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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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如今崔锦得了鬼神庇佑,如今又说出一番这样的话来,她身前的人不禁都露出了愧色,下意识地便往后退了数步。
  崔锦不动声色地给阿欣使了个眼神。
  阿欣立马挡在崔锦身前,微微扬起下巴,用清脆的声音说道:“你们围在这里是几个意思?见我家姑娘是个薄弱女子便起了欺负的心思了?快让开快让开,我们姑娘有要事要办呢。我们家姑娘受鬼神庇佑一事,燕阳城来的贵人已经知晓,如今特地传召我家姑娘。你们一个两个挡在这里,若是事情被耽搁了,你们有一百条性命也担当不起!”
  此话一出,七八人面色顿变。
  崔家姑娘竟然被燕阳城来的贵人召见了!那贵人是何等人物!几乎是没有任何思考,他们就各自退到一旁,连周围偷听的路人也不禁用带了敬意的目光往后退了几步,原本有些拥挤的街道瞬间变得宽敞起来。
  崔锦依旧面不改色。
  她迈开步伐,挺直背脊,缓缓地往赵府走去。
  .
  一传十十传百的,崔锦被贵人召见的消息在极短的时间内传遍了整个樊城,包括赵知府一家。当崔锦出现在赵府门口的时候,已经有人来迎接了。
  崔锦认得的,是赵府的总管,唤作赵凡,是赵知府的堂弟。
  她见过赵凡几次,只不过每一次都没有什么好脸色。而如今这副恭敬中带有谄媚的神情,委实让崔锦觉得好笑。不过好笑的同时,她也清楚地感受到了贵人二字的威力。
  只是一次召见,竟让赵知府将总管派出来了。
  这样的礼遇,怕是樊城中的富商也没有的。
  “崔姑娘,这边请。”
  赵凡侧身,略略领先了半步带着路。他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崔锦,虽是粗布衣裳,但胜在脸蛋白皙,五官精致,如今还未完全张开,已是容貌妍妍,当真没有想到燕阳城的贵人喜欢这种处于青涩与娇媚之间的姑娘。
  “崔姑娘是头一回来赵府吧,我们府里有个与崔姑娘年纪相仿的二姑娘,兴许能成为闺中好友。以后崔姑娘不妨多来赵府走走。”
  崔锦没有接话,反而是看了赵凡一眼。
  她露出紧张的神态,问:“赵总管可知贵人为何召见于我?当真是因为孙家大郎一事?可孙家大郎一事已经结束了,阿爹也平安回来了呀。”
  这好端端的提起自己的阿爹,莫不是在提示什么?说当初赵知府抓错人了?白受牢狱之苦?
  他不由一愣。
  崔锦此时睁着水灵灵乌溜溜的眼睛,无辜而好奇地看着赵凡。
  赵凡一时半会也分不清崔锦究竟是话中有话,还是随口一说。而这时,院落将到,赵凡也不敢跨过那条线,只好停下脚步,说道:“崔姑娘,贵人便在前方的院落,我也不方便带路了,请自行前去。”
  恰好此此时,院落的门被打开。
  阿墨探头出来,见到崔锦,眼睛弯出了弧度。
  “崔家姑娘,跟我来吧。莫要让郎主久等了。”
  崔锦低声应了句,便疾步跟上。待院落的门一关,赵凡若有所思地盯着院门。阿墨的脸赵凡是见过的,当初是跟在马车旁边的,从衣着与位置看来,显然是个能在贵人面前说得上话的人。
  一个小门小户的姑娘前来,竟惊动了这样的人物,且从语气上看来,似乎颇是熟稔。
  看来,崔家的姑娘真的要飞上枝头了。
  赵凡大步往书房走去。
  不得了了,得马上跟堂兄商量对策才是。
  .
  只不过赵凡千想万想也没有想到阿墨并非是谢五郎派出来迎接崔锦的,而是阿墨太着急了,他准备先来敲打敲打崔锦。难得郎主主动召见一个姑娘,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推到郎主身边再说。
  阿墨清清嗓子,边走边道:“郎主喜洁,也喜静,只要避过这两点,郎主是个极好说话的人。”
  崔锦微微一怔,心中却是想,一言不发地就将赵平毒哑了,这是个极好说话的人?想起上回的谢五郎,她不由在心底打了个寒颤。
  不过想归想,崔锦面上仍是带着矜持的笑容。
  “多谢郎君指点。”
  阿墨见状,心中不由添了丝好感。这崔氏倒是个知分寸的,生得也不差,若郎主欢喜的话,打点下汾阳崔氏,将崔氏的父亲接回燕阳城,到时候有了汾阳崔氏女的身份,也是能够当郎主的妾侍的。
  “郎主在里面,姑娘请。”
  崔锦轻轻颔首,她接过阿欣手中的包袱,独自一人走进。
  屋里一个人也没有,崔锦想起方才阿墨的话,刻意放轻了脚步。然而她在屋里转了一圈,也没见到谢家五郎,正诧异不已时,忽有琴声响起。
  她循声走去,穿过纱帘,又走过一段游廊,蓦然间天地变得广阔起来。崔锦不曾想到屋里竟是别有洞天。层峦叠嶂的假山石前,梅树三两株,红色的梅花开得正灿烂。
  而梅树之下置有坐地屏风。
  屏风前的谢五郎白衣白袍,两膝上卧有五弦琴,指骨分明的十指在琴弦上灵活地滑动,琴音时而低沉时而高扬,明明是不成音节的曲调,可由他那般随意慵懒地弹奏出来,却极是风雅。
  崔锦看得目不转睛。
  一个郎君竟有这般容貌,还有这样的家世,这才是真真正正上天的宠儿呀。
  崔锦施礼道:“阿锦拜见贵人。”
  琴声仍然未停,而在崔锦话音落后,五弦琴调皮地发出刺耳的声音,手指每动一分,琴音便更刺耳一分,尖利得仿佛能刺破耳膜。
  持续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琴音方歇。
  谢五郎问:“琴音如何?”
