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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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放下茶盏,借过丝帕,慢条斯理的擦拭唇边残留的茶水。
  祝百盛、祝王氏四人远远的坐在另一张方桌上,俱是低着头, 大气也不敢出。
  祝百盛老态的眸子中盛着拘谨的神色,抬眸看了一眼女儿,女儿卑微的躬身立在前方矜贵的公子面前。
  祝百盛脸上再不敢露出前几日横眉冷对的神色。她不是不生气,肺都气炸了,可是无可奈何,木已成舟。
  尤其是在知道对面公子身份后,再也不敢露出丝毫不敬!
  几日前,女儿到她的房内,将她这位夫郎的真实身份,与她详细解释过一番。
  原来她家莲儿有难言之隐,她这夫郎原来并不是普通人,乃上京达官贵人家的公子,如今乔装打扮,为了寻人,才将自己打扮成商户公子的模样。女儿自个儿也是迫于权势威逼,才跟这勋贵家的公子成亲。
  再加之上京那样的簪缨世家中,女儿一介秀才身份,如何能够立足。是以,只能对她家身份尊贵的夫郎唯命是从,小心翼翼。
  女儿那日哭诉,倘若她们一家不跟着配合他,别说女儿自个儿自身难保,便是他们一家的性命也随时不保。
  祝百盛平日没读过几本书,说书先生讲述的话本却听了不少。
  贵人一怒,尸山血海。
  这个道理,她深以为然。
  是以,往后几日在这身份尊贵的新婿面前,再如何心气儿不顺 ,也只能低头顺目,只盼着此次随他上京,万事顺着他的意思走。他能念在他们一家人听话的份上,开恩,日后放他们回落水村。
  至于女儿……
  祝百盛觑了眼女儿殷殷切切的模样,心中叹了口气……她老祝家,倒底造了什么孽,要报应到她女儿身上……入赘这样的人家,哪里是飞黄腾达,分明是,去给人做奴才去的,往后再也立不起来!
  祝百盛垂头丧气,眉头上的褶皱这几日又多了几道,纵横交错,愈发老态。
  酒楼一楼正中央,说书女君正拍着惊堂木,对四周听书的客人鞠躬。
  “诸位客官们好,今日老妇给大家说一段关于太子殿下与太子赘妻之间的风流韵事。”
  说书女君一顿,抬眸扫了一眼众人 ,见喝茶的人,纷纷放下手中茶盏。
  唇边咧开一抹笑,她的眼神瞬变,声音平仄有秩,抑扬顿挫:“传说太子殿下与赘妻二人琴瑟和鸣,恩爱非常。殿下此生最恨他人在背后议论其妻主,有一日,军中,一将领偶见殿下妻主披头撒发,遂背后议论其不守礼节,不成体统。殿下无意听之,大发雷霆……”
  说书先生拿着惊堂木,说话声音高低起伏,脸上表情绘声绘色。
  二楼雅间,凤楚生眯着眼,黑眸掠过一抹疑惑,他似笑非笑的觑了眼一楼的说书先生,低声问道:“太子殿下成亲了?呵!那样冷情冷性的人,朕……本公子以为他这辈子注定孤寡一生,没想到……”
  一旁伺候的店小二冲着凤楚生咧嘴一笑,殷切的回道:“公子定不是九江郡本地人吧?太子殿下与其平民赘妻恩爱非常,妻夫二人感情甚笃……据传殿下与其妻主成亲多年,原应是老妻老夫,二人相处却入新婚妻夫般甜蜜。”
  小二眼睛灼灼,小而机灵的眸子内俱是艳羡。
  凤楚生抬眸,脸上恰到好处的盛着一丝惊诧,温和的叹道:“小二姐聪明,在下乃外地人,途径九江郡。曾听说太子殿下美名,却从未听说殿下竟然已经成亲。”
  小二姐嘴角笑容咧的更开,热络的对着凤楚生继续道:“公子赶的时日好,上元节,街上热闹非凡,城内很多小姐、公子夜晚出门看赏花灯。太子妻夫今晚许会出现在主街上,游诗会,晚上您与自家妻主一并出门,若是运气好,许能一睹太子妻夫风采……”
  小二姐眉飞色舞的说着,却不知,坐在木凳上,仪态端庄的公子,黑眸闪过一抹流光。
