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

  等报纸上刊登出来的时候, 外头更广阔的世界他们不知道,只知道在大河口这一亩三分地上,但凡识字的都高兴疯了!
  陈静把那篇宣告这一历史事件正式结束的文章, 大声的,饱含泪水的朗读了一遍又一遍,读到嗓子都哑了,仿佛要将每一个字嚼吧进嘴,咽下, 细细品尝这胜利的果实。
  还直接大手一挥, 用两节数学课给孩子们唱歌, 高高低低此起彼伏的《让我们荡起双桨》飘荡在四(2)班的上空。
  一位沉睡的, 饱经病痛折磨的母亲,醒过来了。
  幺妹发现, 虽然叔叔和妈妈下班回来得更晚了,可他们脸上的笑容更多了, 每天都像有大喜事等着他们一样。她再一次发现, 人类的悲喜是相通的。
  过完十一月, 天气一天冷似一天,孩子们裹紧或新或旧的小棉袄,背着书包, 一放学就往家里跑。家里有煤炉, 有中午吃剩的馒头饼子, 放小炉子上热一热, 就能让正在长身体的他们慰藉一番。
  可能是因为长大了, 四年级的她们跟那些一二年级的小学生玩不到一处去了, 幺妹和胡菲目不斜视的走过垃圾山。
  曾经对她们有致命吸引力的地方, 现在已经被一批更小的孩子占据, 只是臭还是那么臭。
  她们屏着气,迅速的走过那段,路上遇到下楼倒垃圾的刘珍,她挺着六个多月的大肚子,走得像一只蜗牛一样,臃肿,缓慢。
  她拢了拢杂乱而油腻的长发,“崔绿真,你大姐呢?”
  幺妹知道她说的是春苗姐姐,“上班。”
  “咋不来你们家了?”
  幺妹敏感的觉着,她的问题有点不怀好意,“住宿舍了呀。”
  “切,啥住宿舍,怕不是住新房子去了哟,嫌你们家小房子不好住呗,你说她是不是白眼狼呀……”
  话未说完,幺妹和菲菲理也不理,头也不回的走了。这刘珍现在烦死个人,仗着大肚子到处挑拨离间,春苗姐姐不过是来供销社上班的时候没地方住,暂时在她们家住了几天,而拒绝了她这位“小姨”的邀请,没有去胡家住,她就记恨上了。
  可春苗也是怕给他们增添麻烦呀,在自个儿四婶家,她来惯了的,小姨家她可是从没去过,忽然跑人家里去住,她也是十九岁的大姑娘了,也难为情不是?
  可刘珍却认为,这就是黄柔撺掇的,不然好好的外甥女怎么不跟她亲?现在她的老公可是厂里最厉害的车间主任,厂里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利润都是她老公制造的,走出去谁不尊称她一声“珍姐”?偏偏对门还是那副死样子,清高个屁!
  在她看来,不捧她臭脚的,都是嫉妒她现在的好日子。
  所以,为了彰显她的好日子,听说春苗来大河口供销门市部上班后,她就一个劲要□□苗去她家住。也不想想就那么四五十平小房子,光一家四口本就挤得没处下脚了,大姑娘去了还能住哪儿?
  可就是这样一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尴尬境地,春苗拒绝了她,还成了罪人。也不知道她怎么跟刘老太告状的,第二天,刘老太就上老崔家骂刘惠去了。
  全程不知道发生了啥的刘惠:“???”
  没想到她也有被人骂懵逼的时候。
  骂刘惠崔家人可不管,爱怎么怎么着那是人亲母女,可骂着骂着扯到黄柔和幺妹撺掇春苗跟她小姨不亲……这他娘的放什么狗屁?!崔老太想起那年被她害的,那是新仇旧恨加一起啊,直接冲上去给她几个大耳刮子。
  “你这嘴巴子咋这么贱呢你?”
  其他看热闹的社员都知道,这崔老太啥都好,为人公道又大方,也不爱嚼舌根,唯一的缺点就是护犊子。不许别人骂她们家孩子,七个黄毛丫头在她心里是宝贝,幺妹那就是宝贝中的宝贝,她不生气才怪嘞!
