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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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她的身子发软,这才用食指抵住她的脸颊,迫使她往一侧看去,“今天有东西送你,去看看吧。”
  顾菁菁眼波微怔,视线的末梢是一个漆红描金的檀木匣子,正正摆在螺黛圆桌上。
  “多谢王爷……”
  饶是这么说,她没有丝毫收礼的喜悦,走过去一看,里面除了几件精致的头面,还有一件蜜色大袖对襟罗裙。
  罗裙乃是由珍贵的细绫纱所制,薄如蝉翼,襟口和袖襕皆缀着豆大的黄金铃铛,细密织成两排,静静摆在那里,透出一股浓郁的奢糜气息。
  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顾菁菁一时桃腮粉面,这样的款子都是风月场的东西,哪有正经女子会穿?
  元襄拎袍坐在软榻上,眉眼含笑道:“昨日刚得的好东西,穿上给我看看。”
  “我不穿。”顾菁菁忿忿拒绝,方才的乖巧悉数不见,杏眼瞪的溜圆。
  元襄早已料到她的反应,饶有趣味地盯着她。
  隔三岔五,这小娘子就得闹回脾气,他倒也不恼,寻着千百种方法驯服她。她敢冒刺,他就一根根拔掉,这可比直接杀她有趣多了。
  “你可真是矜持有度。”元襄轻嘲一句,身子斜靠在软垫上,“范阳节度使不日来访,就喜欢你这种性子的大家闺秀,不如就由你作陪吧,也省的我费心寻睃了。”
  顾菁菁一听,瞪大的瞳眸布满惊骇。
  盛朝国力强盛,长安更是奢靡成风,达官显贵都会在家中眷养一些貌美的姬妾或艺伎,办宴时大方地拿出来招待宾客。
  这些女人大多是官场交际的筹码,无甚尊严,主家随手便能赠予宾客。
  最初顾菁菁曾被元襄胁迫,作陪过一次。好在只是王府私宴,来宾只有一位外道刺史。
  那位刺史不认得她,见她生得花容月貌,几巡酒下去就开始对她动手动脚,而元襄一直视而不见。
  顾菁菁只能咬牙忍耐,期盼着宴席赶紧结束。
  都不料趁着主家离席的功夫,醉醺醺的刺史把她拖到一间无人的厢房,欲行不轨之事。她奋力呼救,却被刺史掐住脖子,若不是元襄及时赶到,怕是要香消玉损了。
  当天元襄让绣坊匆匆赶制了几套高襟衣裙,挡住她脖颈上的一圈淤青。刺史很快离开长安,此事不了了之,她却因此失声半个月,对外声称得了风寒来搪塞。
  不堪回首的记忆侵蚀着顾菁菁,一双美眸变得泪光盈盈。
  少顷,她走到元襄身边跪下,素手搭在他膝盖处,柔弱哀哀的模样叫人心疼,“王爷,菁菁已经是您的人了,别让菁菁再陪旁人……”
  元襄垂眸盯着她,面上似笑非笑。
  不得不说,顾菁菁生了一张勾人的皮囊,鹅蛋小脸,五官娇魅,往那一站自成风骨。偏偏那双杏眼生的清透如泓,不管如何摧残都是纯净无暇,如今这一哭,眼尾染上两抹潮红,更显妩媚不俗。
  ——当真是个无可挑剔的玩物。
  元襄颇喜她这一口,伸手替她拭泪,“你好好求爷,爷满意了就不让你去。”
  言辞间,他粗砺的指腹从她的眼角摩挲而下,探入她的唇瓣。嫣红的口脂很快被晕花,沾到她白皙凄然的面庞上,平添了几分颓败之美。
  第2章 流言起心伤忿恨
  外面的雨不知何时下大了,如断了线的珠帘,噼啪噼啪弹在窗棂上。顾菁菁欲语凝噎,百般无奈下只得回到圆桌前,再次打开檀木匣子,颤巍巍拿出了那件罗裙。
  叮铃——
  清脆的响声甚是悦耳,然而小铃铛一颗一颗,搁得她掌心生疼。
  衣缕很快铺满一地,她换上细绫纱罗裙,缓慢转过身,拘谨的站在原地,薄薄细纱勾勒出她的玲珑身条,朦胧中透出香肌玉体。
  元襄微眯眼睛,将顾菁菁从头到尾端详一遍,像在欣赏一件别致的臻宝。她无甚作用的抱住双臂,低垂的媚眼下铺满红霞。
  不多时,他走到她身前,打横将她抱上软榻,叮叮铃铃的声响一路没入被衾中。
  睨着她惊羞的神色,元襄眸中的侵略意味越来越浓,低头撬开她紧咬的唇瓣,含糊宠哄道:“别跟个死人似的,吭点声,爷喜欢听你的小嗓子。”
  外面的秋雨很快席卷到室内,天昏地暗,惹得铃铛弹落满地。
  云开雾散后,顾菁菁疲惫地趴在软榻上,发丝遮住半边容颜,露出的眸子神采涣散,像极了烧红的琉璃珠。那件奢贵的罗裙早已破溃,挂在她身上摇摇欲坠。
  元襄是个雷厉风行之人,餍足后很快收拾好,走时掏出银票扔在她面前,“买点自己喜欢的。”
  他踅身要走,衣袍却被顾菁菁拽住。
  她半撑起身体,拿一双凄恻的眼眸望向他,嗓音微微沙哑:“王爷,那件事我绝对会烂在肚子里,保证一直带到九泉之下。您能不能发发慈悲,放过我?”
