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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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州府、云州府、严州府、宜州府,从左到右,排成四列。我唤到名字者,上前,待问询完后,去留随意。最终结果会于明日张贴在书院门前。”
  温鸿阑的一席话让学子们安静了下来,忙按他所说排列整齐,屏息凝神,心中紧张之意更甚。
  “宜州府,陆仁。”
  人群中走出一人来,步伐平稳,礼数周全。二人一问一答,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宜州府……”
  “宜州……”随着名字一个个的响起,考试在有条不紊地向前推进。
  因为是从壹等开始考核的,这给了后面的学子足够的准备时间,还有前人的例子在,也就没先前那般惶恐不安了。
  “宜州府,木鹤。”总算从考官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队伍后头的的人微微勾起唇角,十分泰然地走了出来,到对方跟前弯腰作揖。
  “为何千里迢迢来这青云书院?”
  “贵院声名远播,想求心中之道,故而来此。”这个问题他早就设想过,因此作答之时没有丝毫停顿,再加上他与其他人所言大有不同,定能引得考官注意的。
  而一直垂眸的人也终于微抬起头,打量了他一眼,“求道就去道观,来书院作甚。”
  噗嗤一声在堂内响起,声音不大,却像在木鹤耳边炸开似的,让他羞愤至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温鸿阑往那瞥去的缘故,笑声的主人立马收敛了起来,垂下头去避免与他对视。而偶然看到考官那并无训斥含义,甚至有些欣赏的目光的学子眨了眨眼,见对方眼神还是一贯的清冷,这才松了口气。他就说是自己看错了,怎么可能是欣赏呢。
  “不是,大人,小生我……”得了这么个评价的人慌了神,张嘴就要填补两句。
  “可有父母亲族相随?”
  冷着脸的人却没给他继续答下去的机会,直接抛出下一个问题来。
  木鹤只能憋着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没事,这题他也想过,知道怎么答能体现出他的自立自强、为人纯孝。
  “因怜二老体弱,这才没让他们跟着,孤身一人来了。”答完后的人稳了稳神,这第二题他总该过关了才是。
  座位上的人薄唇轻启,“也就是说,除了父母,你竟然找不到个愿意帮扶你的亲族?”
  对方的反应再一次出乎了木鹤的意料,把他都给问懵了。这可不能认,一旦认下岂不是说他品性不佳,连亲族都不愿与他交好,没有什么值得培养的地方吗?那他可就真没了入这青云书院的可能了。
  没关系,只要他表明自己身世凄苦,亲族缘薄,这一题也就能顺顺利利地过了,说不定还能博得考官的怜悯之情。
  “不,不是的,小生的伯父伯母相继离世,独留一堂妹在我家中,孤苦伶仃。我自是愿意护着她的,可,可前些日子人牙子猖獗,我那堂妹生的貌美.”
  “够了。”
  “最后一个问题,君子六艺,你会哪个?”
  木鹤被他话中的冷意冻得一激灵,抬起头去,撞上了那人布满寒冰的眸子。
  第58章 招惹  他没招惹我,可我与他有仇
  直到这时,木鹤就算再蠢笨也该知道自己是惹这位解元不喜了。不然怎么在其他人那是擅长什么,到他这就变成了你会什么了,让他平白比别人矮了一截,还有这眼神……
  可任凭他想破脑袋,都想不出个合理的解释来。他与上面这位解元大人素未谋面,更别说招惹对方,唯一可能的就只有今日的过错了。若如此,这位大人的心胸,着实有些小了。
  “回大人,小人擅书。”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也没了其他法子,暂且先走一步看一步吧,但他对自己的字还是十分有自信的。
  君子六艺,即礼、乐、射、御、书、射。书院考核标准也不高,选一种你擅长的呈于考官面前即可,前头除了一位擅乐器之外,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选了书。简单点的写几个字,稍复杂的在上头写首诗,更难的就书画一体,引人注目些,也最容易脱颖而出。
  而木鹤,选的就是最后那一种,他前头诸多不利,这题他必须赌上一把,才有可能扭转败局。
  他站在书桌前,细细一思索,便落了笔。温鸿阑在他身边瞧着,也没出声催促,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一副竹枝图在对方手下缓缓画就,旁边还提了首小诗。
