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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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传统一直延续到二十一世纪。
  否则就以这南直隶每个府的实力,真要是齐心,说不定就独立成一国了。
  俞星城:“我猜,江道之倒台之后,皇帝也下狠手了,松江府没什么牌可以打,只能任铁路修到头上来了。”
  肖潼点头:“当时闹得可不只是松江府,一会儿是扬州府下有人说因为铺设铁路,毁了他们县的风水,他们县那一年乡试考的都不好;一会儿是镇江又有人说这铁路修的他们本地新婚夫妇不孕不育,还拿出数据要到南京来打官司。”
  俞星城头都大了:“这……”
  肖潼:“最后是朝廷应许铁路修好之后,每一回过车时,运的不论是货物还是商旅,都抽税或旅费给各个府,而且有铁路经过的县,前三年减税百分之七,这条路才能修出来。不过说句实在的,南直隶这边跟皇帝不对付,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正说着,前头车厢上,下来七八个小吏,显然是“车员”。
  车员们为了方便行走,穿的都是杂流的短衣裤子和绑腿,脑袋上只带了个瓜皮小帽,他们挨个走过来,讲坐车的注意事项,并要求将所有法器与刀剑必须放在每节车厢前的铁箱里。
  有人觉得法器带上这种火车就会坏掉,不愿意放过去。
  也有很多人害怕蒸汽机车,说是会损毁他们的修为,更是不愿登车。
  给他们领队的几个吏部官员显然想到了这一点,说是不愿意乘车的举子,可以自行御剑或租车前往,但必须在后日戌时之前到苏州府官衙报到。
  杨椿楼和铃眉都不在意,她俩好奇又欢喜,看见真有几个人御剑飞走了,杨椿楼小声嘟囔道:“总有些老迂腐,连青鸟那样的飞艇都不坐的!我可不愿意天天坐法器,吹得我皮肤都要不好了!”
  这一辆列车是专门来运载他们这些举子的,车厢内大抵也是为了招待外宾,装潢颇为雅致。
  她们女举人不多,被安排在了有红木雕花拉门隔间的高档车厢里。玻璃窗子那里有可以放下的竹帘,座位是钉在地上的太师椅,但放了一些软垫可以供他们倚着,除了车厢内风格十分中式,其他都与她印象中的蒸汽机车无几。
  车很快开出去,速度并不算慢,只是响动比较大,大概因为铺设铁轨的技术不成熟,颠簸的也比较严重。但这已经让俞星城很惊喜了,她望着窗外,铃眉看着她感慨道:“你和肖姐姐,感觉什么都见识过似的,一点都不吃惊。”
  肖潼笑:“我见过的事情可多了,那要跟你一件件说,可说不完。不过马上到万国博览会,能见到的新奇玩意也就更多了。”
  杨椿楼跟个小姑娘似的荡着脚:“不过就到苏州也不算长,要什么时候能从应天府一直修到北京城去,那多好!”
  肖潼:“不过我早些年,听说从朔州要修一条铁路,到沙俄国去。”
  一说起这个,俞星城也转过脸来:“这能做到么?那么长的线路,中间还有鞑靼和女真吧。”
  肖潼:“你是说准噶尔汗国和后金么?几十年前就和朝鲜部、沙俄国联手,剿的差不多了。”
  俞星城呆愣。
  前世历史上明末清初的时代,其实大明北部的局势颇为复杂。
  引发连锁反应最多的就是壬辰战争,也称万历援朝战争。
  这其实是十六世纪末日本进攻朝鲜的两次大型战争的总称,在那次战争中,大明出于东亚格局的考虑,派兵援助朝鲜,击退当时派遣十四万兵力,颇为强大的日本。
  万历援朝战争看起来不过短短六年左右,却决定了太多走向。
  朝鲜的虚弱与臣服,奠定了当时对大明的服从关系。也使得大明朝军制弊端暴露,虚弱无力,经此一役之后再无能力自保,看着后金,也就是努尔哈赤的崛起而无法遏制。
