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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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般火热的气氛之中, 忽而一道冰雪般的嗓音就此响起,润入了众人的耳边:“母亲, 我,我并不知道因为如此, 才与你失散。”
  一直沉默的纪雪君终于开了口。她脸上透出了后悔之色, 仿佛以前误解了什么事情, 因而如今后悔不已。
  “我耽于上清界养育之情,故而不知晓母亲心中痛楚,竟伤了母亲的心。我以为师尊待我极好,可是没想到, 师尊终究不过是利用我罢了。”
  纪雪君每说一句,宁无缺眼底眼神便更深了几分。
  宁无缺心中的恶意澎湃涌出,好似沾染了黑气的汁水, 流满了自己的心房。
  他还是介意的。当年纪雪君与他们一家相识,后来宁采被俘惨死,纪雪君却成为李悲风之徒备受恩宠。
  原来自己心里面一直有点邻人盗斧的怀疑,觉得这件事情有可能是纪家出卖。
  只不过宁无缺是个善于克制的人,故而也是并不会将这份怀疑化为行动。可是现在,是纪雪君自己跳出来,沦入这编制的谎言之中。
  不过仔细想想,纪雪君如此行事,本也是意料之中。
  纪雪君手指轻轻的掐着手掌心,一缕缕的痛楚就这般涌来,好压下她内心一缕酸意。
  似乎靠着这样,纪雪君方才能维持自己面颊上悲伤后悔的神色。
  纪雪君的内心之中却也开始为自己开脱起来。她并不觉得自己能有多大的错,自己是没办了了。
  在苍龙界、妖域的碾压之下,区区上清界又算什么。
  纪雪君从前那些高高在上的得意,都被现实啪啪打脸,变得可笑起来。
  事已至此,自己根本不算是出卖上清界,她不过是在自保。
  若自己不表明姿态,别说得到女帝恩宠,只怕自己在妖域也没有什么立足之地。
  这些话说出来了,也是表明了纪雪君的一个姿态。
  纪雪君这话真说出口时候,她也没有想象中难受,反倒有些后悔。她都不明白,自己之前那点儿别扭和坚持,究竟是为了什么。
  仔细想想,上清界待自己也不过如此,本也没有多好。
  自己修为尽失时,上清界也是跟红顶白,并没有什么真情。哪怕自己身边婢女,也还不是另外挑了别的高枝。姜重从前那般尊重自己,自己稍稍不如姜重的想象,姜重就立马将自己抛弃,毫不在意。
  师尊身为上清界仙主,也不肯拉自己这个女徒一把。
  这其中又哪儿有什么情意,终究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纪雪君甚至后悔,也许自己早该这么说,为自己谋得更多些的好处。
  人都是善于说服自己的。
  纪雪君经过一段时间的心理纠结,顿时将自己行为变得合情合理起来。
  沈灼瞧在眼里,手指轻轻抚摸了面具一下,都是不知晓自己该说些什么才好。
  她曾经想过击败纪雪君,后来沈灼实力也确实胜过了纪雪君。再后来沈灼得了女帝的凤凰之力,就算沈灼跟纪雪君有旧仇,也不好意思让纪雪君跟自己比武了。
  本来这些编造的假故事没有纪雪君的份儿,可是纪雪君却主动跳进来。
  其实到现在,沈灼都不明白纪雪君为什么要这样子做。
  纪雪君在上清界固然是有些不顺,可也原不至于如此。她入妖族,便能笃定自己一定能得女帝喜爱。
  当然沈灼不明白,这档子事儿居然还跟自己有些干系。因为一些“误会”,有些念头在纪雪君心中滋生,最终将纪雪君这般吞噬。
  不过纪雪君好意思演,沈灼却不好意思跟纪雪君对戏。
  要沈灼做出一副好母亲的样儿,沈灼怎么着都有那么点儿心理障碍。
  她不入戏,别人却跳起来。
  玉空这个女帝本尊就很投入。
  “师尊一向重情,雪君,你之前对上清界那般,她也不知道多伤心。如今你能明白这一点,和你亲娘同仇敌忾,这实是令人欣慰不已。”
  玉空秀丽脸颊也透出了欢悦、欣慰之色,还有一些淡淡的责怪,仿佛在责备纪雪君之前伤了亲妈的心。
  妖族之中,就属玉空能将纪雪君表演吃透,表演还有层次感。
  沈灼顶着女帝面具,面具后唇角微微抽搐。
  老实说,女帝和纪雪君当真不是亲母女?
