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的抗日 第17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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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一战,原来就不多的人手又少了一半。这让顾张两人都变得忧心忡忡的,乃至尽管负重饥肠辘辘却依旧食不下咽。
  对于张砚田来说,这一战的艰苦程度是原先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仗打到现在,本来甚为机灵,不肯吃亏的他早就没有了打小算盘的心思,他现在唯一关心的,是自己死后能不能得到一个名分,能不能以抗日英雄的形象留诸于史册。而对于幸存的特警二纵的官兵来说,从原先的渴望一战到后来的咒爹骂娘,再到现在的只知道机械的执行命令,他们已经被战争消耗掉了这几十年成长积累起来的活力,变成了真正的战争动物。
  此战的绵长和艰难,同样偏离了顾明昌当初的设想。无疑,顾明昌是一个出色的参谋人选,就该战的各方面因素,战前他都考虑到了。因此他战前的估计是,只要他们能够在八卦隘坚持住三天,那么等29军和57军解决掉察哈尔境内的日军,那么,以香月清司为首的小鬼子,末日也就到了。届时,学兵军无疑将拥有一个更加宽阔的发展空间。然,五天过去了,延庆方向却始终没有出现援军的影子,他开始怀疑,是不是哪个环节出问题了。
  顾明昌是北平人,自懂事起,经历过北平军阀的混战,故,在学兵军这一帮年轻人中,对于军阀的本质吃得恨透,他不禁担心,是不是秦德纯和张自忠哪一个人动了死私心,关键时候竟然想坐收渔利,这是在等着学兵军和小鬼子拼个两败俱伤呢。
  随便咬了几口难以下咽的饼干,喝了点水,接下来的里程就是讨论今晚和明天的作战安排。在双方部队都损耗过大的情况下,顾张二人经过商量之后,将两支部队整合在一起统一指挥,编为三个主力营一个后备营,每天轮番上阵,这才保证了这支队伍的可持续战性。
  张砚田用极度嘶哑的声音说:“小顾,今天上半夜我来吧。你抓紧时间休息,如果我们前面顶不住,你带兄弟们先撤吧!如果我估计得不错,今晚,日军肯定会有大动作!”
  白天的战斗,日军表现出了和前两天既然不同的气势。身为一线主官,张砚田敏锐的感觉到了其中的变化,他现在这么说,很有点交代后事的意味。
  顾张两人一起共事多日,从最初的不协调渐渐的发展到现在的心有默契,有些话不需要明说便能够意会。顾明昌直起身子,借着不远处一堆燃烧着的炮火看着张砚田,郑重的说:“张大哥,从我穿上军装那一刻起,我的人生字典里便已经没有撤退这个词语了。您别劝我,这不仅是我个人的意思,也是学一师三旅在这里的全体官兵的心声,我想,也是贵部所有兄弟们的心声——只要我们还有一个人在,小鬼子就别想从八卦隘跨过长城。”
  所有人,不管是依旧保持着旺盛斗志的刁一得等人,还是已经显得有些迟钝的特警二纵官兵,大家都站了起来,用直立的身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张砚田从这些已经生死与共十数日甚至几年的兄弟们脸上一一看过去,最终,庄重的行了一节军礼,道:“那好!我先走一步,到了下面,我们依旧一起打鬼子!”
  “是!”众人不禁全部立正,还以军礼,同时大声答道。
  张砚田正欲前行,忽然,刁一得手下负责在隘口北端监视情况的一个侦察连战士带着一个人跑了过来,老远的喊:“张旅长、顾参谋,特警一纵有兄弟过来了。”
  顾张二人对视一眼,眼中皆露出了喜色。然后,两人大步迎了上去,走得近了,张砚田张开双手大笑着对来人说:“是谋书啊,太好了,终于把你们盼来了。”他和来人却是熟识的。
  来人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少校,看见张砚田,他先是敬了记军礼,说:“张旅长,总算见到你了,真是太好了。”
  张砚田握住他的手,将顾明昌介绍给他,说:“这是学兵军军部参谋顾明昌,这是一纵的少校副官王谋书,大家都是兄弟,你们认识一下。”
  顾明昌先行军礼后握手,握着对方的手,他细细端详这位少校副官的衣着神情,心中缓缓的舒了一口气。
  王谋书身上的衣服虽然也有破损,但是神情却不显得紧张,如此推断,一纵应该没有经历什么恶仗。一纵既然能够到这里,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延庆之敌已经被解决或者赶跑了呢?那么接下来,29军、57军都会源源不断的杀过来,哈哈!香月清司那帮鬼子的末日真的到了。他正欲向对方询问有关战况,后者却松开他的手,转对张砚田说:“张旅长,我们旅长让我带几句话给你,能请兄弟们回避一下吗?”
