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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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哥儿像个小男子汉一般,昂首挺胸地争辩道:“以前在道观的时候我每日都要干活的,你别看我小,我的力气可大了呢,郦风大哥都说我力气大,说我学武学得好。”
  怀袖讶然:“你什么时候跑去学武功了?我说呢,先前每天都有一会儿会找不着你,原来是跑去练武功了,我说也没见你交上什么要好的朋友,怎么整日跑出去玩没影,黑得跟炭似的。练了多久啦?都学了什么?会不会打拳,给娘看看?”
  米哥儿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脸涨通红,扭捏地说:“还、还没学什么,还在练扎马步,等我学了打拳,再打给你看。”
  怀袖起初没发现萧叡在,萧叡听见他俩说的话,看他们俩如亲母子一般,既温馨,也心酸。
  当年他俩的长子若生下来,差不多就跟这个臭小子一样大,也会背书,也会打拳了。
  他少年时刚开始练武,稍微学了些拳脚,也爱去怀袖面前显摆,想让怀袖崇拜地望着自己,恨不得脱了上衣打赤膊,叫怀袖看看他身材有多好。
  有回在演武场,他与五哥对练,本来他该韬光养晦,不能赢,都想好了输掉示弱,偏偏不巧怀袖秉皇后旨意过来送东西,站在边上看,他胸口便腾升起一股锐气,心道,绝不能输,不能让怀袖见到他丢脸的样子。于是赢了下来,还叫五哥心生不快。
  萧叡往旁边走了一步,从树后走出来,一下子把母子俩温馨温暖的氛围给破坏了。
  怀袖见到他,便是一愣,米哥儿也闭嘴不说话,像是小刺猬竖起浑身的刺一样,紧张地盯着他。但他已得了怀袖的指示,知道要保守秘密。
  萧叡又揖身作礼,道:“娘子早上好。”
  怀袖没回礼,只说:“萧公子,我已收留你一晚,你不是还要寻医问药,还不快上路。”
  萧叡厚着脸皮答:“我要找的药便在此处,娘子可否让我暂住下来,我好细细搜寻。”
  怀袖毫不犹豫地说:“不可。”
  萧叡:“……”
  萧叡只觉得自己一颗心似被她捏在手中玩弄,为什么拒绝他呢?若要拒绝他,为什么收留他一夜?若不接受他,为什么又拒绝得这么直接?
  女儿心,海底针。
  她一双秋水明眸正把自己给望着,含梦带笑,璨璨如星,似乎也说不上讨厌,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其实也不难猜,怀袖就是想戏弄他一下,出口恶气而已。
  捉弄九五之尊的机会世间罕有,以前在宫里,她被萧叡欺辱过多少回,这回萧叡上赶着来被欺负……怎么?他既不要脸,她为什么要给他留脸?
  反正他也说了,他现在是七郎,不是萧叡,那她便大着胆子试探着稍微欺负下看看。
  太过火的她也不敢做。
  萧叡被她笑得又脸红:“你笑什么?”
  怀袖抿嘴笑:“你头发梳歪了。”
  两人在说话时,像是构成了一个无形的空间,旁人都插入不进去,萧叡自然而然地道:“那你给我梳吗?”
  怀袖哼笑一声,好整以暇地道:“我不给你梳,你回家去,有的是人给你梳头,何必在我这里受苦受累呢?你一家老小都指着你,你跑我这里来,他们怎么办?你还不早点回去养家?”
  两人也没避开旁人,却像是打哑谜一样,只有他们自己听得懂,别人只觉得云里雾罩似的听不懂。
  “我这不是生病出来找药吗?”
  “是吗?我看你四体康健,不像是生病的模样,你莫不是骗我的吧?你生的什么病?你倒是说出来给我听听。”
  萧叡倒是想说相思病,可这么多人盯着,还有知道他身份的人,尤其还被怀袖瞪着,眼神像是他敢说什么不干不净的话,她就能当众捅死他,凶得很。而且,他脸皮还没厚到当众与怀袖调情。
  萧叡只得干巴巴地讪讪说:“就是、就是一种罕见的病,说了你们大概也不知道,我平日里看着无事,一旦发病,就会心头绞痛、夜不能寐。”
  “那你家里人呢?你家里一大家子人都不管了吗?”
