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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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温柔,似乎没有任何一点符合他的配偶预期,而且那份温柔真假还有待观察。
  病弱,沉闷,不解风情,来历不明还顶着一张前世仇人的脸。
  但他偏偏就是喜欢。
  如果有人问他为什么,他一定答不上来。
  前世海底办学,有年轻的鲛人族老师讲到情之一字,是为无端一词,当时他不懂,只是冷着脸巡视,从未放在心上。
  如今看来倒是万分贴切。
  过了好一会儿,宁逾才淡淡地抬了抬唇角,望着沈浮桥,面色柔和了些。
  他走过去,在沈浮桥身边坐下,将他的眉眼鼻唇静静地用目光描摹。
  宁逾被自己的心跳吵得有些烦躁。
  他无声地呼出一口气,向前倾了倾,耳边长发便垂落到沈浮桥手背上,痒痒地扫过。
  宁逾屏息凝视着眼前唇形好看的弧度,莫名觉得心口有些热,想要再近一步,却猛然僵在了原地。
  他不合时宜地沈浮桥平日种种衣服浣洗得很勤,卧室整洁不染尘埃,从来不会忘记给自己换水猜想沈浮桥应当是有些洁癖。
  但是他现在很脏。
  宁逾喉间突然升起一股酸涩,抿紧了唇线闷闷地坐了回去。
  有些生气。
  好在刚刚他很注意,没有弄脏沈浮桥的衣物。
  沈浮桥过来得匆忙,连外衫都没穿,此时只是穿着内衫趴在桶沿休息,略显粗糙的布料勾勒出流畅高大的身形,乌黑如瀑的长发铺在肩背。
  还有一点病态的瘦弱。
  宁逾心疼地蹙了蹙眉,将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披在沈浮桥身上。
  自己则跨进浴桶里,扑通一声变回幼年鲛人的形态。
  没办法他暂时只有这样才能留下。
  这个笨蛋还不喜欢他。
  ***
  翌日,晨风吹起之前,宁逾又悄悄起身将外衫还了回去,但打开木柜才突然头疼他不会叠衣服,胡乱塞进去一定会被沈浮桥发现。
  他尝试拿出另外叠好的衣服打开看看,结果还没等自行学会,门外便响起了一阵不太明显的脚步声。
  沈浮桥醒了。
  宁逾儋耳微动,轻轻怔了一下,久违地有些不知所措。
  宁逾?
  沈浮桥的脚步难得有些着急。
  他一醒过来,浴桶里的鱼便不见了踪影,可是鱼又没长脚,还能跑哪里去?
  难道是昨夜的黑雾在他睡着之后折返了?那这黑雾眼光未免也太毒了,光抓主角不抓炮灰
  沈浮桥心里乱糟糟的,将各个房间里找了一遍,最后急匆匆地来到了卧室门口。
  门没关,他也没抱太大希望,冲进去一看,却猝然被惊得睁大了眼睛。
  宁逾趴在他的床上,鲛尾轻轻拍着被单,望过来的湖蓝色大眼睛显得有些无辜。
  哥哥。宁逾眨了眨眼,甜甜地叫了一声。
  沈浮桥靠着门,一口气哽在喉咙想松又松不下去,好一会儿才蹙眉问道:你怎么到的这里?
  我爬过来的。
  沈浮桥看了眼干燥的地板,眼神有些不虞。
  他不喜欢撒谎的孩子。
  宁逾装作看不懂,瘪了瘪嘴,精致漂亮的脸蛋皱起来:哥哥,我没有衣服穿。
  沈浮桥闻言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开口:你在水里,穿衣服会被打湿,你之前的绷带散了,也该换了,我又给你做了新的防水绷带,待会儿给你缠。
  我现在是幼年形态,尾巴小,不用时时刻刻待在水里也能活。宁逾软声撒娇,我不想待在水里了,好冷哥哥。
  沈浮桥很疑惑:你是鱼啊,怎么会觉得水冷?况且你没有腿,你不待在水里待在哪里?
  我不是鱼!哥哥再乱说我要生气了!宁逾气鼓鼓地拍了拍尾巴,佯装凶状。
  沈浮桥没来由地被这一幕逗笑了,脸也没绷住,一下子失了威势。
  他轻轻叹了口气,径直朝床上的小傻鱼走去:好好好,我的错,别生气。
  不过你真的不想回水里吗?
  宁逾果断摇头:不想。
  沈浮桥闻言沉默着扶了扶额,暗道这主角怕是被他养歪了鲛人王怎么可能会不想回水里?
