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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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洗完涂护肤品,吹干头发,简单扎了个丸子头,防止掉头发,换上燕麦色的宽松卫衣和阔腿运动裤,将替换下的衣服塞进随身带的帆布包,深深吸了几口高级的香气,推开浴室门,休闲区传来k歌的鬼哭狼嚎声,谁啊,五音不全,她嘀咕着,冷不防听到有人回道:“卞律师在唱歌。”
  谭佳人抬头,是贺九皋。
  不知他来意,索性沉默。
  贺九皋踌躇道:“可以谈谈么?”
  谭佳人不想搞得像闹别扭,于是点点头,“好的。”
  会议室非常安静,贺九皋关上门,与谭佳人面对面而坐。
  贺九皋双手交握放在会议桌上,眼睛盯着谭佳人,她没化妆,也没穿职业套装,衣着随意,比平时显小,也比平时危险,他看得出,此刻她压根儿不想粉饰太平,更不想假装亲切。
  说实话,面对近乎“真实”的谭佳人,他忐忑不安,掂量如何开口,可就在下一刻,所有百转千回的思量都抛掉,单刀直入问:“是不是因为昨晚的事,你很生气?”
  谭佳人坦诚道:“是。”
  贺九皋轻声问:“因为我对你说的话?”
  “是”,谭佳人倾身向前,紧紧盯牢贺九皋的眼睛,“因为您的话我感到冒犯,我不明白,您看上去是位绅士,对大部分人都挺好,为什么唯独对我抱着很不屑的态度,两次三番冷嘲热讽,什么不是一路人,好吧,这句话我还能理解,话不投机嘛,各走一边对不对,但昨晚您对我的那番‘提醒’又是为了什么,千万别说自己是好意,好意恶意我分得清。”
  “恶意么”,贺九皋眉目低垂,心绪纷乱,无法抵赖,他对自己诚实,没错,当谭佳人对着别的男人笑意盈盈,他不愿遭受冷落,为了博取她的注意,心生恶念,想不择手段搞破坏,哪怕惹她不高兴,哪怕不绅士,只要她眼睛看着自己就好。
  他点下头,部分承认谭佳人的指控,稍后抬起头,目光不躲避,正色为自己另一部分的动机辩护,“谭小姐,你知道温修筠有谈婚论嫁的女朋友吗?”
  谭佳人被动接招,迟疑道:“知道。”
  贺九皋说:“你对温修筠抱有好感且不加掩饰,昨晚那样的场合,你就没想过会传到他女朋友耳朵里吗?”
  谭佳人皱眉,昨晚她有表现得那么明显么?
  贺九皋接着说:“恕我直言,你作为服务高端客户的礼宾顾问,应该很忌讳流言蜚语吧,因此言行不可不慎,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谭佳人还嘴,“有那么严重吗,温修筠是我师兄,他为人很好,即使不站在女人的角度,他也是一个很值得欣赏的男人。”
  “问题就在这儿”,贺九皋淡淡说,“你是女人,欣赏异性或对他有好感,进一步发展,有无限可能不是么?”
  谭佳人很难否认,她确实对温修筠有那么一丢丢浪漫的憧憬,始于大学时代的卧谈会,不止她,上下左右铺的姐妹都在花痴传说中的男神学长,难道这是不道德的吗,需要在大庭广众下敲打她?
  她忽然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回击道:“我怎么想都觉得奇怪,贺先生您有什么立场对我指手划脚,就算我因为流言蜚语砸了饭碗,也跟您没关系啊。”
  贺九皋早想好理由,大言不惭道:“我是温修筠的领导,不希望他和你之间有不好的传闻,出于对你们的保护,我才特意找你谈话,请原谅我的唐突。”
  谭佳人总算弄清楚贺九皋的逻辑,她很无语,“您每次都讲得很有道理,让人无法反驳,可我也没想对您的宝贝助理怎么样啊,被您一说,好像我插足人家感情似的,再者我欣赏的男人海了去了,难不成和每一个男人都有无限可能?”
  帮谭佳人厘清感情,贺九皋非常开心,笑着说:“‘想法’嘛,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起心动念很可怕,他对谭佳人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谭佳人依然不服气,“好吧就算您对,但昨晚为什么非要当众说,害我没面子。”
  贺九皋赧然,“呃……是我太心急了,言行失当,对不起。”
  一席话谈下来,谭佳人好累,不再与他争辩,冲贺九皋潦草地点点头,“贺先生这件事到此为止,我出去休息了。”
  贺九皋说:“你去主卧休息吧,床很大,足够两个人睡。”
  谭佳人摇摇头,“卧室外的座椅打开脚踏,一样可以睡得很舒服。”
  贺九皋问:“怎么,你介意和郁小姐用一张床?”