  他的视线不知何时转移到熙熙攘攘的人群,唇角越咧越大。祝莲站在一侧,瞥见他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后背油然升出阵阵寒意。
  ――
  前几日,连续下了多日的大雪终是停了。
  屋外厚厚的雪花融化成雪水,浸入土地里,这一年的雪季总算悄无声息的落下帷幕 。
  谢琼暖抱着暖炉,半躺在贵妃椅上。
  天气冷,她不爱出门。近些时日都在过年节,左右无事,她拿着本杂记,宅在太子殿下的府邸,窝冬打发时间。
  凤明奕端着元宵进来的时候,谢琼暖已经沉沉睡去。
  天气寒冷,她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许是天气寒冷,睡梦中,柳眉微蹙,唇角不满意的嘟起。
  太子殿下将装有元宵的瓷碗,搁置在木桌旁边,他上前两步,轻柔的将她从贵妃椅上抱起来。
  手指触碰到她那双冷冰冰的双手 ,眉头不自觉隆起一个弧度。
  眼前这人,素来是个粗心大意,不拘小节的性子,往日随性惯了,很多时候,若是他不仔细监督着,她丝毫不懂如何照顾自己。
  他与她相处的时间越长,心中怜惜更甚。他有时候甚至怀疑,她在以前的世界根本没有活下来的欲望,是以才会对万事万物毫不放在心上,这其中也包括她自己的生死 。
  凤明奕不敢问,他怕自己知道她以前的生活状态,会忍不住愈发担忧,会忍不住的后怕……
  他不想让自己担惊受怕的情绪被她察觉,以至于让她再次回忆起过往。
  ……
  凤明奕将她的手揣入自己怀中,抬脚向内室走去,却不料谢琼暖睡前看的那本杂记从宽大的袖口滑出。
  “啪”的一声,书籍掉落在地上。
  怀中原本呼吸匀称的人,睫毛微颤,缓缓的睁开眼。
  天色渐暗,屋内烛火摇摇曳曳,谢琼暖睁开眼,警惕的眼神,在扫向近在眼前这张放大的俊脸后,消失殆尽,她眨了眨被烛光晃的酸涩的双眼,待适应强光,由着自己本能反手搂住她家夫郎的脖劲。
  拉下他的头,在他的唇角轻轻啃噬。
  凤明奕浑身一震,低头迎上眼前女人眼含笑意的杏眸。脸上不自觉的滑过一抹纵容。
  他双臂用力 ,将她抱的愈发紧了些。
  谢琼暖梦中初醒,理智尚未回笼,她顺着心中徒然生出的本能,沿着他微启的唇角,长驱直入。
  因为彼此之间太过熟悉,她毫无阻碍的缠上他的温软,直直的在他的领地,攻城掠地。
  凤明奕只觉心头一波波的战栗汹涌袭来,这样的她,令他想起一年前,他的第一次。她喝醉了酒,激烈的,无法拒绝的霸道亲吻,令他毫无招架之力。
  他痴迷的看着近在眼前的女人那张撩人心魄的脸,眸内盛着潋滟清波,迷迷蒙蒙。
  谢琼暖惩罚性的咬住他的下唇,从他的身上一跃而下,站在他的近前,打趣儿道:“阿奕,今日不专心哦!看来为妻还不够努力,让我家夫郎亲吻的时候都能走神儿,嗯?”
  谢琼暖抬起素手,她葱白的细指一圈圈儿缠绕他垂落在脸颊一侧的发丝,唇角挂着抹邪魅的笑:“看来平日为妻对阿奕爱的不够,不若今晚,让阿奕……嗯,为我生个小阿奕可好?”
  凤明奕冷峻的侧脸染上一层浅淡的粉红色。
  他呐呐的低头看她,深紫色的眸子中盛着抹歉意:“妻主……想要孩儿了吗?子彻……愿意……可是如今时日尚且不对,妻主,可否给明奕一年时间,待天下平定,子彻……愿意……”
  谢琼暖抬手封住了他那张微微颤抖的唇,她扑哧笑出声,狡黠的刮了下他俊挺的鼻梁,声音带了几分无可奈何:“和你开玩笑,没想到你竟当了真。孩子不重要,为妻此生有你已倍感幸运!阿奕,你可知,你的出现便是我的救赎。倘若你不想,孩子不要也罢……”
  凤明奕急急的开口打断她的话:“想!想!妻主,子彻想要个有你和我血脉相连的孩儿!”