  “管的,可是病也要治,所以萧七出来治病了。”
  怀袖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那眼睛跟村里那条大黄狗一样,眼巴巴,想要别人带他回家。
  瞧上去真可怜哦。
  他一个皇帝竟然能说可怜吗?
  她可怜不起来,她一个仅有几亩田、两间铺子、一个宅子的孤身女子哪配可怜坐拥天下的皇帝啊?
  郦风听着听着,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东家和这个男人大概以前就认识,还关系匪浅。
  怀袖静静地看着他,也不走近,只离着几步距离,说道:“那我希望你言而无信的毛病能先治好。”
  “我不管你打得是什么主意,左右你也不可能一直赖在这,你一家子人都要靠你做工过活,你在这浪费什么时间?”
  “你现在亲眼看到了,我如今过得很好,虽没有锦衣玉食,但我靠我的双手挣钱,有儿有女,不嫁人也能过得好。其实也得谢谢你,正是你做好了你的事,我才有好日子过。”
  萧叡被她这三言两语之间弄得心口绞痛,可他这才来半日而已,什么招都没出,他怎能就此言败,只得厚着脸皮,继续说:“还请,还请娘子再收留我两日。”
  郦风看了怀袖一眼,只要怀袖说赶人,他就立即把人扫地出门。
  怀袖敛了敛袖子:“……你想住那就再住两日吧。”
  她不着急,她找什么急?
  她就冷眼看着萧叡自己什么时候着急,看他在这扮穷书生扮得可起劲,多好笑。
  怀袖故意讥讽他道:“我不收钱了,我这不收闲人,你也算不上客人,你若要多留几日,必须给我干活。”
  他折得下这个面子吗?
  必折不下的。怀袖想。
  却见萧叡犹豫了一下,说:“好。”
  怀袖笑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好,你等我给你派活。”
  这边说完,怀袖带米哥儿洗漱去了。
  郦风担心地与她说:“东家,你真要收留他吗?……你是不是认识他啊?”
  怀袖点点头:“是曾认识,所以你不用戒备他,他不会谋财害命。他待不了几天的,不用为他烦心。”
  萧叡回房间梳头去了,梳来梳去就是梳不好。
  他忽地听见门边有个男童声音奶声奶气地响起:“你好笨啊,头发都不会梳。”
  萧叡:“……”
  萧叡循声看去,看到米哥儿扒着门沿,探半个小脑袋看他。
  米哥儿瑟缩了一下,鼓起勇气走到他身边,捏着两只小拳头,像只小牛犊子一样气鼓鼓地仰头盯着他,大逆不道地说:“你别待在这里了,你快走吧。只要你在,我娘就不会开心。”
  萧叡好笑地问:“为什么啊?”
  “她一看到你就会想起她死掉的小孩啊。”米哥儿提到这个就很伤心,“我听到她和道长说了,她就是为你把她的孩子给杀了,你还骂她,你太坏了。”
  第58章
  萧叡像是被无忌的童言给定住, 如雕塑般,漫长的须臾之后,他微微倾身, 墨黑的长发滑落, 似有一瞬变回了铁血无情的君王,冷冷地注视着这个冒犯他的孩童。
  米哥儿觉得这个大人像是一座高大的山一样, 无形地压下来, 让他站在原地, 一动不敢动,双脚一软,瑟瑟发抖,害怕而倔强地盯住他。
  小小年纪, 倒有几分胆色,萧叡道:“你干娘是怎么说的,你与我细说来听听。”
  米哥儿虽怕到发抖, 但结结巴巴的, 还是说了:“我干娘说,宝宝要是不死, 他的爹爹就会死。”
  萧叡只觉得像是突然被抽空所有魂魄,忘却了喘息。
  他想过无数次怀袖为什么要杀了他们的孩子,理由太多了,他也知道不可以不应该,但他还是会忍不住去想那个孩子假如生下来会怎样,那是他们两的孩子。
  是为了他。
  怀袖在顺王面前亦有戒备,却能在孩子面前口吐真言。
  萧叡回过神,看到米哥儿神色害怕、一副想逃跑的模样,蓦地伸手抓住他的手臂, 手劲重的让他生疼:“她还跟你说了什么?都告诉我。”
  萧叡自以为勉强算和蔼可亲,实则不然,把米哥儿吓到了,他正要继续问,就听见怀袖不悦的声音:“你抓着我家孩子做什么?”