  而努尔哈赤的崛起也使得准噶尔部对其俯首称臣了几年。
  日本境内丰臣秀吉势力的削弱,造就了德川家的崛起,更使得日本境内对于强国梦、占领,扩张梦,反而在境内愈发酝酿。
  东亚格局在那一场战争走向了必然格局,甚至影响到了二十世纪韩国被殖民,日本开始大东亚扩张。
  不过,在这个时代,显然格局上有很大的变化。
  最起码后金和准噶尔汗国都没有崛起,反倒是大明经过了多次内部改革,军制上有了对外扩张的能力,而且竟然能和同样扩张的沙俄国联手,定下了亚欧大半的局面。
  只是不知道如今的日本与朝鲜,又与大明是怎样的关系。
  但至少,倭人在数年前还横扫了潮州、松江一代,前一段时间她见到的那十几艘鲸鹏,以及领队的李兴安、谭庐,都被派遣去出使日本,想来日本和大明仍然有棘手的外交关系。
  她兀自走神的时候,肖潼已经向往的讲起来:“主要是那修建铁路的地方,听说有暴雪飓风,山川丘陵,所以才难,已经修建许多年了。但要是真能修成,那就好了,咱们一道可以去洋人那里瞧瞧。”
  正说着,这架蒸汽机车也驶入了一段山谷,山谷中蒸汽机车的轰鸣声回响,惊起了不少林鸟,呼啦啦从两侧的山林中飞出。
  山风吹进打开的玻璃窗子,吹动放在架子上的布囊包裹,还有她们戴冠后两鬓露出的一些细软头发,绿林蔓延,白云蓝天,伴随着轰隆隆的火车声,倒是有几分奇妙的旅行之感。
  渐渐地,惊起的林鸟愈来愈多。
  俞星城却眼尖的瞧见,那飞起来的并不只是林鸟。
  半开的车窗外,也传来了旁边隔间的惊呼声。
  下一秒,俞星城就看到一只巨大的飞虎,长开双翼,腾云驾雾,从桥洞下而过,骤然飞高,虎尾与翅膀甚至划开了蒸汽机车的滚滚白汽!飞虎带起的劲风甚至让蒸汽机车都剧烈的抖动几下!
  “是妖!”
  一同飞行的不只是飞虎,远远地甚至还看到通体雪白的仙鹤与一只圆滚滚的巨型翠鸟。那仙鹤尾羽上拖着火光,翠鸟的翅羽亮的如同宝石,三只妖的飞行与逼近,让车上众人惊叹、惊恐却也挪不开眼。
  显然众妖本来躲藏在山谷里,被轰隆隆巨响又冒着白汽的蒸汽机车出动,于是警觉的飞出来,想要主动进攻——
  那腾云而起的飞虎,惊恐与戒备之下,正要一爪子拍向蒸汽车头,才发现一排排车窗内的小人。
  飞虎犹疑了一下,竟收回了爪子,龇牙后看向飞在天空中的仙鹤与翠鸟,三只妖转头飞离了蒸汽机车的方向,从铺了铁路的石桥边急急坠下去,身影迅速消失,隐匿在了山林之中。
  引起他们车上众人的澎湃与惊恐,无数脑袋还挤在窗子旁边往外张望。
  “那大老虎好像受了伤。哎,看来他们也是有灵性的,不愿伤了我们。”铃眉道。
  杨椿楼却心有余悸:“你别傻了,他们说不定是害怕机车,才不是不肯伤害我们。再说,我们可是在石桥上,他们要是把车推下去,我们都要死!”
  俞星城却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腾云而起的飞虎,右眼与身上多了几处狰狞的伤疤。但那明显,就是胖虎。
  作者有话要说:  肖潼嘴里很多事,都只是个世界观的引子。
  女主渐渐会理解这些事背后的含义。
  **
  以及,下一章怯昧(大概)会有露脸。
  第29章 美人
  而刚刚那翠鸟, 没有认错的话,应该是青腰。
  炽寰被抓之后,它们逃来了这里么?
  那之后呢?它们会去找个不会被铁路与工厂侵袭的森林休养生息, 还是说它们有入世的凡心,也想再混入各个府县?
  他们这一车的精英民工被拉到苏州府去, 先到府衙, 然后负责万国博览会事项的“万国七司”过来挑人。他们就像是蹲在马路边, 前头立着牌子“算科”“医修”牌子的待业民工。
  各个司门过来问他们:
  “以前做过文稿编篡和检阅工作么?”
  “会说英语或者法语么?”
  “会看工程图吗?会做开平方吗?”
