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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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望顺一双手紧握着椅子扶手,吱咯作响,眼里全是怒火,欺人太甚。
  漆正杰读完偷偷看了他爹一眼,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他爹要他写这样的和离书,这根本就是休书了,郑家人根本不会同意签,到时候还得再重写一份,漆汇信笑眯眯的坐在那,不置一词。
  漆家人却是满意的,漆有丰直接说道:那就劳正杰你再抄卷两份。
  啪!
  郑望顺一拍椅子站了起来,狠狠道:漆有丰,你别太过分。
  漆全民呵呵道:郑叔这是说的什么话,我爹哪里过分了,这和离书上可是句句属实。
  郑望顺眼神阴测侧的看着他:这和离书,我郑家是不会签的,既然漆家是这个态度,那这件事也没有谈的必要了。说完,郑望顺就往屋外走。
  郑叔好走,漆有民提高声音道:到时候身无分文流落街头的时候,可别回来哭着求着要签这和离书。
  郑望顺脸上的表情瞬间多变,愤怒、紧张、痛苦、抱怨、悔恨、不安等等,所有的情绪在他脸上来回转换,到最后只剩下恨意。
  郑家宝心惊胆战的站在郑望顺身边,甚至一丝风吹草动就吓的他后退了一步。实在是郑望顺现在的表情太过恐怖。
  漆有民却不在意,幽幽道:若是签了这和离书,我们两家从此一刀两断,我们漆家自然也不会闲得去找一个跟我们毫无关系的人麻烦不是?
  郑望顺一言不发的盯着他,终究还是没有走。
  漆正杰看这情况,重新坐下开始抄另外两份,心里暗暗想,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自己还有得学。签完和离书,一式三份,漆家,郑家,衙门。
  郑家那份直接被郑望顺揉成了一团,然后带着郑家宝愤然离去,不过现在的漆家也没有人会在意他们了,他们在庆祝漆媛恢复了自由身,脱离了苦海。
  漆媛拿着和离书,直接扑到了李小娥怀里放声大哭,哭得在场的人心都快碎了。
  郑文昊直接跑了过去,抱着漆媛,抚摸着他的头发,学着大人笨拙的安慰她。
  漆有丰撇过头去,偷偷抹了抹眼角,坐在一旁的郑晋洪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自责道:是老头子对不起你们。
  郑晋洪说的是他给郑家宝和漆媛保媒的事,但是漆有丰知道,就算没有他保这个媒,当初深陷其中的漆媛也还是会选择嫁给郑家宝,是他们把女儿养的太单纯,被人哄骗了几句就觉得遇到的命中人,这一切只能说是造化弄人。
  郑晋洪撑着拐杖慢悠悠的站了起来:时间不早啦,老头子应该回去了。
  漆全乐一听连忙上前道:三爷爷稍等,还有个事需要麻烦一下您。
  郑晋洪眯着眼睛,根本看不清人:何事?
  漆全乐:我四叔家小弟漆越,想收文昊为徒传授木匠手艺,请您做个见证。
  漆全乐说出这话时,漆有丰不由暗暗点头,这确实是将文昊就在漆家最好的方法,拜师之后衣食住行皆在师家,天地君师亲,若是文昊拜了小越为师,以后就不必担心郑家拿文昊要挟媛儿了。
  这就是这个世界跟之前的世界最大的区别,之前的世界血缘最大,这个世界师父最大。
  因为这是一个文化无价、知识无价的时代。
  有很多的人一辈子都是浑浑噩噩的,从出生到死亡一辈子都在地里,他们认为这样的人愚昧不开化,是下等民,即使投胎转世也只会是下等民。
  但是一旦有人点拨,就可以挣脱枷锁晋升为人上人,这个晋升的途径就是学习。
  这个世界的文化掌握在极少数的人手里,就像漆有壮的武艺,彭铁匠的打铁技能以及漆越的木工手艺。
  这些就是他们最大的财富,和受人尊敬的根本,而别的人若是想要学到这些,要么是这些人的亲人,要么就拜他们为师。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不是随便说说的,师父将他一身的本事就给徒弟,就相当于把徒弟从愚昧的下层拉到了上层,给了他一个通天梯,从此变成人上人。
  所以对于徒弟来说,师父就是他的再生父母,甚至比生身父母更重要,因为生身父母只是给了他一个皮囊,但是生生世世都是下等人,而师父却给这个皮囊注入了灵魂,这辈子变成上等人,下辈子,下下辈子永远都是上等人。
  因此这个地方拜师极为苛刻,行拜师礼,需要一位推荐者,两位及以上的有名望的长者见证,办拜师宴,去衙门留档,记录师徒关系,徒弟犯罪不连累师父,师父犯罪徒弟连坐。
  今后若是徒弟做了对不起师父的事,可能会被除名,一身所学不可再用,甚至会被判死刑。
  若是师父做了对不起徒弟的事情,对不起,没有这样的事情,师父永远是对的。
  漆越对此无力吐槽,让他想到了在以前的世界曾今广为流传的一句话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到这里换成了天下无不是的师父。
  他觉得这一套,就是那些上位者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忽悠人的一套,就跟以前世界的历史上有几个以孝治国的朝代,最后极端到杀妻乐母的地步。
  都是在权者为了保住自己手中权利的老把戏,给百姓洗脑,只是两个世界不同的是洗脑的方向不一样而已。
  以师为大,减弱了亲人之间的血缘联系,艺不轻传,阻缓了百姓的开化,洗脑就更容易了。
  即使再不喜欢这种封建洗脑,但是在一个地方就适应一个地方的规则,漆越可不觉得就他能以一己之力颠覆整个世界花了几百年建立起来的世界观。
  只能庆幸自己没有一个压在头上的师父。
  郑晋洪也知道拜师的严重性,所以他把漆越叫到面前来,眯着眼再三打量,可是漆越太过年轻了,名声不显,至少外人看来根本不具备收徒弟的资格。
  漆全乐明白他的顾虑,所以他让人把漆越在家做的那些东西全都搬了过来,除了纺织机是秘密武器,摇床,澡盆,折叠桌,滑梯,还有漆越闲来无事时刻的孙大圣和郑文昊收到的祥云。
  郑晋洪拄着拐杖,左手哆哆嗦嗦的在这些东西上面划过。
  漆全乐在一旁与有荣焉的介绍道:这些都是小越的随手之作,我家铺子里又不少小越的作品,县城的孙老爷之前还说要请小越去为他家未出嫁的哥儿打嫁妆。
  漆汇信听了面露惊讶:可是孙玉山孙老爷?
