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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崔绿真从容的走上前去, 一本正经的说:“黄阿姨好,周外婆好,外公没告诉我们你们会来, 赶紧来这边坐。”她得解释清楚,不能把“故意不邀请她们”这盆脏水泼他们家头上。
  同时也让宾客们知道,所谓的“姐姐”“侄女”就不是亲的。
  果然,有隐约知道黄家情况的,都悄悄议论起来。
  哦, 原来是继母不请自来啊。
  原来是继母带着继妹一家子来蹭吃蹭喝啊, 还搞得兴师问罪似的, 脸可真大!
  “你外公忙着呢, 你说说你们这么大个家业,也没人看着, 还得麻烦他七老八十的老人家, 不知道的还说你们不孝顺呢。”黄娜看着黄柔, 面上笑吟吟,心里都恨得滴血了, 她黄柔凭什么这么好命!
  这高档奢华的酒店!这么多非富即贵的来宾!当市长的丈夫……她黄柔凭什么这么好命?!
  论样貌,她黄娜也不差, 论学识和能力,她也能跟她平起平坐,甚至, 论心计她都不是自己的对手, 自己能让他们父母家反目多年……都已经把她弄到穷乡僻壤了,为啥她还能翻身?
  当年该下乡的明明是她黄娜啊!
  却不想想, 黄奇是她爸爸, 不宠她宠谁?难道宠你这半道闺女?从踏进黄家那一刻, 她就没把自己的位置摆正!
  黄柔看她笑得越温柔,知道她心里就恨得越咬牙切齿。从小她就这样,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永远是坚强、勇敢、识大体,而她就是活脱脱一个被宠坏的小公主!
  黄柔挽在丈夫胳膊上的手一紧,刚想说话,忽然看见绿真给几个伯娘使眼色,原本坐在第一桌的刘惠王二妹和陈丽华,立马笑眯眯的起身,不由分说把黄娜一行人“请”到包厢里坐。
  黄娜还想再嚷嚷,不知道是谁给她腰上掐了一把,“周阿姨先吃饭,啊,就当给你们接风洗尘了。”
  刘惠力气贼大,又特别能领会侄女的眼神,将他们拖进包间,堵在门口。其他人就给他们压在座位上劝酒,夹菜,反正脸上是任谁也挑不出错的笑容,热情得不要不要的!
  其他宾客的角度看进去,就觉着这一家子真热情,不请自来的继外婆被她们招待得这么好,要是还闹事儿那就显得得寸进尺不知满足了。
  当然,有郝顺东和陈静在,众人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开了。大家来赴宴,一面是为顾市长,一面也是为省.委.书.记一家子,听说崔绿真小姑娘很得老人家欢心,专程拨冗从书城赶来呢!
  当然,王二妹得了婆婆交代,自然要好生“招待”黄娜一家子,见他们基本没碰放辣椒的菜,眼珠子一转,“哎哟大妹子,来了阳城得尝尝咱们这儿的特色。”不由分说给她嘴里塞了一片满是辣椒油的白斩鸡。
  看着全是白肉,可入口却又麻又辣,呛嗓子眼儿!
  黄娜很快被呛得鼻涕眼泪狂飙,陈丽华赶紧知机的递上饮料……黄娜仰头,一饮而尽。
  “噗嗤……咳咳咳……”
  刘惠憋笑憋到肚子疼,这辈“饮料”是几个孩子特意为高玉强制作的,谁知小家伙跑了,便宜了黄娜,盐巴味精醋酱油再加几勺呛口的辣椒油,这可是准备对高玉强“大刑伺候”的啊!
  陈丽华赶紧给她递纸,“慢点儿慢点儿,大妹子啊,没人跟你抢。”
  这次,黄娜不敢再掉以轻心,她接过纸,仔仔细细检查一遍,又闻了闻,确定没有“加料”才用。
  而在外头客人看来,这就是一家来打秋风的野生亲戚,跟八百年没吃过肉似的吃急了呛到,别人给她递纸她还挑三拣四……啧啧啧,难怪顾太太这么多年不回北京去呢!
  这首都的穷亲戚,更可怕!
