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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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转 护军 视从三品
  八转 上轻车都尉 视正四品
  七转 轻车都尉 视从四品
  六转 上骑都尉 视正五品
  五转 骑都尉 视从五品
  四转 骁骑尉 视正六品
  三转 飞骑尉 视从六品
  二转 云骑尉 视正七品
  一转 武骑尉 视从七品
  ☆、第五十八章姊弟深谈
  数日之后,李家接到都督府上巳节宴饮的邀约帖子。因几位折冲都尉是都督的下属,每回节日宴饮的帖子都不会落下他们的内眷。只是折冲都尉们都在各自军府中任职,内眷通常并不在灵州,故而未必会有空闲特地赶去参加宴饮。柴氏忙着准备孙夏的婚事,亦不得空,便打发李遐玉领着孙秋娘、李遐龄去散一散心。
  纵马奔驰来到灵州后,李遐玉三人便在自家别院中住了下来。她写了封信,托李十二郎李丹莘转交给李丹薇,而后便特地去探望了石氏。康家的小郎君才五个多月,生得白白胖胖,很是喜人。李遐玉给他补了满月礼,孙秋娘更是送了好些亲手做的小衣衫小鞋子。
  瞧着小家伙伸胳膊蹬腿,好奇地抬起头望着她们的模样,石氏难掩笑意:“想是两位小娘子与大郎投缘,他见到你们心里欢喜得很。不然,若是换了旁的生人抱他逗他,他轻易不会理人。便是他阿爷,隔了几天不见,他也照样不认识不搭理。”
  “我们看着他也觉得欢喜。”李遐玉微微笑道,“让我想起了阿弟年幼的时候。”她与李遐龄相差两岁,李遐龄出世的时候,她便已经依稀记事了。记忆中,阿弟也曾是这般天真无邪,不似后来那般懂事,瞧着却也令人欣喜心疼。说来,她忙于训练女兵、剿灭马贼,已经许久未曾与阿弟说话了。如此忽视他本便不应该,也不知去岁困扰他的那些事,他如今想清楚了不曾。
  离开康家回到别院后,李遐玉便接到李丹薇的回信。在信中,她邀他们姊弟三人过两日便去都督府小聚,直言上巳节宴饮她打算称病不出。李遐玉直觉她应该出了什么事,但李丹莘的神色却一如往常,显然连他也并不清楚内情。
  正沉思时,思娘低声提醒李遐龄过来了。她抬起首,便见披散着湿发、穿了一身简单素袍的李遐龄走了进来:“阿姊,听说你寻我?”不经意之间,原以为仍然年幼的阿弟也渐渐长大了。俊秀的面容已经逐步脱离了稚气,眉目越发沉着冷静,举手投足之间带着熟悉而又陌生的优雅气度。
  显然,阿弟并不像祖父与阿爷——究竟像谁呢?
  恍然间,李遐玉忆起初见时的谢琰。此时,李遐龄的年纪依然比当初的谢琰小一些,骨子里却已经颇似他的世家公子风度。若是无人知道他们的出身,恐怕便会将这孩子当成顶级门阀家的子弟罢。想不到,谢琰对他的影响竟如此之深刻——而这于他也再合适不过,仿佛他天生就该是如此模样。
  “已经许久不曾与你好生说话了,坐下罢。”李遐玉笑道,看着李遐龄双目一亮,难以抑制地流露出笑意,瞬间仿佛又回到了过去似的。
  “阿姊一直都忙得很,我也不知该不该打扰你……”
  “最近进学课业如何?我问过先生,说你之前有段时间曾心不在焉,如今已然好多了。”
  李遐龄犹豫了一会儿,这才回道:“我曾想过弃文从武……但阿兄说文武双全方能走得更远。我原以为他是骗我的,但与他议论起经史子集,却发现他几乎无所不知。”说到此处,他的眼眸又亮晶晶的,充满了对谢琰的崇拜:“阿兄如今若有空闲,也会时常与先生论文清谈,许多时候他们的论辩我都听不明白。所以,我打算在课业上更用心,绝不会让阿兄阿姊失望。”
  李遐玉见他这般模样,禁不住笑起来,戳了戳他的脸:“所以,你也想像阿兄那般,成为文武双全之人?那到底是从文或是从武,可曾想清楚了?”不与他讲道理,而是以事实折服他,阿兄也是用了不少手段,方能如此见效罢。