  现在,张爱国去省会读大学,崔建国被临时委任为牛屎沟生产队队长,丈母娘跟亲老娘打架你说他帮谁?就连刘惠也恨不得带着小彩鱼跟婆婆一起加入战斗呢,刘老太最终只能带着一脸血印子铩羽而归。
  且说幺妹和菲菲走到四楼分别,刚进门,就被一个小肉球扑过来,一把抱住大腿,口水滴答的叫“姐姐”。
  幺妹只觉一个头两个大,小猴子来了!
  果然,家里已经让他翻箱倒柜弄得乱七八糟了,茶几上的报纸茶杯全躺在地上,闹闹正踮着脚“猴子”“猴子”的叫骂,空气里飞舞着的是它雪白柔软而金贵无比的羽毛。
  高元珍和黄柔买菜去了,把他一个人扔家里,没想到就一眨眼的工夫,崔绿真的家差点让他拆了!
  “姐姐,妈妈姨姨买菜去啦……”
  幺妹揪着他的耳朵,“你又找啥呀小臭猴?”
  “找饼干。”小猴子的长相真对得住他这名字,黑黑瘦瘦尖嘴猴腮,要不是生出来就放跟前不错眼的看着,连高元珍自个儿都要怀疑孩子是不是抱错了。
  她虽然苍老,但五官也算周正,他亲爹要尖嘴猴腮也不可能当小白脸,可这娃偏偏就跟基因突变似的。月子里的白白胖胖好像是错觉,自从会自个儿吃东西后,这不吃那不吃,一顿饭吃完至少得挨三顿打。
  在这物资匮乏的年代,他不吃白稀饭不吃白馒头,天天要吃钙奶饼干和红糖糯米糍粑,你说他是不是欠揍?
  高元珍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臭小子脖子一梗,我不吃我不吃我就是不吃!
  可把他妈气得,恨不得把他扔出去。反倒是王满银,对他耐心特好,只要他在家,一日三餐追在屁股后头,一勺一口的喂,就是王家老太太,那也是真把他当亲孙子疼的,他爱吃钙奶饼干,就把儿子儿媳给的养老钱拿出来,请街坊小年轻去百货商店帮她买。
  没有饼干供应票的话,价格更贵。
  小猴子现在过的,可是吃香喝辣的好日子嘞!
  他知道,绿真姐姐跟他一样是小馋嘴,姐姐家一定有许许多多的堆成小山似的钙奶饼干呢!
  幺妹气哼哼的揪着他耳朵,别说,还真有点想吃了。她从书包里摸出巨款一块钱,“走,咱们买去。”现在的钙奶饼干已经不止是有铁罐装的了,还有纸盒装、牛皮纸装、塑料装,甚至散称的。
  春苗在门市部站的就是饼干食品柜台,一块钱能让她多给加两勺碎饼干屑,拿回来用舌头舔着吃也香呢!或者用开水泡了,加一勺麦乳精或者老奶粉,那可真是舌尖上的奢侈品!
  她把书包放下,牵着小家伙下楼。从厂里走到供销社得二十来分钟,两个人一路小跑着赶在门市部上门板之前,“春苗姐姐,给我们称一块钱的钙奶饼干!”
  春苗正在盘货,其他人已经下班了,门板上了大半,只留一道小门供她进出。
  “呀,你们来晚啦,钙奶的卖完了,蛋奶的要不?”
  光听这两个字,幺妹的嘴巴里就不受控制的吞咽口水,“要!”
  然而小猴子是特别挑食的,他撅着嘴,老大不高兴的说:“不要。”
  “蛋奶饼干一样好吃哟,有股鸡蛋味儿呢!”穿着白大褂戴着蓝袖套的春苗推开玻璃柜门,用长筷子夹了半块碎饼干递出来,“你尝尝,可香啦。”
  小猴子是谁?鸡蛋在家他都看不上吃的小子,会稀罕鸡蛋味的饼干?“我不要不要就不要,哼!”
  幺妹头疼,揪着他耳朵威胁道:“你不要那我就走了哟,让大灰狼抓你,把你带进大山里烤了吃。”
  小猴子有那么一丢丢怕,“我妈说猴子肉不能吃。”
  崔绿真:“……”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只猴子啊?
