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剑 第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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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及此,便又有几分得意,心中也没那样生瞿昙越的气了,反而觉得他不知不觉作茧自缚,可笑又可怜。便向他柔情蜜意地一笑,道,“好,多谢官人教我——我心里虽然有些舍不得,但想到丽奴若得了好处,对官人自然更加忠心,便也没那样不舒服了。”
  说着,想在他肩上拍拍,以示怜悯,又觉得这动作太过居高临下,恐怕被瞿昙越看出不对,伸出的手,犹豫片刻,还是将它拎了起来,放到半空中,学着王盼盼平时撒娇时的样子,伸过头去,在他掌下蹭了蹭,对瞿昙越露齿一笑,道,“官人,我们还是说说上船之后该怎么行止罢。”
  瞿昙越望了她这娇甜可爱的模样好一会儿,又看了看空中的手掌,忽然举起手在阮慈额角上轻轻凿了一下,又捏着她的脸颊扯了扯,阮慈抗议声中,他的手往下落去,似想拥阮慈入怀,但还是绕了个圈,落到自己身侧,道,“不错,前往宝云海的渡船,在这个时节,的确有几分凶险,许多有意恒泽天的修士,都想在船上先铲除强敌……”
  和阮慈倚云而坐,谈谈说说,清风拂过,掀起袍袖一角,那修长手指偶尔互相摩挲一下,似是还未能忘怀方才捏住少女脸颊的感觉。
  第78章 携手登船
  “客官,客官,可别嫌小老儿多嘴,玉舟顷刻便要起航,您再不买些符纸可是来不及了,玉舟上要走二十日,谁知道血染桨帆,又会有什么纷争?到那时候,你符箓用尽了,便是想买,这个价也没地儿买去!舟上货郎,卖货价格可是要翻了三番!”
  “上好的灵泉水,公子,可要买上一囊,在船上泡茶喝?”
  “公子,我这里有最可人的画中仙,可以略解旅途寂寞——公子——嗐!原来是个小娘子,娘子休走,画中仙应有尽有,俊俏郎君凭您挑选——”
  凤阜河上游河道弯曲湍急,并不适合行舟,渡船只在下游各码头往复周游,随时间定下行止,这两年内,多数渡船都是往宝云海、万蝶谷两地,渡口内亦是云集了各方来客,便连附近的小宗,都有带人前来贩货的。阮慈站在码头一角,贪看热闹,瞿昙越在她身边低声笑道,“你瞧这些做画儿买卖的,都戴了一张面具,便是不愿展露自己的宗门来历,都装着是散修,其实多数是这附近平宗弟子乔装来卖的。”
  阮慈之前在坛城倒没见过这种法器,便叫了个货郎来笑问,“有没有画着许多可爱灵兽的画中仙?”
  那货郎大笑道,“有,有,娘子想要甚么都有。”
  瞿昙越在一旁说了一句,“不要能变人的。”
  “啊,这……”那货郎便是面露难色,阮慈见他这般,便失望地道,“算了,你去吧。”
  她转头对瞿昙越抱怨道,“我还想买一张黑白飞熊的画儿来呢。绿玉明堂就在这附近,按说货应该都备得有的——你可别去抓一只来送我,我只想摸一摸,和它玩一玩,并不想养。”
  瞿昙越拿出扇子摇了摇,笑道,“黑白飞熊是什么?”
  他语气不无揶揄,显然并无送阮慈一只的想法,令她显得有些自作多情,阮慈也不在意,比划给瞿昙越看,“孟师姐从前和我说的,绿玉明堂里出产的一种灵兽,圆滚滚的,浑身只有黑白两色,手足之间生有肉蹼,可以在竹子中滑来滑去,怎么你没见过么?”
  瞿昙越并未去过绿玉明堂,也是第一次听说这灵兽,阮慈便按自己想象中那熊飞来飞去的样子,双手穿梭着学给瞿昙越看,瞿昙越被她逗得笑个不住,捉住她的手道,“你再这样,旁人便真的把你当傻子看待了,上船之后第一个便把你抓起来,贩到外洲去为奴。”
  阮慈啊了一声,双眼圆睁,“还有这样的事么?”