  闻言,李遐龄眉峰微动:“阿姊,阿兄为何弃文从武?不正是因为从武更容易升迁么?贡举出仕,顶多只能是校书郎或正字,不知须得熬多少年,才能服绯服紫。若是从军,我靠着祖父门荫便可成为校尉,再像阿兄、大兄似的积累军功,十年内必能成为果毅都尉。”上府果毅都尉位列从五品下,已是服绯之官。因是辅佐官,假以时日,必能升迁为折冲都尉。正四品上,已经是许多人仰望的官职了,若是再得军功,便能升任都督或诸卫府将军,成为服紫高官。
  “只有从武,我方能尽快支撑门户。若是从文,前路漫漫——”
  李遐玉打断了他:“暂且不提支撑门户之事,只说你到底适合或者喜欢走哪一条路,做什么事的时候心里最欢喜。”
  李遐龄垂目不语。
  李遐玉轻轻一叹,摇首道:“玉郎,你分明更喜从文,何必勉强自己?若是顾虑我,大可不必。我欢喜如今的日子,完全不愿似寻常小娘子那般,只知吃喝玩乐或者打理庶务。将来更不想被困在内宅之中,仅仅只能相夫教子。夏州、灵州、凉州,往后还有甘州、沙州、西域、漠北,都能供我驰骋。区区一座宅邸,又如何能关得住我?”
  李遐龄咬了咬牙,双目微微发红:“阿姊当真喜欢杀戮么?”这世上有多少人,是真心喜欢杀戮的?杀戮之事,于男子尚且称得上勇武,于女子又能算什么名声?
  李遐玉微微一怔,仔细思索了半晌,摇首道:“不喜欢,但也不厌恶。与其说我喜欢杀戮,倒不如说我喜欢以己之力保护自己——或者保护他人。报仇雪恨固然是我从武的缘由,但保家卫国也同样重要。杀人,是为了不再杀人;征战,是为了不再征战。以杀止杀,以战止战,仅此而已。”她绝不能像那个缠绵数年的噩梦中的女子那般,手无缚鸡之力,只能被人摆布。只有足够强大,才能自保并保护家人。如果她握有数百女兵,若非权势相压,又有谁能欺辱于她呢?
  “那阿姊是否想过往后的日子?”李遐龄又追问,“若是边疆再无征战,再无杀戮,阿姊又当如何?”
  李遐玉笑了笑:“闲时去贺兰山跑马射猎,偶尔还可帮你教养儿女,帮弟妹打理中馈。虽说年满十七若不婚配,便有官媒上门——那也可先寻个门当户对的成婚,日后再和离亦不迟。”她心中很清楚,如今的选择会给往后的婚配带来什么影响。但婚配如何,到底并非她最关注之事。若是过得不欢喜,和离再嫁或者归宗便是了。说不得,独自一人没有那么些烦心之事,反倒自在一些。
  “那阿姊何不如今便闲时去贺兰山跑马射猎,随意自在?”李遐龄已然生出些许逼人的气势,“就似离家的十娘姊姊那般,只管自由自在地做欢喜之事,不必受家中束缚,亦不必担负血海深仇,更不必顾虑什么保家卫国。”
  “可我如今更加欢喜。”李遐玉淡淡地道,“我欲效仿平阳昭公主,并非一时意气之言。若非此誓愿,我亦从不知晓,女子也能做这么多事,也能做成那么多事。谁说女子便不能担负血海深仇?便不能顾虑保家卫国?若是有机会,我也想走你和阿兄那样的路途——但我没有机会。玉郎,你尚可苦恼到底是该从文或是从武,但我便是想这般苦恼,也没有机会。故而,我希望你能珍惜,能尽情尽力。”
  她伸出手,握住李遐龄微微颤抖的双手。旁的官家小娘子只恨不得浑身肤白如玉,柔嫩无比,而她的双手因拉弓射箭习武的缘故,无论如何保养,都有薄薄的茧子。
  “玉郎,我曾心中痛苦,为何不能生为男儿。若是我并非你阿姊,而是阿兄,便不会令你如此瞻前顾后,更不会让祖父祖母这般年纪仍如此操劳。可我到底只是长姊,并非长兄,只能尽力而为。不过,你须得记住,这并非不甘不愿的选择,亦并非为了你牺牲什么。你只需记得,我如今很欢喜,便足够了。”
  “阿姊……”李遐龄哽咽地唤道。
  “我原以为你是我阿弟,必定会理解我。”李遐玉浅笑道,“便是世上所有人都觉得我这小娘子奇怪得很,你也定会支持我——难不成,是我想错了?”
