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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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算术的宋夫子放下手里的花盆,“我教算术她也能来首诗。三人同行七十稀,五树梅花廿一枝。七子团圆整半月,除百零五便得知。这不,今上午刚念的!”
  吕夫子捋着小胡子,面对夫子们的告状,心里挺不是滋味的。等下了学徐冉按例来报告堂里的学习情况,吕夫子留她谈话。
  “徐冉啊,你最近很用功,不错。”
  徐冉觉得自己也挺努力的,点点头,毫不羞涩地受下吕夫子的夸奖。
  夸完了人,吕夫子开始了解情况,“只是,你最近为什么总背诗呢?诗赋课上,确实是应该咏诗诵文的。但其他课上,比如说策论算术这样的课,你也背诗,这就不对了。”
  徐冉一愣,随即立马反应过来。
  依吕夫子这语气,十有八九肯定有其他夫子告她的状。
  仔细想想,最近好像咏诗的频道确实太频繁了点。
  吕夫子虽然本着让她“改过自新”的念头训话,但也怕伤害到学子的学习积极性,所以又开口问:“从前不见你这么爱背诗,怎么突然如此积极?”是不是有什么隐情啊,吕夫子想了想,还是将后半句咽下了。最近看别堂抓了太多问题学子,止不住地担忧。喜欢咏诗是好事,但徐冉这样子,有点跟夫子对着干的意味啊。
  吕夫子晃晃头,抬眼见徐冉摸着脑袋,脸上委屈表情。
  “我诗赋功底太差,想着多背些诗文,潜移默化地兴许就能写出好诗了。”所以她条件反射地咏诗,纯粹是背诗太多的后遗症!
  吕夫子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懂得正视自我,取长补短,不错。
  只是——
  他从案柜下取出这几日的诗赋堂外题,翻开徐冉的本子,“诗背得确实挺好,挺应景。但你这作诗的本事,好像没有半点长进?”
  说白了,背得好,然并卵。
  徐冉扫了扫自己写的打油诗,忙地移开视线。多看一眼都羞耻。
  吕夫子叹一口气,从旁取出一张毛边纸,指了指墨砚。
  徐冉秒懂,忙地殷勤研墨。
  吕夫子写下两个字——音调。抬头道:“作诗呢,首先讲究的,便是音调。这个大家一般都会,幼学一级的内容,想必你没有忘记吧?”
  徐冉点头。刚开学那阵,她还不是很熟悉文言文模式的上课方式,每晚让红玉翡翠念音律,早就将声韵启蒙那几本书背得滚瓜烂熟刻在脑子里了。
  吕夫子不太放心,当场让徐冉背声韵启蒙。徐冉眼都不带眨地,一口气背完。
  吕夫子一捋小胡子,“很好。”继续写下一排字:“知道音调了,下一个便是平仄。这个是重中之重,需得慎记。”
  徐冉往前一凑,纸上写着——
  “平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这是基本型。
  “仄仄仄平平,平平仄仄平。平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此为演变型。
  后面还有其他两种演变型。吕夫子共写了四种,“这四个一定详背,并且多加练习。掌握这四种句子,然后遵循对粘的原则,做出来的基本就能称为标准格律诗了。”吕夫子看看徐冉的堂外题本子,“你交上来的那些诗,根本就不能称之为诗。”
  徐冉脸红嘻嘻一笑,“所以说是打油诗嘛。”
  吕夫子又同她继续讲了相间以及押韵对仗要注意的事,耐着心像教幼学一级学子那般细细地讲解。
  讲完了,外面天也黑了。
  徐冉朝吕夫子深深一躬。
