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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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类似白噪音之类的,能帮助你放松,睡个好觉,”有人来喊匡正了,他匆匆说,“走了啊,明早见。”
  没等宝绽说话,耳边就响起嘟嘟的忙音,即使这样,宝绽的心也定了,他按匡正说的放下手机,上楼去洗澡。
  匡正挂断电话去主持部门会议,这次的熔合地产出售是上头十分看重的大项目,万融代表卖方参与交易,会有一笔惊人的交易费。
  匡正是项目负责人,这么重要的会议,他还是抽空给宝绽买了红酒发了短信,链接是他常听的asmr,有静谧的雨声和温柔的海浪。
  会议内容围绕着前期程序的人员分工,包括尽职调查、投资概要之类营销文件的起草和财务建模,匡正干这个干了十年,再大的案子在他手里都举重若轻,不到一个小时就全部搞定。
  会后是晚饭,西班牙伊比利亚火腿配鲟鱼鱼子酱,还有一小份吉拉多,clemen按匡正的口味选的,他却不大提得起兴致。
  纯种黑猪用橡树果喂足三十六个月,风干后去骨,后腿肉有粉红色的大理石纹路,味道鲜美,如果搭配高度数的雪莉酒,会有令人惊艳的效果。匡正瞧着面前这盘珍馐,心里想的是却是宝绽的烧豆角,实实在在的下饭。
  这种感觉很奇怪,过去,他以为有钱就能幸福,所以加班熬夜,拼命做项目,这么些年,他以为自己得到幸福了,就是这份伊比利亚火腿,可他居然不知足,还想要一顿专门做给他的晚饭,和一个能边吃饭边聊天的人。
  “老板,高层会。”clemen敲门提醒。
  匡正草草嚼了两片火腿,拿上文件,准备去62层。62层属于投行的高层们,白寅午的办公室和专门会议室就在那儿,这次是要听ma关于熔合地产出售方案的汇报。
  段小钧的桌子在办公区边缘,匡正出门时路过,他人没在,应该是到影印中心取材料去了,桌上倒扣着一本厚厚的《估值方法》,看了一多半,书页上粘着五颜六色的便签,看得出来很用心。
  匡正一掠而过,走进电梯,刚坐了一层,门开了,代善走进来,一身做作的三件套西装,标准的油头,气焰还是那么嚣张。
  匡正知道段小钧的事打不倒他,就像股票市场,今天跌了明天还会涨,代善的职业深深塑造了他的性格。
  电梯门合上,密闭空间,并立的两个人。
  “抢我个新人算什么能耐。”代善盯着金属门上匡正的投影。
  匡正也从那片投影中盯着他。
  “有本事抢我的位子啊。”代善笑起来,有食肉动物的凶猛。
  匡正也是吃肉的,代善在资本市场部的破位子他才不稀罕,代善指的也不是这个,而是那个悬在半空的执行副总裁。
  “那不是你的位子。”匡正随时准备亮出犬牙,扑住对手的脖颈。
  “哦?”代善狡猾地笑,“是吗?”
  62层到了,他们先后出去,一个往左一个往右,匡正马上意识到,那家伙是去疏通高层的关系了,无论年纪还是资历,他们都到了一较高下的时候,段小钧只是个序幕。
  第12章
  匡正在半梦半醒中翻了个身,远处有咿咿呀呀的声音,像是唱戏的在溜嗓子,连绵、婉转、高亢,让人想起小时候的老汽水,摇一摇有清澈的气泡,阳光透过去,玻璃瓶投下明亮的光影。
  昨晚他下半夜才到家,一直是浅睡眠,这时候朦朦胧胧的,脑海中浮现出一间拢着光的小屋,墙上有“烟波致爽”几个字,字下是褪了色的旧沙发,上头坐着一个气势拔群的人物,斜披着大氅,眉间有一道窄窄的胭脂红。
  那样一双精彩的眼睛,猛虎似的把他盯住。
  匡正猛然惊醒,窗帘遮挡了清晨的阳光,卧室里灰蒙蒙的,仔细听,并没有什么溜嗓子的声音,只有空调机在嗡嗡地响。
  “什么怪梦……”他揉了揉太阳穴,掀开被子往下一看,“fuck!”他下床去洗手间,脱掉内裤扔进洗衣机,啪地打开淋浴开关。
  这感觉可不好,他皱着眉头,肩膀抵在冰凉的墙砖上,淋浴器旁的门铃灯亮起来,闭路屏幕上出现宝绽的脸,电光石火的,匡正狠狠打了个哆嗦。
  喘了一会儿,他按下通话键:“来了。”
  他没擦头发,用浴巾把下身一围,湿淋淋地下了楼。
  宝绽穿着一条大短裤,露出一截笔直的小腿,像林子里的一片新叶,在晨曦中闪闪发光:“早……”
  他愣了愣,眼前的人只裹着一块布。
  匡正的身材非常正,常年健身的原因,胸肌、腹肌、肱二头肌很是那么回事,湿头发滴着水,水珠打在锁骨上,颤动着滚下来。
  “早,”匡正看他一双运动鞋,额头上有汗,“晨跑去了?”