  他久久未曾言语,木鹤提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这么久了,自己总算凭着本事让考官折服,刚刚那些看他笑话的人真是不知好歹……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换一个。”
  这话一出,不仅考试的人懵了,在一旁等着的人也懵了。其他人见温鸿阑盯着那副画那么长时间,都以为是那副字画太过惊艳的缘故,怎的等到的竟是这样的评语?这听起来可不是什么好话啊,甚至是……
  “考官大人,您不觉得自己太过偏心了吗?从开始到现在,这一桩桩一件件,哪点你不是在针对我?我一个个小小的童生,不知是哪惹解元您不悦了,值得您下这般大的力气贬低、折辱我。”
  这番话听得学子们就是一惊,木鹤的话乍一听,好像的确有几分道理。
  被质疑的人连眼神都没给他,让小厮把画撤了下去,换上了一张新的空白纸张,提笔在纸上描绘了一番。没用多长时间,他便停了笔。
  “你们拿着这两幅,去下头绕一圈再上来。”
  许是站位的问题,木鹤被他给挡着,一直没能看到他所做的那副,面上尽是茫然。
  不过还没等小厮上来呢,刚刚还底气十足质问考官的人猛然发觉,众学子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劲了。若说最开始有些人的眼神之中还存在着质疑之色,现在就只剩下惊艳和嫌弃了,当然,这两种情绪绝不是对同一个人的。
  待小厮走到他跟前,木鹤的面色这才陡然一白。入眼,是一副竹枝图,一枝新竹跃然纸上。作为画的主体,枝干挺拔径细,稍稍弯曲几分,而附在那上头的枝叶纹路清晰,叶尖向上,好一副生机勃勃之态。短短几笔,不仅勾画出了嫩竹的盎然春意,优美姿态,笔力也十分俊挺。再配上旁边那首小诗,画者的风骨破纸而出,让人生敬。很明显,这幅竹枝图不是出自木鹤之手,而他的那一副,在旁边的对比之下,活像小儿涂鸦之作。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擅长的是什么了吗?”与最开始考核之时一样清冷的声音,一样平稳的语调,好像学子对他的指控不能扰他半分,是平和,也是……对蝼蚁的不屑。
  “射。”木鹤听到自己如是答道。
  ——
  一行人出现在了射场之上,这儿就不仅有那些考试的童生了,还有一堆来看热闹的。除了正在当考官的宋梓仪,秦函他们那是一个不落的全来了。
  考虑到射箭所花费的时间太长,问过得知再无擅射的考生后,温鸿阑便让木鹤先在一旁候着了,等其余人应试完,这才领着人来了射场。
  考完了的学子也不走,紧跟在了两人身后。这么一长串人自然是引起了书院内其余学子的注意,他们随手抓了一个,问了个事情的大概,心痒痒的就跟着来了。
  “秦兄,你知道这怎么回事吗?我听人说,是有人跟温兄比射箭?”其他班的学子有的是被友人强拉过来的,自己一知半解,下意识的就去寻与正主亲近之人解惑了。
  “你哪听来的啊,明明是有个童生上赶着招惹,把温兄惹怒了,这才拎过来切磋切磋的。”秦函还没回,旁边的人见他与自己听到的消息不一样,就先反驳了回去。
  “啊?是这样吗?不过这射场自修建以来就一直闲置了,连山长呼吁都没用,一只鸟都没有,现在倒是派上用场了。”
  听他们聊得起劲,一旁知道实情的实在是没忍住,出言纠正,“你们都在哪听来的闲言碎语?是这次童生的遴选要考君子六艺,那人自己选的射,解元他身为考官,肯定是要来跑一趟的,不是温兄他亲自上场。”
  “原是这样,我本还想看看温兄的骑射功夫呢,不过温兄文之一道上极为擅长,可这武嘛……想必也是上乘。”被秦函瞥了一眼的人急忙改口,连连赞扬了几句。青云书院谁不知道他们那一学堂的人都十分要好,现在还个个都有功名在身,实在无须因为口舌之快招惹对方。
  穆云站在秦函身边,面色焦急,“你说这拉弓射箭的,万一伤着手了,那……”
  “放心,温兄那人,行事颇有章法,不会有事的。再说了,他作为考官都不一定上场,更别说伤着了。”
  无论众人如何议论,木鹤都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闹到如今这样,是他千算万算都未曾设想过的。可前两题他答的显然不合身旁那人心意,至于书,那更是……他只剩下唯一这条路了,再怎么说也得为自己日后的锦绣前程搏上一搏。
  手一松,箭就破空而去。他远远瞧着,看着箭扎在了靶上,这颗心也终于放下一半来,侧身往身旁之人面上瞄了一眼。
  “继续。”
  放下一半的心又因这短短二字再次高高提起,但他就像砧板上的鱼肉,没有拒绝的权利,只能再一次举起弓来。好在上天眷顾,他这一箭依旧只是射偏了些,并未脱靶。
  “继续。”
  又是一箭射出,手臂已泛起痛感来,稍一用力就如蚂蚁啃噬般难熬。毫无疑问,他此箭射偏了。