  刚才学到的诗文知识,比她过去十几天悉心钻研学到的还要多。吕夫子此堂“私教课”,无异于为她拨开迷雾指明前进道路。
  末了,吕夫子同徐冉一起出学堂。徐家的轿子在外等候已久。
  吕夫子抽出一本一级学子背诵的简诗,往徐冉手上一递,交待道:“先从最简单的开始仿写。由浅入深,先知其形,而后知意。”是让她仿写简单的,之后再去钻研巧句。
  徐冉感激不尽。知恩图报,下意识就邀吕夫子一起下馆子。
  吕夫子点燃手中的提灯,胳膊夹紧印本,笑着摆手:“这有什么好谢的,等你考上了高学,再来请夫子下馆子。等到那时候,本夫子绝对不会客气,一定挑个最贵的酒馆!你可得有这觉悟。”说完哈哈哈哈地笑,打着摆子哼着望京小调往东边街上走了。
  晚上吃完饭练字。徐老爷近来喜欢同徐冉对诗接龙。一来是考场徐冉功课,二来是徐冉张嘴就能接几十句诗,让他很是自豪。
  “今日我们以‘月’开头。‘月落半崖阴’。”徐老爷自顾自地就开始了。
  半天没个回应。一瞧,徐冉正在专心练字。
  “爹,今日我们不对诗了。”
  徐老爷不太高兴,为什么不对诗了,不挺有趣的吗。“是不是结尾的‘阴’字太难?那爹换一句。‘月落戍楼空’。”
  徐冉摇摇头,“接的都是别人诗作,没什么意思。”
  徐老爷:“怎么没意思,虽是别人的诗作,却都是名家名诗,多念念总有好处的。”
  徐冉:“等我作出名诗名句,倒是再同爹来对句。”
  徐老爷莫名有些小失望。这得等到何年何月?
  拿着吕夫子教的诗词内容反复练习,徐冉渐渐地也会作几首格式标准的诗文了。刚开始有点难,总是要套着那四个平仄公式,慢慢熟练了,也就不用总是回头看公式了。
  基本的诗会作了,虽然还是幼学三级的水平,但好歹有了进步。徐冉开开心心地,兴趣从背诗转移到写诗,恨不得每天都来几首。
  名诗多见哀怨不得志,最初徐冉也是想写几首四十五度忧伤明媚的古诗,憋了好久硬是挤不出那种忧伤的情绪。索性释放真实情绪,放开了写。
  悲伤逆流成河她不会,但是拍马屁她会啊!
  没过几天,全堂夫子就收到了徐冉真心实意量身定做的诗句歌颂。
  ☆、第 19 章
  耳房里六级三堂的夫子们,手里拿着系着奇怪绳结的信笺,一个个脸上笑得很奇怪。
  虽然许久不曾收到学生的感恩诗,但总归是惊喜多于惊吓。
  吕夫子咳了咳,晃了晃手上的信笺,试探问:“这是徐冉给的,你们的是……”
  其他夫子齐齐回应:“也是徐冉给的。”
  本来以为都是自己是独一份,原来不是。大家心中那份惊喜感稍稍减弱了。
  夫子们有些忐忑地同时拆开信笺。
  还好,不是同一首诗。
  夫子们开始讨论了。
  诗虽然写的幼稚,但重要的是心意。教策论的刘夫子是个年轻教员,脸白白的,第一次收到这样简单粗暴的感恩诗,当即红了脸。
  “一直以为徐冉讨厌我的课,没想到……”竟能给他写这般歌颂师德的诗。
  大家笑,吕夫子拍拍他的肩,鼓励道:“学子表现不好,并不代表她就不喜欢你的课。徐冉啊,策论成绩一直都不好,但新会年确实差得有点离谱。”
  算术宋夫子搭话:“算术也不如从前好。”
  史学唐夫子和周法莫夫子相对一笑,同时道:“她史学/周法倒是很好。”
  大家开始分析徐冉的成绩。
  史学周法帖经墨义虽好,礼学的书面知识掌握得不错,但是策论算术诗赋较弱,算术勉强能做几道,诗赋现在也能写个简单诗,唯独策论,差得一塌糊涂。乐射御和礼学的行科暂时未考,还不能知道好坏。幼学结业,只需十一门考试中有六门及格便可。这个,只要徐冉在诗赋以及算术上努力一下,再加上书法,基本可以过关。
  但考高学就不同了,尤其是明晖堂。十一门,必须取得至少八门以上的甲,且未甲科目不得低于乙。
  依徐冉现如今的成绩,若不努力一把,要升高学,怕是有些悬啊!
