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烟火 第5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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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牧雷被人抓着依旧不老实,小泥鳅一样打着挺地挣扎。
  烟都抽了半支的陈永新才不紧不慢地开口:“甭管他以前是谁,现在是我儿子了。”
  几人面面相觑,八字眉:“你媳妇不是一直没怀上吗?怎么儿子突然就这么大了?”
  陈永新怼了他一拳:“你管呢?”他指着小黄毛,“你把他给我放开,不然小心他——”
  陈永新话还没说完,小黄毛就“惨遭毒手”,手捂裤、裆栽回后座上表情痛苦地夹着腿来回扭。
  始作俑者陈牧雷趁机跑回到陈永新身边,绷着小脸戒备地看着所有人。
  文身小弟擦着已经流血的鼻子和发疼的眼眶,嘴里嘶嘶地吸气。
  陈永新掐着陈牧雷的小下巴左右检查了一番,居然没受伤,满意地点头:“叫征叔。”
  陈牧雷头一歪,惜字如金。小孩子还在气头上,原本也不是什么规矩人的陈永新自然也没再强求,揉了揉他的小脑袋让他自己找地方坐。
  车上不少空座,陈牧雷却钻到陈永新里面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八字眉哼笑道:“还挺黏你。”
  陈永新用脚踹了踹前座的司机:“开车。”
  “老陈,就算是你儿子,咱们也得按照规矩来。”八字眉说道。
  陈永新点头,从文身小弟手里接过一个脏了吧唧的黑头套丢给陈牧雷:“戴上。”
  陈牧雷不问为什么,特别听话地把那黑头套往自己脑袋上一套。
  后来的几次都是如此,车往什么方向开、目的地是哪里,他们从来不肯让他知道——因为,那是这个对外名为“众诚”公司的当时最大也最黑暗的秘密。
  陈牧雷只记得当他从面包车里出来时,面前的是几个破旧的大仓库。他跟随大家来到最后那一间仓库前,守在门口的两个人穿着土灰色的工装,见八字眉和陈永新来了丝毫不敢怠慢,打开大门放他们进去。
  这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仓库,不管从里面还是从外面看,完全没有任何特别之处,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他永生难忘。
  纹身男和小黄毛绕过成堆的货物,两人合力搬开一个大木箱子,下面是一块两米见方的大铁板,用巨大的锁头锁在地面。
  他们打开地锁,掀开铁板,露出一条通往地下的楼梯。那两人带路走在前,八字眉下巴努了努:“老陈,看好了你儿子。”
  陈永新牵起陈牧雷的小手,暗自握了一下,然后领着他沿着那条楼梯走下去,八字眉断后。
  楼梯下连接一条逼仄的走廊,经过两道门后视线豁然开阔了些,一个十几平的空间摆了几张拼凑起来的桌子还有几张椅子,有几个同样穿着土灰色工装的人或站或坐地打着扑克牌消遣。
  再往前,是又一条细长的走廊,两旁有不少房门紧闭的房间。
  有人发现了陈永新,扒拉扒拉同伙,几个人顿时扔下牌站起来,满脸堆笑:“老陈来了啊。”
  陈永新哼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他们又把视线落在他身边的陈牧雷身上。
  “这孩子……”
  “不该问的别问,玩你们的吧。”八字眉掐了烟,在不透气的房间里抽烟和自、杀没两样,这帮人很少在下面抽烟,唯一的娱乐不过就是玩牌。
  八字眉和陈永新说:“新来的都在里面,去看看?”
  陈永新和八字眉几个人走向里面的小房间,陈牧雷则留在原地。有了八字眉的话,玩牌的人就没再管他。
  陈牧雷的小脑袋瓜里还在琢磨着这地下室是用来做什么的,蓦地听到某处传来的哭声。
  那哭声很微弱,也很短促,好像刚哭了两声就被堵住了嘴。陈牧雷立起耳朵想要细听,又什么都没听到。
  几人专心玩牌,完全没人在意。
  没多久,哭声再度传来,这一次哭声和刚才的不一样,声音更尖一些,好像是个女孩子的声音,和刚才一样,只哭了两声就没了。
  声音是从陈永新他们进去的那个房间传来的。
  陈牧雷吞了吞口水,内心挣扎一番,握着小拳头偷偷靠近那间光线昏暗的屋子。
  他刚走到门口,一股浓浓的霉味和排泄物的臭味立即扑面而来。他捂住口鼻转过身子深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再次往里面看,霎时瞠目结舌。
  屋内的地上,是一群被抓来的小孩……
  男孩女孩都有,约莫六七个,乍一看年纪都和他差不多,无一例外都被绳子绑着,嘴里塞着脏兮兮的布条。小孩子们有得睡着,有的醒着,东倒西歪的靠在一块。
  先前在车上的小黄毛蹲在地上正掀着一个小女孩的裙子往里面看,笑嘻嘻的抬头和八字眉说着什么。文身男指着其中的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对陈永新说:“这俩要出货了。”
  陈永新掩着口鼻,蹲下来仔细看了看那个睡着的男孩和害怕得不懂反抗的小女孩:“买主什么人?”
  八字眉笑了:“我又不管这个,我哪知道什么人,过两天黎不肯来接货,我这儿还能清静清静。”
  小黄毛踢了踢最角落的那个一动不动的小孩子,觉得不对劲,探手一摸:“好像不行了。”
  八字眉也伸手去探那孩子的鼻息,嘴里说了句方言,陈牧雷听不懂方言,只听到他后面那句:“得,又死一个。”
  小黄毛:“这不还喘着气呢吗?”