  张砚田此刻心情大好,倒也不疑有他,笑笑说:“这里都是好兄弟,有什么话直说无妨!”
  王谋书眉头皱了起来,然后忽然向顾明昌提了一个奇怪的问题:“顾参谋,你就这里学兵军最高长官了吧?”
  顾明昌点点头,笑道:“惭愧!”
  王谋书也笑了,下一刻,他忽然掏出手枪,对准顾明昌就射。
  “呯!”枪声响处,张砚田大叫一声:“你干什么?”顾明昌只觉得左肋一痛,整个人立刻弯倒地上。
  而几乎在枪响的同时,一直站在顾明昌右侧的刁一得右手一抖,一柄匕首飞出,扎中了王谋书的心口,这也使得后者的准头略偏,同时也失去了开第二枪的机会。
  刁一得怒吼道:“老子早就觉得你小子不对付了,果然!”说着冲上前抡起拳头就要砸下去。
  张砚田被这一幕惊得眼睛瞪圆、嘴巴张得老大,此时也怒吼道:“王谋书,你狗日的投靠日本人了?!”话一出口想起更加严重的问题,他赶紧叫住刁一得:“等等!”然后颤着音问:“王谋书,你老实的告诉我,一纵,一纵是不是已经完了?”
  王谋书右手捂住心口,嘴里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几次想要开口说话却都以激烈的咳嗽告终。
  张砚田看了顾明昌一眼,对自己的副官说:“给他包扎一下。”
  副官走上前,从身上掏出急救包,正欲施展手脚,王谋书艰难的说:“谢,用,用不着了!”左手摸索着从衬衣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向张砚田,紧接着脑袋一歪,扑倒地上,停止了呼吸。
  刁一得就站在旁边,此时一蹿便抓住了那封信。
  副官皱起眉头,喝问:“你做什么?这信是给我们旅座的!”
  刁一得还没回话,已经被手下包扎好伤口的顾明昌说:“一得,把它给张旅长。”
  刁一得瞪了副官一眼,迅速的一扫信封,见上面只有“张砚田亲启”五个字,有些不甘的将信交给了张砚田。而后者一接过信,只扫了信封一眼,眉头便不禁跳了一跳,显然是识得这字迹的。
  信封并没有封口,抽出信纸,上面不过寥寥几句话,张砚田几乎一眼就看完了。看完信,他的神情变得古怪起来,几秒钟以后,似做了上面重大决定似的,他将信递向顾明昌,说:“是于军长写给我的,你看看吧。”
  顾明昌从他的神情上,断定这封信并不寻常,当下也不推却,接过来看了,看完,他重重的喘了口气,脸色一下子就变得相当的难看。
  张砚田先朝黑乎乎的远处看了看,然后转过头来看着顾明昌说:“这封信如果早来几天,我可能真会动心,但是现在……兄弟,不瞒你说,我连生死都看得轻了,还会在乎那些身外之物吗?”
  于学忠在信中,要求张砚田立刻响应老蒋号召,重归南京政府序列,并让他便宜行事,讨伐叛逆。事后,视贡献大小,中央必有嘉奖。
  顾明昌咳嗽了两声,将信交还给他,轻声慢气的说:“这封信来得还真及时啊,要不然,估计到死我都不明白怎么迟迟不见援军呢?他娘的,想想真他妈可悲,我们在这里拼死拼活的,想要驱除日寇、恢复河山,有些人却趁机玩阴谋去除异己。叛逆,抗日救国的学兵军成了叛逆,那些见着鬼子便只知道逃跑,连首都都守不住的人倒成了正义之师了,他娘的!这世道真他娘的荒唐!”