  外头,人情往来,觥筹交错,绿真跟着爸妈去挨桌敬酒,气氛热烈极了。当郝书记老两口从侧门进来的时候,大厅里安静了一瞬,很快又“若无其事”的恢复原样,老书记想要低调,谁也不会没眼色的凑上去,只彼此间用眼神往那一桌上瞟,心里都明白:抱上郝家这条金大腿,哦不,红大腿,顾学章又要往上走咯!
  然而,大多数人都想多了。
  ***
  晚上,送走宾客,一直到凌晨一点半,顾学章才满脸酒气到家。黄柔亮起台灯,“郝叔叔安顿好了?”
  顾学章一面换衣服,一面摇头,“没,明天还有个会,老人家连夜上书城去了。”
  黄柔打个哈欠,“这也太折腾了。”
  “谁说不是……”顾学章打个酒嗝,踉跄两步,吓得黄柔赶紧扶住他,“没开车回来吧?”
  “放心,小刘开的。”他咧嘴,露出一口整齐而洁白的牙齿,跟很多同龄或者同级别的干部不一样,他一口牙齿护理得极好,也不抽烟,至今还跟二十年前一样。
  转眼,他们结婚都快十三年了。
  黄柔看着自己的手背,在台灯下能看见一层薄薄的“膜”,这是皮肤松弛的表现。再摸摸自己眼周的皮肤,熬这么深的夜,明儿估计就是大熊猫了。
  “好看。”顾学章突然吹着浓浓的酒气,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他经常搞这样的“偷袭”,黄柔已经不可能还像以前一样满脸羞红,心神荡漾了,可心里却依然不受控制的开出一朵小花儿,“别胡闹,赶紧洗洗睡吧。”
  顾学章一把抱住她,“我不睡,我要让小阿柔姐姐知道,再也没人能欺负她。”
  黄柔眼眶发酸,他看出来了。
  即使处于醉酒状态,顾学章也记着不能勾起老婆的伤心事,转而说起别的:“你们印刷厂怎么说?”
  “解决了,从下个月一号开始,印刷厂开始对外承接印刷业务,陈静还想办个报纸,把咱们大河诗社办成全国性的诗歌文艺周刊呢。”
  陈静期末的时候也从学校辞职了,跟她全职经营诗社,自从辞退杨美芝后,诗社的事一下子就理清了,她们现在不缺人,也不缺钱,就缺知名度。
  这个知名度不止是在诗歌文艺界,还有整个社会层面!受丈夫的影响,她俩都想玩票大的,省得别人提起她们都是“顾太太”“郝太太”,她们也想给自己重新贴一回标签。
  顾学章“嗯嗯”点头,他赞成。
  反正自从辞职后,老婆虽然空闲时间更少了,可她心情好了,身体好了,气色好了,能终生从事自己热爱的事业,这是一件幸福的事!
  “对了,我听陈静说,老爷子年后可能要么去北京,要么去广东,到时候想带你走,你愿不愿意?”
  顾学章怔了怔,看着她依旧美丽的容颜,犹豫道:“如果我不去,你会不会觉得我没出……”
  黄柔一把捂住他的嘴,被热气吹得手心发烫,“胡说,我也不求多大的成就,只要你以后回想起来不后悔就行。”这样的机会,只有万分之一的人,甚至千万分之一的人才有。
  顾学章也知道,错过机会意味着什么。
  他深深的舒口气,将妻子紧紧搂在怀中,“我就想把咱们阳城市搞出点样子来,不想现在半途而废……也不想离你们太远。”
  他不像郝书记,不可能甩甩袖子带着清风去另一个城市,他的妻子,孩子,父母,亲朋都在阳城市,他的根在这儿,他的抱负也在这片黄土地上。
  两口子又说了会儿,开始发愁明天要怎么打发黄娜一家子。
  然而,事实证明,他们完全多虑了。
  ***
  第二天一大早,黄娜一家三口在阳城宾馆醒来的时候,看着高档奢华的大房间,宽敞舒适的大床,心里那个美哟!在老胡同里挤了这么多年,他们从未像现在这般舒展安逸过!