  春苗看他们僵持着,只好哄他:“那吃菠萝豆吧,奶香奶香,脆生生的,今儿刚好到的货,明儿可就没啦。”
  作为整个大河口最爱吃零嘴的小地精,幺妹居然是第一次听说,“啥叫菠萝豆呀?”
  春苗递过来两个圆溜溜小馒头似的东西,只有指头尖那么大,奶白奶白的,入口果然一股奶香味,还有面食的焦香味,特别爽口。
  “这在南方叫奶香小馒头,日本人叫菠萝豆,听说最适合给小孩吃呢,比钙奶饼干便宜,还经吃。”可不嘛,抓一把七八个在手里,能“嘎嘣”吃到学校,一斤够吃半个月嘞!
  菠萝豆干吃嘎嘣脆,含在嘴里慢慢吃的话,淀粉会被口水软化,变得入口即化,非常的软糯易消化,难怪可以当婴儿食品卖呢。
  两个小馋嘴立马爱了爱了,称了满满一油纸包,边走边吃,也没忘让春苗上家吃饭。
  “我不去了,同事已经给我在食堂打到饭了。”
  两小只到家,是高元珍给他们开的门。
  “妈妈,好吃。”小猴子给她嘴里喂了两个菠萝豆,指着她的大肚子问:“弟弟乖吗?”
  “乖,比你乖!”
  高元珍和王满银的孩子都已经八个多月,马上又能生了。可能是有了爱情和家庭的滋润,也可能是罐头厂风生水起,事业一帆风顺,她现在红光满面,嘴角含笑,看起来就像三十出头一样。
  “姨妈,你最近好吗?”
  “好着呢,你啥时候期末考?完了上我们家玩儿去,给你准备好吃的。”
  幺妹现在可以走的亲戚多了,寒暑假总是在市区大河口牛屎沟李家沟之间轮转,倒是比一般孩子幸福多了。她把小馒头抓出一把来,“好嘞姨妈,你尝尝菠萝豆。”
  两个女人尝了尝,都觉着不怎么样,“不就是奶香小馒头嘛,还菠萝豆没菠萝味都。”
  小猴子鼓着嘴巴:“就是菠萝豆,不是臭馒头!”
  得,臭馒头是吧?高元珍反手给他屁股上打了两巴掌,气得哟,你知道今年全国粮食产量又降了吗?你知道多少人还在啃粗面饼子高粱馍吗?
  幺妹跟着乖兮兮的点头,是呀,多少人还挨饿呢,哪能这么糟蹋粮食?该打!
  黄柔心头大惊,心道孩子也是有自尊心的,当着这么多人面打他不太好吧?她就从来不当外人面教训孩子,万一待会儿撒起泼来可不好收拾,她正想着要闹开怎么把这小祖宗哄好呢……小猴子就嘟着嘴跑沙发上,生气的吃他的菠萝豆去了。
  黄柔:“……”真是个猴子,皮粗肉厚任妈妈打,反正不哭也不闹。
  要是普通的三岁孩子,早扯开嗓子嚎了。
  “你别理他,臭毛病惯的,就是欠收拾。”高元珍从蒸笼里拿出四五个大土豆,放凉水里冷却,满不在乎的说。
  果然,小猴子一面气鼓鼓的哼着,一面把菠萝豆大把大把塞嘴里,嚼得嘎嘣脆。吃了一会儿,看见姐姐在写作业,他又屁颠屁颠过去,把幺妹的书拿起来,“哗啦哗啦”毫无章法的乱翻一气。
  正在剥土豆皮的高元珍把脸一虎,“高玉强,别打扰姐姐。”
  小子把嘴一撅,“没打扰,我就看看。”用他的小脏手给姐姐喂菠萝豆,嘴里的还没吃完,下一个又送到嘴边,生怕饿到她似的。而幺妹一面写作文,一面竖着耳朵听大人的对话。
  “怎么着,还是说不通?”黄柔担忧的问。
  “嗯,那几个老贼,就等着咱们承包合同到期呢,现在已经在忙着收购梨子了,还收的冬梨,你说好笑不好笑?”