  第496章 风云突变(六)
  顾明昌是典型的学兵型军人,这类军人身上最为鲜明的一个特征就是,他们很注意形象,说话从来都不带脏字。从不说脏话的却开始骂娘,由此可见,顾明昌心中的怨愤是多么的浓重。
  张砚田同样也想骂娘。第二次长城抗战打到现在,他已经为之付出了太多。本来,这付出是值得的,只要消灭了鬼子,他就是死了,那也是死的光荣,死的伟大,将来一定能在历史书上留下厚重的一笔。但是现在,虽然尚不明白南京那位究竟动了怎样的手脚,已经明朗的一点就是:援军没有了,学兵军,特别是他们这部分担任狙击的部队成为了孤军。
  从身上找出一颗烟来,点上,深深的吸了一口。和欧阳云一样,张砚田也是资深烟民。而他现在抽的烟,是白天随同弹药补养一起空投下来的。空投物资中竟然有烟草这种奢侈品,这是张砚田没想到的。而从这一个细节上,也能够看出学兵军的富有再就是学兵军官兵的福利是多么的好。在深入一层去想,也就难怪南京那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来讨伐叛逆了。
  抽了一口烟,张砚田的头脑清爽不少,他问带王谋书过来的那个士兵:“小兄弟,他们一共来了多少人?”
  那个战士说:“十个人,说是来见您的,因为不能确认他们的身份,我们只让他一个人上来。”
  张砚田点点头,转对顾明昌说:“我看,咱们还是先想办法获知更详细的情报再说——南京究竟想干什么,再就是,29军还有57军现在是什么立场。”
  顾明昌苦笑着看了刁一得一眼说:“没这个必要,如果我所料不差,王谋书是应该知道详情的,至于其他人,肯定都是充当的保镖角色。张大哥,就我军的下一步行动,我有一个想法。”
  张砚田想想觉得有理,说:“你说。”
  咳嗽了两声,顺了顺气,顾明昌说:“首先可以确认的是,我们期待中的援军是不可能出现了,那也就意味着八卦隘围歼战已经失败了。我们的狙击也已经失去了意义。如果王谋书并没有被日本人收买,那么,南京政府肯定有一系列针对我军的行动。张大哥,我现在倒不担心我们这一块,我最担心的是军座。如果我是南京的决策人,那么,首先要对付的肯定是军座。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军座身边并不都是学兵军嫡系,我……”话没说完,他剧烈的咳嗽起来。
  闻音而知雅意,张砚田接道:“你是想通知对面吗?”
  “是。”
  “困难不小啊,隔在我们中间的鬼子,可是有好几万呢。从这几天小鬼子的表现上看,他们肯定知道了一些内容。如果我是香月清司,肯定会利用这样的机会。”
  “困难确实不小,单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就要去做!张大哥,我想请你帮个忙。”
  顾明昌话说得客气,张砚田听起来却不爽了,瞪了他一眼道:“什么帮不帮忙的?我们都是拴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说吧,你准备怎么做,我们二纵的弟兄都听你的!”
  顾明昌笑了笑,说:“我想请你们发动一次佯攻,掩护刁一得他们突破日军防线,然后,你们先行撤退,我们9团的弟兄负责掩护。”
  张砚田哈哈大笑起来,笑着扔掉手上的烟蒂,道:“姓顾的小子,你把我张某人当什么人了?贪生怕死之辈吗?”看了身边为数不多的二纵的几个兄弟一眼,他说:“论单兵素质,我们特警二纵确实不如你们,可是这几天过去了,我们可曾出现一个逃兵!二纵的兄弟们,你们说,我们会抛下兄弟独自跑路吗?”