  “不!”李遐龄摇着首,激烈地道,“不论阿姊想做什么,我都支持阿姊!只要阿姊欢喜便足够了!不独是我,阿兄、祖父祖母一定也是这么想的!有我们在,阿姊便是嫁不得如意郎君又如何?日后也定能过得安心快活!”
  “那便是了。”李遐玉勾起嘴角,“有你们在,那些个只会纳妾蓄婢的郎君要来何用?只能平白让自己生气烦恼罢了。既是如此,玉郎,告诉阿姊,你到底喜欢从文或是从武?我不想你日后觉得难受痛苦,只希望你能选最适合自己的路途。何况,若是心中不欢喜,恐怕也不可能走得太长远。”
  李遐龄仔细想了想,低声道:“我想跟着阿姊出去见识一番,再做决定。”
  李遐玉略作思索,方答应:“如此也好。不单是你,秋娘若是想去,也可跟着咱们一同去见识一番。读万卷书,不若行万里路。你若是只待在灵州,恐怕也难以增长见闻。”若是不让这孩子经历一番,他恐怕仍是对从武抱有幻想。真正杀起马贼的时候,他才会清楚自己到底适不适合走这条路。战场,只会比剿灭马贼更血腥百倍千倍。
  ☆、第五十九章横生变故
  时隔数月,李家姊弟三人再度来到都督府,总觉得不经意之间,这偌大的都督府似乎不知何处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房屋院落依旧华美大气,路边景致依旧绚烂若画,往来仆婢的举止依旧风仪有度。一切仿佛依然如旧,却又隐隐约约似有几分不同。若是只凭感觉,那便是以往那些多少有些骄矜的仆婢,如今都对客人充满了敬意——无论是他们这等寒门小户,或是灵州城内的世家贵妇,仿佛都成了他们的贵客。
  李遐玉随着引路的仆婢缓缓前行,柳眉微挑。以往她过来拜访时,李丹薇必定会亲自前来内院门前相迎。便是通传迟了片刻,也不至于已经快到他们一房住的院落前仍不现身。难不成都督府当真生了什么变故?又或者,崔县君起了什么念头,以至于她甚至不能随意出院子?
  正思绪纷繁间,便已经进入了一座百花缤纷的院落。虽则都督府很是轩阔,但由于人口诸多的缘故——光是李丹薇的父辈便足足有五房,从兄们又多有婚配者,故而所居之处十分紧张。通常而言,每一房的父辈子辈都住在相邻的院落里,小娘子们则挪到了园子内的楼台亭阁中居住。先前姑臧夫人前来小住时,所居之处正是园子中最好的院落。后来夫人亲口将那院落给了李丹薇,让她挪过去住下来,都督府不少小娘子都眼红得很。
  难不成就因住处这种小事,让她受了姊妹的刁难?但若是姑臧夫人当时不偏袒些,她的日子也依旧不会太好过。毕竟,她那些姊姊妹妹与她性情不合,心眼比针尖还小些。若是处处忍让,她们反倒是越发得寸进尺。李遐玉眯了眯乌黑的双眸,心中一哂:若是十娘姊姊不便出手,就由她来教训那群小娘子罢。她是客人又是寒门之女,若有理有据地发难,丢面子的也只会是这群陇西李氏贵女。
  到得院子中主母居住的小楼前时,姊弟三人才见着笑着迎上来的李丹薇。李遐玉仔细打量她一番,只见她神情泰然自若,也稍稍放心了些。李丹薇把住她的手臂,又牵着孙秋娘,这才笑道:“最近搬来与阿爷阿娘同住,因而不能在小院里招待你,你可别见怪。阿娘听闻你们特地赶来赴上巳节宴饮,也念着你们呢。”
  崔县君念着他们?李遐玉笑了笑,斜了李丹薇一眼,继而便收到她略有些无奈的回视。她们都知道,这不过是场面话罢了。崔县君只恨不得她离李丹薇越远越好,若是她们再也不来往,她恐怕才会拍手称庆。不过,眼下却又是何种状况?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横竖他们是小辈,理应先拜见长辈才全了礼节。
  进入小楼内后,便见崔县君笑吟吟地坐在北面的长榻上。李家姊弟三人上前行礼问好,她温和地将他们唤起来,又问候了柴氏是否康健,这才让他们坐下了。许是因李遐龄在的缘故,李丹莘不久之后也过来了。两人暗地里使眼色,也不知在传递什么消息。
  许是瞧出了孩子们的不自在,崔县君也并未多留他们,又问了两句谢琰、孙夏,便让李丹薇、李丹莘各自招待客人。于是,李丹薇便携着李遐玉、孙秋娘来到正房,只留了她们的贴身侍婢伺候,其余仆婢皆遣开了。李遐玉四下打量,发觉这面阔五间的正房虽收拾得十分精巧,但到底仍有些角落尚未布置妥当。想来李丹薇是匆匆搬回来的,又因事情太多而无暇顾及这些细枝末节。
  “好端端的院子,怎么不住了?”她似不经意地问道,“难不成是哪个姊姊妹妹看中了院子,使了什么撒娇的法子央着卢夫人,抢了过去?不过是一座院子而已,何至于此?”