  漆全乐点头。
  漆汇信得到漆全乐肯定的回答,感叹了一句,后生可畏啊。
  孙玉山他是知道了,爱女如命,孙家小哥儿的嫁妆,可是请的丰安郡有名的木匠师傅,现在却要请漆越去打,那不就说明漆越的手艺比郡里师傅的手艺还要厉害?
  郑晋洪自然也知道县城里鼎鼎有名的孙老爷,但是他不如漆汇信这个村长消息灵通,不知道关于孙家小哥儿嫁妆里的弯弯绕绕。
  他原本想着就算舍了这一身做这个保人又有何难,也算是他这把老骨头还有点用。
  可是看了这些东西后,他发现是自己想茬了,原本他以为漆家为了留下郑文昊假意拜师,现在看来人家说不定早就有了这个想法,要不然那么精致的一个祥云木雕也不会随便送人,是他以貌取人了。
  最终郑晋洪点头道:老头子愿意做这个见证人。
  漆全乐展颜一笑:那就劳三爷爷在村里住一宿,明天上午来为此事做个见证。
  听到这话郑晋洪更觉得自己之前想错了,毕竟拜师礼不可能一晚上就准备好。
  漆全民安排郑晋洪住下,郑家村的村长郑高义却想走,漆全乐直接把人拦住了:郑村长既然都来了,不如一起留下来观礼吧。
  郑高义看向他,漆全乐的一双桃花眼仿佛看穿了他所有的小心思,郑高义讪讪的笑:那是我的荣幸,我的荣幸。
  漆全乐对他笑了笑,等人走后立刻冷下脸来对漆全则道:把人看好了,礼成之前绝对不允许他出去通风报信。
  漆全则沉默点头,抬脚跟了上去,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郑高义。
  郑高义偶然回头跟他对上,尴尬的移开了眼睛,随后暗自啐了一声,自己心虚个什么劲,然后他转过头紧紧的盯着漆全则。
  但是无奈漆全丝毫不觉得尴尬,依旧死死的盯着他,最后还是郑高义自己败下阵来,默默移开了视线,一边心里暗骂漆全则白痴憨货,一边努力忽略来自他的视线。
  一旁漆越终于有机会和漆全乐说上话,他一脸疑惑的问道:三哥你刚刚说什么孙老爷?
  漆全乐道:那可是县城的大人物,在郡里也有些势力。
  漆越担心道:那你乱用他的名头,不怕他来找麻烦?
  漆全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以为我说他找你给他哥儿打嫁妆是骗你的?
  漆越一脸懵,难道不是?
  然而漆全乐直接了当的告诉了他:是真的,不过我替你拒绝了。
  漆越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消息,就听见漆全乐继续说道:等下次他亲自上门再答应。
  漆越:什么?