  原来,最近他们当年跟大队部签的承包合同快到期了,这么多年他们挣了不少钱,村里多少人眼红着呢,得亏高元珍够硬气压得住村里人,王满银又够“下三滥”吃得开,眼红的社员们只能干瞪眼看他们吃肉。可满五年后再想续签是不可能的,大队部一致要求提高租金,每年两千块,这跟抢人可没啥区别。
  “狮子大开口,让他们收购去,我倒要看看,冬梨他们咋做罐头。”
  冬梨肉糙皮厚还酸,只能腌制盐水泡梨,口感相当差,跟秋梨简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品种,村里人不懂,看她每年收那么多水果,加工出那么多罐头,以为只要是果子进锅里一煮瓶子一装就能变现,却不知道当年她花了多少钱和精力跟着老师傅学,起早贪黑的摸索废了多少原料。
  高元珍咬咬牙,“让他们去,我倒要看看,这钱是不是谁都能挣!”
  黄柔拍拍她手背,“气大伤身,不值当。”
  高元珍摸了摸肚子,满眼慈爱,“我现在也不气,就等着赶紧把肚子里这个卸货,我再做打算。”
  四.人.帮被打倒了,祖国社会各界隐隐有复苏的势头,听说安徽和四川开春就要实行联产承包,把土地直接包给村民小组或者个人去种,她也有点心动。
  万一,这要真行得通,说不定过不了几年她就能拿回原本高家那片橘子林呢?想想就心热。
  当了父母后,她才终于明白父母当年的苦心,他们用毕生精力为她留下的宝贵财富,虽然橘子树已经被砍了,可地是他们开的,她想问问队里,真要联产承包的话,那几块地能不能就分配给她?
  剥好土豆皮,黄柔让她别动了,自己用棒槌碾碎土豆,碾成土豆泥,爆几段干辣椒和蒜瓣,用一勺猪油炒香,再撒一把小葱段进去。
  “哇哦,好香呀妈妈!”
  “姨姨好香!”
  黄柔让两个小马屁精哄得不行,忍不住也笑了,“小猴子你说好吃的啊,那待会儿要多吃点儿,不能吃零嘴了。”
  高玉强赶紧乖乖把菠萝豆放回写字台上,“好,姐姐也不能吃。”
  幺妹冲他挤眼睛,小坏蛋,你姐可是小地精,胃口很大很大的哟!
  菜出锅,黄柔就让幺妹过来拿碗筷盛饭,高元珍忙道:“不急不急,等学章回来再吃。”
  “那可得等到深更半夜呢,他们单位最近开会多,别等了。”顾学章这人,好就好在就算再忙,会再多,他都会回家来。
  她也心疼他与其把一个多小时浪费在路上来回跑,不如就在办公室将就一下,可他就是不听,刮风下雨下刀子都要回家来,说是看见她们娘俩,心安。
  几人这才开吃。幺妹用炝炒土豆泥拌饭,油漉漉香喷喷的,一个人能吃下三碗,再其他菜这个吃点那个吃点,食量快赶上顾三了。小猴子跟着她,有样学样,也很快扫下两碗土豆泥拌饭,吃得一张小嘴巴油亮亮的。
  正在此时,陈静来了。
  “我给静静阿姨盛饭叭。”
  陈静拉住幺妹,“吃过了,我今儿来是有个事要跟你妈妈商量。”
  原来,她跟几个高中同学打算办个诗社,四月里流传出来的诗抄让她大受启发,这半年常跟着其他年轻人抄来朗读背诵,现在正值四.人.帮被粉碎的时候,民族士气大为高涨,社会各界都在积极歌颂这股正气清风,她就想起办诗社来。
  让更多的人听见社会各界的声音,这是她的初衷。
  但没有具有出版资格的集体挂靠,他们这搞不好就是非法出版,听说幺妹的学字师傅是市文化馆鼎鼎有名的毛大师,陈静就想到来请李自平帮个忙。
  如果他能帮忙写个介绍信什么的,他们就能在子弟小学把诗社办起来,也不发行什么刊物,就每个月出一期诗歌,到时候会请专业的编辑来评审,保证符合国家规定。
  黄柔非常吃惊,“你居然要办诗社?”
  陈静红着脸推她一把,“去去去,数学老师就不能爱好诗歌啊?”