  王盼盼不禁在灵兽袋中哼了一声,声音有些发闷,“当然没有了!哪个不要命的门派敢在中央洲抓灵奴?天舟一起,阖洲跟着倒霉——阮慈你可真是被你这官人迷得神魂颠倒的,再傻下去,头都要掉了。”
  阮慈心想,“连盼盼都这样说,那瞿昙越心里也肯定觉得情种正在生效。”
  思及此,她心情颇是不恶,嘻嘻一笑,道,“什么神魂颠倒,学个飞熊便是神魂颠倒了么?”
  她刚才跳来跳去,发丝有些许纷乱,瞿昙越为她抚平鬓发,笑道,“就是,娘子说得不错,学个飞熊才不算神魂颠倒。”
  阮慈对他扮了个鬼脸,又好奇地问,“为什么有人特意到渡口来卖这种画儿呀?难道……难道中央洲的修士,都是这样喜欢享乐的么?”
  两人嬉闹间,那货郎也颇卖出了几张仙画,瞿昙越道,“你想到哪里去了,先仔细说说?”
  他是个很讨喜的旅伴,恰好投合阮慈年少好弄、多言多动的性子,噱笑间又不失分寸,只是打趣了一句,便解释道,“大多名门弟子,在山门中都有仆僮服侍,但出门在外,不是什么时候都是前呼后拥,譬如现在,一张船票便要数千灵玉,多一个仆僮便多一张票,许多修士都是孤身上路,一路起居琐事也需要人打理,若无趁手的灵宠,便有许多买了这仙画,端茶倒水颇是有用。至于说床笫之间的旖旎事,那便不足为外人道了,便有,也没什么可说的,都是自己的私事。”
  阮慈这才明白过来,她对修士关起门来做什么,也没有什么评判的乐趣,只是觉得若对这些事偏嗜到在舟中也不能稍离,风气竟盛行到有人来专门贩卖的话,似乎有碍修行。听瞿昙越这么一说,方才明白过来,笑道,“我看书中也提到过,这仙画亦是杂修的一门,听闻若是能画出洞天,便是洞天修为,若能画出一座大天,那便是以身合道,道祖的修为了。”
  “不错,不过画之大道迄今并无人证道,画修最多只有洞天修士,”瞿昙越道,“有许多魔门修士便很喜欢兼修仙画,你瞧这仙画,如此活灵活现,可以幻化出仆僮来为你端茶倒水,甚至还能和你翻云覆雨,宛若真人,这般的法器却只要十枚灵玉,根本赚不回本。我猜,这仙画内定有魔门禁制,可以汲取主人注入画中的灵力神念,悄然传渡给作者,甚至还能反过来在主人心中种下一缕魔念,以备不时之需。”
  他是魔门少主、元婴大修,也是魔门手段的大行家,此时娓娓道来,阮慈听得也是入神,更感到魔门手段之险恶隐蔽,不由问道,“若是如此,怎么没人戳穿他们呢?难道就任凭他们这般乱种魔念?”
  “一来,便是有这样的隐藏禁制,也未必处处都管用,盛宗弟子自有法器神通镇定心神识海,也很少买这种东西,便是买了,也不过是好奇地把玩片刻,便即丢开。二来你看买画的是否多是散宗弟子,甚至干脆就是散修?这些修士原本前途就不甚明朗,每日里东奔西走、捉襟见肘,对他们而言,这仙画的好处,远大于可能的坏处。”
  说话间,数百修士逐一登船,阮慈也和瞿昙越一道登上甲板,两位改为传音交谈,瞿昙越微微指点,阮慈果然见到那些买画的主顾,多数都是年纪偏大,神色悍勇之辈。不由也是微微点头:修士身份,很多时候从年龄便能看得出来,开脉之后,成长便会缓慢下来,如无其他意外,筑基时的面貌便不会再变,是以盛宗之内,修士不论辈分,多是青年、少年模样,这种筑基期便是一副年过三十的容貌示人的,门中品第也就不会太高。多数是从开脉时起便在外奔走,筹措修道资粮,因此满面风霜,或许对他们来说,结丹也是奢望,而一副能起到许多作用,却卖得甚是便宜的仙画,便是多灌注一些法力,也实在是得用的法器了。
  “他们也要去恒泽天内吗?”