  八字眉:“高振的人把货送来的时候好像说过有个小崽子身体有毛病,是不是这个?”
  小黄毛:“好像是。”
  八字眉:“那还等什么啊,难道等小崽子咽气吗,还得再拉泡屎、尿泡尿,还嫌这屋不够臭怎么的?”
  文身男:“要不这样的也不值钱啊,货出不去还浪费粮食。”
  小黄毛叹口气:“那行吧。”
  ……
  后来八字眉他们又说些什么,自己又是怎么离开仓库的,陈牧雷记不起来了。
  当晚,陈永新把他安置在另外一间仓库改造的“员工休息室”。陈牧雷做了整夜的噩梦,却怎么都醒不过来,最后还是陈永新把他叫醒的。
  他一身的冷汗打湿了衣衫,蜷缩在脏兮兮的被子里发抖。
  陈永新是个粗人,不会安慰人,更不会安慰小孩子,随便拿了杯子给他倒了点水端给他,语气很冲。
  “让你不要乱走乱看,你偏不听,混小子,做噩梦了吧!”
  陈牧雷接过缺了口的杯子喝了一口,发现那水竟是凉的。
  陈永新粗鲁地抹了几下他的脸,接着骂:“你哭什么?做个梦都能吓哭你?”
  陈牧雷茫然摸了摸自己的脸,碰到那一手湿才意识到自己流眼泪了。他小手胡乱抹着泪水,扑到陈永新怀里。
  他什么都不说,就是死死抓着陈永新。
  陈永新皱着粗黑的眉毛,又骂了他几句,然后压低声音问他:“还记得我和你说过什么吗?”
  陈牧雷点点头:“记得。”
  陈永新:“别人问起,我是你什么人?”
  陈牧雷:“是爸爸。”
  “那就行了,没人敢动你,赶紧给老子滚去睡觉。”陈永新把他扯开塞进被窝,关了灯,自己躺到另一张床上没一会儿便鼾声四起。
  陈牧雷坐在黑暗中看着陈永新的背影,抱住自己抖个不停的身子不断地给自己催眠:这个是爸爸,以后就是他的爸爸,如果想活下去,就要给他当儿子。
  如果他死了,这世上恐怕连一个能记住他的人都没有,更没有人来找他寻他,甚至没有一个人记得他曾是活着的。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想死,他不想死……
  ……
  ……
  黑色的头套猛地被摘下,光线刺眼,陈牧雷适应了片刻才缓缓睁开双眼。
  安静流淌的河,天边泛红的卷积云,远处层叠的山。
  这一切景色都如他儿时见到的一样,似乎不管时光如何变换,这里却从不曾改变过。越是美丽的风景下,越是掩埋着滔天的罪恶。
  “这是老规矩,到这来的人都得遵守。”有人在他身后嚣张地说道。
  兜里的手机响了,陈牧雷拿出来看了一眼,调成振动又放了回去。他转身冷冷地斜睨了那年轻人一眼,问旁边一位上了年纪的人:“这孩子新来的?”
  手机很快又开始振动,然后就再没停过。
  长者头发花白,八字形的眉毛也参杂了些许白色,踹了那年轻人一脚:“你给老子说话客气点,叫陈哥!”
  年轻人不情不愿地低头叫了声:“陈哥。”
  陈牧雷蓦地笑了,八字眉递给他一包湿纸巾,拿不准他的想法,便问:“那你们那边怎么叫,叫陈……陈先生?”
  “怎么叫随便你们,我笑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陈牧雷用湿纸巾稍微擦拭了一下,“我有好几年没来过了吧。”
  陈永新和他关系越来越差后,就再没带他来过了。
  八字眉:“可不是么,这里装修过了你都不知道吧,环境可比以前好多了。”
  八字眉在前面带路,那几个仓库还在,翻修过显得有排面多了。
  地下室还在最后那个仓库里,门口依旧有人把守。八字眉命人开门,然后看了眼他一直发出振动声响的裤兜:“还是接了吧,到下面就没信号了。”
  陈牧雷拿出手机,一脸不耐烦。八字眉问:“女人啊?”
  陈牧雷没理他,走远了几步才接通,火大道:“你催命呢?!”
  八字眉立着耳朵听,陈牧雷知道,周云锦那句“想见你”着实来得不是时候,他只能干脆地甩给她一句“不见”然后迅速关机。
  八字眉立即笑起来,一脸八卦:“是女人吧?”
  陈牧雷冷笑反问:“怎么,我的私生活你也感兴趣?”
  八字眉被晚辈这样对待也不恼,“晚上我给你安排安排,包管下火。”
  陈牧雷眼皮一跳,拒绝的话已到嘴边,打了个转,变成一句:“好啊。”
  ……
  ……
  第47章 打! 赵实在太会训练小姑娘了
  仓库之中还是堆砌了成山的货箱, 八字眉命人搬开几箱子货物——那货箱大,也不知道里面放了些什么,要两人合力才能搬得动。
  那两米见方的铁板倒是和从前一样, 掀开之后露出通往地下的楼梯。
  的确如八字眉所说, 地下室与陈牧雷印象中的那个昏暗狭小又简陋的地窖相比简直焕然一新,就连走廊地面都镶嵌了瓷砖。
  先前那个十几平方米的空间显然是扩建了, 宽敞不少,干净的白墙, 明亮的吸顶灯, 皮沙发还有饮水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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