  黄柔捂着嘴笑,不是她故意贬低好友,陈静对文科的东西确实是兴趣不大,估计这次也就是图新鲜,闹着玩儿的。
  “你要正经开办,我可以帮忙,要不正经……”
  “呸呸呸黄柔你说啥呢,啥叫不正经?放心吧,我知道你的担心,到时候会请专门的编辑把关,咱们要办的可是反应全社会积极向上欣欣向荣的景象,不是□□历史。”
  她虽然愤青,可还是能分清好歹的,现在正是破除痼疾,病去如抽丝的时候,总说过去的伤痛没用,只有振奋人们,让大家看见这位“母亲”正在一步步坚强的,勇敢的站起来,这才是真正有意义的事!
  黄柔一愣,她没想到,好友居然说出这么振聋发聩的话。
  高元珍听不大懂,倒是幺妹也跟着激动起来,“好!我帮静静阿姨!”
  她明天又要去市里学字了,正好可以跟师傅说说,他应该能有办法。
  陈静虽然不擅长文科,写诗什么的干不了,可她热情奔放,号召力很强,要协调组织一个事是非常容易的。当天晚上,她就把几个同学找来黄柔家,将他们的设想说了,幺妹捡着重点记下来。
  当然,小猴子高玉强听说她第二天要去市里,撒泼打滚不愿回家了。
  “我跟姐姐睡,我不回家!”
  高元珍被他嚷嚷得心烦,“你姐是女孩,你是男孩,怎么能一起睡?”
  “结婚就能一起睡,我要跟姐姐结婚!”他说话时而断断续续不清楚,时而又机关枪似的蹦,这一句他就嚎得又清晰又响亮。
  “就你这尖嘴猴腮的,姐姐看不上你。”
  他不死心,愣是追着幺妹问:“姐姐你会跟我结婚吗?”
  偏偏幺妹只是表面看着成熟,内里天真,“不跟,我想跟胡峻哥哥结婚。”
  “啥?!”高元珍一愣,黄柔哈哈大笑起来,你说这孩子,刚说她懂事,像个小大人了,她又傻不愣登来。
  原来,以前跟菲菲杨丽芝玩过家家的时候总是缺个“老公”,胡峻会在外头等她们,找不到“老公”的她们就拉胡峻来凑数,菲菲不可能跟他结婚,那就只能她和杨丽芝竞争了。
  经常是石头剪刀布,谁赢了谁拿胡峻当老公,玩来玩去就变成谁都要跟胡峻结婚……这只是玩笑话而已。
  莫名被cue的胡峻:“???”
  第二天,刚到李家,幺妹就把陈静想办诗社的事说了,磨着师傅帮忙给写封介绍信。正巧龙葵来听见,惊诧的问:“办什么诗社?”
  于是,幺妹又把陈静几人的计划说了。
  龙葵捋着胡子,沉吟道:“诗社首先得是个社会团体,要有一定的成员数,规范的名称和组织,固定场所和专职人员……最重要是得有经费来源。”
  幺妹一愣,她没想到,就是办个诗社,居然有这么多前提条件?
  “这还是不走出版的,要是涉及出版,事更多……”龙葵犹豫片刻,陈静的目的是让更多的人勇敢发声,激情讴歌,这一口号无论真情与否,他作为老资格的文人,是心动的。
  龙葵在文坛浸淫这么多年,别的不敢说,要真走出版,他倒是有法子。
  幺妹眼巴巴看着他,她其实想的很简单,妈妈会写诗歌,可总发《红旗》,他们家墙上都贴了七八张《红旗》了呢,如果能多个刊物刊登妈妈的诗,就像瓜农多个摊位卖自己的瓜,何乐而不为?
  她昨晚看见妈妈听到这个想法的时候,很是激动了一下。毕竟,妈妈最大的兴趣不是当校长,而是搞教学和文学创作。
  另一方面,静静阿姨这么多年郁郁不得志,好容易遇到一个她自个儿喜欢做的事,幺妹紧了紧拳头,就是为了这两个最喜欢她的女人,她也要想办法帮她们办起来!
  “小丫头真想办?”
  “嗯呐!龙爷爷你会帮我们的叭?”幺妹抱着他胳膊晃。要是别人开这口,龙葵肯定鸟都不带鸟的,可崔绿真是谁?是他这么多年遇到的第一个书法天才,是帮着李思齐走出困境的好孩子,是他跟前看着长大的丫头!