  她悄声问瞿昙越。瞿昙越道,“每逢恒泽天开放,都有万余名修士进入,他们自然也是要进去的,只是不会争夺恒泽玉露罢了,便是机缘巧合,得了玉露,出来也是卖给盛宗。对这等修士来说,恒泽天是个难得可以发财的秘境,但对我们这些盛宗弟子而言,恒泽天却是一张血盆大口,每次洞天开放以前,从渡船上便开始死人,你瞧,船头是否隐隐有金丹灵压盘旋相候?”
  阮慈从刚才便感到数股隐约灵压,只是隔得较远,渡口也有大阵守护,是以凌迫感也不强,闻言问道,“那是什么?我还当是渡船豢养的妖兽。”
  瞿昙越冷笑道,“怎么可能是修士豢养?那是上一次往宝云海开去时,从船上丢下太多尸首,它们吃得开心了,因此跟随洄游,只等着大快朵颐的河妖!”
  阮慈被他说得毛骨悚然,惊道,“何至于此?”
  瞿昙越道,“怎么不至于了?你自己算算,中央洲盛宗数十,茂宗千百,有谁不想得到恒泽玉露?这些修士算在一起,至少也有两三千人,若是都等到在恒泽天内再拼斗起来,时间是不是也紧张了些?要去宝云海,除了翼云北望这渡口,别无他途,除非是请来元婴级数的修士护送,才有可能不坐渡船,直接翻越宝云海四周的险境。大多数修士都要在这两年间登船东去,若你有能力,难道不希望在舟内杀灭几个老对手么?”
  他说的老对手,自然是和上清门素来针锋相对的宗门,阮慈也不否认,若有所思地道,“也不知燕山这一次,派来的是否就是周知墨。若是派了别人来,被我知道了,自然要尽快杀了他我才安心。”
  瞿昙越笑道,“这不就对了,你有这样的心思,旁人也有。是以这玉舟平时严禁争斗,但在恒泽天开放这几年,却是放下了这规矩不提。只请了许多金丹护法,不许修士打坏船上的禁制,自然,这船票也是要涨上几分。”
  说话间,两人已走进船舱,这玉舟显然也是洞府类法宝,表面看只是一叶轻舟,内里却是一处不大不小的洞府,只是空间十分紧凑,重楼叠宇,矗立着百多幢五六层高的小楼,瞿昙越取出两人的船票,只见玉叶微微发热,显出了舱室所在的方向楼层,阮慈道,“你买了两张什么样的票?”
  瞿昙越道,“我到的时候还早,能选舱室,我选了靠船尾的一间屋子,那里稳妥些。”
  若靠船头,修士来往穿行,多少都会有灵光荡漾,妨碍修行不说,若是有人前来袭杀,也很难提防。阮慈对他的布置自然放心,两人飞到船尾,寻到舱室所在,那处是一栋四层小楼,他们的票买在三层,三层共有三间屋子,瞿昙越道,“不如我们杀了第三名乘客,如此这一层便都是我们的了。”
  阮慈皱眉说,“你为什么不杀了这一幢屋子的舟客,这样还能在楼旁布阵呢。”
  她本是说的反话,瞿昙越却大为意动,认真沉吟了起来,阮慈反倒先受不了了,叫道,“别呀!别真杀!哎哟——哪里就到这个地步了!”
  瞿昙越这才罢了,但对阮慈的心慈手软,他有些不以为然,问道,“死在这里和死在恒泽天内,有什么区别?”
  阮慈道,“或许没什么区别,但我就是不喜欢在这里无缘无故地先杀人,不行吗?”
  她面色已沉了下来,瞿昙越却并不生气,哄着阮慈道,“好好好,晓得了,你呀,就是心软——我已尽知你的心意,你便放心都交给我吧。”
  他们之前已商量过,在舟中遇有冲突,都由瞿昙越出面,一来阮慈刚刚突破修为,还是应该多稳固几分,二来也避免消耗,隐藏实力,免得早早被逼出底牌,在恒泽天内难免后续乏力。阮慈并非一味好勇斗狠之辈,既然瞿昙越夸口要护她周全,自然也是欣然从命。此时点了点头,将瞿昙越推出屋门,道,“那就都交给你,我要闭关了——”
  正说着,两人都是神情一动,往远处看去,虽然已超出目力所及,但气势场中,却可感应到一股强势气机涌进前方一栋小楼,随着一股诡谲波动,楼内大大小小十数气机,全都消失不见。
  这时肉眼也能望见,前方一处小楼冒出滚滚白烟,似有一股冰霜之意自其中流泄而出,将整栋小楼冰封了起来,阮慈不由得注目良久,这才嘘出一口凉气,问道,“这是——”
  瞿昙越对她摊了摊手,似乎是在说‘你瞧,我的念头分明就很是寻常,一点不值得责怪’。
  “这应该是放鹤堂的弟子。”他微微一笑,对阮慈说道,“哼,色厉内荏,我猜他是来此时受了重伤,只能虚张声势,出此下策。”
  “我和你打个赌,你说,他能活到下船不能?”