  闻言,李丹薇笑了笑:“确实,不过是一座院子而已,想住便说一声就是,何至于此?只可惜,旁人看中的可不是一座院子,而是未来夫君。”说到此,她微微一顿,轻描淡写道:“连婚事都被人抢了,住在那院子里又有什么意思。倒不如回到阿爷阿娘身边,由得她们去争去抢。”
  李遐玉扬起眉,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掠过几丝煞气:“到底发生了何事?十娘姊姊可不能将我当成外人。”堂堂顶级世家陇西李氏嫡脉,居然也会发生这等事情?!简直是闻所未闻!
  孙秋娘亦是同仇敌忾:“到底是谁,竟然如此不顾脸面,连姊妹的夫君都抢得?!”
  见她们皆替她恼怒愤慨,李丹薇心中微暖,握住她们的手:“我去岁便已经及笄,因祖父与故交定下儿女亲家,早已身负婚约。不过,有人发觉自己的婚事不如我,便使了法子与那家郎君鸿雁传书、私相授受。祖父当时只说孙辈相配,原便没有当场定下到底是谁,仅是自家人知道而已。谁能料到,对家突然遣人上门提亲,结果提的却不是我——仅此而已。”
  “是谁?”李遐玉蹙眉追问。然而,无须李丹薇明言,只消将都督府未出嫁小娘子的品性在心中过了一遍,她很快便确定了对象:“七娘或是八娘?”李七娘与李八娘姊妹两个皆是性情偏狭之人,最擅长的便是放暗箭。而以李九娘母女二人的脾性,大概也想不到这样的主意。至于李六娘、李十一娘,都不过是庶女,年纪也稍有差别,应当不可能抢得了这桩婚事。
  “七姊比我们三人年长一岁,年底便要回长安成婚。”李丹薇淡淡地回道。
  果然是李八娘!李遐玉冷哼一声:“对方来提亲,难不成都督府就这么将错就错?将你置于何地?!而且,此事很是蹊跷,怎可能不与你们提一句,便突然遣人来提亲?莫不是其中还有什么曲折?”
  李丹薇垂下眸:“无论八姊她们那一房在其中生了什么事,此事都已经定下了。总不可能与对方说明,定亲之人并非八娘而是十娘——若是姊妹抢郎君之事传出去,那我们丹阳房的脸面就丢尽了。”
  “那李八娘如今在何处?”李遐玉站起身来,掸了掸长袖,“我去会一会这贱妇。十娘姊姊碍于姊妹情面,不好教训她。崔县君恐怕也不好出面,为难她一个晚辈。但我作为你的好友,却是无妨。”若整个都督府都没有人为十娘姊姊出头,怨不得她如今索性眼不见为净,搬回了爷娘所住的院落。但若是不悍然回击,只会教人以为好欺负。“绝不能轻易放过这贱婢,说不得她还在背后嘲弄于你!”寻常言语上的明刺暗讽她都不会放在心上,但若有人欺负了她所在意之人,绝不能轻易放过——她早已经不是那等只会被人摆布的弱质女子了!倘若连身边人都护不得,又何谈保家卫国报仇雪恨?!