  宝绽其实是去柳林里溜嗓子,不过差不多,他点点头:“昨天……谢谢你的红酒,我一觉睡到天亮。”
  “气色不错,”匡正侧身让他进来,“还想那些烦心事吗?”
  宝绽摇头,已经放下了:“你这身材,跟杂志上似的。”
  男人被夸这个,都有点飘飘然:“哥这美色还可以吧。”
  宝绽瞟一眼他的胸肌:“真不小。”
  “我雇了三个健身教练,”匡正想起上次看到宝绽的身体,不壮硕,但很漂亮,“你也不算小。”
  宝绽拽了拽自己的t恤:“这能看出来什么。”
  “脱了,我帮你看看。”匡正往后拢了把湿头发。
  宝绽没多想,抓着t恤下摆往上掀,常年练功形成的腹肌露出来,不是那种清晰的六块八块,是和西方审美全然不同的另一种性感,东方式的含蓄紧绷。
  “还是算了,”他松开手,“两个大男人光着看胸,怪别扭的。”
  t恤落下来,像是礼物只掀开了一角,匡正有点扫兴。
  “我做了粥,”宝绽问,“你要不要吃一口?”
  匡正挑眉,出来工作十年,连女朋友都没给他做过早饭。
  “还有煎鸡蛋,一人两个,”宝绽扬了扬下巴,“不够可以给你三个。”
  匡正没废话:“等着,我去换衣服。”
  他们去对面,并肩坐在厨房的吧凳上,鸡丝青菜粥,配两碟酱菜,米是匡正喜欢的火候,弹牙有劲儿,鸡蛋煎成糖心,筷子一挑,有金色的蛋黄流出来,这么一点小事,就让人觉得很幸福。
  匡正吮一口筷子尖,拍着宝绽的肩膀:“将来谁嫁给你,谁走运。”
  宝绽轻笑:“吃你的吧。”
  吃过饭,匡正载着宝绽进市内,还是在友爱路把他放下,看着他上了公交站台,才加速离开。
  到公司九点多,昨天熬了个大夜,今早连clemen都没到,只有段小钧一个人拿着吸尘器在清理地毯。
  “后勤阿姨呢?”匡正走过去,“你是分析师,公司一个月给你开两万块不是让你扫地的。”
  “那是让我复印资料的?”段小钧头也不抬,语气很轻,但一针见血。
  匡正第一次在自己的地盘被人顶了,盯着他,发现他穿的还是之前那套黑西装:“你怎么回事,不是让你把西装换了吗?”
  “我为什么要换,”说着,段小钧抬起头,“西装是新买的,没脏也没破,就因为你一句话,我扔了?”
  匡正觉得这人有点意思:“万融投行部没有一个你这么穿的,这就是超市卖场几百块的打折货,”他说这些不是想刁难他,“在你不能独立做业务,没有话语权的时候,在这栋楼、在所有人眼里,你穿什么,你就是什么。”
  段小钧直视着他,一张斯文脸,毫不示弱:“我不在意别人怎么想,我是什么,他们迟早会知道。”
  匡正让他气乐了,这种人不是傻,是骨子里极端地自信,自信到穿着一身破烂都不觉得低人一等:“佩服,坚持做你自己吧,新人。”
  他转身去办公室,段小钧盯了他一阵,接着吸地毯。
  十点钟,员工们陆陆续续到了,匡正扫完手头的几份文件,大致了解一下全球主要市场的行情,安排好今天的工作计划,拿着杯出来。
  工作开始前的办公区非常热闹,经理们聚在一起比较领带的颜色,分析师们激烈地争论某个估值倍数,只有段小钧,捧着一个大托盘,经过每一张桌子,去收水杯。
  “咖啡,两块糖,不加奶。”
  “红茶,谢谢。”
  “咖啡加奶不加糖。”
  每个人都习以为常,段小钧也游刃有余,不用纸笔也记得清这些无用的排列组合,他走到匡正面前,面无表情地问:“老板,喝什么?”