  谭佳人解释:“贺先生,郁小姐是我的客户,她身体欠安,我需要保证她休息好。”
  况且,她与郁银之间是公事,适当保持距离比较好。
  贺九皋话到嘴边又咽下,看着谭佳人推开会议室门走出去。
  谭佳人裹着毯子,躺进真皮座椅中,她经常出差,已经养成无论什么环境都能迅速入眠的习惯。
  贺九皋捧着笔记本电脑,在谭佳人隔壁的座位坐下,凝视她安详的睡颜,在心里默默说:“昨晚,我很卑鄙,对不起。”
  第35章 输家 这一生,他只结一次婚,只爱一个……
  公务机经过11个小时的长途飞行, 于北京时间11:30抵达申城。
  飞机在跑道上滑行时,谭佳人提前和家人发消息,告诉他们自己回来了。
  姑姑发来微信说等她吃午饭, “家宴级别, 你爸掌勺做了12道菜,能摆满一桌子, 你姐你弟也在。”
  谭佳人回复:“稀奇,他俩不上班吗?”
  姑姑迅速打字:“你出差出糊涂了,还是时差没倒过来,今天周六啊。”
  谭佳人发了一个被锤子砸头的表情:“那也稀奇啊, 谭劲恒哪天休过周末,送快递送得特别起劲儿。”
  姑姑紧接着回道:“他等着你给他从国外带回来的礼物呢,还跟小孩一样,别提多兴奋了。”
  谭佳人发哭泣的表情:“我懂了, 原来你们另有所图。”
  姑姑则发回一串狂笑的表情。
  贺九皋偷偷关注谭佳人, 将她宜嗔宜喜的各种小表情,不错漏一丝一毫看进眼里, 并暗暗点评,这样多好, 比不走心的职业假笑可爱一万倍。
  谭佳人察觉到旁边投来的目光,扭头看,与贺九皋四目相对——到底在暗中观察什么, 总觉得他脑子里有个计算器, 根据他人的表现加加减减,最后给出评分,反正就那种窥探、叵测的眼神挺让人不爽的,毕竟是人都不喜欢被judge。
  贺九皋明白谭佳人对自己有气, 也明白问题出在哪里,实事求是地说谭佳人一点错都没有,错在他的占有欲作祟,不喜欢她带着功利性和目的性去结交其他男人,也不喜欢她对温修筠纯粹的欣赏。
  但更深层次的原因是源于对爱的怯弱,他害怕自己的感情被人利用,贺君言从小告诫他,“儿子,记住,越是无价的东西往往标价越高,比如爱与被爱,有些人可能免费就能得到,而有些人穷其一生都得不到,很不公平,对吗?”
  对,很不公平,所以他喜欢谭佳人,却不敢告白,因为得不到对方同等的喜欢,他宁愿不要。
  这一生,他只结一次婚,只爱一个人,把最热烈最纯净的感情奉献给真爱,而他不确定谭佳人值不值得他这么做,无论如何他都不想成为毫无保留付出后被辜负的小美人鱼。
  其实很简单,他只希望自己爱的人也全心全意对自己,谭佳人会吗?
  贺九皋眼神复杂,看着自己久久不语,搞得气氛怪怪的,眼看飞机要停下,谭佳人抓紧时间问:“贺先生,您有话要说?”
  贺九皋回过神来,笑笑,“没有,我只是好奇你刚才低头看手机笑什么,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吗?”
  就这个?还以为他又要发表领导讲话呢……谭佳人也笑笑说:“哪有什么有趣的事,我家里人说做好饭等我回去吃。”
  “家?”贺九皋想起打高尔夫那次把她送到嘉豪广场,沉吟道,“我没记错的话,你住在嘉豪广场附近?”
  经他提醒,谭佳人也想起那档事,干笑着点点头,“嗯,附近”,如意街也在附近,她不算说谎。
  “那下飞机后,我送你一程。”
  “不用麻烦了,我打车回家就行。”
  贺九皋微微一笑,“谭小姐,你不必客气,顺路而已,我一点都不觉得麻烦。”
  谭佳人感觉贺九皋的态度捉摸不定,尤其是对她时好时坏,有神经质的倾向。
  众人下飞机,郁银被优乳集团的秘书室派车接走,收购团队的其他人拿上老板送的伴手礼各自驾车回家,温修筠去停车场开来一台霸气的黑色suv,待车驶近,谭佳人才发现是劳斯莱斯库里南,她不禁酸溜溜想,贺九皋这种出生在罗马的人肯定每一天都乐呵呵的,没有一点烦恼吧。
  温修筠帮谭佳人把行李箱和伴手礼放进后备箱,然后对她说:“上车吧,老板说送你。”
  谭佳人瞄瞄坐进后车厢的贺九皋,犹豫不定,人家是老板,也没邀请自己一起坐,还是坐副驾驶位合适,她拿定主意,冲温修筠点下头,“好的”,说着向前走了两步,打开副驾驶的门,坐进去,低头系安全带。
  贺九皋那句“一起坐”的话不上不下卡在喉咙,他十分无奈,讪然一笑,“谭小姐,你很注重乘车礼仪?”