  二纵的几个人异口同声的大喊:“不会!”喊完,他们本已经失去神采的眼中,开始闪烁着一种光芒。
  顾明昌眼睛有些发烫,他对刁一得说:“扶我起来!”在后者的搀扶下站起来以后,他艰难的站直身子,朝张砚田等人行了一记庄严的军礼,尽量大声说:“张旅长,承蒙兄弟们看得起,从此以后,我们就真的是一家子了。好,一家人不说二家话,那么下面我就开始分派任务了。”
  张砚田哈哈一笑道:“这才爽气,你说,包括我在内,从现在开始都归你指挥。”
  在顾明昌的编排下,负责突破的小组成员首先被挑选了出来。刁一得担任组长,队员一共有十七人,其中十一人来自刁一得担任连长的原侦察连,其他人则都来自特警二纵,其中还包括张砚田的副官梁佐声。然后是负责佯攻的队伍,为了尽量显得逼真,八卦隘上没有受伤的全数被编进了这支队伍,由张砚田亲自指挥。剩下的轻伤员则由顾明昌指挥,负责供应弹药和救护伤员。顾张二人和刁一得约定,一旦刁一得他们成功的形成突破,就同时发射三颗照明弹。只要看到照明弹,八卦隘上的部队便开始撤退。
  顾张二人经过磋商,决定将佯攻时间放在凌晨一点钟。而就在他们定下佯攻时间不久,忽然,八卦隘隘口东北面大约五公里的地方传来了枪炮声。那里的长城段,因为山势不太陡峭的原因,为了防止日军从那里形成突破,顾明昌安排了一个连得人手防守。经过这几天的战斗,那个连现在只剩下一个排。好在,那里的地势不利于大兵团运动,故,人手虽然锐减,却还能守住。
  顾明昌安排完突击任务之后,立刻就派人前去通知那个连,要他们看准时机和大部队一起撤退。此时见那里开打,那一定是日军发动了夜袭,不禁有些担心那里的兄弟能不能扛住。他对张砚田说:“燕子口那里现在就一个排的人马,是不是要派点人手过去增援?”
  张砚田摇头:“我们这里人手也不多了,如果上半夜小鬼子也对这里实施夜袭,那肯定还要伤亡一批兄弟。再分流过去,我只怕下半夜的佯攻都没办法进行。燕子口地势易守难攻,只要他们弹药足够,应该不成问题。这样,叫几个人送点弹药过去,多带些手榴弹。”
  自古以来,面对优势敌人的狙击战,向来是最难打的。防守燕子口的是特警二纵的一个连,张砚田应该比顾明昌更在乎他们,然,情势使然,他现在却顾不得肉疼了。
  从把于学忠的书信交到顾明昌手中开始,他便已经真正的成为了学兵军的一份子,也正是从这一刻开始,他的命运便已经和欧阳云的命运联系到了一起。他这样做,正是为了顾全大局而牺牲小我。
  仅仅过了几分钟,负责向燕子口运送弹药的战士才离开八卦隘,八卦隘南面长城外的阵地上,枪炮声响了起来,小鬼子果然对这里也发动了夜袭。
  顾明昌受的伤不轻,即使他有心亲自指挥此时也力所不及,故,张砚田只朝他点点头便带着几个警卫跑了出去。
  八卦隘隘口外,还掌握在学兵军手中的最后一道战壕前,在炮弹爆炸过后引燃的篝火映照下,密密麻麻的鬼子排着散兵线摸上来,三八大盖前端的刺刀不时闪烁着寒光。张砚田一溜小跑,经交通壕跑到了战壕里。战壕外侧,学一师三旅九团和特警二纵幸存的官兵们默默的端着枪,双眼冷冷的注视着前方,两耳竖起,只等着指挥官下达开火命令。
  日军并不擅长夜战,所以八卦隘最惨烈的战斗都发生在白天。但是今夜注定将是个特别的日子,日本人摆出了孤注一掷的姿态,第一次进攻就派出了几乎一个满编大队。
  张砚田的到来,还是有人注意到了。随着有人喊出:“旅座!”“长官!”“将军!”然后,战士们的视线纷纷投过来,看见确实是张长官、特警二纵的最高长官,不少战士心中安定了一些。他们端着枪的双手也变得更加稳当了。