  匡正记得他的简历,不是学金融的,但也是北大社会学系毕业,“不用了,”他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但绝不亵渎知识,“我自己来。”
  段小钧有些意外,没说什么扭头往外走,匡正也是这条路,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走廊对面的休息室。
  万融的休息室很梦幻,一侧是咖啡机和各种茶饮设备,另一侧是点心,三层金属托盘上摆着各种各样的小蛋糕,樱桃之类的水果放在篮子里,用包装纸和蝴蝶结装饰过,像要去参加婚礼。
  匡正接了杯柠檬水,看段小钧忙着把一杯杯咖啡填满,心血来潮地问:“你有一个300毫升的杯子和一个500毫升的杯子,怎么得到400毫升的柠檬水?”
  段小钧看都不看他,条理清晰地答:“先把300的杯填满,倒进500的杯里,再接一杯300,这时500里还能装200,300里剩下100,咱们浪费一下公司资源,把这500倒掉,然后把100倒进去,再接300也倒进去,叮咚,你要的400毫升柠檬水好了,”他扔掉滤纸,瞥匡正一眼,“这道题投行面试考了十年。”
  这是匡正的原话,他笑了:“做功课了?”
  “当然,”段小钧接完咖啡,把台面收拾干净,“让你损一次,不能让你损一辈子。”
  匡正眯起眼睛,瞧着他:“一辆保时捷,时速30公里,开了60公里后,还要再开60公里,问后半程车速需要保持在多少,才能达到全程时速60公里?”
  段小钧端起托盘,两段长度相同的路,平均时速60公里,前一段速度是30,后一段只要90公里就够了。
  “90?”匡正喝一口柠檬水,替他答。
  段小钧没否定,匡正摇了摇头:“以30公里的速度开完60公里,时间是2小时,一共120公里的路程,用每小时60公里去跑,全程才用2个小时,所以答案是这辆车根本不可能达到60公里的时速。”
  段小钧瞪大了眼睛,一脸被耍了的表情,但干金融就是这样,市场永远不会给你准备算得出答案的题。
  匡正向他举了举杯,返身走回办公室。
  段小钧跟在他后头,连翻眼睛带撇嘴,进了办公区,正要给大家分咖啡,匡正在屋门口回头说:“clemen,熔合的案子让段小钧进组,先让他看看财报,规矩教一下,该奶的时候奶一口。”
  嘈杂的办公区瞬间安静,所有目光都向段小钧投来,他愣愣地站在那儿,直到clemen说“发你邮箱了”,他才缓过神,这时匡正已经进屋了。
  匡正进屋放下杯,点亮手机屏幕,有一个未接来电,显示是“欧阳女士”。
  他一笑,拨回去:“喂,皇太后。”
  “免礼吧,”听声音,那边不太高兴,“妈在泰山呢。”
  “怎么了?”
  “怎么了,”匡妈妈叹一口气,“你妈受气了,全世界都气我。”
  “我爸敢气你?”匡正一副不相信的口气。
  “是你妈的小姐妹们,”匡妈妈说,心力交瘁的,“这个女儿去度蜜月了,那个孙子满地跑了,听得我啊,真是,万箭穿心。”
  匡正笑得不行了:“怎么着就万箭穿心,你儿子哪儿不比别人强,婚不是不结,是没碰到走心的。”
  “那你什么时候走心?我求你走走心!”匡妈妈不依不饶,“你说,你要什么样的?”
  匡正直接缴械:“妈你喜欢什么样的?”
  “哎呀妈妈嘛,就喜欢年纪和你差不多,早上能给你做口粥,晚上能给你烧个菜,脾气好,不用太漂亮,你有钱嘛,好好养着她,疼一疼就漂亮啦。”
  匡正一对号,身边还真有这么个人,可惜,不是个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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