  “同样的话你要问多少遍?”元襄冷冷一哂,“若我真的在乎那件事,你怕是连骨灰都不剩了,留着你不过是觉得好玩罢了。再说了,之前我已经放你一马,你非要送上门来,怪谁呢?”
  他话里的嘲讽让顾菁菁愈发崩溃,丰泽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元襄弯下腰,安抚似的在她额前留下一个吻,这才拂去她发颤的手,阔步离开。
  久违的寂静袭来,顾菁菁愣了一会,埋头在香榻上,任由泪珠横溢。哭解决不了问题,但却能发泄心中怨念,若不然她真的快要窒息了。
  浑浑噩噩间,水桃端着一碗汤药进来,随手捡起地上的衣缕,搭在顾菁菁斑驳的身躯上,“娘子,喝药吧。”
  顾菁菁缓缓抬头,青丝被泪打湿,一缕缕沾在脸上。
  每次行事后,元襄都会赏她一碗避子汤。在他看来,她不配怀上他的孩子,而她亦不想怀,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苦沁的味道入腹,很快卷起一阵寒凉碎痛。
  “这样喝下去,怕是会毁了身子。”水桃接过空碗,携着哭腔说道:“娘子,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不如我们逃吧……”
  “逃?”顾菁菁趴回软榻上,自嘲地笑笑,“我能往哪逃?”
  这种事她不是没想过,可惜有他在,天南海北没有她一分半点的容身之所。
  -
  离开汇江楼时,外面的凄风苦雨终于消歇。
  顾菁菁登上马车,依旧是娇俏温婉的模样,看不出任何不妥。在外面耽搁的时辰不短,她刻意在周围买了一些物件带着,用来搪塞家人。
  夜幕初降,顾菁菁回到宅邸,刚走进后院就被一道人影堵在水榭处,借着灯火一看,是二房家的妹妹顾盈。
  两人不睦已久,她皱眉诘问:“盈盈,你做什么?”
  “姐姐这么晚才回来,莫不是偷会狗男人去了?”顾盈俏眼一飞,面上尽是尖酸刻薄之意。
  不待顾菁菁回话,水桃已然生怒,“三娘子不要血口喷人,我们娘子去参佛了!”
  “是么?我都不知道姐姐竟然有这么大的善心。”顾盈不屑地笑了笑,“约莫是抛弃了未婚夫,怕下地狱,这才去求神拜佛了吧?”
  听罢,顾菁菁面色不虞。
  她的未婚夫名叫杨峪,乃是骠骑大将军的嫡子,常年随父戍守塞北,堪称年少有为。两人虽不熟识,但也算门当户对。因着元襄的纠缠,她只能以身体孱弱为由退了婚,不仅得罪了杨家人,连带着父亲在朝中也难做。
  这件事上她办的确实不厚道,故而当妹妹提及时她嫌少与其争论,倒让对方有些得寸进尺。
  “姐姐,我刻意去问了,你穿的湖州罗锦寻常人压根买不到,有银子也不成。”顾盈见她噤口不言,伸手拽了拽她的裙襕,面上一副参透玄机的模样,“我看外面那些传言八成是真的,姐姐就是跟摄政王厮混在一起了,对吧?”