  俞星城和肖潼这两个实用型人才,是最早被订走的,肖潼去了仪礼司, 俞星城去了营造司。杨椿楼作为医修, 也颇为抢手。
  铃眉作为只会打架杀猪的体修,等到了最后,才有慎刑司把她要走, 说是要编入巡逻的仙官队伍中。
  她们四个领了补子、腰牌、祭服。如今万国七司就是“大局”,为了能把万国博览会的事先办好, 各方都让路, 她们也不用自己出去租房,官衙给他们租了一整条巷子, 依旧二人一小院或四人一大院,免他们前仨月的房租。
  俞星城她们四个自然又住在一起了。
  不过苏州的房租房价在整个南直隶都是数得上的, 所以能给她们安排的院子很小。
  她们有两三天时间来收拾、报户。
  俞星城或许是因为之前在应天府,又是受内伤又是落水, 路上其实就有点发烧, 到了苏州府才彻底病倒了。
  肖潼她们几个先把她安顿在新家里,杨椿楼又出去买了趟药,回来在院子里熬了些药汤给她灌下去。就这样, 俞星城还是高烧起来,那三天给他们收拾报户的休假,全让她在病榻上昏沉度过了。
  这几天,俞星城也躺在床上,按照炽寰教过他的法子,缓缓将灵力运转在体内,尽力替自己修补内伤。只是那灵力,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她这一两个月来,几乎每日都会练一练掌法,运转一下灵力,她那扎人电流似的灵力好不容易理顺了,现在新增了一股莫名其妙的灵力后,她灵海内的灵力又跟毛线团似的堵着,滞涩不通。
  她又郁闷又莫名其妙,只能用笨办法,一遍遍捋顺经脉灵气。
  效果并不明显。
  但至少像杨椿楼说的,这股灵力微弱的抽丝剥茧,从她灵海中流淌出来,在缓慢的医治她。俞星城没有正式的跟着任何门派或师长修炼过,但她也能隐隐约约意识到,她的筋脉骨肉就像她的身体一样虚弱纤细,而这股灵力虽然很微弱,却也在滋养着她身上每一块骨头,每一丝经络。
  梳理经脉运转灵力是一件很劳累的事,她反正也卧病在床,累了就一偏头睡过去,醒来就尝试运转一番。
  只是这几天还在发汗吃药,她半梦半醒的时间更多一些。
  她也不知是因为发烧、还是因为灵力,她一直在做同一个梦。
  梦里大概是什么上元灯夜。
  她似乎是个没有半人高的小屁孩,左手拿了个挂着铃铛的彩色风车,右手拿了个超豪华版花鸟鱼虫糖人,大步走在喧闹的人群之中,丝毫没有找不到爹妈的惊惶。
  有些盛装出游的女子,似乎瞧见她这样大摇大摆的在街上走,弯腰与她搭话。那些女人带着温柔笑意,说的什么她没听清楚,她只听见自己喊了一句:“让开路来!我倒要看看谁敢走在我前面!”
  有女人笑着想摸摸她脑袋,道;“小丫头,怎么这么凶呀。你爹娘呢?”
  她却跳起来:“让开!”
  而后口一张,眼前陡然出现一条十几米的火柱,两侧商铺行人惊惶大叫,不少人衣角被点着,连忙扑打;更有不少摊位的桌椅灯笼都被烧掉,她却大笑几声,飞奔过这燃着火的街道,跑远了。
  她一路穿过不少巷子,瞧见人家摊位上有好看的荷包,她也偷拿了挂在腰;,瞧见有卖带镜盒的胭脂水粉,也拿来给自己抹了红嘴唇,还有走马灯,猴面具,兔儿糖,拿了满手,挂了满身。
  等她走到稍微离街巷远一点的地方时,自个儿已经成了个移动卖货郎,全身丁零当啷什么玩意儿都有。
  她路过一座石桥。
  桥上有许多小孩子。
  穿的干净,扎着总角,跟她差不多高。
  她好奇的打量着那群小孩,小孩们也回过头有些艳羡的看着她一身的新奇好玩意儿。不过很快的,他们又转过头去,看向了靠着石桥栏杆坐着的人。
  为首的小男孩,手里抓了三五枚铜钱:“你要是变出豹子头,我就把这几个子给你。”
  温柔月色的小河有纸灯船淌过,远处寺塔高楼有令人沉醉的灯影,连路上行人都打扮整洁面带喜色。只有这桥上,很不应景的坐着个衣衫褴褛,病疮外露的人。
  说他是乞丐,他又没在面前放个破碗,只有一把刀柄缠着黑绳的长刀,斜立在身旁的石栏上,刀已经卷了刃,锈迹斑斑。
  若是在平时,那几个孩子既不敢靠近他,也不被允许靠过来。但这会儿,爹娘都在街上游玩,为首的大孩子领他们过来,正是因为他在几天前路过的时候,清清楚楚的看到这人向他表演变脸。
  她也凑近了看。
  那衣衫褴褛靠坐在石栏的男人,一只手抓着个脏污的猴儿面具,扣在脸上。
  和她手里的猴儿面具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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