  谭佳人没听清,回头问:“什么?”
  “没什么”,贺九皋合上双眼。
  温修筠瞟了一眼后视镜,老板脸上带着倦色,眉头轻簇,看样子很累,于是更小心地开车,保持又快又稳的速度,让老板舒适地休息。
  谭佳人见状,默默闭上嘴,安静地坐到目的地。
  车子停在路边,贺九皋从小憩中醒来,问道:“你具体住哪里,我把你送到门口。”
  谭佳人干笑,“马路对面走几步就是,开车还要过红绿灯绕一圈,路很堵的。”
  贺九皋看着嘉豪广场,最近的住宅楼是嘉豪公馆,他吩咐温修筠,“你开车绕一圈,送谭小姐去嘉豪公馆。”
  谭佳人傻眼,脑子快速转动,忽然计上心头,拿起手机,调到静音,打给姑姑,马上挂断,等姑姑打过来,她装模作样接电话,“姑姑你说慢点,什么,买醋?好的,我下车就去买。”
  谭勤在电话那头疑惑,“啥,买醋?你等下,我问你爸——大哥,咱家还有醋吗?快没了,买啥样的,镇江香醋?好好好,诶,佳人,听到了吗,你爸说蘸小笼包的香醋没了,你买一瓶,记得要镇江牌的。”
  “好的”,谭佳人放下手机,对温修筠说:“师兄,你把我放在嘉豪公馆门口的小超市前就行,我去买点东西。”
  温修筠把车停在嘉豪公馆大门口,下车帮她拿旅行箱和伴手礼。
  谭佳人下车前向贺九皋道谢,贺九皋叫住她,“谭小姐,我送你的礼盒里有为你特别准备的礼物。”
  她闻言一头雾水,难道他送每个人的伴手礼不一样,但外包装一样啊,又不便打问,她升级感谢的诚意,“贺先生,您太费心了,谢谢您,我回家马上拆礼物然后晒朋友圈。”
  贺九皋被她“重视”的态度取悦,抿嘴笑得开心。
  谭佳人下车,一手抱着礼盒,一手拉着行李箱,朝师兄和坐在车内的贺九皋挥手,“拜拜,路上小心哦”,说完向小超市走去。
  贺九皋目送她走进超市,才对温修筠说:“开车吧。”
  路上,他目光投向后视镜,看着专心驾驶的温修筠,闲聊般说:“你和你师妹关系不错嘛,在晚宴上维护她。”
  温修筠笑,“您也说了,她是我师妹,异国他乡遇上也是缘分,更何况女孩子脸皮薄,您当众开她玩笑,那么多人看着呢,我再不为她说句话,她得多尴尬啊。”
  “所以,你不担心你老板尴尬?”贺九皋笑着补充,“你为了她,竟然和我唱反调。”
  温修筠说:“那老板,您会怪我吗?”
  贺九皋摇头,“当然不会,是我没把握好玩笑的尺度,那么做很不尊重谭小姐,至于你是骑士精神使然,还是——你懂我的意思。”
  老板一向不太关心下属的感情问题,这次谈起,可见晚宴时自己的行为令他产生误会,温修筠想到这里说:“您的意思是我喜欢她?”
  贺九皋含糊其辞,“唔,毕竟她很美。”
  温修筠坚决道:“美丽的人很多,但对我来说,伍月只有一个。”
  贺九皋被震撼到,不由问:“你对她矢志不渝?”
  温修筠想到女友,温柔笑道:“嗯,她很好,也很爱我,我想用一生去回应她。”
  贺九皋无声叹息,因为你被别人爱着,而先爱上的人是输家。
  很不幸,他先动心。
  谭佳人在小超市把货架上的醋统统看了一遍,估摸着贺九皋的车开远了,才拿了瓶镇江香醋去前台结账,走出超市,站在嘉豪公馆的大门口叹气,行李箱很重,拖着回家腿就废了。
  她给弟弟打电话,那边一秒接起,“你在哪儿买醋呢,全家人等着你呢,菜都凉了。”
  “劲恒——”谭佳人用招牌求人撒娇声音说,“你来接我吧,我在嘉豪公馆大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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