  小丫头非常懂事知道分寸,从来不因他们的社会地位而提要求让帮忙,第一次请求帮忙只是办个诗社,还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他哪有不同意的?
  “成,你让他们明天下午两点来这儿,我要好好问问他们,是不是真想办。”
  社会正在复苏,牛鬼蛇神自然也跟着醒来,难保有些投机分子想要借机上蹿下跳攫取利益,无论是想要经济利益还是政治利益,到底是真喜欢还是假喜欢,他看过便知道!
  幺妹激动的蹦起来,“谢谢爷爷!爷爷你真好!”
  陈静和黄柔都没想到,幺妹出马居然不止请动了毛大师,还把著名武侠小说家龙葵也给请动了!
  “龙葵,真的是写小说那个龙葵?!”
  “对呀。”
  陈静捏住幺妹肉乎乎的脸颊,“臭丫头你居然不告诉我你认识龙葵,啊啊啊啊!我是她的忠实粉丝啊臭丫头,早知道我就让你给我要他老人家的亲笔签名了啊!”
  想想自己为了得到老爷子亲笔签名的书费了多大劲,花了多少钱,走过多少弯路,她就悔得肠子都青了。自己的学生居然认识自己的偶像,而她却全然不知,这是怎样一种让人捶胸顿足的体验?!
  幺妹“呜呜”躲着,一脸无辜:“我不知道,你没说呀。”
  陈静更是捶胸顿足悔不当初!
  办诗社,顾学章是非常赞成的,就当给老婆一个培养兴趣爱好的平台罢了。还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只要你们把资质办下来,经费我来想办法。”
  第二天,陈静叫上两个高中同学,跟着黄柔去了李自平家。本来幺妹也想去的,可黄柔为了避嫌让她留家里了。毕竟她跟龙老和毛大师有渊源,不能影响大师们公平公正的评估她们。
  退一万步讲,万一他们的方案在龙老跟前过不去,被拒绝的时候别让她在场,省得她以后不知道怎么跟他们继续相处。
  自她们出门,幺妹就一个人在家里等消息,中途杨丽芝叫她去公社劳教场看热闹。现在国家正在分批次拨乱反正,以前被打成“资本主义倾向”和“黑.五.类”的人,陆续开始恢复名誉,而曾经争当跳梁小丑的,也受到了人民的审判。
  劳教场堪比菜市场,热闹着呢!
  她们手拉着手,悄咪咪挤进去,夹在一堆父老乡亲里,居然看见有人挎着大布袋,一把一把往外掏瓜子儿的。一手交瓜子儿,一手交一分钱,“掏瓜子儿”的小哥哥看见她们看着,还“嘘”一声,送了她们半把。
  众目睽睽人山人海,居然有人公然卖瓜子儿?!
  幺妹目瞪口呆。
  正是农闲时节,一面看热闹,一面正愁嘴里没个嚼头,男女老幼谁不来一把?很快,小哥哥的大布口袋就空空如也。
  不一会儿,他又不知从哪儿变戏法似的挂上一兜纸烟,没有过滤嘴的纸烟,估摸着就是作业本里裹旱烟丝儿的水平,居然两分钱一根?!
  关键是买的人还贼多!
  男人们出门身上总会带几角钱,两分买一根,大家相互借个火,慢慢的,小口小口的吸,一面“吞云吐雾”一面看热闹,旧社会的地主老财也不过这般享受吧?
  很快,小哥哥的卷烟也卖光了。幺妹眼巴巴盯着,看他还能从布袋里掏出啥来。
  然而,这小伙子机灵着呢,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揣好钱,冲她一阵挤眉弄眼,脚底抹油跑了!
  上头的公社领导巴拉巴拉背着书,下头男女老幼嗑瓜子儿的抽纸烟的聊闲天的,好不热闹。幺妹算是见识到了,只要牛鬼蛇神一倒,这人类的积极性就发挥出来了。
  要换几年前,别说大伯被劳教那年,就是半年前,谁敢想象这样的情景?
  她兴奋地搓手手,不行,这好消息得第一时间告诉大伯去!现在二伯三伯都有工作,就大伯在家种地,农闲时要是也能弄点儿小钱,他不知得多高兴呢!