  正说话间,十数具尸身,被船丁背出甲板,抛下河中,凤阜河下顿时好一阵翻搅,激起暗流涌动,将玉舟推出码头,向着远方驶去,舟内依旧是言笑晏晏,有些人敲门拜访同楼,也有些人在长廊上闲站着逗弄小娘子,“你再说,等这艘船抵步的时候,船上还能剩下几个人?”
  第79章 无声眼毒
  从翼云北望渡口驶出不久,凤阜河河道再是一宽,玉舟行于其上,便犹如一片落叶浮在池塘之中,在这条河中,金丹期妖兽也是家常便饭,舱内悬挂的宝图甚至一度发黑,显示出元婴级数的威压,玉舟便有金丹修士坐镇,也是小心翼翼,时停时走,凡是哪处有妖物争斗的迹象,便远远避开。即使如此,若不是有那些贪图口腹之欲的河妖缀在船后,怕也有数次要被卷入水妖征战之中。
  “每一回行舟至此,河面都是如此热闹么?”
  甲板上,阮慈不由好奇地问起船工,“今次是有筑基修士的血肉喂了一群保镖,平日里走船,不至于便能死这么多客人吧?”
  “仙子真是说笑了。”
  这船工乃是炼气后期修为,看着已有年纪,谈吐亦是练达,“平日里舟中严禁客人相斗,若有违逆,当即便丢下船去,而且一船最多也就是百多个客人,对河中妖物来说,舟中禁制扎口,百多名筑基修士便是都吃尽了,也弥补不了破解禁制的消耗。这买卖并不上算,因此平日里两厢也是自走自路,实在是这两年间客人太多,载不过来,如今这一船一千多个修士,许多规矩这才有变。若仙子之后要往南面办事,只管再来我们这里坐船,倒是甚至还可赏一赏两岸的秀美风光哩。”
  如今船行在江心,往两边望去都是茫茫河水,岸边景色已是含糊,阮慈闻言也是笑道,“好,若是有缘,一定要再来领略一番——不过这河里平时就是如此热闹的么?我们开了不过半日,已至少遇到了三起金丹妖兽之间的冲突。”
  要知道妖兽捕猎,便如同修士相斗,修为越高,便越是旷日持久,金丹妖兽通常更是互相划分领地,轻易王不见王,若是这凤阜河上纷争如此,修士渡船无论如何也不该开得这般频繁才是。那船工听了便是笑道,“非是如此,仙子有所不知,往年这河中要平静许多,只是从十年前开始,凤阜河中升腾阴气越来越重,日出时化生出的妖物也就越来越多。刚开始多是化生炼气妖物,待到两三年前开始,筑基妖物也有化生出的,三个月前,便有金丹妖物从天而降。这些妖物要在凤阜河中占下地盘,自然要和地头蛇血斗一番了。”
  这地头蛇一说,意存双关,他不由呵呵一笑,自觉很是风趣,又卖弄道,“小人曾听仙师说起,这金丹妖物化生,也就意味着恒泽天快现世了。应当便是在这半年之间!”
  阮慈却是不由想起绿玉明堂化生出的九婴蛇怪,也是暗暗点头,心道,“怪不得这条河虽然不再湍急,但依旧叫凤阜河,我之前还以为那是两条河连在一起,久而久之就混用了一个名字。如今看来,虽然地貌不同,但地理还是相通的。在别处就没有这蒸腾阴气,想来少不得也和那头先天凤凰有些关联。”
  她在甲板上又溜达了几圈,这才飞回舱中去寻瞿昙越说话,问道,“那几个人走了么?”