  再也不用被尿壶臭醒,再也不用听男男女女狗屁倒灶的事儿,再也不用担心床单晒院里会被人扯走……这样的幸福,他们曾经想都不敢想!
  “妈这儿真舒服,我不要回北京了。”儿子眼屎巴拉着,只穿个裤衩四仰八叉躺大床上,舒服得不愿起身。
  “就是,跟你姐说说,他们现在个体企业办得这么大,摊子铺那么开,这么大的皮革厂连经理也没一个,让她给我安排进去,我给他们当着经理,每个月随便发点儿工资,年底随便分点儿都是几万块……”原本怯懦的黄娜老公,算计起别人时那个精明哟!
  简直判若两人!
  黄娜白他一眼,“你有屁本事当经理?”
  “害,这样的个体户厂子要啥正经本事?我就在办公室喝一天茶,厂子照样能运转。”
  黄娜一想也是,就那群裤腿上泥点子没洗干净的农民都能干,为啥她男人不能?她男人当年可是链条厂车间主任呢!他吃公家饭指挥工人的时候,这群泥腿子还不知道在哪儿喝西北风呢!
  “行,你当总经理,儿子当副总经理,你得好好带带他,以后你退休了他就是正的,咱们领两份工资,拿两份分红,明年就回北京买套小区房,把现在的胡同卖掉,那窝囊气我是受够了。”黄娜捋了捋头发,想到接下来的好日子就觉着神清气爽。
  从胡同里搬出来,住进楼房,那就是妥妥的扬眉吐气!
  周永芳在另外一间屋里,她年纪大了,四点半醒来的时候阳城市天还没亮,她一直睁眼到隔壁有动静才过来。“赶紧收拾收拾,待会儿回去。”
  黄娜翻个白眼,“回哪儿去?”
  “当然是回你们芭蕉胡同。”
  “我可不回去,妈要回去自个儿回,你不是没坐过飞机嘛,正好让黄柔给你买张票,享受一把?”
  别说,周永芳还真有点心动。她们一个厂的好几个都坐过飞机了,就她还没享受过天上飞的感觉,前几天老头子要去美国,她软磨硬泡费尽口舌愣是没让她去,不然听说要坐好多个小时呢,够她享受的!
  想起老头子,她脑海里浮现出一张严肃的老脸,虽然满是皱纹,还有了几块老年斑,可那股气势不减当年,她着迷的就是那气势……只不过,他对她永远像对下属,发号施令,呼来喝去,就连离婚也是冷冰冰一句“给你三个月时间考虑清楚”。
  她怎么可能考虑?要离她早二十年前他坐牢的时候就离了!
  别说三个月,就是三年,三十年,她也不会同意!
  “妈你就听我们的,就这么耗着,他年纪比你大,又在牢里吃过苦,能耗过你?”女婿咂吧咂吧嘴,心里很是不屑。
  那糟老头子,以前以为他瘦死骆驼比马大,熬到出来后总会想办法给他调动一下,谁知不仅不帮忙,还劈头盖脸教训他。呸!一劳改犯,哪儿来的脸面在他跟前摆谱儿?!
  他亲爹都没教训过他!
  糟老头子现在身体不行,年纪又大,他一定要撺掇岳母守住阵地,回不回家无所谓,坚决不离婚,反正每年还有大几百的赡养费,岳母舍不得花,到时还不落他口袋里?
  只要能熬过他,把他熬死,作为他的妻子,顾家不仅要赔偿大笔丧葬费,作为弥补还要给他安排工作,顺便继承老头子在厂里的大额股份,到时候分的可不是几万块,而是几十上百万!
  真是想想就心热啊!
  “别想了,他都说了,他在大河商贸公司没股份,只拿工资。”周永芳不赞成的反驳道。
  “哎哟我的亲岳母哟,您是我亲妈!他这么说你还就这么信了啊?没股份他天南海北国内国外的跑?没股份他起早贪黑累出一身毛病?这是骗你的!生怕咱们要他宝贝闺女和姑爷的钱!”