  那才是属于他的领域啊。
  他不死心,试图矫正一下,结果话还没说出口,宁逾便黯淡了眸子,低声道。
  哥哥不必说了。他极力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眼圈却微红着,看起来有点苦涩,我知道我在这里已经给哥哥添了很多麻烦,实在不应该再得寸进尺。毕竟哥哥不喜欢我,我再这样不知好歹地索取,只会让哥哥讨厌。
  沈浮桥内心陡然升起一股罪恶感来,他看了看眼前的宁逾,总觉得自己有欺负小孩子的嫌疑。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对峙了一会儿,终于是沈浮桥先败下阵来。
  他无声叹了口气,转身去取昨夜用葛兰叶浆泡好风干的丝绸。
  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他估量着宁逾的身形裁了几小块绸缎,手法熟练地做成了内衫,后又用剩下的料子缝制了几件样式稍显不同的淡青色外袍。经过盥洗室时瞥见地上残留的珍珠,不觉有些奇怪。
  昨日宁逾哭得几乎遍地都是珍珠,他忘了处理,但现在地上却只剩下极少的一些。
  那么多珍珠,被宁逾吃了吗?
  沈浮桥摇头失笑,对此事并不太在意,左右是宁逾的东西,与他无关。
  只是内心微动,便从地上捡了几颗较小的珍珠,缝到了宁逾的襟□□扣处,以作素淡点缀。
  应当会很衬他。
  事实也确实如此。
  宁逾像是要比珍珠都要白上三分,因为年幼,精致漂亮的脸上还有不太明显的婴儿肥。
  沈浮桥把衣衫都做得很长,足以遮住他的尾巴,以防被人看了去,徒增麻烦。
  那一头如藻红发很扎眼,但沈浮桥暂时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来,只是将其很潦草地编了编,长长的辫子便垂在青绸之上。
  好了。沈浮桥给他系上衣带,如释重负般说道。
  他从来不靠近小孩子,以前是觉得麻烦,现在一看果真如此。
  就算宁逾没有双腿,也没比其他小孩子安分到哪儿去。
  宁逾不知道沈浮桥的心思,只是低头看了一眼,扑过去摸了摸沈浮桥的衣衫,有些疑惑:不一样。
  都是衣服,有什么不一样。沈浮桥接住他,宁逾顺势便往上爬,想抱上他的脖颈,被沈浮桥无情制止了,你不饿吗?我要去准备早饭了。
  宁逾动作一顿,幽幽地盯了他一会儿,心不甘情不愿地撒手:饿。
  他才不会放过任何进食补充精力的机会,这山里比前世怪了不少,至少在他印象里,沈岚并没有遇到过什么美人蛇。
  沈浮桥算是摸清楚了这条傻鱼无论什么时候什么情况,吃饭都是雷打不动地排在第一位。
  他轻轻笑了笑,抬指弹了弹宁逾的眉心:吃了我这么多东西,非但不长肉,还变小了,这是什么道理?
  第12章 末路歧途
  沈浮桥这边刚刚走出房门,便听见外面一阵窃窃私语。山里阒静,平日里唯有风动草木零落声,因此听得很清晰。
  笨蛋,别拿这么多!被发现了怎么办?
  很好,你们已经被发现了。
  沈浮桥放慢脚步,抬指扣上窗棂,透过微开的窗向不远处观察。
  你才笨蛋!发现就发现了呗!我们还会怕区区一介凡人?!
  菜畦里两双白狐耳朵微动,在葱郁的菜叶中,只能看见隐隐约约的两抹白。
  青翠的绿叶青茎间还挂着品种不一的番茄,大大小小,红红黄黄的,煞是好看,只是随着那两只白狐的动作消失了不少。
  旁边高高的玉米杆间,青色苞叶里饱满的玉米吐出一袭长穂,显得格外可爱。四下里新鲜的甜椒,藤上挂着的翠绿黄瓜,一行行整齐排列,秩序井然。
  你以为这片菜畦里的东西为什么会这么快成熟?他背后有玉兔一族撑腰,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哎哟喂!
  那白狐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狠狠打了一下,抱着头一下就蹿出了栅栏,头上秃了一小块,被另一只白狐捧腹嘲笑。
  但很快,它也笑不出来了。
  沈浮桥打开门,长发随意地绾了一下,青色长袍披在身上,明明病弱得像是随时都可能倒下去,却偏偏看起来很不好惹。
  偷人东西,还要说主人的坏话。沈浮桥嗓音低沉,声线是一贯的柔和,听不出什么喜怒来,你们多少有些不讲道理了。
  见沈浮桥气定神闲,完全没被狐狸开口说话吓住的样子,那两只白狐倒傻了,各自捧着一把番茄和鸡蛋,一坐一瘫,呆呆地望着沈浮桥。
  沈浮桥合理推测这两只狐狸智商有点问题。
  就就偷你了!呸这也不叫偷!那只秃了一块的狐狸反应过来,没有多少底气地反驳,这山是我们大家的,你种这山里了,就是山里大家共有的!我也该有一份,如今我拿我自己的东西,这能叫偷吗?!