  大家闷了声。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没有夫子不想自己学生顺利升入明晖堂的。
  吕夫子清清嗓子,转移话题:“不久后教周礼的花夫子会搬到耳房来,和大家共同办公。”
  六艺中的礼乐射御书五科,前几年一般教书面知识。等学子升入六级全面温习功课时,每个堂才会派遣专门的老师教实践。除射御三天一次堂外课,礼乐书每天都必须安排一堂。
  六级开学没几个月,所以先加礼学实践,后期会慢慢加入射御乐。这些课不用死坐着听课,很是受学子们欢迎。
  大家开始商量该腾哪个案桌给花夫子。
  下学徐冉报告完全堂学习情况,吕夫子喊住她。
  他记着上午大家对徐冉成绩的讨论,心里梗梗的。他觉得徐冉不笨,一点都不笨,相反,他认为徐冉头脑很灵活。
  《吕夫子被咬记》和今天的这些诗句,就是很好的证明。
  “还有不到两年的时间,你多多努力。弱的科目就多问多学,争取下次月考考出更好的名次。”吕夫子翻出上次月考名次条,找到徐冉的名次:“全班共三十人,你是第二十名。三科满分优甲,礼学书面一个乙,书法一个丙,算术一个末等丁,策论诗赋零分。”
  徐冉掰手指一算,比开学考的倒数第一前进了十名。
  吕夫子放下名次,看了看徐冉,心里叹:任重而道远呐!
  徐冉点点头,“夫子放心,我定会更加努力。”
  吕夫子又说:“过几天,会有专门教周礼的花夫子开课。下次月考,周礼就不单单是考书上的内容了。你可得好好听讲。”
  之前的周礼由于只是背书上的内容,所以是吕夫子兼任的。现如今,不仅要考书面知识,而且还得加入实践考察。花夫子,就是专门教周礼举止的。
  又要加入一门新课,徐冉虽然有点压力感,但心里头却很是兴奋。任是谁来教,总不会比刘嬷嬷更加严厉了。
  刘嬷嬷完全就是一本活的周礼教科书。
  一番叮嘱过后,吕夫子这才稍稍宽心,挥挥手示意她可以回家了。
  徐冉瞄到桌上打了蝴蝶结的信笺,心直口快问:“夫子,我作的诗如何?你可喜欢?”
  吕夫子睨了睨。怎么说呢,明明是首没有半点美感的诗,不知为何,读起来倒甚是喜欢。
  当然这话他不会告诉徐冉。
  学子之心,最忌得意二字。
  晚上徐冉回家练完字,趴在案头,细想今日吕夫子的一番话。提笔随便在纸上画,一口吃不成个大胖子,有进步就行!
  她提笔将比较弱的科目写在纸上,划成纸条,贴在案头。
  作诗她基本上已经可以作出简单诗句了。作赋则刚入门,之前背了大量的赋文,发现赋学开头一般为问答或引事,若用白话文表达,就是要将抒情文和议论文相结合,转换成文言文,遵循一定的文章结构,押韵到位,基本就能搞定。
  大周作赋一般多用骈句,对仗工整,声律铿锵,细究下来,重景多过说理,倒有些华而不实。
  徐冉写议论文比较在行,且她大量背诵课本,举起例证拈手就来。故此,她在行文中,尽量使用最简洁的字句来描写,避免使用不擅长的骈句。
  有了方向,学习新知识就没有那么枯燥了。以前她对诗赋根本是一窍不通,现如今摸着门道,每日写那么一两篇练手,倒也蛮好玩的。
  写了新诗赋,总想着给人看看。徐冉不敢给徐老爷看,毕竟他爹要求比较高,以她的水平还远远达不到让他老人家欣赏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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