  周永芳本来对老头子是无条件相信的,可被女婿这么一说,也觉着有道理,不然没道理殚精竭虑。老头子这么说,不过是怕她惦记黄柔的钱罢了。
  “妈你想想,涛涛就你唯一的亲骨肉,旁的再亲能亲过涛涛?到时候咱们一起把他外公的股份继承过来,用这笔钱给您买个好房子,要南北通透的楼房,再给他办一家公司,也当老板……到时候那吃不完的山珍海味,穿不尽的绫罗绸缎都往您老人家跟前捧,它不香?”女婿说得唾沫横飞,肚子唱起了空城计。
  昨晚他也被王二妹塞了一嘴的麻辣,回到酒店就拉肚子,一股水那种,夜里跑了十几次厕所,现在已经浑身无力了,就想吃点儿好的补补。
  儿子也馋得直咽口水,“姥姥你可得帮我,我都高中毕业好几年了还没工作,你要不帮我我这辈子就娶不到媳妇儿了,你唯一的血脉就要断了你忍心吗?”
  果然,周永芳神色开始迟疑起来。
  女婿没出息她知道,反正没血缘关系她睁只眼闭只眼也行,可外孙不一样啊!涛涛是她从小捂怀里捂大的,他拉屎撒尿都是她伺候的,感情可以说比女儿黄娜还亲厚!
  谁知黄娜却插口道:“这不有现成的嘛,还娶啥媳妇儿?”
  她冲楼底下挤眉弄眼。
  男人立马明白过来,摸着下巴,琢磨道:“你姐家姓崔那丫头倒是不错,长得不赖,个子高正好可以改良一下咱们家基因。”他看着儿子比他还矮的小身板,颇为遗憾。
  涛涛立马眼睛一亮,勉为其难的说:“那行吧,不过她得听我的,我可不娶我妈这样的。”
  一家子哈哈大笑,都怪黄娜平时管太宽,连儿子也对她有意见。“可惜了,要是没那对双胞胎,这绝户咱们可就吃定了!”
  “是啊,都多大年纪了居然还老蚌怀珠,要是没儿子……这万贯家财就是咱们的,他顾学章再厉害又能怎么着?还不是给涛涛打工?”
  想到吃绝户的“幸福”,黄娜只觉心里的郁气都没了,是,黄柔是命好,小时候有亲爹疼,嫁人有婆家护着,现在丈夫儿女都出息……可那又怎么样呢?这一切还不是为涛涛作嫁衣裳?
  “唉,要是能想办法,把那小崽子……就好了。”黄娜男人阴测测的说,周永芳狠狠瞪他一眼,骂道:“胡说啥呢,这种念头你想都不能想。”
  “不过,话说回来,就黄柔家两口子心疼那丫头的模样,听说是当眼珠子养大的,以后说不定能分走他们三分之一的家产……到时候别说好不好看,就是个丑八怪咱们也得硬着头皮娶回来。”
  一家子又是哈哈大笑,只有涛涛当真,跺着脚说“我不要”,可大人们哪管他要不要,只要钱到位就行……真是好一副其乐融融,温馨和美的画面。
  不知道的,还当这是一家子好人呢!
  可惜,崔绿真在窗台上安插了几盆植物作眼线,几乎是几分钟后,她就同步知道了他们所有的谈话内容,气得“嘿嘿”直笑。
  呸!一家子坏胚!诅咒我外公不算,还想谋夺我们家产,甚至还要“娶”本地精?最过分的是,他们想对橄榄做什么?
  崔绿真也不擅长骂人,不知道该骂他们不要脸呢?还是不要碧莲呢?小姑娘紧了紧拳头,既然他们不知死活,不把外公当人,那就要准备好承担小地精的怒火。
  黄娜一家计划得好好的,正好肚子也饿了,起床脸也不洗牙也不刷,刚走出房门,听工作人员说楼下有免费早餐提供,本来还想去顾家蹭吃蹭喝的一家子立马改变主意,杀到楼下去。
  开玩笑,顾家吃再好,能有免费的好吃?