  请人帮忙自然要拿出点诚意出来,行了,漆全乐不耐烦的说道:你没事回去准备一下明天的拜师礼,我还有一堆事要忙。说完就离开了。
  漆越:这个三哥真的是飘了,人家大人物找他帮忙打嫁妆还有亲自上门,他又不是牛气冲天的大神。
  不过,正如漆全乐说的,因为拜师决定比较匆忙,拜师礼和拜师宴就在眼前,不光漆全乐整个漆家人都有一堆事要忙,包括漆越自己,关于孙老爷的事,只好暂且放下。
  郑文昊的拜师礼,也就是漆越的收徒礼,是在漆家老屋的祠堂举行的。
  来这这么长时间,漆越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家在村子的东边还有一个老屋,是他们家祖辈生活的地方,也是漆家四兄弟小时候住的地方。
  只是后来为了方便搬到了河边,老屋就空闲下来了,但是因为祠堂在这,里面放着他们家祖宗的牌位,所以还是会经常打扫修缮,这次正好用得上。
  老屋里现在住的房子还挺远的,一大早漆家人就前去准备,收拾的差不多的时候,临时得到通知的亲朋好友也都陆续赶来。
  这次的拜师,几乎是漆全乐一手包办的,见证人除了郑晋洪,他请的另一位正是沿河村的村长漆汇信,昨天刚好在场的人,漆全乐表示不用白不用,不过请漆汇信来做这个见证人也不算将就。
  推荐人是郑高义,虽然他品行不端,懦弱贪财,但是他村长的名头还是很好用的,而且推荐人牵个头而已,又不重要,不要费尽心思找些德高望重的。
  即使漆全乐很不喜欢这个人,但是不妨碍他把郑高义绑到他们船上,
  除了在外走商的,漆全乐把所有能召集回来的漆家人全部叫了回来,还连夜托人给漆越和郑文昊准备了玄黑礼服,纯黑色的布料难得,也不知道漆全乐动用了多大的关系。
  午时将进,三声钟响之后,岁月斑斓的老屋陷入一片寂静,在众人的注视下,漆越身穿广袖玄黑礼服,头戴镶玉额带,走进祠堂,在供奉的祖宗牌位之前磕头上香,继而端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待他坐定之后,又是三声钟响,同样一身礼服的郑文昊出现在祠堂门口,叩拜过祖宗牌位之后,来到漆越面前行三叩礼,随后跪直。
  漆越拿起一旁的镶金戒尺,在他头上,肩上和身上轻轻敲了三下。
  随后郑文昊递上拜师帖,十三岁大的孩子,脸上还有未长开的痕迹,此刻肃着一张小脸,按照步骤执行的一丝不苟。
  漆越始终注视着郑文昊,今天之前他可以为了堂姐骨肉不分离,轻易的答应收徒,因为他之前所在的世界的师生之间关系薄弱到只要毕业可能这一生都不会再见,在街上遇见都不一定打招呼一个人一生可以有很多老师,一个老师也可以有很多学生。
  可是直到这一刻他突然发现,不一样了,从今往后郑文昊的老师只会是自己,只有自己,还是一个比父母都要重要的老师,漆越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胜任这个角色,郑文昊长大以后会不会后悔。
  不过此刻箭都已经在弦上了,漆越伸手拿过拜师帖,语气认真:今日在列祖列宗和好友亲朋的见证下,收你为徒。望你今后为子,孝敬父母,尊师重道;为徒,勤学苦练,不图虚名;为匠,博采众长,融会贯通;为友,谦恭礼让,坦诚和善;
  需牢记清白做人,明白做事,不失初心,不忘初衷。最后,这个世界再不好的事也有好的一面,只愿你敞开心扉,莫要将自己锢于一处。
  漆越说完,郑文昊抬头看了他一眼。在漆越的眼神注视下,开口说了一句:是,师父。随后深深拜了下去。
  声音很小,甚至还带着久不开嗓的气音,但是在他面前的漆越还是听见了,漆越欣慰的勾起了嘴角,起身双手将郑文昊扶了起来,不论如何,这孩子开口说话就是一件好事。
  随后漆有丰拿出族谱,在漆越的名字下面加上了徒郑文昊四个大字,自此郑文昊就算是入了漆越门下了。
  哦,其实还没有,漆越从祠堂出来的时候,漆全乐直接过来拿走了他手上的拜师帖,连接下来的拜师宴都来不及吃,直接拿着拜师帖去衙门盖官章,只要在衙门盖章登记,这件事就真的尘埃落定,成了定局了。
  等漆全乐从衙门回来的时候,拜师宴都已经接近尾声了,好在媳妇吴妞给他留了饭菜,只是他几口扒拉完,就得帮漆越搬家。
  倒也不是漆越要搬到哪去,而是漆越收了郑文昊为徒之后,郑文昊就得跟着他住了,而漆越家的之前空置的房子,现在一个做了木工房,两个做了羊毛工坊,根本就没有空闲的屋子了。
  所以决定把羊毛工坊全部搬到老屋来,然后把其中的一间屋子收拾出来给郑文昊住。
  之前说老屋离新房远,也不是说说的,纯走山路大概需要走二三十分钟,而且山路狭窄不方便搬东西。
  走水上就容易多了,一段水路一段土路,漆家的老屋在正对着庆乌河,走过岩石滩涂,就是稻田,然后是山上的梯地,再跨过一条的溪涧,再往上有一棵两人环抱的榕树,高大茂密,榕树再往上走十来米,就是老屋。
  老屋成品字型坐落在山顶上,视野开阔,下面的梯地,稻田,滩涂,河水一览无余。
  品字型的老屋分成四块,前院,后院和左右两个院,中间走廊相连,关上门又是独立的院落。
  后院如今用来堆放杂物,还有一个大灶台,现在还残留在着中午宴席的烟火气息,祠堂在前院,左右两个院如今都是空置的,而且大部分空的房间都落了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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