  瞿昙越道,“已被我打发走了——瞧你,这么不耐,倒不如当时就杀了他们省事。”
  阮慈道,“这还不是你惹来的麻烦?”
  瞿昙越便在她额前凿一下,以示薄惩——他虽然只有筑基修为,但到底是元婴化身,见识手段都非同凡响,在自己这座小楼,也不知布置了什么手段,反正船行这两日,各处都陆续有修士受伤甚至陨落,斗法波动不时传来,甚至还有修士飞到船外去打,一个也没有回来,但这处小楼就一直无人前来挑衅,便如同那被冰封了的楼宇一般,似乎被所有人遗忘。
  放鹤堂弟子所在的小楼,是被冰封了起来,别人无可奈何。但他们所居的这一座是因为运气好么?只要稍微有些江湖经验,怕都不会这般天真,其余几位同楼度过第一日之后,便难免互相结识打探,想要找出那幕后高人,也好攀谈交结,在恒泽天内也许能互为奥援。阮慈便是感应到他们聚集过来,不耐应酬,这才躲了出去。
  “唉,我现在知道高手为什么多数都很傲气了。”她叹了口气,在瞿昙越身边托腮坐下,“在黄首山里,我看迟师姐也是明白了这个道理。其实我平时是很和气的,但交了朋友,有了三分情面,在险境中互相照拂了几次,便碍于情面,不得不携他们同行,很多时候其实反而是拖累,更容易招来怨怼,分寸的拿捏却不是那么简单的。”
  她还是凡人的时候,曾见到柳寄子那高高在上的样子,当时心中便很是反感,只觉得自己若有了修为,一定要反其道而行之,待人和气一些。如今才知道有时候高手拒人于千里之外,并非都是性格恶劣。
  瞿昙越笑道,“是啊,你长大了——有时候,朋友要和相配的论交,并非是势利眼。听你说起黄首山里的事,其实那孟师姐的死,你和迟姑娘也是原因之一。”
  阮慈点头道,“不错,若我们没有一起,又或是迟师姐没有携带那帮师弟师妹,孟师姐也不会死。按那帮人的本事,根本走不到深处,恐怕才进黄首山不久,就要被迫回去,那他们也能保住性命,孟师姐也不会死。唉,可是当时谁又能知道将来的事。”
  她对孟令月的死,其实并不太悲伤,只是提起此事,难免想到素阴真人的那枚情种,一时有些郁郁,瞿昙越摸了摸她的头,道,“你已尽力了,无愧于心便很好。最多下次不这样也就是了。”
  “但我又觉得,若是因为如此,便对旁人都冷冰冰的,只和那修为禀赋厚实的人结交,那我也不愿意。”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阮慈便是不愿正面回绝那些满怀希望前来攀附的修士,这才躲了出去。其实她在绿玉明堂,也不怎么愿意搭理金波、平海二宗的小修士,但那是她自己不喜欢他们,却不是因为旁的顾虑,这其中还是有许多不同的。
  瞿昙越耸肩道,“那就还是照样交朋友,等他们成了拖累再说,反正他们若因你提携起了贪心,涉足险境,那死的也是他们,又不是你。”
  他这话吊儿郎当的,充满了瞿昙越的特色,但却又很能逗阮慈开心,她不由噗嗤一笑,道,“这倒也是,各人修各人的果,其实道理我早已明白,只是孟师姐死在我面前,偶然我又会想不开一会儿。”
  舟中斗法时而有之,并不适合修炼,阮慈在屋内也就是看看典籍,画几张符——都要画得小心,符箓很容易被波动灵力沾染,坏了成符的效果。此时有些无聊,便缠着瞿昙越,问他在自己身上下了什么手段,甚至能自由出入,都不会引来其余修士的注意。
  “说出来便不灵了。”瞿昙越被她缠得不过,只能连连告饶,但他对阮慈极是宠溺,便是被烦成这样,依然没有轰她出去,只是扯开话题,问她在甲板上都看到了什么。阮慈道,“没什么,就是和船工聊了一会。”
  她本来想说说自己的猜测——既然这凤阜河的确也和先天凤凰有关,凤阜河流到尽头是宝云海,恒泽天入口便在宝云海上空,这么看恒泽天也可能和那先天凤凰有关。但话到嘴边,又忍住了:玄魄门一定也有弟子进恒泽天的,虽然未必和瞿昙越有关,但血线金虫对先天凤凰如此疯狂,谁知道会不会因此觊觎恒泽天的什么东西,反而给自己的历练平添波折。
  多嘴一句比元山,她事后便不得不在屋内焚香下跪,祈拜王真人,以此勾动两人的师徒感应,传递出心中的讯息。阮慈因此白磕了好几个头,她可不想再来一次了。因此强行忍住了,反而问道,“凤阜河中生活了这么多妖物,他们难道没有部族么?既然修到了金丹,怎么也开了灵智吧,难道还是独来独往的,就这么每天杀来杀去?”