  住宿还提供早餐的,这在阳城市是第一家。餐厅里排着队拿早餐的住客有二三十人,每人手里拿着个小盘子,依次过去,每人一个水煮蛋一个馒头一个白菜肉包子,米汤随便喝。
  黄娜一家问前后排队的人,免费是真的吗?又问工作人员真的不收钱吗?再三确认,得到肯定答复后,一家子眼睛都绿了,也不用盘子,衣裳撩起来,一兜。
  “我要五个鸡蛋!”
  “给我来四个肉包子,不要馒头!”
  “对不起同志,我们早餐是按住客人数准备的,如果您多拿了,后面的住客就……”
  “就什么就,他们能不能吃饱关我屁事,我吃不饱咋办?”说着,涛涛直接动手,从工作人员蒸笼里抢过一笼包子,那一个个白胖胖香喷喷的小面团团,馅儿包得特别足,有油水都快渗透了包子皮儿,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可他忘了,刚出锅的蒸笼有多烫,手刚放上去,蒸腾起来的高温水蒸气就流下来,直接滴在他肉乎乎的手指上,顿时疼得他“哇”一声,摔出了蒸笼,顺便跳着脚的嗷嗷叫。
  白胖胖的包子在地上滚了几圈,心疼得工作人员都快哭了。这几年随着包产到户,农民积极性提高,粮食产量确实是提高了,可人口也多啊,贫困地区照样有人吃不饱。
  这小王八蛋,他浪费的是多少人的口粮他知道吗?
  后面排队的人不干了,他浪费的可是他们的早餐!
  “喂你大人怎么教育孩子的,这么好的粮食不能浪费,捡起来。”
  “就是,捡起来,得照价赔偿,咱们后面的人还没得吃呢。”
  “这都二十大几的人了吧,家长怎么教育的,要五年前这是要去政治夜校学习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都是各带口音的普通话,黄娜一家想要装听不懂也没办法,工作人员很快找来了宾馆经理,几名厨师堵住他们想要逃跑的方向,叫嚣着“照价赔偿”。
  黄娜急了,他们链条厂效益不好,已经半年发不出工资了,这次来的火车票还是跟街坊借钱买的,哪里还有钱赔偿?本来还想着见到黄柔跟她“借”点儿应应急,昨晚被刘惠几个驾着也忘了。
  对哦,黄柔!
  黄娜忽然柔弱的擦了擦眼泪,温柔的说:“同志你好,我们是顾市长的亲戚,昨儿住了一晚,现在正准备上顾家去,能不能下午送钱来?”
  围观群众笑起来,“你说市长就市长啊?那我亲戚还是省长呢,能免费住店不?”
  黄娜快被臊死了,“我们是真的,我们昨天专程从北京来参加市长家闺女升学宴的,昨晚还在这儿吃饭的。”
  宾馆经理一看,是有点眼熟,如果真是顾市长的亲戚……给他十个胆也不敢为难人家!
  一家子终于“脱险”,气喘吁吁走出阳城宾馆,原来顾学章的名头这么好使啊!不知道去百货商店报他名字能不能行?正好几个人都该换一身行头了……
  幸好周永芳还有一丝丝理智,她实在是怕极了黄奇,要让老头子知道他们顶着顾学章的名头招摇撞骗,别说离婚,怕是吃了她的心都有!
  “行了,见好就收,咱们先去顾家看看。”
  “爸,我手疼。”涛涛走在最后,不知道是饿了还是真疼得走不动道。
  黄娜两口子头也不回,“疼疼疼,多大点事儿,能烫死你?”
  涛涛“哼哼”两声,像个姑娘似的委屈得跺脚,想要耍赖不走吧,他们已经来到公共汽车站了。
  师傅听他们要去皮革厂,热情的指路:“不用坐车,你们走到那个路口左转,过了人民广场再往右,再翻两个小山包就到了。”
  一家子确实也凑不出车费,只好顺着师傅手指,走一段问一段,磨磨蹭蹭,直线距离三公里不到愣是让他们走了两个小时。
  而此时的顾家,崔老太正跟孙女一道腌制萝卜干儿,他们家种在院里的大萝卜随便挖两个出来就能腌一罐,每顿捞一小碟,够吃半年的。
  崔老太腌的萝卜条特别好吃,颜色金黄,酸酸辣辣的特开胃,现在还没入味儿的干萝卜条儿,绿真就忍不住偷吃,吃得两颊胀鼓鼓的,嚼得太阳穴生疼。
  崔老太看见,心里叹口气,小丫头这还是一团孩气啊!