  张砚田一路走到战壕的中间位置,路上拍拍这个兄弟的肩膀,深深的看上那个兄弟一眼,站定之后,他环顾四周一圈,吼道:“兄弟们!欧阳军长当初不过让我们坚守两天,但是我们现在已经坚持了几天呢?五天!虽然,我们牺牲了不少的兄弟,但是,我们打死了多少鬼子呢?你们看看阵地上的尸首,一大半都是鬼子的!兄弟们,你们了不得啊!恩,我看到有人开始得意了,那我得批评你,兄弟,还不到骄傲的时候啊!你们不知道吧?我们的小长官,也就是欧阳军长,当初他和楚天歌哥俩个,可是一次性就解决掉两百余鬼子的……”
  熟悉张砚田的人都清楚,这位东北汉子并不是一个多话的人,而他现在表现得这么婆妈,却是受了顾明昌的影响,并亲眼见识到了思想政治工作的效能之后这才做出的改变。顾明昌受伤不能上前线,他的功课自然由他补上了。
  第497章 风云突变(七)
  在张砚田有点漫无天际的话语里,戴着钢盔的鬼子越来越近了。炮声渐渐稀疏下去,间或传来“刚”“刚”的声音,那是迫击炮开火的声音。
  “打!”张砚田忽然暴喝道。随后,两挺马克沁重机枪首先怒吼起来,在它们面前足足十五米左右的扇形区域,鬼子秋后的麦子一样成排倒了下去。
  去病式通用机枪的枪声几乎同时打响,足足十挺左右的去病式编织了一条长达百米的火网。黑暗中,数以百计的子弹在空气中留下一道道转瞬即逝的飞行轨迹,硝烟味弥漫在整个战场上,给对面的鬼子带去了死神的礼物。
  “小鬼子是不是以为我们没有充足的弹药了?那好,就让他们见识一下!”如此密集的火力,是张砚田早就算计好的,为的是给日军一个沉痛的打击,好让他们心存顾忌,放弃可能的连续的夜袭。
  只有这样,他们才有充足的子弹以留待下半夜的佯攻,为刁一得他们的突破打好掩护。
  不计成本的密集火力打击给日军造成了极大的伤亡,虽然在官佐的胁迫下,日军硬起头皮发起了反复的冲锋,但是,除了给守军带来给大的荣耀外,没能造成一丝一毫的威胁。在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之后,一个大队的鬼子最终丢下三百余尸体,拖着二百余伤员撤了下去。
  战斗中,张砚田额头被流弹划过,增加了一枚新的“军功章”。男人身上的伤痕等于“军功章”的说法,自然式从欧阳云口中流传出来的。而学兵军中最显目的一枚军功章,却不是男人的专利,而是着落在了白流苏那本来应该白璧无瑕的脸上。知道白流苏前生今世的老人,其实都知道白流苏脸上那个伤疤和学兵军一点关系都没有,而楞要扯上关系的话,那就得牵扯上那批当初被她藏在陈家旧宅里的赃物了。
  扯得有点远了。在这样持久的战斗中,要想全身而退几乎是不可能的,就在刚才的战斗中,又有五十余特警二纵和学一师三旅九团的兄弟永远的闭上了眼睛。与他们相比,“我实在是走了狗屎运了”——这话是有人提醒“旅座您受伤了”的时候,张砚田说的。确定鬼子退下去之后,他随手捡起块泥巴在脸上涂了涂,算是止了血,然后便立刻组织人手抢救伤员;同时,将看起来状态还不错的三十余人组织起来,开挖之前被打塌的通往二道战壕的交通壕。
  燕子口的枪声也停了下来,就在张砚田舒缓一口气,准备找支烟来抽的时候,刁一得急急的走了过来,附在他耳边说:“张旅长,狼牙大队长郭彪少将过来了,请您回去一下。”
  “狼牙,郭彪?他们怎么出现在这里了,他们不是应该在延庆的吗?”张砚田几乎本能的问道,然后不等刁一得解惑,他脑子已经转过弯来——既然29军和57军没有按照之前的计划行事,那么如今看来,狼牙已经放弃了延庆。延庆既然失守,那么八卦隘现在就不是狙击线,而处于南北日军的包围中了,随时都可能遭受日军的围攻。
  “他们来了过少人?”