  他的神色太过认真,灼灼的紫眸甚至带了满满的憧憬。
  谢琼暖愣在原地,她总觉得此情此景自己曾经经历过,一样的人,一样的话,只是记忆中那人话中的语气与此刻并不同,似乎充满了悲伤,而不是如现在这般,满载希望……
  “会有的,我与子彻这一生定会有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谢琼暖不受控制的说完这句话,待她回过神儿,再仔细回想方才莫名熟悉的场景,却再也找不到心内徒然而生的遗憾与悲怆。
  她眸中滑过一抹异色,在自家夫郎侧头看过来时,极快的收敛干净。
  眼角余光滑过原木方桌上个搁置的元宵,杏眸一亮,快步走到桌前,端起瓷碗,冲着凤明奕,咧嘴一笑:“阿奕,这汤圆可是你亲手做的?”
  见太子殿下宠溺的点头,谢琼暖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拿起桌边的碗筷,夹起一个汤圆送入嘴里,汤圆软软滑滑,甜而不腻,由于用了糯米、面粉一并调制而成,口感软糯。
  谢琼暖口中鼓鼓囊囊,说出的话带了点儿鼻音,赞道:“我家夫郎做什么都好吃。”
  凤明奕俯身,捡起地上的书籍,清俊的脸上,笑容直达眼底。
  “妻主,今日上元节,九江郡的夜晚特别热闹,我们要不要去看一看?”
  凤明奕从怀中掏出一块丝帕递给她,温声问道。
  “听说上元节乃你们这儿年轻女君与哥儿约会的节日,我与阿奕在一起这么久,尚没有过一次约会,这么好的时机,当然得去!”
  谢琼暖接过丝帕,胡乱的擦了擦唇角,直截了当的答应道。
  “好!”
  烛火中,太子殿下的耳垂悄悄的红透半边天,他掩饰性的侧了侧身,上元节这晚他们如未婚哥儿那般,逛庙会,谈情说爱……
  想想那样的场景,他那冷硬的面容愈发的柔软。
  ――
  这天夜晚,灯火通明。
  街道边有小贩的吆喝声,有猜灯谜的起哄声,有来往行人驻足垂首,说话谈论的声音。主街道的中间,甚至有杂耍唱戏的声音。
  声声震耳,热闹非凡!
  凤明奕与谢琼暖手牵手出了府邸,太子殿下心眼小,知道今日人多,不喜那些未出阁的哥儿盯着他家妻主看个不停,是以临出门的时候,迫着她戴上了兔子面具。
  谢琼暖原以为会引人注目,心中颇有些嫌弃。可走在大街上,放眼看来,有一半的人都戴着各色样式的面具。
  她戴面具的模样没有引起旁人丝毫诧异,心中这才舒坦。
  大街上人潮涌动。
  由于人太多,两人逛了一圈儿,人挤人,摩肩接踵。逛庙会的兴趣儿便随之消减了大半。
  太子殿下看着来往人群靠近他家妻主,偶尔甚至有那不长眼的人碰上她的肩膀,他的脸色黑黑沉沉。
  黑紫色的眸子转动了一圈儿,附在她耳朵边,问道:“琼暖,你前些时日,不是说城东街口的烧饼好吃吗?我们去那边吧,那里人少,还能让你尝些小食儿!”
  他说完拉着她的袖子想要冲出人群,却见她并不动,面具下,看不清她的神情。
  她冲着他摇摇头,拔高声音哄道:“今日为妻不吃也罢,本是带阿奕出门约会,哪能到最后为了一饱口腹之欲误了这良辰美景?”
  “可……”太子殿下仍然不死心,他拉着她的衣袖不松手。
  谢琼暖不禁扑哧笑出声:“倘若明奕实在想给为妻买吃食儿,前方有卖驴肉包子的铺子,夫郎可否为为妻买上一个?”
  凤明奕无法,看了她一眼,实在劝说不动,只好闷声点头。
  “妻主在此等我 ,子彻去去就回!”凤明奕说完,飞速的蹿入人群中。
  两人谁也没注意到,主城街道最有名的荣春阁二楼雅间,坐着一男一女。
  他们的视线定在凤明奕越走越远背影之上。
  “赘后,你可知那戴着面具的男子是谁?”
  祝莲诧异的随着楚德帝的视线看过去,只看见一个笔直的背影。她冲着他摇摇头,不明所以。
  凤楚生低笑出声:“那可是位大人物,乃前朝太子,我那死而复生的大哥!瞧瞧,竟然把自家妻主扔在人群中,自个儿走了,啧啧啧……深情如斯,感人肺腑!赘后,不若与我一并看看……太子殿下的深情可经受的住考验?”
  他说完指着楼下带着兔子面具的女子,唇角勾出一抹讥嘲:“影三,让你的人请那位女君上楼一叙!”
  “是!”影三从阴影中走出,躬身领命,很快如个燕子一般,淹没入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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