  崔锦打量了下谢五郎的脸色,方道:“阿锦不懂琴,可郎君白衣如雪,黑发如墨,阿锦头一回见到如此风雅的大人物,不由看得如痴如醉。”
  所以,醉得什么都听不见。
  谢五郎缓缓起身,循声而去,待站定后,他微微拧眉,冷道:“你这般伶牙俐齿,是崔元所教?”
  崔锦悄悄地挪动步伐。
  刚动了下,谢五郎又道:“又想逃了?”
  崔锦轻咳了声,说道:“阿锦……阿锦以为贵人想训斥阿锦,为表敬意,便想着走到贵人面前,以供贵人训斥。”
  不然贵人对着虚空皱眉冷眼的,虚空也很无辜的!
  谢五郎眉毛动了动。
  “站前来!”
  ☆、第二十二章
  崔锦应声上前。
  她站在离谢五郎只有手臂之长的位置上,兴许是方才谢五郎出了点小差错,又兴许是他对着虚空皱眉冷眼的模样,让崔锦意识到谢五郎虽为巫子,但也并非事事皆知晓。
  若当真事事知晓,方才他就不会站错位置。
  也就是说谢五郎未必会知晓她有上天所赐的窥测未来的神技。
  崔锦暗中松了口气。
  “崔氏阿锦,你不怕我了?”
  她吃了一惊。对了,险些就忘了,就算谢五郎不会事事知晓,可他有着非同寻常的洞察力。崔锦连忙说道:“贵人是天上的云端,高高在上,阿锦心中对贵人恭敬有加。贵人抖一抖,阿锦身上都会出冷汗。”
  修长的手臂蓦然一伸,带着凉意的手掌触碰到了崔锦的脸蛋。
  她倒吸一口冷气。
  谢五郎反问:“冷汗在何处?”
  崔锦呆了下,又道:“风……风大,冷汗干了。”宽大的手掌此时此刻紧贴着她的脸,以一种极其亲密的姿势。
  方才她还是呆了下,如今则是完完全全愣住了。
  她的眼睛瞪得老大,像是铜铃一般。
  “啊……”
  她的反应似乎愉悦了谢五郎,他难得轻笑一声,修长而冰冷的手指开始摩挲她的脸蛋,一下又一下,像是有情人之间的爱抚。
  “为何你如此惊讶?不是倾心于我么?既然倾心于我,此刻你该是欣喜才对。”
  他微微倾前身子。
  灼热的鼻息喷洒在她的脸上。
  崔锦的呼吸一下子就变得急促起来,连胸腔里的心也跳得飞快。
  “紧张了?”谢五郎眉头舒展,仿佛她越紧张越害怕,他便越快活。他又说:“崔氏阿锦,你的伶牙俐齿去哪儿了?你一本正经说胡话的本事呢?”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微微咬牙,猛地后退了一步,脱离了谢五郎的魔掌。
  她泫然欲泣地道:“贵人莫要给予阿锦希望。阿锦知晓自己配不上郎君。郎君这般调……调戏阿锦,阿锦不知所措。这段时日,阿锦在家中垂泪数日,想通了一事,既配不上郎君,便不再见郎君。若郎君能安好,便是阿锦最大的心安。郎君赠阿锦的衣裳,阿锦于此归还郎君。阿锦明白衣裳只是郎君随手所赠,郎君毫不在意,可于阿锦而言,却是唯一能借此思念郎君之物。”
  她抽泣数声,打量着他。
  他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崔锦琢磨不透,继续说道:“阿锦尚有自知之明,卑微如我即便是思念郎君,也只会侮辱了郎君。郎君是天边的贵人,阿锦不敢有一丝一毫的玷污,特此归还郎君,以表阿锦虔诚之意。”
  她搁下包袱,跪在冰冷的地上,磕了一个响头。
  随后她没有站起来。
  谢五郎久久没有吭声。
  崔锦头贴地,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知他究竟会如何回应,只知过了许久许久,久到她的双腿发麻时,头顶方响起了谢五郎的声音。
  “崔氏阿锦,阿墨方才可有跟你说我谢五郎是蛮横霸道之人,在燕阳城里我即便是横着走也没人敢管。你既然倾心于我,没有我的命令,你便不能停止。”他低笑一声,说:“敢当着我的面糊弄我的,你是第一人。如此有勇气的你,我自然不会伤你半分。”
  他甩袖转身。
  须臾,有悠扬琴音传来。
  谢五郎说:“带上我赠你的衣裳离开,我谢五郎送出来的东西从来都不会收回。我会在樊城待数月,作为糊弄我的奖励,我允许你在樊城横行霸道。”
  此话一出,崔锦只觉心惊肉跳。
  贵人口中的哪里是奖励,分明是惩罚!
  他只待数月,那他不待了呢?她岂不是四处受敌了?
  崔锦咬牙应声。
  谢五郎好生小气,不过是小小地糊弄他一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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