  沈浮桥轻轻笑了一下,不跟他多做辩驳,只是扔下三个字:真可怜。
  那两只白狐听不懂,但直觉不是什么好话,于是朝沈浮桥故作凶狠地呲了呲牙,示意他不要靠近。
  沈浮桥看了看它们手中的鸡蛋,略微惊讶了一下,侧目看了看一旁的鸡圈鸡和鹌鹑都长大了,而且不知什么时候达成了共识,划了条三八线,两方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吃虫生蛋。
  不过沈浮桥这些天这么过来,算是被这些东西给整麻木了,如今颇有一种见怪不怪的感觉,也是很奇妙。
  你们说这山是大家的?
  对啊!不服啊?
  大家是指?
  哼!大家当然是我们尊贵的白狐族,比我稍稍差了那么一点儿的玉兔族,最恶心的老鼠族,最最恶心的蟑螂族,还有他眉飞色舞地还要想说下去,被另一只白狐打断了。
  走!
  诶你扒拉我干嘛!
  他在套你话你看不出来啊?!笨蛋!
  噢
  两只白狐推推搡搡地走了,沈浮桥倚在柴门边,垂眸沉思,眉头紧锁。
  所以这个世界的原著到底是缝合了多少元素?
  能被爷爷放在书架,果然不是凡书,沈浮桥现在就是后悔,当初没好好读一读,且不说错过的这么一本到底是不是宝藏,如今感受最深的就是
  他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深深的迷惑。
  最近发生的很多事都让他一头雾水。
  过去二十二年没感受过的魔幻现实,这几天全齐活了。
  但转念一想,还是算了,走一步是一步罢。
  反正也没几步好走了,清不清楚又能如何?
  沈浮桥情绪不佳,连带着做饭也不上心,随便做了份鸡蛋羹,用糖拌了一大碗番茄。
  菜地里还有黄瓜,甜椒,玉米和各种青菜,料想宁逾也不会吃,索性就只做了自己的。
  可以自己坐吗?
  宁逾这下可以也变成不可以了。
  他摇了摇头,扒着沈浮桥的肩不下来。
  沈浮桥看了看他的尾巴,好像是有些勉强他可能忘记宁逾只是体形变小了,觉得不应该和小孩子多做计较,便退步道:那我抱着你,你尾巴不要乱打,知道吗?
  刚才抱宁逾的时候被他一尾巴拍得手臂生疼的沈倒霉蛋如是说。
  宁逾乖乖地点了点头,被沈浮桥转了个身放在腿上。他垂眸看了一会儿沈浮桥发红发肿的手臂,忽然抱起来吹了吹气。
  对不起哥哥,我错了。
  沈浮桥心软了软,抬手轻拍他红色的发旋:没怪你,先吃饭。
  宁逾吸了吸鼻子:嗯。
  沈浮桥让他抱着碗用勺子吃鸡蛋羹,自己用筷子夹青菜下白粥,还没吃几口,宁逾便仰头,抬起勺子费力地凑到沈浮桥唇边。
  哥哥吃。
  沈浮桥愣了愣,一下子被破了防。
  他的生日是母亲的忌日,父亲也在同年因车祸去世。他那短暂的一生过得很痛,因为从一开始就背上了无法抹去的原罪。
  哪怕是躲进阴沟暗道,他仿佛都能听见来自四面八方无孔不入的冷嘲热讽,或者假惺惺的同情悲悯。
  爷爷去世带走了他最后的一点支撑,十八岁以后,世界上便再也没有真心待他的人。
  所以他现在居然有一些惶恐?
  他几乎是无措地盯着宁逾手中的勺子,眉心深锁,握着筷子的手微微发着抖。
  宁逾
  哥哥再不吃,我手都要举酸了。宁逾软声抱怨,晃了晃勺子,我好饿,哥哥,你不吃我也没办法吃。
  沈浮桥颇为艰难地平复了一下呼吸,嗓音沙哑:你自己吃。
  哥哥
  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吗?沈浮桥身体后仰,是明显的抗拒讯号,他语气莫名变得很冲,带着平时大不相同的烦躁,你吃你自己的,多余的事不要做。
  宁逾难得有些懵。
  自己是哪里触到了沈浮桥的禁忌吗?
  他只是想把第一口喂给他啊什么是多余的事他做错了吗?
  宁逾的脾气本来就不算好,为了哄沈浮桥才仗着小孩皮相装出一副软萌样,被他这么一凶当即就冷了脸,下意识想摔东西。
  是在王宫时养成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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