  “你要是去了北京,有男学生追求咋办?”
  绿真一愣,“奶咋问这个?”
  “没事,我就问问,大学生处对象正常,但你还小,你还是个孩子……”老太太词不达意,不知道要怎么不动声色的给她上眼药。
  “我不小了呀,再过四个月,我就满十九周岁啦。”
  崔老太气结,“我说的不是年龄,是……你是个单纯的好孩子,可外头男娃就不一定了。”
  崔绿真听出来了,奶奶这是意有所指,莫非是担心她跟杨美芝一样被人骗吗?
  是的,杨美芝现在哭着喊着要回杨家,一口咬定当年是年幼无知被吴东平“骗”的……幸好,杨老师压根不信。
  “奶你放心吧,只有我骗别人,谁也骗不到我哒!”
  老太太心头发酸,阿柔说她现在这种状态叫“分离焦虑”,一般是孩子小的时候才会发现,可绿真上学前班她不焦虑,现在十八.九的大姑娘了,她反而害怕这个担心那个,总觉着外头就是龙潭虎穴……当然,她最担心的还是胡峻那小子。
  正准备再说点什么,忽然发现门口摸进来四个人,鬼鬼祟祟不正是昨晚的黄娜一家吗?
  老太太已经听黄柔简单的说过以前的事儿,知道这后娘不是好东西,继妹更不是好货,听听以前她经历过的事儿,把老太太心疼得直掉眼泪。所以此时看见她们也懒得给好脸色,直接冷哼一声,“有事?”
  “亲家母,我是绿真外婆,这么多年一直没缘分见面。”周永芳笑着走过来。
  崔老太冷哼一声,“我们家绿真亲外婆死得早,我是没缘跟她见面,不过以后下去阴曹地府总能见的。”
  周永芳叫7被她呛得讪讪的,不知该怎么接口。
  “到时候我啊,顺便还得问问亲家母,她咋这么狠的心,把闺女扔给黑心肝的后娘……”
  这下,周永芳的脸彻底挂不住了,她从中作梗破坏他们父女关系是被黄外公盖棺定论的“罪行”,想要狡辩也没处狡辩啊。只能回头冲黄娜使眼色。
  黄娜还没摆出她那副弱柳扶风的模样,绿真已经抢先批评奶奶了:“周外婆和黄阿姨是客人,咱们要有待客之道,你们快进屋坐,肚子饿了吧?”
  黄娜一愣,不过也没多想,因为她那年去北京的时候也是这么客气的。看着一尘不染的客厅,高档的家具,二十一寸松尼大彩电,她眼里的酸水儿都快冒出来了!
  绿真很快给他们端来几碗八宝饭,“阿姨别嫌弃,这是昨天阳城宾馆多出来的,还没人碰过,你们爱吃甜口可以尝尝。”
  听说是甜的,一家子就菊花疼,昨晚那顿“招待”实在是太辣了!赶紧断起来“噼里啪啦”吃开,嗯,确实是甜的,也没暗藏“炸.弹”,黄娜老公还吧唧吧唧嘴,“味道还行,以后咱们在这边生活,可以经常去阳城宾馆下馆子。”
  崔绿真嘴角抽搐,您可真敢想啊!
  阳城宾馆他们家也舍不得天天下呢!这是计划用他们家的钱大吃大喝吧?
  “这阳城宾馆不止饭菜好吃,服务态度也特别好,前不久有两个北京人来住了一晚,好像是存折还是什么东西丢了,宾馆给找了好几天,找不到还照存折赔偿现金八百元……后来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涛涛嚼着一口糯米饭,好奇极了。
  “后来他们家存折居然在北京家里给找到了,压根就没丢在宾馆!”
  “那钱呢?”黄娜老公急切地问。
  “钱当然也没丢,还在存折上一分不少呢。”
  “不是,我是说宾馆赔他们的八百呢?退回去没?”