  这样友娣姐姐就有车费上北京咯!
  她热闹也不看了,挤出人群往牛屎沟的方向跑,幸好今天是星期天,要是周中她还没时间回去呢。只要大伯有了钱,他们也能在城里买房子,大伯娘就再也不会念叨她们家有三套房子啦。
  是的,黄柔两口子在县城买房的事,不知是谁说漏嘴,让刘惠知道了。可让她说了大半年的酸话,那时候房子还没怎么涨价,只不过九千左右,现在听说涨到一万二,她估计打嗝都是一股酸水味儿咯!
  正想着,忽然后脖颈一紧,有人一把将她抓起来。
  十岁的崔绿真高一米四,重达七十斤……居,居然让人给提着后脖颈衣服,拎,拎起来了?!
  她吓得“呀”一声叫起来,双脚乱蹬。
  “喂你跑啥,我叫你呢!”罪魁祸首是一个高大壮男孩,将近一米八的个头,浑身的硬肉,肩膀宽得铁塔似的,嘴唇一周青黑青黑的。
  幺妹回头一看,顿时炸毛了,超凶的说:“杨爱卫你干啥,信不信我揍你!”
  在普遍营养不良的农村孩子中,十四岁的杨爱卫,壮得吓人。要是不知道实际年龄的,看外形还当他已经十七八岁大小伙了呢!
  这家伙上小学就爱跟人打架,自从转到子弟小学后就是个刺头,上初中后成了十里八乡有名的混子,十四五岁就四处野不回家,比他弟弟招人恨多了。
  想起小时候被他欺负的记忆,幺妹非常严肃的警告:“杨爱卫我再说一遍,放我下去,不然我不客气哟。”
  可她的声音还是小女孩的奶凶,不止没吓到杨爱卫,还让他变本加厉的凑过来:“哟,你能咋不客气呢?”
  这是挑衅,赤.裸.裸的挑衅!
  在厂区,男孩女孩打架是常事,可他这个动作,却不是单纯的“打架”。
  幺妹读的书虽然多,可她没读过男孩子欺负女孩子的啊,就是遇到这样的桥段都是跳过去的。可身为女孩的直觉,让她非常的不舒服,以及不安。
  紧张之下的小地精,再也控制不住体内的灵力,只见她轻轻的吸一口气,地上的土就没了,等杨爱生再次把狗头凑过来的时候,她“tui”一口吐出去。
  杨爱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忽然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夹带着土气迎面而来,那薄薄的一层土像藏着无数的小刀子直直的扎他脸上身上,痛得他“啊啊”怪叫,哪里还顾得上幺妹?
  幺妹拍拍被他抓过的衣领,一脸嫌弃,杨爱卫这个大坏蛋,太讨厌了!嘿嘿,看他满地打滚,小姑娘又得意起来,这几年经常有意无意的收敛,她都差点忘了自己可是有九级灵力的小地精呢!
  而杨爱卫绝对想不到,他就是故意吓她一吓,不止没把人吓着,还把自己弄毁容了。
  是的,毁容。他的脸被藏了刀的碎石子混着泥土排山倒海一阵猛打后,就留下黑黄黑黄一层,怎么洗也也不干净,一出汗还油腻腻的,要多丑有多丑,原本围绕在他周围的狗腿子们都嫌他油腻,躲得远远的。
  丑是天生的五官没法改变,可油腻,那就是后天气质。
  此时的幺妹不知道,她这随手一打给杨爱卫带来了什么,一回家就听到好消息——龙老愿意帮妈妈和阿姨办诗社不说,还说动文化馆把诗社挂靠其下。
  诗社名字拟了好几个,“辰龙”“卧雪”“绿真”“踏浪”,甚至带地名的“大河口”,最终还是龙老亲自排版,选名“大河诗社”,不仅让人一听就知道是大河口公社出来的,还有一股浓烈的阳刚之气,省得叫雪啊月的让人觉着是妇道人家主事。
  看吧,文人的圈子也是有鄙视链的,而这个今后将闻名全国乃至全世界的大河诗社,在出生的第一天,就因为起名被上层文人圈子狠狠的鄙视了一番。
  女流何以成事?
  这些女人们,就是要成事!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