  “元娘……”李丹薇叹息一声,也随着立起来,“我……其实对这桩亲事可有可无。那家郎君素未谋面,也生不出什么情意来。只是——我只是没想到,竟有人为了个男子,真能做到这般地步。呵,是我想得岔了,总觉得姊妹之间便是生了些许龃龉,也仍有情谊在。却不想,‘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旁人却不会在意什么姊妹情谊。”
  “十娘姊姊就是太注重情谊了。”李遐玉摇首道,“何须为这些不相干的人费心思?只须善待一心一意待我们好的人便是了。至于旁的人,是生是死都与我们无干。顾虑太多,瞻前顾后,反倒容易被这些人寻着空隙。十娘姊姊的性情若是能刚强一些,便无需在意那些个外人眼光、礼仪规矩,也便能与我一般自由自在了。”
  李丹薇怔了怔,苦笑道:“确实如此。在贺兰山的那些时日,去凉州的那些时日,我才最快活。回到都督府,原本便心中郁郁,却不料又发生了这种事。固然阿娘替我讨公道,让祖母削减八姊的嫁妆补偿于我;固然她又忙着给我挑更好的夫婿,时常宽慰我——这些却皆非我所愿。”
  “那今天咱们就痛快一回。”李遐玉道,“十娘姊姊只管立在旁边,看我替你出气便是。”
  孙秋娘也很是蠢蠢欲动,连连点头道:“可不能就这么放过那李八娘!不然,她还以为这般巧取豪夺,都是她聪明伶俐经营有道呢!这般毫无廉耻之人,就该好好教训一番才是!”
  李丹薇想起当时李八娘一脸愧疚地前来道歉,只推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做作模样,心中的愤懑之气再也掩盖不住:“去罢!!”于是,姊妹三人雄赳赳气昂昂去了园子里。崔县君听闻仆婢匆忙来禀报之后,却只勾了勾嘴角,并未阻拦:“十娘一直那般懂事,才教那些贱婢步步紧逼。且让她出了这口气,才不会心思过重伤了身子。区区荥阳郑氏子,给了她就是了!给十娘说个文武双全的清河崔氏子或博陵崔氏子,教她们嫉恨去罢!”说着,她又是一叹:“想不到,折冲都尉家的小娘子,当真这般血性……倒也确实有可取之处。”
  却说另一厢,李遐龄听李丹莘说了此事,亦是难掩愤慨:“你居然不替自家阿姊出气?眼睁睁看她强颜欢笑?”他多么渴望能有个为自家阿姊出头的机会,某人有这种机会居然不紧紧抓在手中,实在是不称职得很!
  李丹莘被他激烈的反应惊了一跳:“可……祖父祖母都已经定下此事了。阿爷阿娘也吩咐阿兄与我不许莽撞无礼。我确实心疼阿姊,也鄙薄从姊的品性,却也不能做什么事坏了她这桩婚事,免得全家颜面尽丧……”
  李遐龄颇觉他有几分“朽木不可雕也”,耐着性子与他分析:“你家阿兄为长,自然不好为难从妹,但你才多大年纪,莽撞无礼一些又有何妨?心疼自家阿姊,为她出气教训那从姊一番,也不过是受一受家法,跪一跪祠堂罢了。难不成你还怕受罚?”
  “自是不怕!”李丹莘挺了挺胸膛,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但……到底如何出气?”
  李遐龄笑着哼了一声:“随我来!”那些个为难姊姊的人,便都是他的敌人!
  ☆、第六十章以力服人
  彼时李遐玉、李遐龄姊弟数人在互不知情之时兵分两路,分别盘问了仆婢之后,均直指都督府后花园。此时李七娘、李八娘却身着鲜亮的春衫,正笑容妍妍地摇着团扇,穿梭在盛开的百花之中。远远看去,姊妹二人面容清丽出尘、身姿高挑婀娜,徜徉在花丛当中,确实带着说不出的动人韵致,足以教许多世家子弟皆心向往之。只可惜,画皮画肉难画骨,谁又知道在这冰肌玉润的好皮肉底下,到底藏着何等心机深沉的魂魄呢?
  李遐玉远远望见她们姊妹之后,便嘱咐李丹薇、孙秋娘停下:“你们且在此看着就是。”李丹薇自是不便出面,孙秋娘却舍不得与阿姊一同“征战”的好时机。见她犹豫不应,李遐玉笑着睇了她一眼:“我教训她们,还须你助阵不成?道理在咱们这一边,又不与她们争辩什么,凭我一人亦是绰绰有余。”她可没兴趣与李八娘假惺惺地周旋——像这般装模作样的贱婢,总能找出无数道理为自己辩护,又何须与她白白浪费时光?