  “肯定是没退啊,到手的钱傻子才退呢,这是他们工作失误,跟别人没关系。”绿真一副“你怎么那么笨”的神情。
  黄娜和丈夫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希望。他们现在身无分文,正是缺钱的时候,关键吧,大清早被宾馆的人为难过,害得他们被一群土包子嘲笑,这心里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而他们的行事风格就是——有气不能憋着,必须立马找补回去!哪怕不成事儿,也能给宾馆找点晦气,听说今儿还有人在那儿办喜酒,看这么晦气以后谁还敢来这儿吃饭!
  打定主意,一家子借故跑出去,嘀咕一阵,又拖着沉重的双腿,跑市区去了。
  崔老太本已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忽然见他们风一样来又风一样去,实在是奇怪,再看孙女成竹在胸的小诸葛亮模样,瞬间反应过来:“你又给他们支啥昏招儿了?”
  绿真笑而不语,她在堵,在给他们最后一个机会。
  但凡有理智的,不贪心的人,这招就没用。
  可黄娜两口子现在穷得叮当响,想摆摆城里人的谱儿都掏不出钱来,一听说可以讹人,自然就上心了。不仅上心,还当天就去实践了,一口咬定他们在宾馆丢了存折,存折上有五百块钱,闹着要赔偿。
  什么成功案例“北京人”,纯粹是绿真瞎编的,可他们却信以为真,以为同是北京人,别人能,他们也能!宾馆不赔钱他们就不走,赖那儿搅黄他们生意!
  一开始,经理看在“市长”的面子上好言相劝,后来发现压根没用,也不啰嗦,直接报警。
  黄娜一家傻眼了,说好的“服务态度好”呢?他们丢了存折居然不安慰不弥补他们,居然还把警察叫来了?
  然而,更让他们头大的是,警察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介绍信!这一家子急慌慌生怕赶不上好吃好喝,压根没来得及去街道办和工作单位开信,现在傻眼了。
  没介绍信就是盲流!
  盲流是要被遣返的!
  警察可不听他们“市长亲戚”那一套,既没介绍信,又还讹人,就差在额头上写“骗子”两个字了,信他们的鬼哦!
  正要把他们带走,忽然宾馆工作人员一声惊呼:“警察同志等等,不能带他们走。”
  黄娜老公一愣,莫非是要补偿他们了?忙回头一看,发现经理白他一眼,“麻烦先把昨晚的房钱付一下。”
  一晚十块钱呢,要放走了他们,钱就得从他自个儿工资里扣,本就不高的工资愈发雪上加霜。
  昨晚的值班员看他们口口声声自称是市长亲戚,也没敢先收钱后住店,想着反正是市长家亲戚,还能赖这点钱?可现在一看就是一群骗子,怎么可能放他们走?
  “不是,我们真是市长家亲戚,不信你们打电话问,真的……哎哟,唉唉别推,我们能自己走。”有人吵吵,就有人看热闹,没一会儿里三层外三层都是来看“市长亲戚”热闹的,臊得他们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带回收容站也不是立即遣返的,还要跟他们说的户籍地公安联系,确认是否有这么个人,电话又不方便,信息一来一回就是半个多月,一家四口在鱼龙混杂的收容站饿得皮包骨头,走路都能让风刮倒的时候,北京那边才来了消息。
  遣返回京的钱得他们自个儿掏。
  没钱怎么办?
  那就借呗!
  可他们平时为人太差劲,亲戚都避瘟神似的远着他们,同事也被他们得罪光了,找谁借这么大笔路费?没路费回不去,单位那边就兜不住了,他们现在可是属于私自偷跑出城啊,要是再知道他们坑蒙拐骗的事儿,工作就别想要了!
  这时,忽然有人问:“你们不是北京的吗?在北京没房子?”
  “有啊,咋?”
  “有房子可以卖房子啊,先把车费凑出来,保住工作,以后回去再慢慢买回来。”
  他们一想也是,反正小胡同也住够了,如果能拿到卖房钱,靠着这笔钱还能做点生意搏一把,这年代干个体的谁不挣钱?哪怕卖泡狗屎那也是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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