  玉空一边这么说着,一边伸手轻轻拍拍纪雪君的肩膀:“现在你知晓这些,只盼你也能亲自手刃李悲风,以讨师尊欢心。她受了那么些年苦,你一定不要冷了师尊之心。”
  纪雪君本来面色已经和缓起来,心里也已经想得通透。
  可当玉空如此言语时,纪雪君也顿时微微一怔。
  杀了李悲风?
  李悲风固然是极凉薄,总归没凉薄到纪雪君身上。加之李悲风平素一副人模狗样儿,表面功夫做得不错,等闲也不会崩人设。纪雪君对这个师尊,观感也没那么差。
  玉空如此言语,又触及纪雪君本来放低的底线上了。
  她触及玉空这张秀丽的面孔,不觉升起了一缕寒意。
  可任由纪雪君心尖儿如何的发寒,此刻她也骑虎难下。她顿时说道:“我自然是心甘情愿,只盼能让母亲安心顺意!若能斩杀此贼,让母亲欢喜,我怎样也甘愿。”
  在纪雪君看来,这些话说说罢了。
  无论苍龙界还是妖域,都是人才济济。不喜欢李悲风的人那么多,哪里轮得到自己这个好不容易重归半圣之境的女修下手。
  事已至此,箭在弦上,也不得不发。
  若纪雪君不这么说,方才她说的话也难以取信于人。
  此刻她掷地有声,却告诉自己不过说说而已。
  不过她这么一说,宁无缺也已经跟上:“雪君,你自然孝顺,所以才有此心。故而若寻得李悲风,妖族上下必定通知你前去,让你亲自下手。”
  别人听来,宁无缺这分明是在帮衬纪雪君啊。
  宁无缺这么一说,妖族上下都要助纪雪君立功。这样一来,还不是捧着这纪仙子?
  看来宁少君是偏向这位纪仙子,捧着这个纪雪君的。
  不过女帝都没有说什么,那旁人更不好如何言语。
  就连颜绿婉也误会了,心忖看来纪雪君果真更像个亲女儿。颜绿婉迅速找准自己定位,自己是苍龙界送来搞事情的。又或者女帝刻意借助旁人,将亲女儿的心从上清界那边拉过来。
  大家这么一脑补,居然还能抠出宠来。
  纪雪君原本应该欢喜的,却低下头去。所谓无毒不丈夫,也许自己当真应该斩杀李悲风,向女帝讨要宠爱。纪雪君胃部却是沉甸甸的,感觉有些消化不良。
  她不知晓自己陷入一个可怕的骗局之中。眼前的故事,是由着几个推手描绘编制,并不是世人眼中的真实。
  这里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纪雪君就像是提线的小丑越陷越深。
  而那些推她一把的人,甚至未必当真对纪雪君有什么深刻入骨的恨意,只不过是有兴致随意推一把玩儿罢了。
  而操纵纪雪君的线,是由她自己软弱、贪婪、虚伪的个人情绪凝结而成。
  那些情绪将纪雪君一缕缕的缠绕,使得纪雪君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成为可操纵之物。
  “无论如何,苍龙界定会斩杀此贼,以平女帝怒气。”明无色忽而在一边淡淡的说道。他嗓音微微沙哑,如此传入了颜绿婉耳中,提醒颜绿婉干活儿。
  明无色说话还得讲究个人设和立场,说话还得讲究一下。,
  颜绿婉顿时清醒过来,清清脆脆的说道:“婉儿必为女帝诛杀李悲风,以消女帝心头之恨。若有人狠不下心肠,我颜绿婉却绝不会饶了此贼!婉儿便是拼得性命不要,也只盼女帝得到欢喜。”
  她这样子掷地有声,搞得纪雪君很被动,使得纪雪君本来没血色的脸蛋更似白了几分。
  有竞争就是不一样。她这个亲女儿不能为女帝做的事,却有别人赶着做。