  “两百多个,郭大队还留了一百人在燕子口。刚才的燕子口,如果不是他们及时赶到,已经被日军攻破了。”
  快步赶回了位于隘口北端的指挥所里(其实就是城门洞),穿着一身迷彩,脸上胡子拉杂的郭彪正蹲在地上和顾明畅说着什么。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来,看见张砚田,站起来敬了记军礼,把手伸过来说:“张旅长,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张砚田回敬了军礼,然后双手握住了传说中学兵军第一武林高手铁掌般的右手,用力摇了摇说:“客套话就不多说了,郭大队,我现在关心的是,你对这次南京方面采取的行动究竟了解多少?欧阳军长知道了吗?他有没有遇险?”
  一连串的发问,所提问题就是刚才郭彪询问顾明昌的。他叹了一口气说:“我现在只能回答你第一个问题。南京方面是蓄谋已久的一次行动,29军、57军、阎锡山都牵涉其中。至于军座的情况,我也不清楚。”
  郭彪原来的打算,是要死守延庆以待援军的。而由于庆有余临终前的擅自做主,狼牙和投诚伪军开始了艰苦的突围战。投诚伪军的战斗力实在太差,面对如狼似虎的日军,虽然能鼓一时之勇与之死战,最终却因为单兵素质和装备上的差距,几乎全军覆没。狼牙将士每一个人都是精锐,而郭彪的那道命令更是激发了他们血液里的“狼性”。最终,他们虽然伤亡了将近两百人,却也让日军付出了更加惨重的代价,使寺内寿一亲自指挥的部队中近半数以上的中层军官在这一役中被杀,这直接造成了围困延庆日军序列和指挥上的混乱,从而使寺内寿一围歼狼牙的计划成了笑谈。
  被动成功突围之后,郭彪不得不接受事实,开始思考下一步行动。而随着他派出去联系29军的几名战士归队,获悉29军已经和日军井水不犯河水的他开始担忧欧阳云的安全,于是,果断的率队连夜奔向八卦隘……
  在张砚田回来之前,顾明昌已经将他们下半夜的突破计划告诉了郭彪并取得了他的支持。郭彪接着说:“和你们所想的一样,我认为当前最重要的似乎确保军座的安全。因此,这次突破是必要的,且宜早不宜迟。张旅长,我想九点半就开始,我们狼牙分成三个小队从三路突破,你们负责佯攻,你觉得怎么样?”
  张砚田看了看表,时间已经是九点一十,他说:“九点半,是不是太早了。这个时候,即使没有战斗任务的日军也还没有睡觉。”
  郭彪说:“就是所有日军都保持警戒也不用担心。张旅长,你们忽略了一个问题。按照我们掌握的情报,对面的日军三天前就应该断粮了。而因为我军的围困,他们的辎重给养一直供应不上。我不清楚南京政府和日军究竟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但可以肯定的是,因为已经无被围歼之忧,日军肯定会保持松懈状态以维系体力。”
  “行,那就这样办吧!”
  把时间调整到半天前。上午十点多钟,八卦隘隘口南面的学兵军阵地上,在前线隆隆的枪炮声中,欧阳云站在军指挥所门口,正吸着一颗烟默默的看着四周来来回回忙碌着的战士们,担任值守官的学三师二十六团团长项村欧大步走了过来,在他的身后,则跟着两个肩膀上佩戴着大刀标识的大刀特种大队的军官。
  距离欧阳云五米左右,项村欧立正敬礼,开口道:“报告军座,大刀……”他话没说完,欧阳云已经认出了那两个人,迎上去问:“杨天亮、刘兵郭,你们大队长呢?”
  杨天亮和刘兵郭两人此时正欲立正行礼,闻听此言,脸色一僵,动作一个停滞,对了视一眼——两人脸上不太妙的表情让欧阳云将心不自觉的提了起来。忽然,杨刘二人一个拔枪一个拔出了匕首,下一刻,杨天亮身子一动,左手已经捂住了项村欧的嘴巴,右手匕首同时割断了他的喉管和颈部大动脉;而刘兵郭出双枪,朝着欧阳云的胸部呯呯呯连开五六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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