  “继续。”那人一如既往的清冷,是如此的让人火大。
  木鹤将手上的弓狠狠往地上一掷,木制的弓应声裂开,“解元大人,我这已然是射中了,您还想看到什么?小生是唯一一个选射箭的,也没有其他人作参照,自然是您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小人我福薄,惹了您不喜,这青云书院肯定是入不得了,那我还费个什么劲。”
  木鹤这充满愤怒的怒吼让围观之人俱是一怔,他们把对方这番话听得一清二楚的,感觉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什么来。
  “你这厮在阴阳怪气些什么,本就是你技艺不佳,干温兄何事!你给我说清楚了,什么叫惹他不喜你就入不得书院了?”被这番话说得很是生气的人往前两步,伸手就要去抓木鹤的衣领。
  “秦函,烦你到那边帮我拿把弓来。”手伸到一半的秦函转头看了站那的人一眼,乖乖地收了手,跑到一旁把弓拿了过来,“温兄……”
  “无妨。”
  从搭箭勾弦到最后的放飞,温鸿阑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均只在须臾之间。连射几箭后,他把弓递还给了身旁之人,“你说你擅射,可总共三箭,两次偏离靶心,一次脱靶。就我所见,哪怕七岁稚儿都比你强上许多。”
  说完这句,他便再无多言,朝着出口走去。走到半途,又折转了身。“对了,这弓是书院之物,损了,你记得照价赔付。”
  等他走远了,有的人这才缓过劲来,怔怔地开了口,“温兄第一箭穿了靶心了,这技法,是白矢无疑了吧。”
  “那算什么,后面温兄先射一箭,再连着三箭,四箭成一直线,皆中靶心,是五射里的“参连”之技啊!更何况,温兄他对准的,是……”是那个童生的靶子。
  “解元他……于射之一道如此擅长的吗?”
  过了好一会,众人才如梦初醒,纷纷议论起来。至于被留下的木鹤,呆呆地看着地上其余被劈开的箭矢,以及自己靶心上唯有的那一箭,想露出个笑来,都勾不起嘴角。
  跳梁小丑,不外如是。
  射场上的纷纷扰扰与温鸿阑已经无甚关系了,在他正准备回家之时,被秋白给拦下了。
  “举人,夫子让我来唤你。”
  ——
  “你说说你,不就是个遴选吗?怎么能闹出这么大动静来!”
  祁晏背着手踱步,显然是气急了。
  “好好的监考,突然就交换了主考官,你别跟我说这是偶然。君子六艺的考核是你提的,宋梓仪是你推的,今天下午这又闹的哪出啊?”
  连番质问后,他看着站在底下弯着腰不发一言的弟子,火气直往上冒。
  “你都是解元了,文人的名声有多重要你不知道?这为着私怨打压童生的言论一传出去,仕途你不要了?你若不想他进书院,跟我说一声便是了,非要累的自己下场!你告诉我,他小小一个童生,哪招惹你了,说话!”
  祁晏实在气不过,抄起手边的杯盏就扔了出去。就在茶杯即将脱手之刻,手腕一抖,本对准人而去的茶盏砸在了下首之人的脚边。
  “回先生,他没招惹我,可我与他有仇。”
  第59章 算计  是我当初瞎了眼,还是你愚不可及……
  火气发到一半的人因着这个回答给怔住了,深吸了几口气,冷静下来。
  “有仇,你想报复,那也犯不着用美玉去碰石头啊。我教了你这么久,你就学了个这?是我当初瞎了眼,还是你愚不可及?”说完这番话,他就像脱了力似的,往后一倒,坐在了椅上。
  “罢了罢了,我会把流言压下,再无下次。”
  一直保持着行礼姿势的人又往下压了几分,总算是再一次开了口,“惹先生担忧,是弟子的不是。弟子虽已将名单递给山长,但怕突生变故,还求夫子帮忙多照看些,以保明日放榜,那名学子能以最后一名的成绩入得书院。至于流言,无须多管。”
  祁晏被他这席话弄得一头雾水,电光火石间,却好像抓住了什么,“流言,是你放任的?你早就猜到书院中有人要对你不利,会借着此事毁你名声?”
  “是。”
  “你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把人给刷下来?而是打定主意,要保他入书院?”说话间,椅子上的人已半直起身子,朝他那不成器的弟子看去,眼神犀利。
  “是”
  “除了亲自下场射箭,你还算计了什么?”
  “回夫子,学生照着他的考卷,画了同样的一副竹枝图,提了诗。”下方之人一改最开始的沉默不语,悉数答了。
  祁晏看着对方,心思飞转。自家弟子的丹青他是见过的,至于这诗就更不必多说,结果如何,哪怕不问他也能猜到。先后打压两次,对方定是被衬得文不成,武不就,若是这样,还能以最后一名上了榜,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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