  瞿昙越笑道,“妖物自然有部族的,不过金丹妖物,若是血脉高贵一些,很多都还不能化形,也是兽性犹存。跟在我们船后的妖蛇里,有一条便有九阴血脉,因此虽然修为最高,但仍是浑浑噩噩,如同兽类一般。”
  “凤阜河内主要的水妖都是蛇属,分了几种,各自划定领域,化形之后,多数都住在宝云海里。所以凤阜河反而最是危险,毕竟化形妖物多数都已开智识,和我等修士沟通无碍,甚至还能贸易往来。留在凤阜河里的妖兽,修到金丹还没化形,可见血统高贵,实力是极强的,但却偏偏还未开智,最是棘手不过。等到了宝云海,反而无事了,就和去别家山门做客是一样的,恒泽天开放之时,说不定还有化形妖物和你们一起进去呢。”
  阮慈听得津津有味,不免问道,“那我们此前感受到的元婴气息……”
  “听说此地有一头鱼龙,真血甚纯,已是元婴,还未化形,终日游荡于凤阜河中,化形便是洞天。”瞿昙越道,“刚才那便应该是它的气息了。此龙在我第一次到凤阜河便已是元婴修为,数千年过去,还未化形,不过他和别的妖物又是不同,年深日久,早已开了灵智,最是老奸巨猾,平时也偶然听说它吞吃了一整艘修士,但这时候却轻易不会招惹玉舟,倒不用怎么担心它。”
  阮慈略微一想,便明白过来:此龙既然知道这时候玉舟上多有些弟子是盛宗出身,自然不会惹来众怒,否则它一介元婴妖物,怎么和许多洞天真人对抗?
  两人正说着,感应之中,那冰封小楼突地震了一震,原本气势场中冻结的气炁,逐渐融化流淌下来,阮慈和瞿昙越对视了一眼,一起开门出去,只见那小楼坚冰,一点一滴正往下化去,也不知是被冻得久了,还是怎么,原本五彩檐壁,也显得黯淡发黑,不少颜料都跟着坚冰一道融化。
  这冰才刚开始化,未曾滑到走廊,楼内静悄悄的也没有一丝声音。不少修士都开门出来查看,此时也是互相交换眼神,多有讥讽之色,毕竟这人刚上船便闹出偌大动静,没想到不过两日,似乎就已出事。瞿昙越却是面色一变,立刻背过身去,将阮慈也拉入房中,“别看,小心中了眼毒。”
  他脸色不太好看,说道,“我还是高看了放鹤堂一眼,那个弟子没上船便注定要死,可笑他还一无所知,冰封楼宇,想要疗伤,却不知,自己早被制成了毒饵,放他逃出生天,只是为了让他登上玉舟,毒杀这一船的乘客。”
  阮慈听得也是心惊,“难道——是鸩宗弟子?”
  瞿昙越点头道,“不错,便是鸩宗弟子。”
  他显得有些焦躁,“我先教你两道咒语,一道辟毒,一道解毒——也不知那人毒功如何,若是足够深厚,恐怕我这化身怕要交代在此了,至于你——”
  王盼盼也从灵兽袋中探出头来,殷殷望着阮慈——瞿昙越还只是一座化身,舍了也就舍了,但阮慈可是真身在此,若是被刚才那一眼传染上眼毒,那……可怎么办好?
  难道还没到恒泽天,便要折损在此处了么?
  二人如此忧心,阮慈却还是并不惊慌忧虑,张口正要说话,心中突地一个机灵,暗叫不好,“差些就又说漏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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