  她勾唇笑起来,“好一个贪慕虚荣的女人,你以为长的好看就能当上王妃吗?别痴心妄想了,谁人不知摄政王是个风流无情之人,顶多就是玩玩你罢了。抛夫求荣的毒妇不会有好下场的,我看长安还有谁敢娶你,你就等着老死闺中吧。”
  “你——”水桃气的小脸通红,没想到贵女口中竟然能说出如此恶毒的话,立马放下怀里的东西,抬手想要抡她几巴掌。
  顾盈自是不怕,倨傲的抬起下巴,“区区一个奴婢,还想打我不成?真是胆大妄为,就不怕家规处置吗?”
  水桃忿忿不已,扬起的胳膊一直在发抖。
  “算了,我们走吧。”顾菁菁眸色微红,按住水桃的肩,想要息事宁人。
  僵持半晌,水桃咬牙放下手,狠狠剜了顾盈一眼,捡起地上堆叠的锦盒。
  寒凉的夜风拂过,众人不欢而散。
  顾盈一脸得意,睨着她们的背影,刻意学起母亲的闲话:“狐媚子,跟你那早死的娘一样!”
  不远处,顾菁菁步子一顿。
  元襄之事她有苦难言,每每听到那些捕风捉影的闲言碎语,心就像有一把钝刀子在反复划拉。如今妹妹公然侮辱她早丧的母亲,立时击垮了她最后的理智。
  踟蹰少顷,她带着水桃抄近路钻入水榭旁的假山中,堵住了顾盈回院的必经之路。
  甫一盘旋到山顶,就见顾盈哼着小曲过来,别提有多乐呵了。
  旧怨添新仇,顾菁菁就近捡来一颗小石头,咬牙砸向下面。
  “哎呦——”
  伴随着一声凄惨的嚎叫,顾盈死死捂着额头,眼前立时流下一股热流。
  “流……流血了……”她望着黑红的掌心,跳着脚叫嚣起来:“谁?谁敢砸我!快来人啊!”
  附近的下人们听到嘶喊,很快赶来察看,再去搜寻时已经晚了,凶手早就趁着暮色离开了此地。
  回到兰院,水桃这才敞开性子,笑的合不拢嘴,“还是您解气,这下三娘子怕是要破相了。”
  顾菁菁只想教训一下她,谁知会砸那么巧,叹气道:“怪不得我,要怪只怪盈盈没长进,这么多年过去还是到处乱造口业,活该。”
  两人踏进清雅不俗的寝房,水桃将怀里的锦盒全都放在圆桌上,拍了拍最大的檀木匣子,问道:“娘子,这个东西怎么办?”
  屋内点着几盏绢灯,散发着柔和的光线,而这个匣子却格外刺眼。
  顾菁菁二话不说,直接将它扔进了角落的柜子中,里面全是类似的物件,东倒西歪堆成小山,半分怜爱都没有。
  想到它们的来源,她忽觉恶心,“咚”一声关紧柜门,对水桃说道:“这些东西老藏着也不是办法,你让范七郎去找个合适的当铺,咱们寻个时间把它们变卖了,多留些银钱在身上总是好的。”
  -
  夜渐深沉,摄政王府依旧灯火通明。
  书房内香风弥散,娇柔貌美的女郎坐在元襄身上,勾着他的脖颈卖力讨好,情到浓时脸颊飞红,衣缕悉数落地。
  不多时,笃笃的敲门声响起,叫停了里面的风月。
  宁斌在外面禀道:“爷,钦天监的陈监正求见。”
  这么晚过来定有急事,元襄无心寻欢,揪着女郎的发丝将她拽离自己,“下去。”
  女郎尚未尽兴,娇滴滴攀着不肯走,“王爷,春宵一刻值千金。”
  “滚下去,耳朵聋了吗?”元襄素来没什么耐性,直接将她推倒在地,衣袍一放,寒着脸道:“你这浪样自是不能白瞎,明日宴席,你也去做陪节度使。”
  跪在地上的女郎一怔,精致的面庞布满惊惶,一旦服侍了旁人,王爷可就不再召幸了,她如同万箭穿心,跪地哀求道:“妾知错了!妾再也不敢忤逆王爷了!”
  “妾,你算哪门子妾。”元襄不屑地瞥她一眼,“不过是个商贾之女,玩意儿都算不上。”
  尊严被按在地上碾压,女郎声咽气堵,泪珠一滴滴砸在地上,“奴……奴知错了……”
  元襄半分怜悯都没有,只觉耳边聒噪,吩咐道:“宁斌,把人拉出去。”
  宁斌很快进来,惊的女郎连连尖叫,想找衣缕遮身。然而他没有给她穿衣的机会,直接将她拎出了书房,徒留崩溃的哭声刺穿夜幕,听起来凄惨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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