  另一侧,李遐龄与李丹莘将旁边的粗使仆婢支使开,握着弹弓悄悄地藏进了花丛里。两人挑挑拣拣了一堆石丸泥丸,瞄准李八娘那张浅浅敷着脂粉胭脂的秀美脸庞,正要击出,眼角余光却见李遐玉自落英缤纷的杏树林中转出来。二人微惊,赶紧压低身子趴在地上,唯恐让李遐玉发现他们的行踪,教他们的“复仇”落空。
  李八娘姊妹二人的贴身婢女迎上去,正要行礼说话,李遐玉却视她们于无物,笑盈盈地走过去:“听闻八娘私相授受,抢了十娘姊姊的婚事,真教我万分惊讶。做下这等事体,居然还能若无其事地在此赏花,更令我刮目相看。想来,这便是你们一房的教养做派,丝毫不知羞耻,真是让人长足了见识。啧,我是寒门小户出身,也确实没见过这般做姊妹的。大约世家大族中,十几年姊妹的情谊也不值什么,为了个素不相识的郎君便能翻脸撕破。”
  每一字每一句,皆戳着李八娘心中的忌讳,令她脸色大变。几个侍婢忙伸手想要拉扯李遐玉,李七娘也张口想出言反驳,李遐玉却身形一动,避开了她们的围堵。她的步伐奇快无比,眨眼之间便来到姊妹二人跟前,接着笑道:“既然都督府无人为十娘姊姊出头,我愤慨之下,只觉得非得送一番好礼给八娘,方能解心头之恨。”
  李七娘、李八娘觉得情势不妙,正待要退后,李遐玉却扬起手,便给了李八娘两个左右对称的耳光。因她常年习武的缘故,臂力非常,如此看似寻常轻飘飘的两巴掌,也足以教李八娘双颊迅速红肿、口鼻流出血丝。突如其来的剧痛让李八娘禁不住哭叫起来,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李七娘何曾见过如此蛮力而又直接的小娘子,愣在了原地,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是好。侍婢们焦急不安,想上前将李八娘扶起来,却又不敢招惹眼前这个煞星。
  李遐玉似笑非笑地瞧了她们一眼,伸脚踢了踢地上的李八娘,掩口笑得格外优雅:“啧,都督府上下为了保全颜面,不曾与你清算一番,你便觉得自个儿从此就能将这桩丑事当成美谈?若是此事真相传遍你的夫家,也不知你还能不能在妯娌间抬起头来做人?想来荥阳郑氏身为郡望豪门,于礼仪规矩应当很是看重才是。”
  李八娘捂着红肿的脸坐起来,泪流满面地望向她,目光中既怨毒又恼恨:“口说无凭,谁会信你!!”
  “便是没有证据又如何?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光是生起这些传言,便已经足可证明你的品性并非表面这般‘冰清玉洁’罢。更何况,都督府上下这么些主子,何人不知何人不晓?除非你将娘家亲眷全都除掉……”
  “寒门贱婢!此事与你何干?!光是羞辱我仍觉不足,还想彻底毁了我么?!”
  “只是路见不平而已。”李遐玉勾起嘴角,“而且,我纯粹只是想羞辱你,至于毁掉你——之前不过是提醒你,我有毁掉你的能力,这也不过是抬抬手指的事。因此,奉劝你莫要轻易动怒,仔细想想我说的话。否则,若是你再做错什么,我便当成是对我的挑衅,将这消息放出去,传得天下皆知。”说罢,她微微侧首:“莫以为无论你做下什么事,都督府都会不计代价地保住你。若要保有家族名声,手段多得是。”
  她弯下腰,欺近李八娘耳畔:“譬如说,出家;又譬如说,病亡。你觉得呢?”
  李八娘双瞳微微一缩,待要再说什么,李丹薇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元娘只是替我出头而已。若是八姊想要报复,她所说的,我都会不计代价去做。还请八姊记住,你的把柄握在我手中,若是我将消息散布出去,祖父祖母应当也不至于只保你不保我。两败俱伤,我倒是无妨,你可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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