  纪雪君这么一想,竟又觉得宁无缺确实为自己着想。
  她心思的清明如片刻的雾气,又迅速被自己欲望压下去,无可避免的沉溺于那一片混沌之中。
  宁无缺瞧在眼里,心里微微有些得意,可也算不得十分快乐。眼前的纪雪君令宁无缺心生鄙夷,也并不是很瞧得上。
  虽然说过刚易折,可好似纪雪君这般软柔可笑之辈,也令宁无缺心生一缕厌恶之意。
  宁无缺心里还发那么点儿感慨,比如这个世界修士,都在上古生灵操纵之下。
  这些修士以为自己可以选择,可却生活在这上古生灵编造的一个又一个故事里面。
  这样想着,宁无缺肺腑间也也涌起了一缕凉意。而这也是宁无缺不肯对女帝依顺的真实原因。
  当然如今,妖族女帝已经陨落,操纵一切的应当便是苍龙界明无色。
  宁无缺之前生出的那点儿感觉也是越发强烈。他想要伸出手,揭开了眼前“女帝”面具,看看这“女帝”面具之后真实。
  这使得宁无缺黑宝石般双眸之中凝结了一抹幽光,将沈灼如此凝视。
  当然宁无缺的这个眼神,也是有些令人误会了。
  散会之后,元凤梧便以一副自己人的姿态,来安慰宁无缺。
  “宁无缺,我瞧出来了,你和我终归是一样的人。”
  说到了这儿,元凤梧甚至还轻轻的叹了口气。
  可他这么说,搞得宁无缺莫名其妙起来。元凤梧伸出手,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往常你知礼守礼,可是今日,你看女帝的眼神却有些异样。”
  宁无缺微微一凛,只觉得自己心绪外放,连元凤梧这个城府不深之辈居然也瞧出来。
  他只淡淡说道:“我个人之事,大约也不必向元少君交代。”
  元凤梧一副大家都懂的样子:“无需掩饰,其实你与我一样,哪里瞧得上什么公主,都是被女帝绝世风华所吸引。若能侍奉女帝,那是何等幸运。”
  宁无缺:我日!你懂个屁!你凭什么都懂了!
  无启在他心里轻轻哦了一声,一副吃到瓜的样子。
  无启脑内音小愉悦:“原来是这样子?”
  宁无缺厉声:“元凤梧,你思想龌龊,竟对女帝如此无礼,更不必把我与你说成一样。”
  无启还替元凤梧进行辩白:“人家哪里龌龊了。妖族公主不过是女帝人壳。既是如此,人家喜爱女帝,也是再自然不过了。你们几位少君,本是女帝挑出来的。你瞧瞧,你比起人家,实在差得老远。你要是早些侍候女帝,说不定咱们早将凤凰之力给夺过来。”
  无启是个有上进心的无耻之辈,事到如今,竟也还馋着女帝神力。
  这些话元凤梧虽然没能听到,可是却也是没跟无启吵。他反而一副大家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样儿,轻轻拍拍宁无缺的肩头。
  “从前我也瞧不出来,可如今我瞧见你看着女帝,眼珠子都不眨一下,心里十分念着他。”
  无启:“我知道了,你居然喜欢人家阿灼。你要是翘了阿渊墙角,我不知道多支持你。”
  宁无缺感觉自己丧得要死。
  元凤梧自顾自说道:“谁知晓女帝也瞧不上咱们这些知心人,居然与苍龙界那位魔修私下相好。那个魔修无遮,又有什么好得,女帝居然私下相见,还不允旁人窥测。这份信任,我想也想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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