过了一个千载难逢的一夜暴富机会,经常找大姐打听还有啥能做的不。
  春晖总觉着这两年大姨和大姨夫状态不太对,两口子像闹矛盾似的,说话经常夹枪带棒,听说住也没住一起,一个在别墅,一个在煤矿小区……她不想妈妈掺和,可她远在千里之外,鞭长莫及。
  当然,绿真是不知道这些的,春晖看她忙着学业和大河集团的事业,也不忍心拿这些小事去烦她。
  “伯娘你确定要把股票卖掉吗?”
  王二妹毫不犹豫,“卖,确定。”
  崔绿真咽了口口水,“你确定吗?”
  “对了伯娘,我还没告诉你,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咱们股票涨了,当时一块一一股,现在你猜多少?”
  王二妹不关注这些,哪知道啊,只是随口一说:“难道还能涨到一块半?”那不是高利贷嘛!
  崔绿真摇头,“伯娘你再猜,肯定不止这个数。”
  王二妹一愣,“难道一块七?”
  绿真还是摇头,她怕吓到她,提前打个预防针,“伯娘你先淡定,保证补说出去我才告诉你。”
  “哎哟小姑奶奶你倒是快说啊,急死我了。”
  “两块五。”
  “啥?!”王二妹傻了,她搞不懂“一股”是啥意思,急忙问:“那我的五万块变多少啦?”
  “十一万三千六百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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