  萧叡手软,松手,米哥儿似是脚下抹了油的小老鼠嗖地溜回了怀袖的身边,躲到她的身后,拽着她的裙子。
  米哥儿心神剧震,倒不是因为萧叡,而是怀袖突然的出现,他隐约知道把怀袖的事情说出去不好,尤其是说给眼前的人听,但他刚才实在是太生气了才说漏了嘴,不知道会不会□□娘发现。
  怀袖像是把小鸡仔护到翅膀下面的老母鸡一样,柳眉倒竖,气愤地瞪着萧叡:“我好心好意放你进来,你居然欺负我家小孩?”
  萧叡生怕直接被她扫地出门,虽然他本来也打算今天离开,他瞬间柔软了下来:“是我一时没控制住,太凶了,吓到他了,真是对不住。”
  怀袖仍没消气:“一句对不住就完了吗?”
  萧叡想了想,他手边也没什么东西,迟疑着,把那支木钗递给米哥儿:“对不起,吓到你了。”
  这只木钗是素丝沉香木的,原与怀袖那支镯子是一对,不过怀袖离宫时没带走,他一个人留着也没甚意思,只是舍不得。
  米哥儿看了一眼,摇了摇头:“没关系,我不要,我娘给我买了长命锁呢。”
  萧叡想,真是个不识货的小东西,这只钗子哪是普通的金银长命锁能比的?
  怀袖看了一眼,轻轻拍了一下米哥儿的背,说道:“既然他给你,你就拿着吧。”
  米哥儿仰头看了她一眼,得了她的眼神指示,才去把钗子拿了过来,拿在手上,手心冒汗。
  他不敢去看萧叡,生怕被萧叡戳穿他闯祸的事,□□娘知道。
  怀袖带他走,米哥儿趁怀袖不注意,回头偷偷看了看萧叡。
  萧叡见他偷瞧自己,对他笑了笑,眨了下眼睛,米哥儿又觉得这个皇帝叔叔也没那么吓人了。
  怀袖把他拎走,也板起脸教训他:“不是和你说过了吗?你怎么还跑去找他?你去找他做什么?”
  米哥儿愧疚地说:“我去骂他……”
  怀袖目瞪口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皇帝你也敢骂!”
  米哥儿涨红脸:“谁让他欺负你嘛。”
  米哥儿开动他的小脑瓜子想了半天,以前在道观,要是犯错就罚扫一个月院子,他不想她生气便闷声闷气地说:“那、那我罚扫地一个月吧……”
  怀袖忍俊不禁:“罚你写一百张大字。”
  米哥儿猛点头。
  萧叡还是披头散发,仍在屋里跟方巾较劲,雪翡在屋外扣了扣门,怯声怯气地说:“姑姑让我过来给您梳头发。”
  萧叡放她进来,坐下来,雪翡三下五除二地帮他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
  萧叡犹豫了一下,想到自己现在是七郎,不是皇帝,还说了一声“多谢”。
  雪翡顿时膝盖一软,又差点没跪下,她黄诚惶诚恐地说:“不,不,这是奴婢份内的事。姑姑、姑姑让我跟您说,请您将行李打理整齐了,就、就回去吧。您的时间宝贵,不可在这耽搁了。”
  萧叡见她这样,心下叹气,虽然他说了让他们把他当成七郎而不是皇帝,可这谈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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